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立旭
1911年,梁漱溟參加同盟會,是京津同盟會的骨干分子。同盟會為了用自己的政治理想影響北方民眾,在京津地區(qū)創(chuàng)辦了《民國報》,梁漱溟在這家報社當編輯兼記者,寫過不少宣傳孫中山思想的文章。
民國成立后,許多同盟會會員認為革命已經(jīng)大功告成,于是不再思進取,轉(zhuǎn)而對政治采取消極態(tài)度,一些同盟會會員開始一門心思為自己當官發(fā)財著想,有的人甚至被袁世凱用高官厚?收買。同盟會內(nèi)部腐敗現(xiàn)象開始出現(xiàn)和蔓延。已是同盟會會員的梁漱溟對此很是不滿。
1912年,孫中山、黃興到北京出席同盟會改組和國民黨成立大會。
梁漱溟早就仰慕孫中山、黃興兩人大名,當孫中山、黃興到達北京時,梁漱溟懷著激動的心情與許多在京的同盟會會員一起前往北京前門火車站迎接。
但接下來的同盟會改組為國民黨的大會,卻讓梁漱溟大失所望。這次大會是1912年8月在北京虎坊橋湖廣會館舉行的,大會的議程包括審議改組計劃,通過黨綱、黨章,選舉黨的領(lǐng)導(dǎo)人等。此時的國民黨,實際由5個團體組成,即同盟會、統(tǒng)一共和黨、國民公黨、國民共進會和共和實進會,以同盟會人數(shù)最多。大會順利通過了孫中山在大會上宣布的國民黨五條施政綱領(lǐng)。
之后,在討論、通過黨章時,因黨章中沒有提到可以吸收女黨員,而同盟會歷來都是重視女權(quán),一直是有女會員的,到會的同盟會女會員唐群英、沈佩貞、伍崇敏等當場對此提出質(zhì)問。主持會議的宋教仁被問住了,這使得女會員們更加惱火。這幾位本來就很潑辣的女將,盛怒之下一哄而上,登上主席臺,揪住宋教仁討要說法。會場鬧哄哄的,會也開不下去了。正鬧得不可開交時,外出辦事的孫中山回到會場,女將們這才罷手。
接下來是選舉黨的負責人。在工作人員向到會人員分發(fā)選票時,黃興、孫中山根據(jù)會務(wù)安排先后發(fā)表演說。黃興講得很短,孫中山講演的題目是《解決民生問題》。孫中山威望高,口才好,主持會議的人為維持會場秩序,避免再起風(fēng)波,就希望孫中山講得越長越好,最好一直講到收回上千張選票、做出準確的統(tǒng)計數(shù)字時為止。于是主席臺上便出現(xiàn)了有趣的場面:大會工作人員之一的張繼,牢牢釘在孫中山身旁,每當孫中山露出要結(jié)束的話頭,張繼就揪揪孫中山的衣服,示意他繼續(xù)講下去,如此反復(fù)多次。因為天熱,穿的又是西式大禮服,孫中山在臺上不斷地喝水,擦汗。這次大會開了整整一天,會議一致選舉孫中山為國民黨中央理事長,當時只有他一人是全票當選。
這一次改組,包括梁漱溟在內(nèi),大家都由同盟會會員(或其他組織的成員)變成了國民黨黨員。這次會議,使得梁漱溟對國民黨的內(nèi)部組織管理,以及黨員之隨意,都有一定看法,他認為,這樣松散、混亂的政黨,是很難領(lǐng)導(dǎo)中國革命取得成功的。
最終促使梁漱溟對國民黨的印象發(fā)生徹底轉(zhuǎn)變的,是1913年4月8日召開的中華民國第一屆國會第一期常會。當時國民黨參、眾兩院議員加起來近800人,人稱“八百羅漢”。其間,作為記者的梁漱溟經(jīng)常去參、眾兩院采訪。當時國民黨有一個參加眾議院議長競選的人選叫張耀曾,他是梁漱溟母親的堂弟,梁漱溟稱他為“熔舅”。有了這層關(guān)系,梁漱溟就總是去張家,從張耀曾那里打聽國會的一些內(nèi)幕情況。
從張耀曾那里,梁漱溟得知,當時議會的議員中,國民黨黨員占多數(shù),但這些議員大多腐化,國民黨議員內(nèi)部也經(jīng)常發(fā)生爭斗。袁世凱和右翼政黨借機收買國民黨議員。外地國民黨議員一到北京,便有三方面的人為爭奪、拉攏他們而出面接待。這三方面的人一是袁世凱政府內(nèi)務(wù)部的人;二是左翼政黨國民黨;三是操控于梁啟超、湯化龍之手的右翼政黨進步黨。不少國民黨議員經(jīng)不起金錢、美女的誘惑,到北京沒幾天就投入到袁世凱和進步黨的懷抱。當時北京有一家袁世凱資助、由議員康世鐸主持的《民視報》,每天在一版報眼的顯著位置刊登國民黨議員脫黨的報道,方法頗為特別:今天報道三人脫黨的姓名,明天如果又有三個,就把六人的名字進行登報,以此類推。這樣,越到后來,羅列起來的名字就會越多。袁世凱想以此來打擊國民黨的聲勢。而且那時“八百羅漢”每人每月可拿到500大洋的月薪,這使得一部分議員成天在八大胡同(當時妓院的集中地)花天酒地,名聲極壞。
國民黨議員內(nèi)部的矛盾,還表現(xiàn)在眾議院議長的選舉上。國民黨國會正式成立后,參議院很快選出了張繼為議長,王正廷為副議長。但眾議院的議長由于國民黨內(nèi)部爭奪激烈,遲遲沒能選出。加之袁世凱從中收買、操縱,在爭議一個多月以后,眾議院落入右翼政黨之手,選出湯化龍為議長,陳國祥為副議長,湯、陳二人都是進步黨人。
國會正式成立后的另一項任務(wù)是制定一部憲法,以替代《臨時約法》。參、眾兩院各推定5名議員在天壇起草,時人稱“天壇憲草”。這部“憲草”是根據(jù)國民黨和進步黨分別擬定的憲草基礎(chǔ)上制定出來的。國民黨方面的執(zhí)筆人是張耀曾,進步黨方面的執(zhí)筆人是梁啟超?!疤靿瘧棽荨钡幕揪衽c《臨時約法》一致。袁世凱曾派施愚等人干預(yù)“憲草”的制定,但被議會拒絕了,袁世凱對此十分惱怒。正當“天壇憲草”準備交付參、眾兩院討論的時候,袁世凱于1913年6月先后下令免除江西都督李烈鈞、安徽都督柏文蔚、廣東都督胡漢民的職務(wù)。“二次革命”爆發(fā)。袁世凱借口國會中的國民黨議員與“亂黨”(指舉行“二次革命”的革命黨人)有聯(lián)系,下令收繳了國民黨議員的議員證書,隨后又下令解散國會。
盡管后來梁漱溟脫離國民黨走上了另外一條政治道路。但晚年的他對自己參加同盟會的這段經(jīng)歷一直難忘。20世紀80年代,他曾對身邊的工作人員汪東林回憶這段歷史時,說:“辛亥革命是推翻清王朝、結(jié)束帝制創(chuàng)民國的了不起的舉動,孫中山先生不愧是中華民族近代的大英雄?!绷菏檫€希望青年人要繼承辛亥革命時革命志士立志為中華崛起而犧牲奮斗的精神,他說:“為民族獨立,為國家富強,是當時許多仁人志士和熱血青年的志向所在。辛亥年代我不過是一名十八九歲的青年,但已為中國問題和人生問題憂慮、探索經(jīng)年,辛亥革命之火也把我卷了進去。我個人做的事微不足道,但我所耳聞目睹的人和事,卻終生難忘?!薄?5年前,我也是一名血氣方剛的小青年。當時與我差不多的同齡人,后來經(jīng)過種種磨煉,才逐漸成熟,找到自己要走的路,其中許多人為國家、民族做出了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貢獻。我覺得,人生最重要的信念是愛國家、愛民族,有了這個基本而且不動搖的信念,才能談及其他。如今是80年代了,情況雖大大不同,但愛國家、愛民族、愛科學(xué)、愛文化,樹立信念,確立目標,并為之奮斗不息,這對于每個年輕人恐怕還是十分重要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