毛毛
此刻,我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手里握著一個快燙縮了的礦泉水瓶。它真暖,比照在我后脖頸上的那團陽光要暖上十幾倍。我兩只手緊緊地握著它,不停地轉換手上的位置,感受著從這個燙縮了的礦泉水瓶里傳遞出來的暖意。
這讓我想起小時候取暖用過的玻璃瓶。其實玻璃瓶是輸液瓶,是郭女士專門找村衛(wèi)生所的張阿姨要來的。把瓶子里殘存的藥水倒掉,然后洗干凈瓶子,灌上熱水,就可以放在手里取暖了。要是玻璃瓶太燙,就選擇放在口袋里,隔著一層布料,也能感受到溫暖。山里的夜晚特別冷,郭女士總是會提前往玻璃瓶里灌好熱水,然后擦干凈瓶子,放進我的被窩里。等我洗好澡,換上睡衣鉆進被窩,上半身還是冷侵侵的,但腳下那一塊地方都暖暖的,過不了多久,整個身子就都暖了。
農村的床上還會鋪一層稻草。秋天一走,逢著大太陽,郭女士就會把去年壓在床下的稻草翻出來扔掉,睡了一年的稻草滿是濕氣霉氣,很難點燃,于是干脆就全部都扔掉。然后從今年新收的稻草里挑幾捆稻草芯出來晾曬。
這是一項浩大的工程,得依次按順序進行。首先要將曬好的木板、竹子鋪在最底下一層,這是個細致活,得算計好兩邊的空隙,多了少了都會影響舒服度;木板鋪好后緊接著就要把曬好的稻草芯整整齊齊鋪上去,稻草芯的上面是舊大衣、舊棉襖,最上面一層是薄墊被,最后鋪上床單。換稻草芯的前三個晚上必定都好眠,躺在床上,就像躺在軟綿綿的干草跺上,不僅舒服,還能聞到稻草的清香。
冬天的大蒜炒臘肉也能拿來說道說道。寒冬時節(jié),菜地里沒有什么新鮮菜,唯有大蒜和小蔥蓬勃長著。每到臨近做飯的時候,郭女士就招呼我去菜地里拔幾根大蒜回來。她話音一落,我就趕緊挎著籃子出門了。拔大蒜的時候,我喜歡尋那些身子粗壯的大蒜拔,兩根手指把著臨近土地的那塊地方,一個猛子,大蒜就破土而出了,甩甩連帶著的土,扔進籃子里。
見我拎著籃子回來了,郭女士就趕緊從木樓下的鉤子上取出一塊臘肉。臘肉得用開水洗,沸騰著的開水澆在五花肉上,臘味從這一刻就開始被激發(fā)出來了。洗掉外面的灰塵后,將肉切薄片,往土灶里添一兩根木柴,鍋熱,倒一點豬油從鍋邊滑下,鍋熱冒煙,然后依次倒入切好的蒜白、臘肉,大火爆炒三分鐘,下大蒜葉,一點點鹽調味。棕褐色的是瘦肉,橙光油亮的是肥肉,青翠欲滴的是大蒜葉,還有蒜白,鍋鏟攪動的瞬間帶來的是獨屬于冬天的美味。捧著碗,蹲在院子角落一邊曬太陽一邊吃飯,懸在頭頂?shù)奶柹l(fā)出悠悠的光,一口臘肉就著一口白米飯,冬天也可以很美的??!
手上傳來的暖意越來越少了,打在后背的光也越來越弱了,我終于從遙遠的思緒里走出來了。轉過頭看看外面的天,太陽果真要落下去了。此前,其實它也并沒有從厚厚的云層里完全探出過腦袋。玻璃窗外的銀杏樹葉從枝干脫落打著旋兒就飛下來了。再過不久,我又要打著哆嗦走進寒風里,走進冰冷的出租屋里了。
異鄉(xiāng)的這個冬天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