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海漁人

魯定平

一

清晨，銀灘。

太陽早早地起床，舀一瓢清澈的海水，潑向無垠的天邊，抖擻著精神開始了新的一天。大海、沙灘、碼頭、漁民，還有海中的魚呀蟹呀螺呀蝦呀等眾多生靈，也跟著緊張地忙碌了起來。

古老的漁碼頭像一個巨大的磁場，天一亮，便將好奇的我悄悄地吸引了來。

不少漁民也早早地來到碼頭忙碌。他們有的正在給自己的舊漁船換一身“新衣裳”。

“嗨，老板早，忙啦！”我和一個埋頭干活的黑瘦老者打了一聲招呼。

“我不是老板咯?！崩险咛痤^詫異地說。

“哪個是老板呢？我看你蠻像咯?！?/p>

“那個撅著大屁股的才是老板?！焙谑莸睦险咧钢龔澭⒅推岬拇髠€子說，“只有大屁股的人才能當老板，就像大屁股的女人會生兒子一樣?！?/p>

一個幽默的老人。

“大屁股”姓宮，是船主，和他的弟弟小宮經(jīng)營著這條漁船，還有另一條同樣的漁船。大宮已經(jīng)60多歲，小宮也快60歲了。

嗯，三個老漁民。

海風、海浪，日月、星辰，還有常年海上撈生活，在三個人的身上無情地刻下了想抹也抹不去的痕跡。來看看大宮吧：古銅色的皮膚，健康而多皺褶，在朝陽下閃著油亮的光;凌亂花白的頭發(fā)和胡須，昭示著海風的粗糲;粗糙有力的大手，標志著對漁船的自如駕馭;強壯孔武的身子，處處透著對大海的無懼;閃著精光的眼睛，則流露出內(nèi)心的穩(wěn)健與剛毅;嗓音粗獷洪亮，總是給人滿滿的自信。這是一個讓家人放心的男人，也是一個讓漁民們放心的伙伴。這不是天生的，而是海上大風大浪年深日久的“恩賜”，極具歲月的穿透力。

我掏出煙，給他們每人發(fā)了一支。他們很隨和地接過煙，就像我們是多年的老朋友。

常年和大海打交道的北方漢子，爽快！

二

我們一邊抽著煙一邊閑聊起來。北方人講話，我這個南方人要慢慢地聽才能弄明白。我快節(jié)奏的語調(diào)，他們聽起來也有點費勁。說的和聽的都有點吃力。不過，吃力可以“討好”，能夠弄清楚他們捕魚的一些秘密。

大宮指著漁船對我說，它跟我一樣，老了，快用不成了。

我像一個考古專家仔細地欣賞和琢磨著漁船。一條老漁船確實像文物，有不少值得欣賞和琢磨的地方。船舷粗壯厚實的木料已經(jīng)被纜繩、漁網(wǎng)和他們勤快的雙手磨得高低不平，木料的紋理清晰可見，松結處就像老宮粗糙大手的骨節(jié)暴露在外面，突兀但結實有力;油漆在海水海浪和日月的打磨下已經(jīng)完全脫落，只留下了一些斑駁的痕跡;鐵釘鐵環(huán)鐵錨，凡是沾鐵的物件，都受不住海水的死纏爛打變得銹跡斑斑;船板與船板間已露出大小不一的縫隙，去年抹上的油灰大多已被海水和魚蝦吞噬掉了。只有螺旋槳經(jīng)常不停地拼命攪動著大海，才留住了幾分新鮮的顏色。

還真是一條上了年紀的老船，裝滿了數(shù)不清的滄桑。

“船是用什么木料做的呢？”我好奇地問。

“是從俄羅斯進口的落葉松做的。這種松樹在低溫下生長緩慢，木質細密堅硬，防水防腐的效果非常好。一般松木做的船只能用十多年，俄羅斯落葉松做的船打理得好，可以用30多年?！闭f完，大宮的臉上露出了自豪的神情。

“這條船值多少錢呢？”進口的木料價格肯定很貴，我想。

“過去值3萬左右，現(xiàn)在可貴了，要值十多萬，可以買一輛小汽車了?！贝髮m皺了皺眉頭說?？磥碛悬c嫌貴，心疼。

“一條船一年可以收入多少呢？”

“20多萬吧?！贝髮m的臉上轉而露出了滿足的神情。

是啊，一年收入20多萬，對于一個普通漁民來說，確實很可觀。雖然辛苦，風險大，但值。想想千里之外老家的父老鄉(xiāng)親們臉朝黃土背朝天地種地，一年到頭就靠地里的稻谷小麥油菜籽過活，也很辛苦，風險也大，可是收入?yún)s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看來，農(nóng)民和漁民的生活是不能放在同一個天平上來衡量的。

也難怪，遠古時期我們的祖先們最初解決肚子圓的方式就是漁獵而不是農(nóng)耕?？脊艑W家們在不少原始人居住的山洞里發(fā)現(xiàn)了許多海洋魚類的骨頭化石和貝類化石以及獨木舟的殘骸。即使在內(nèi)陸，我們的祖先們最初也是逐水草而居，靠漁獵為生。當族群不斷壯大，漁獵無法滿足生活需要的時候，農(nóng)耕才悄悄走進人們的生活。所以，漁獵文明先于農(nóng)耕文明出現(xiàn)，便有了許多優(yōu)勢。

漁民靠一條小小的木船便可以挑戰(zhàn)大海，甚至去征服大海，確實需要勇氣和膽量。農(nóng)民征服土地，則更多需要的是勤勞。當然，兩者都離不開智慧。

小宮在漁船上不停地仔細打著砂紙，把殘存的油漆和雜物一一磨掉，黑瘦老者拿著一個光滑的棍子給船板之間的每一條縫隙使勁地塞著桐油和石灰調(diào)制的暗白色的油灰，大宮則在后面利索而又細心地涂著桐油，彼此蠻協(xié)調(diào)的。我要過黑瘦老者的棍子照樣子搗鼓著，不一會兒便將一條不長的縫隙用油灰塞得滿滿的。黑瘦老者給了我一個大拇指的贊，我卻像小學生一樣心中不禁升起了一點小小的自豪感。還好，我的介入沒有破壞他們的情緒。油灰和桐油，就像給漁船穿上了厚厚的防護衣，可以防海水風浪，防日曬雨淋。船艙里面是原色，船的外面則是彩色：緊靠船舷的兩邊是約20厘米寬的朱紅色，從船頭一直拉到船尾，緩緩的弧線顯出強勁的力道;下面的船體是天藍色的一片，給人海天一色的想象和美感。

老船穿上新衣，還真有點讓人認不出來了。

海風徐徐，海濤聲聲。一個上午的光陰，就這樣匆匆而過。大宮小宮繞著船仔細地檢查了幾遍，我的目光也跟在他們的身后湊著熱鬧，一起欣賞著他們的杰作，幾個人的臉上不禁都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三

無數(shù)銀色的沙粒，在海浪日夜不倦地撫慰下越來越細膩，越來越光滑，越來越柔軟。這些小小的生命緊緊地擠在一起，你推著我，我攘著你，緩緩地由岸上探入海的深處，在陽光下顯得沉靜而耀眼。

幾只灰白相間的海鷗貼著海面自由自在地飛翔著。還有幾只海鷗在海灘上昂著頭邁著八字步，有點旁若無人。

目力所及，幾只漁船在遠處蕩漾著。

漁碼頭廊道兩邊，大多數(shù)漁船都整齊有序地停放著，長長的，一排一排：有的新，有的舊;有的大，有的小;有的高，有的矮;有的已涂上厚重的油彩，有的還光著身子盼著主人來收拾。也有些漁船漁網(wǎng)和網(wǎng)漂很隨意地擱置在邊上，雖然不礙事，卻不自覺地顯出了一點凌亂的美感。

確實，凌亂有時也是一種美！

古老的漁碼頭和大海、藍天、鷗鳥，漁民，還有我，在燦爛陽光下構成了一幅意境深遠的別致風景畫，鑲嵌在漫長的黃金海岸線上。

大宮的船老，他的柴油拖拉機顯得更老。這里以灘為港，回港的漁船都要拖到岸上停歇，漁民們便“請”來了拖拉機。大宮的拖拉機銘牌上積滿了油污，字跡已經(jīng)模糊不清，似乎故意在捉弄我的好奇心。我緩緩地伸出食指，輕輕地放在銘牌和銘牌的油污上使勁地反復擦了幾下。我的手被污染了，而銘牌上卻依稀露出了“1997年11月東方紅拖拉機廠制造”的真面目。屈指算來這臺拖拉機已經(jīng)20多歲，該退休了。原本強壯的身子骨在海水和海風長時間親密接觸下，已經(jīng)沒有一塊完整的皮，到處都是銹死的鐵沫一層層地掛著，我伸出手輕輕地一摸，就像小時候冬天長時間不洗澡身上長的垢一樣紛紛脫落;操縱桿、離合器、打火裝置已經(jīng)銹得無法使力;兩根耷拉著腦袋的電線，是唯一而便捷的點火設備。拖船的鐵三腳架是他們簡單的發(fā)明，但是也同樣銹跡斑斑，只有幾個被海浪和沙子磨平了的輪胎，還顯出一點機器的生機?？磥?，常年和海水打交道，即使是鋼鐵之身也很難扛?。∵€真難為了它們。我爬上駕駛室，握著方向盤轉了轉，小小的方向盤沉沉的，有點不聽使喚，好像故意和我作對一樣。我真擔心，這家伙還能不能將沉重的濕漉漉的漁船和魚拖到岸上？

似乎，大海對人類的敵意，完完整整地刻在了這臺拖拉機身上。

大宮卻輕描淡寫地說，不要看它銹得不成樣子了，其實它的內(nèi)臟和骨架都還是好的，馬馬虎虎還可以用幾年。大宮怕我不信，很利索地爬到車上，兩手拉著電線一碰，隨著馬達轟隆隆的聲響，開著老鐵牛很熟練地到淺灘上遛了一圈，帶著得意的神情和他的老伙計穩(wěn)穩(wěn)地又回到了碼頭上。

四

禁漁期間，海灘上幾乎每天都有三五家漁民出售新鮮的海產(chǎn)，有蟹類、蝦類、螺類、魚類，等等。只要這一帶大海能產(chǎn)的，就會有賣的。

大宮悄悄告訴我，他們是偷捕的。我當然也知道他們是偷捕的。

“沒有人管嗎？”我問。

“有人管啊，但管不過來?！?/p>

“不會吧？凡是政府想管的事，沒有管不了的。”

“也是。只要想管的事都能夠管得過來?！贝髮m感嘆地說，“只不過他們常常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p>

“你為什么不和他們一起去偷捕呢？”

“我也想啊，誰不想多賺點錢呢？但是不能啊。禁漁期正是魚類交配繁殖、傳宗接代的關鍵時候，如果都去偷，它們會斷子絕孫的?！?/p>

多么樸實而又通情達理的話語。一個正直的老漁民！

禁漁期間，大宮和小宮從來不下海捕撈，這是他們祖上傳下來的規(guī)矩。他們一直恪守著，不管有多大的誘惑。這一切與膽小無關，也與老實本分無關，而是對秩序，對規(guī)矩，對大海中尚未完全長大的生命的尊重和敬畏。

每天早晨和黃昏是偷捕者上岸的時候，度假的人們都等在碼頭上，不等魚蝦擺放好，就圍了上來，三下五除二一搶而空，沒有討價，沒有還價，老板喊多少，人們就出多少。度假期間，我有時也到海邊淘點漁民們偷捕的海產(chǎn)品嘗嘗鮮。海產(chǎn)品新鮮、口感好、營養(yǎng)豐富。但是，當看到很小的魚蝦都被越來越密的網(wǎng)一網(wǎng)打盡的時候，內(nèi)心又充滿了掙扎和擔憂。

或許，在許多漁民的眼中，看到的不是大海的壯美和對人類的養(yǎng)育之恩，看到更多的是魚蝦，是貝類，是魚蝦和貝類變成的明晃晃的銀子。

靠山山倒，靠海?？?。大宮、小宮其實是在用他們的人品和行為告訴我們，如果沒有節(jié)制地在大海中濫捕濫撈，大魚小魚通吃，沒有選擇地統(tǒng)統(tǒng)都放進人們比海還大的胃里，再多的魚蝦都有被撈完吃完的一天，最后只會空留下一?？酀乃?。

五

開海日。風和日麗、天高海遠。

我懷著激動的心情應約隨大宮兄弟倆一起出海。我們開著漁船，拖著漁網(wǎng)和漁具，帶著忐忑，也帶著希望。也許海神擔心我害怕，大海顯得格外溫柔、恬靜，像馴順的小鹿，非常友好。小船的螺旋槳，用積蓄了一個春天和一個夏天的力氣，在海上狠狠地劃出了一道長長的白色水槽，就像天上的白云飄落在了大海。

在海的深處，幾片大網(wǎng)在大宮和小宮的手上熟練地落入水中。大宮告訴我，再長再大的網(wǎng)在他們手中都不會糾纏不清的?？磥恚覔拇缶W(wǎng)纏著是多余的。一大片海，便被圈在了網(wǎng)中。

我和大宮、小宮海闊天空地閑聊著，也一起守著他們的網(wǎng)，守著暫時屬于他們的領地和領地里的生靈，生怕驚擾了它們。網(wǎng)，是漁民的神圣物件。千萬個網(wǎng)眼，就像大宮和小宮睜得圓圓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海里眾生的一舉一動。守住了網(wǎng)，便守住了魚獲，守住了一家人的日子和未來。

而魚們卻并不知道網(wǎng)是陷阱。它們用頭、用尾巴、用身子輕輕地觸摸漁網(wǎng)，在漁網(wǎng)邊嬉戲，甚至不時在網(wǎng)上擦擦癢，當覺得沒有危險的時候就想鉆到網(wǎng)的另一邊去，和那邊的魚兒們一起玩耍嬉鬧，可是網(wǎng)卻沒有給它們這個機會，好多可憐的魚兒一下子便成了網(wǎng)的俘虜。

大宮小宮的船小，沒有生火設備。午餐很簡單，大蔥、大餅、咸菜、咸魚，加上幾罐青島牌啤酒，還有一大壺溫水，就著微風海浪和陽光，一頓別致的海上“盛宴”便在搖搖晃晃的漁船上開始了。大宮小宮還覺得有些難為情，我卻覺得別有一番情趣。

這一天魚獲很多。蝦、蟹、魚，等等，裝了滿滿幾魚筐。

大宮小宮微帶酒意的黑臉上一直洋溢著滿足的神采。

大宮和小宮用一生的精力和時光追逐大海，追逐大海中的各種生靈，他們彼此似乎心靈相通、性情相融。大海里的眾生就是為人類而生的。魚汛、魚潮、魚路、魚性，大宮和小宮都清清楚楚。他們用漁船，用漁網(wǎng)，還有各種各樣的漁具，和大海中的生靈進行著最原始最直接的對話。這種人類和大海的對話，只有他們自己才懂。這種情感入骨幾分，也只有他們自己才能感受得到。他們已離不開大海。他們說，他們的一輩子都交給了大海，死也要死在海上，除非大海不要他們了。

嗯，還真有點壯懷激烈的感覺！

其實，有的漁民愛海，是為了討一個自足的生活，為了與海幾十年或幾輩人的交情，如大宮小宮;有的漁民愛海，是因為海里的魚蝦可以給他們帶來財富，可以滿足他們的物欲，可以改變他們的生活，甚至是命運，如偷捕者。漁民與漁民之間對大海的熱愛，骨子里是有天壤之別的。漁民如此，農(nóng)民是否也一樣呢？

可是，他們年輕的下一輩正在悄悄地逃離，逃離大海，逃離漁獵的生活，就像我們南方農(nóng)村的年輕人逃離種地一樣，都直奔五彩斑斕、燈紅酒綠、充滿無限誘惑的城市而去。

我真擔心，離開了大海和鄉(xiāng)村的城市，是否能夠承載得了原本屬于大海和鄉(xiāng)村這么多沉重鮮活的生命？

大宮搖著頭嘆息說：晚輩們都不想靠打魚謀生了，靠傳統(tǒng)手藝在海上撈生活的日子快到頭了。

“唉……”這一聲長長的嘆息，可能將會隨著傳統(tǒng)漁獵文化的斷層，永遠封存到大海深處，漸漸變成文物。

六

老碼頭、老漁船、老拖拉機、老漁民，還有和老漁民出海，都充滿了極大的新奇、誘惑和刺激。而隱在背后的漁村呢？這可是漁民們遮風擋雨的窩。不一探究竟，似乎無法滿足我強烈的好奇心。

一個晴好的上午，按大宮和小宮說的方向，我找到了他們祖祖輩輩生活了幾百年或者更久遠的小漁村——宮家莊。

大宮留守在家的老婆熱情地接待了我。

漁村離海岸有兩三里地，不算遠。這樣的距離既可以防海浪海潮海風，下海也方便。

小漁村背靠綿延的多福山，面朝遼闊的北斗灣，坐北朝南，負陰抱陽，確實是一個風水寶地。

漁村不小，原有1000多戶，5000多人?，F(xiàn)在漁村剩下的200多棟老房子被近幾年開發(fā)的小區(qū)緊緊地包圍著，讓漁村和漁村里的漁民們有點透不過氣來。

據(jù)說，他們剩下的房子也要拆遷。有的房子已用朱筆寫上了大大的“拆”字！

漁村入口處沒有高大的牌坊，村子里面也沒有柏油路或水泥路。高低不平的黃沙路，沒有多大規(guī)則地擠過窄窄村巷和房舍，側著身子局促地在東西南北中緩緩地游走著，不知該伸向何方？

沙石路兩邊的房舍，你擠著我，我擠著你，前前后后、高高低低，很有些參差不齊。有祖上留下來的青磚青瓦飛檐翹角的老房子，有20世紀六七十年代大集體時期統(tǒng)一改造的紅磚紅瓦房，也有前幾年新蓋的水泥平頂房。漁村的滄桑，似乎都深深地烙在了扎在一堆的老房子上。

偶爾，三三兩兩的老婦人聚在一起聊著張家長李家短。也偶爾，會碰到幾個老人在菜地里扯草掰玉米，或在院子里整理漁網(wǎng)漁具。突然，還會有幾個毛孩子從巷子里冒出來，追趕著，又像風一樣倏地刮到了另一個巷子頭。

大宮的房子在村子的中間。不算小的院落，墻基是用從多福山采來的青石塊砌成，再上面是整齊的老青磚墻，顯得牢固而又耐看。屋面蓋著青色小瓦，兩邊的飛檐用小瓦整齊地壓著。院墻靠左邊留著進去的大門，兩扇木制的門，黑色的油漆已有些脫落。門的上方用青石板搭著過橋，兩根直徑20厘米左右的石條從兩邊大方地伸了出來，撐起了一個用青色小瓦做成的漂亮“帽子”。

時光，似乎在這座小院逗留了很久很久。

一條黃色的土狗臥在大門旁，汪汪汪大聲地叫了起來，在女主人的吆喝下，馬上又變了一副嘴臉，搖著尾巴殷勤地迎了上來。

院子里面掛著幾條漁網(wǎng)，靜靜地沐浴著陽光和海風，還有我探尋的目光。

客廳正面的神柜上供奉著媽祖，他們心中的菩薩。紅色香燭氤氳的清香，彌漫在客廳，彌漫到小院，消失在漁村的上空。

干凈整潔的院落，處處都散發(fā)著濃濃的漁家氣息，一股很大的海腥味直往我的鼻子里面擠，嗆人而又充滿了誘惑。

一陣有點大的風從海上跑過來，故意卷起路面細碎的黃沙，漫過漁村，漫過漁村旁邊的馬路，不知落向哪里。

當問到漁民們不久將被拆遷的窩，他們內(nèi)心有些期盼，又有些不舍。拆了，他們可以得到豐厚的補償，可以搬進樓房，還可以過上他們羨慕和期盼的住洋房的愜意日子。但是，也將拆掉他們的一段難忘記憶，拆掉他們對老漁村的情感，也拆掉他們對舊時光的眷戀。我隱隱感覺，他們的心有些疼。

傳統(tǒng)漁獵文化與現(xiàn)代文明通過小小的漁村在這里發(fā)生著激烈的碰撞。劇烈沉悶的響聲穿過晴朗的天空，令人感到無比震撼！

看到儲滿漁民記憶和溫暖的漁村，還有一些透著濃濃漁獵文化氣息的老宅子不久將消失在塵埃中，再也找不到一點點蹤影，一種失落和遺憾的情緒在我的心中彌漫開來。

確實，拆掉一種歷史的存在很容易，而重建一種這樣的存在卻困難無比。

時間，可以改變許多東西，也可以留住許多東西?？亢５娜撕统院５娜硕荚谇那牡匕l(fā)生著改變，而大海卻還是那個海。

或許，這是一種必然吧。

責任編輯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