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益剛
近年來,不滿十四周歲未成年人惡性犯罪案件頻發(fā),使刑事責任年齡問題備受關注。對未成年人予以寬宥并不是近現(xiàn)代的刑法產(chǎn)物,而是古已有之。事實上,刑事責任年齡制度在我國古代刑法中具有極為悠長的歷史,是我國古代“恤幼”重要法律思想的集中體現(xiàn)。早在西周時期,“恤幼”思想就已融入刑事責任年齡制度,并得到后世歷代刑事立法的承繼與發(fā)展。我國古代刑事責任年齡制度對“恤幼”思想的吸收,其成因何在,又對我國當前刑事責任年齡的調整有何鏡鑒意義,本文試作探討,以求教于學界同仁。
“恤”有憂慮、憐憫、救濟之意。①參見《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五版),商務印書館2008年,第1539頁。在刑事責任的追究方面,中國古代立法者很早就注意到未成年人的特殊性并為其設置了眾多寬宥措施。其中,刑事責任年齡的設置是“恤幼”思想的典型展現(xiàn)。
我國關于刑事責任年齡的規(guī)定可上溯至西周時期。赦免幼弱之人的刑事責任在《周禮》中的“三赦之法”中位于首位:“壹赦曰幼弱,再赦曰老耄,三赦曰蠢愚。”②《周禮?秋官?司刺》?!抖Y記》更明確記載道:“人生十年曰幼……八十、九十曰耄,七年曰悼,悼與耄雖有罪,不加刑焉?!雹邸抖Y記?曲禮上》。該規(guī)定意味著,彼時7周歲以下是完全無刑事責任年齡。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魏國李悝制定的《法經(jīng)》中有“罪人年十五以下,罪高三減,罪卑一減”的規(guī)定。④《法經(jīng)?具法》。即對不滿15周歲的未成年犯罪者,視犯罪嚴重程度的不同給予相應的刑事責任減輕處遇。《周禮》《禮記》與《法經(jīng)》中關于刑事責任年齡的規(guī)定充分體現(xiàn)了我國“恤幼”思想的源遠流長。這充分說明,對未成年人予以寬宥是中華民族良好的法律文化傳統(tǒng)。
嚴刑峻法是秦朝留給后人的主要印象,似乎也是其二世而亡的重要肇因。但在刑事責任的追究方面,秦律仍有一定的“恤幼”規(guī)定?!对茐羟睾啞分械摹斗纱饐枴份d道:“甲小未盈六尺,有馬一匹自牧之,今馬為人敗,食人稼一石,問當論不當?不當論及賞(償)稼?!雹佟对茐羲⒌厍睾啞?。與其他朝代以年齡作為刑事責任能力的根據(jù)不同,秦律主要以身高作為刑事責任能力的判準,其科學性雖值得商榷,但對未成年人的體恤可見一斑。②事實上,秦朝以身高作為刑事責任能力的判斷根據(jù)與其他朝代并無本質差異。正所謂“七尺謂年二十、六尺謂年十五?!保ā吨芏Y?地官?鄉(xiāng)大夫》賈公彥疏),有學者據(jù)此指出,由于缺乏戶籍登記制度,所以身高成為秦朝年齡判斷的主要依據(jù)。因此,在刑事責任能力的判斷上,身高與年齡實際上是一種“表里關系”。參見殷嘯虎:《古代法律對未成年人刑事責任年齡規(guī)定的演進與特點》,載《法治日報》2020年10月21日,第10版。
漢代確立了儒家思想的正統(tǒng)地位,儒家“矜老恤幼”的理念在刑事立法中自然得到貫徹?!霸t民年七十以上,若不滿十歲,有罪當刑者,皆完之”③《漢書·惠帝紀》。,“年未滿七歲,賊斗殺人及犯殊死者,上請廷尉以聞,得減死”④《漢書·刑法志》。,“及男子年八十以上,七歲以下,家非坐不道,詔所名捕,它皆不得系?!雹荨稘h書·平帝紀》。較之前代,漢代對罪錯未成年人的寬宥規(guī)定更加豐富細致。例如,十歲以下的兒童,以完刑代替肉刑,不滿七歲的兒童殺人或有其它應處以死罪的情形,可向司法機構請求減免死刑,等等。
唐朝的立法技術與法典編纂水平有了極大提高,《唐律疏議》對刑事責任年齡進行了十分細致、具體的制度安排?!睹伞芬?guī)定:“諸年七十以上、十五以下及廢疾(一肢殘廢等),犯流罪以下,收贖;八十以上、十歲以下及篤疾(二肢殘廢,雙目失明等),犯(謀)反、(謀大)逆、殺人應死者,上請;盜及傷人者,亦收贖,余皆勿論;九十以上,七歲以下,雖有死罪,不加刑?!雹蕖短坡墒枳h》。
鑒此,唐律將刑事責任年齡設置為三段:7歲以下為完全無刑事責任時期;10歲以下的未成年人犯謀反、謀大逆等死罪,可報請皇帝減輕處罰,犯盜竊罪與故意傷害罪可通過收贖方式免除刑罰,對這些罪名之外的犯罪不承擔刑事責任;15歲以下的未成年人犯流罪以下的罪名,可通過收贖方式免除刑罰。
由于唐律中刑事責任年齡制度已較為完備,宋代及之后的朝代基本沿襲了唐律中刑事責任年齡“三段論”的設置方式。例如,《宋刑統(tǒng)》規(guī)定:“諸年七十以上、十五以下及廢疾,犯流罪以下收贖。八十以上、十歲以下及篤疾,犯反逆、殺人應死者上請,盜及傷人者亦收贖,余皆勿論。九十以上、七歲以下,雖有死罪不加刑?!雹摺端涡探y(tǒng)·名律例》。又如,《大明律》規(guī)定:“凡年七十以上,十五以下,犯流罪以下,收贖。八十以上、十歲以下,反逆殺人應死者,議擬奏聞,取自上裁;盜及傷人者,亦收贖;余皆勿論。九十以上、七歲以下,雖有死罪,不加刑?!雹唷洞竺髀伞っ伞贰?/p>
《大清新刑律》是清朝最后一部刑法典,亦是中國第一部近現(xiàn)代意義上的新式刑法典,雖未正式實施,但仍對我國刑法的發(fā)展具有重要參考價值?!洞笄逍滦搪伞返谑l規(guī)定“未滿十二歲人之行為不為罪,但因其情節(jié),得施以感化教育”,其第五十條規(guī)定:“未滿十六周歲或滿八十周歲的人犯罪,得減本刑一等或二等?!雹岣邼h成:《〈大清新刑律〉與中國近代刑法繼受》,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5年版,第159頁。
“恤幼”思想對我國古代刑事責任年齡的設置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使該制度自西周以降,在我國古代刑法中從未缺席,且不斷迭代優(yōu)化,其成因頗值深思。根據(jù)我國古代治國理政方式與社會思想狀況,本文認為,“德主刑輔”的國家治理模式、傳統(tǒng)慎刑觀與“性善論”思想是“恤幼”思想融入我國古代刑事責任年齡設置的主要成因。
長久以來,“德主刑輔”被視為中華法系的主要特征。①參見李德嘉:《“德主刑輔”說的學說史考察》,載《政法論叢》2018年第2期。事實上,“德主刑輔”更是一種重要的治世主張,其濫觴于西周時期,確立于西漢武帝年間,而后一直傳承至清朝,是我國古代國家治理的主要模式。西周初建,以周公為代表的統(tǒng)治階層在總結夏商滅亡教訓的基礎上,提出了“明德慎罰”思想②《 尚書·康誥》。,確立了“德惟善政,政在養(yǎng)民”③《 尚書·虞書·大禹謨》。的以德政、教化為先的治國道路,成為“德主刑輔”的重要思想淵源。
春秋戰(zhàn)國是我國古代社會劇烈變革、思想激蕩之時期。儒家先賢積極宣揚德治思想,反對以刑殺為要的治國方式??鬃诱J為:“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雹堋?論語·為政第二》。亦即,以嚴刑峻法為恫嚇,民眾可能出于恐懼而不作惡,但無法根除為惡之心,而以道德禮教治理社會,民眾才能真正安分守己??鬃舆€論述了德政與刑政的關系:“圣人之治化也,必刑政相參焉,太上以德教民,而以禮齊之。其次以政焉導民,以刑禁之,刑不刑也?!雹荨?孔子家語·刑政》??梢?,在孔子看來,以德化民才是社會治理的首選方式,政令與刑罰確有存在必要,但只是德政的輔助手段,這進一步推動了“德主刑輔”思想的形成。
西漢建立之初,賈誼提出“夫禮者禁于將然之前,而法者禁于己然之后,是故法之所用易見,而禮之所為生難知也……然而曰禮云禮云者,貴絕惡于未萌,而起教于微眇,使民日遷善遠罪而不自知也?!雹蕖?治安策》。賈誼認為,禮的作用在于犯罪預防,而法的作用在于懲罰犯罪。因此,禮的作用往往被忽視,然而,只有禮可以令民眾自覺遠離罪惡,將犯罪消弭于無形。漢武帝年間,董仲舒在總結前朝治國教訓與前賢政治思想的基礎上,正式提出了“德刑兼用、德主刑輔”的主體治國方案。⑦參見韓星、單長城:《禮法合治、德主刑輔、王霸結合——漢代國家治理模式的確立及其現(xiàn)實意義》,載《孔子研究》2019年第6期。董仲舒認為,“刑者,德之輔;陰者陽之助也”⑧《 春秋繁露·天辨在人第四十六》。;“教,政之本也;獄,政之末也”⑨《 春秋繁露·精華第五》。;“天道之大者在陰陽。陽為德,陰為刑,刑主殺而德主生……王者承天意以從事,故任德教而不任刑……夫萬民之從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雹狻?天人三策》。這是說,王者治國要遵循天道,而陰陽是天道之表征:陽為德,為世間帶來生機,陰為刑,為世間帶來殺機。因此,王者應首先重視德教作用。追逐私利是普通民眾的常見心理,不用教化進行預防是無法制止的。董仲舒并不否認刑罰在國家治理中的重要作用,但僅將其視為德治的補充。在治國理政方式的優(yōu)先級上,德教為先、刑罰從屬,而在施政內容的制定上,應堅持大德小刑、厚德減刑的原則。?? 參見韓星、單長城:《禮法合治、德主刑輔、王霸結合——漢代國家治理模式的確立及其現(xiàn)實意義》,載《孔子研究》2019年第6期。
“德主刑輔”的治世主張與我國古代社會發(fā)展情況較為契合,有利于封建統(tǒng)治階層鞏固政權、維護社會秩序,因此迅速得到了統(tǒng)治者的贊賞并成為我國古代國家治理的基本模式。從西漢至明清,“德主刑輔”一直是統(tǒng)治者治國理政的基本方略,唐太宗提出“以仁為宗,以刑為助”,明太祖提出“明禮以導民,定律以繩頑”,清圣祖(康熙帝)提出“以德化民,以刑弼教”。①參見戴者春:《“德主刑輔”思想對我國治國方略的啟示》,載《云南社會科學》2001年第3期。由于古代國家治理以德政為主,未成年人作為社會特殊群體,理應得到國家的特殊處遇。因此,我國古代刑法為未成年人構建一定的寬宥措施是順理成章的。在眾多刑法制度中,刑事責任年齡的設置顯得尤為重要,對沒有達到刑事責任年齡的未成年人予以出罪或減刑,不僅可以為國家留存社會發(fā)展所迫切需要的人力資源,還可以使受寬宥的罪錯未成年人切身感受國家“德政”之存在,實現(xiàn)刑罰的特殊預防目的。
刑法慎刑觀是我國古代重要的刑法理念。它雖是“德主刑輔”治國模式在刑法領域的投射,但亦具有獨特的理論品格。如果說“德主刑輔”治國模式是影響我國古代刑事責任年齡設置的深層暗涌,刑法慎刑觀則是我國古代刑事責任年齡設置的直接指導思想。
我國古代慎刑思想在上古三代時期已有體現(xiàn)。例如,《舜典》曰:“眚災肆赦,怙終賊刑。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②《尚書·舜典》。《康誥》曰:“人有小罪,非眚,乃惟終,自作不典,式爾,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殺。乃有大罪,非終,乃惟眚災,適爾,既道極厥辜,時乃不可殺?!雹邸渡袝た嫡a》。這是我國古早時期對故意犯罪與過失犯罪的區(qū)分對待之策:故意犯罪不可輕縱,而過失犯罪則可寬宥處理。又如,《大禹謨》曰:“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jīng)?!雹堋渡袝ご笥碇儭???梢姡耙勺飶妮p”的慎刑思想在我國萌發(fā)極早。
我國古代刑法慎刑觀于西周時期初步形成?!拔┠素э@考文王,克明德慎罰;不敢侮鰥寡,庸庸,祗祗,威威,顯民,用肇造我區(qū)夏”。⑤《尚書·康誥》?!澳宋┏蓽艘誀柖喾胶?,代夏作民主。慎厥麗,乃勸。厥民刑,用勸。以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慎罰,亦克用勸。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勸?!雹蕖渡袝ざ喾健?。影響了中國古代上千年的“明德慎罰”思想在西周時期正式提出,并得到統(tǒng)治階層的認可與實踐。“明德慎罰”的精神要旨在于指出刑罰在本質上也是一種“惡”,用之不當會使社會情緒積聚、動搖民心,進而威脅到統(tǒng)治秩序。因此,統(tǒng)治者應首先提升自身的道德修養(yǎng)并以德教民,而不是濫用刑罰威懾。“不永念厥辟,不寬綽厥心,亂罰無罪,殺無辜。怨有同,是叢于厥身……周公曰:嗚呼!嗣王其監(jiān)于茲。”⑦《尚書·無逸》。這是周公之語,告誡成王一定要吸收前朝治世的慘痛教訓,不可依據(jù)自身情緒肆意妄為,對刑罰的使用一定要審慎克制。在刑罰的運用上,西周時期提出了“刑罰世輕世重,惟齊非齊,有倫有要”⑧《尚書·呂刑》?!案缸有值?,罪不相及”⑨《左傳·昭公十二年》的理性刑罰觀。在審判制度方面,《周禮》將訴訟案件分為刑事案件與非刑事案件,為了預防冤假錯案的出現(xiàn),刑事案件的聽審程度原則上采用兩審制,重大刑事案件的判罰還需征詢群吏與百姓意見,⑩參見程政舉:《〈周禮〉所確立的訴訟程序考論》,載《法學》2018年第4期。不僅體現(xiàn)了我國古代的司法民主精神,亦是刑法慎刑思想的制度范例。因此,慎刑思想在西周時期已較為完備,其絕不是一種停留在理念層面的宣喻口號,而是深深嵌入當時的刑事立法與司法體系中,使影響了中國古代上千年的刑法慎刑觀完成了初步構建。正是在這種正確的慎刑思想助力下,西周迅速走出了殷商末期的動亂局面,“天下安寧,刑錯四十余年不用”①《史記·周本紀》。,鑄就了中國歷史上最早的盛世“成康之治”。②參見馮卓慧:《中國古代慎刑思想研究——兼與20世紀西方慎刑思想比較》,載《法律科學》2006年第2期。
在西周之后,刑法慎刑觀得到了進一步發(fā)展與完善,罪錯未成年人也得到了更多寬宥,符合年齡條件的未成年人在刑事訴訟審問過程中可以不戴刑具,“八歲以下,及孕者未乳、師、侏儒,當鞠系者,頌系之”,③《漢書·刑法志》?!短坡墒枳h》《宋刑統(tǒng)》等后世法典也都有類似規(guī)定。④參見李勤:《淺析儒家思想對古代未成年人刑事司法制度的影響》,載《北京青年政治學院學報》2011年第2期。古代刑法慎刑觀認為,刑罰是一種不得以而為之事,“刑者,政之末節(jié)也。先王以禁暴厘亂,不得已而用之”,⑤《舊唐書·刑法志》。以刑罰預防犯罪“刑期于無刑”⑥《尚書·大禹謨》。,以刑罰促成“法不犯故刑不用,刑不用則堯舜之功德”,⑦《春秋繁露·身之養(yǎng)重于義第三十一》。大治之世才是使用刑罰的根本目的。以此觀念為據(jù),我們就更容易理解古代刑法對未成年人的寬宥做法。未成年人犯罪通常社會危害性較小,而特殊預防的價值較大,對于極為低幼未成年人適用刑罰顯然嚴重違背慎刑觀念。而在不得已情況下對未成年人適用刑罰時,也更應注重刑罰的特殊預防目的,幫助其重新回到人生正道。申言之,在刑法慎刑觀的直接影響下,我國古代刑法對未成年人給予諸多寬宥處遇之策,刑事責任年齡制度是其典型載體。
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⑧《論語·子路》。,“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⑨《論語·堯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雹狻墩撜Z·為政》??鬃诱J為,人的固有秉性并不存在本質差異,導致人千差萬別的是后天不同的成長環(huán)境和教育經(jīng)歷,這是我國古代重要的犯罪預防思想。?? 參見俞榮根:《儒家法思想通論》,廣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258-259頁。? 《孟子·告子上》。? 《孟子·公孫丑上》。?《 孟子·告子上》。?《 孟子·滕文公上》。? 參見俞榮根:《儒家法思想通論》,廣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24-325頁。換言之,社會中并不存在天生犯罪人,罪錯未成年人是不良環(huán)境的產(chǎn)物,在其精神世界尚未固定之時,應以教育為主、懲罰為輔。孟子是儒家性善論的代表人物,他提出“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 參見俞榮根:《儒家法思想通論》,廣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258-259頁。? 《孟子·告子上》。? 《孟子·公孫丑上》。?《 孟子·告子上》。?《 孟子·滕文公上》。? 參見俞榮根:《儒家法思想通論》,廣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24-325頁?!皭烹[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 參見俞榮根:《儒家法思想通論》,廣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258-259頁。? 《孟子·告子上》。? 《孟子·公孫丑上》。?《 孟子·告子上》。?《 孟子·滕文公上》。? 參見俞榮根:《儒家法思想通論》,廣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24-325頁。由于人性本善,人的行為不是天生固有而是后天習得的,因此,執(zhí)政者應該通過教化的方式開展犯罪預防。既然人性本善,犯罪行為的根源何在?孟子提出,“富歲,子弟多賴;兇歲,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爾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 參見俞榮根:《儒家法思想通論》,廣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258-259頁。? 《孟子·告子上》。? 《孟子·公孫丑上》。?《 孟子·告子上》。?《 孟子·滕文公上》。? 參見俞榮根:《儒家法思想通論》,廣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24-325頁。,“民之為道也,有恒產(chǎn)者有恒心,無恒產(chǎn)者無恒心,茍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 參見俞榮根:《儒家法思想通論》,廣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258-259頁。? 《孟子·告子上》。? 《孟子·公孫丑上》。?《 孟子·告子上》。?《 孟子·滕文公上》。? 參見俞榮根:《儒家法思想通論》,廣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24-325頁。孟子深刻揭示了犯罪與社會環(huán)境、經(jīng)濟條件之間的深層關聯(lián),即使人性良善,在不良環(huán)境的影響與逼仄下,也可能走上犯罪道路。?? 參見俞榮根:《儒家法思想通論》,廣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258-259頁。? 《孟子·告子上》。? 《孟子·公孫丑上》。?《 孟子·告子上》。?《 孟子·滕文公上》。? 參見俞榮根:《儒家法思想通論》,廣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24-325頁。未成年人身心發(fā)育尚未成熟,好奇心強、易沖動是其典型特征,在成長過程中容易受到不良家教與社會低劣因素影響,但罪錯未成年人的主觀惡性顯著低于成年人,其矯治難度也相對較低。我國古代立法者顯然也敏銳地認識到未成年人犯罪的特點,并有針對性地制定了寬宥政策。一言以蔽之,我國古代國家治理長期推行以德治為主、刑罰為輔的社會治理模式,將道德教化、法制建設與制度建設密切配合,促成了“文景之治”“貞觀之治”“康乾盛世”等著名古代繁榮盛世局面,這是我國當前中國特色法治建設不應忽略的。①參見申柳華、李佩霖:《刑法文化對犯罪控制的影響——從四種刑法文化類型進行的分析》,載《河北法學》2007年第8期。
刑事責任年齡是現(xiàn)代刑法的基石性制度之一。我國1997年《刑法》第17條規(guī)定,不滿十四周歲的人不承擔刑事責任。因此,十四周歲以下被稱為絕對無刑事責任時期或完全無刑事責任時期。②參見張明楷:《刑法學》(第五版),法律出版社2016年版,第312頁。但在某些特殊的案件中,該制度卻異化為低齡犯罪者的丹書鐵券。近年來,不滿十四周歲未成年人實施的弒親、強奸等惡性案件頻發(fā),使降低刑事責任年齡成為輿論強音,③參見王恩海:《應毫不猶豫降低刑事責任年齡》,載《青少年犯罪問題》2020年第2期;金澤剛、張濤:《調整絕對刑事責任年齡制度新思考》,載《青少年犯罪問題》2020年第3期;高艷東:《未成年人責任年齡降低論:刑事責任能力兩分說》,載《西南政法大學學報》2020年第4期;王勝華:《降低刑事責任年齡的立法構想和配套舉措》,載《重慶社會科學》2018年第3期;李玫瑾:《從刑事責任年齡之爭反思刑事責任能力判斷根據(jù)——由大連少年惡性案件引發(fā)的思考》,載《中國青年社會科學》2020年第1期。但反對者亦不在少數(shù)。④參見劉俊杰:《論降低刑事責任年齡的不可行性》,載《法學雜志》2020年第7期;徐久生、徐雋穎:《降低刑事責任年齡否定論》,載《當代青年研究》2020年第3期;路小普:《我國不應降低未成年人刑事責任年齡》,載《北京政法職業(yè)學院學報》2020年第2期。2020年年底,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了《刑法修正案(十一)》,將某些極其惡劣刑事案件的責任年齡下調至12歲,再次引發(fā)社會廣泛關注。據(jù)實而論,刑事責任年齡的調整并不是一個非黑即白的問題,并不存在絕對的對錯標準,持支持或否定觀點的學者似乎都可自圓其說。在此語境下,我們不妨以史為鑒,將考量視野拉長,認真思索我國古代“恤幼”思想與刑事責任年齡的設置對當前刑事責任年齡調整之爭訟的指導價值。
近年來,不滿十四周歲未成年人惡性犯罪案件頻發(fā),尤其是弒母、奸殺、肢解同學等案例極大沖擊了民眾的法感情。⑤近年來不滿十四周歲未成年人弒母案件參見徐久生、徐雋穎:《降低刑事責任年齡否定論》,載《當代青年研究》2020年第3期;奸殺案件參見劉俊杰:《論降低刑事責任年齡的不可行性》,載《法學雜志》2020年第7期;肢解同學案參見搜狐網(wǎng)https://www.sohu.com/a/259960831_100210476,最后訪問日期2020年2月7日。某些殺人兇手甚至指出,反正自己不滿十四周歲,不用負刑事責任,⑥參見搜狐網(wǎng)https://www.sohu.com/a/377709036_619233,最后訪問日期2020年2月7日。這種頑劣囂張的態(tài)度使降低刑事責任年齡的呼聲暴漲,對“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未成年人刑事政策的反思之聲不絕于耳,最終促成了《刑法修正案(十一)》對刑事責任年齡的降低。然而,在對罪錯未成年人“眾人皆曰可殺”的輿論氛圍中,我們有必要重申我國“教育為主、懲罰為輔”未成年人犯罪刑事政策的重要價值。
“恤幼”不僅是我國古代重要的法律思想,亦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美德的重要組成部分。自西周以降,我國古代刑法對刑事責任年齡的設置均融入了“恤幼”思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對未成年人的教育、保護與刑事寬宥更是達到了新的歷史高度。1979年,中共中央首次提出對罪錯未成年人要實行“教育、挽救、改造”的方針。1982年,中共中央再次明確要求,對罪錯未成年人要堅決貫徹“教育、挽救、改造”的方針并著眼于挽救。此后,我國制定的《未成年人保護法》《未成年人犯罪預防法》以及1997年《刑法》都遵循了該方針。⑦參見梁根林:《當代中國少年犯罪的刑事政策總評》,載《南京大學法律評論》2009年春季卷。與此同時,學界與實務界漸漸將“教育、挽救、改造”的六字方針總結為“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未成年人犯罪刑事政策。⑧參見蘇青:《未成人犯罪“教育為主、懲罰為輔”刑事政策重述》,載《青少年犯罪問題》2018年第4期。
多年以來,在“教育為主、懲罰為輔”未成年人犯罪刑事政策的正確指引下,我國未成年人犯罪的整體趨勢處于穩(wěn)定下行狀態(tài)。2018年,中國司法數(shù)據(jù)服務平臺發(fā)布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在2009至2017年間,我國未成年人犯罪數(shù)量持續(xù)降低,近5年的年均降幅超過12%,我國已成為未成年人犯罪率最低的國家之一。①參見中國司法大數(shù)據(jù)研究院:《我國未成年人權益司法保護和未成年人犯罪特點及其預防》,https://www.sohu.com/a/233707283_170817,最后訪問日期2020年2月7日。鑒此,有學者認為,降低刑事責任年齡并無現(xiàn)實依據(jù),“犯罪低齡化”現(xiàn)象日益嚴重的觀點無法成立,降低刑事責任年齡也不是預防未成年人犯罪的應然手段。②參見徐久生、徐雋穎:《降低刑事責任年齡否定論》,載《當代青年研究》2020年第3期。本文對此深以為然。未成年人惡性犯罪案件古已有之,但在今日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與自媒體高度發(fā)達的背景下,某些駭人聽聞的未成年人犯罪案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曝光熱度,加之某些媒體出于博取關注、獲取流量等目的,對未成年人惡性犯罪案件進行片面?zhèn)鞑?,極大催化了社會對該議題的非理性情緒。須知,即使當前某些未成年人惡性犯罪的極端程度甚于以往,我們也不應以偏概全。未成年人作為人類社會中的特殊群體,其心智發(fā)展不成熟、可塑性強等特點是眾所周知的常識,某些未成年人犯罪極端案例的出現(xiàn),不能成為顛覆我國“教育為主、懲罰為輔”未成年人犯罪刑事政策的原因。我們尤應看到,在“教育為主、懲罰為輔”未成年人犯罪刑事政策的引導下,在擴大未成年人緩刑適用、社區(qū)矯正等配套機制的共同作用下,近年來我國在未成年人犯罪防治方面取得了諸多成績。法治的統(tǒng)一性與個案正義的實現(xiàn)存在著永恒的緊張關系,對于某些極端的未成年人惡性犯罪案件,無法追究犯罪者刑事責任時,國家、社會可以通過各種方式對被害人進行補償與撫慰,而我國“教育為主、懲罰為輔”未成年人犯罪刑事政策仍應長期堅持。
我國古代刑事責任年齡的設置對“恤幼”思想雖多有融入,但對未成年人的寬宥絕不是毫無邊界。1907年公布的《大清新刑律》(草案)將刑事責任年齡設置為16歲,“凡未滿十六歲之行為不為罪但因其情節(jié)得命以感化教育”。該規(guī)定引發(fā)了激烈爭論,反對者不無諷刺地指出“用十六歲以下無責任之主義,誠世界中最進步之學說”。③參見高漢成:《〈大清新刑律〉與中國近代刑法繼受》,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5年版,第158頁。而后,《大清新刑律》(草案)將刑事責任年齡降低至15歲,但憲政編查館亦提出反對意見:“總則于不論罪推及十五歲年齡,過長恐滋流弊。茲擬照德意志等國刑法縮為十二歲并修復宥恕減輕之例。”④參見高漢成:《〈大清新刑律〉與中國近代刑法繼受》,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5年版,第159頁。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刑事責任年齡一度被確定為12歲,在1979年《刑法》制定之初將其改為13歲,最終確定為14歲。由此可知,一方面,“恤幼”并不意味著對罪錯未成年人一味從輕,而應以社會生活的現(xiàn)實情況為基礎,另一方面,12-14歲是我國百年來刑事責任年齡設置的大致范圍,其本身也處于一種不斷動態(tài)調適的進程中。
《刑法修正案(十一)》將刑事責任年齡附條件地降低至12歲,該舉措的現(xiàn)實合理性應得到肯認。首先,隨著我國社會經(jīng)濟條件的快速發(fā)展,民眾生活條件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兒童身心發(fā)育情況亦隨之改變。以身高為例,近四十年間,13-14歲城市男童平均身高增高了14.5厘米,13-14歲城市女童平均身高增高了11.1厘米,提升之多令人咋舌。⑤參見李輝:《中國兒童青少年身高變化趨勢的啟示》,載《中國兒童保健雜志》2019年第27卷。2016年,我國《民法總則》(草案)即將民事限制行為能力人的年齡由10歲降為8歲,其調整理由在于“隨著經(jīng)濟社會的發(fā)展和生活教育水平的提高,未成年人生理心理的成熟程度和認知能力都有所提高,適當降低年齡有利于其從事與其年齡、智力相適應的民事活動,更好地尊重這一部分未成年人的自主意識,保護其合法權益?!雹迏⒁娗G龍、林子杉:《我國民法典編纂邁出第一步》,載《人民法院報》2016年6月28日,第02版??梢?,新時代未成年人的身心特征之變化已被立法者察覺。在刑法視閾中,當下罪錯未成年人的攻擊力、破壞力顯著增強,對法益的威脅日趨嚴重。在近年來多起未成年人犯罪的惡性案件中,犯罪者雖不滿十四歲,但其身形、體力、犯罪手段的殘忍程度,以及犯罪時的冷血無情等特征完全不亞于成人。在未成年人身心條件已發(fā)生如此巨變的前提下,立法者與時俱進,對刑事責任年齡進行一定降低,具有充分的現(xiàn)實依據(jù)。其次,此次刑事責任年齡的調整并不是“一刀切”式的降低,而是附加了諸多適用前提。已滿12周歲的未成年人只有犯故意殺人、故意傷害罪,致人死亡,或以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情節(jié)惡劣,經(jīng)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才可追訴。換言之,如欲追訴已滿12周歲不滿14周歲未成年人的刑事責任,必須同時滿足罪名、危害后果、情節(jié)惡劣等條件,且需經(jīng)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這無疑大大限制了可能被追責的案件數(shù)量,仍體現(xiàn)了我國刑法對罪錯未成年人予以寬宥的一貫立場。本文認為,隨著社會情勢與未成年人身心狀況的變化,對于某些極為特殊的罪錯未成年人而言,十四周歲的刑事責任年齡確實可能異化為他們的免死金牌,這無疑與刑事責任年齡制度的立法目的相悖。刑事責任年齡的降低旨在震懾這一極為特殊的未成年人群體。加之,未成年人犯罪的犯罪對象多為親友或同學,適當降低刑事責任年齡,更是對罪錯未成年人之外的未成年群體的有力保護,彰顯了刑法的法益保護精神。
由于刑法的嚴厲性,刑事立法活動本應格外審慎,但在我國社會劇烈轉型的現(xiàn)實背景下,刑法的修正速度不斷加快、幅度不斷增大。有學者指出,我國近年來頻繁的刑事立法活動存在情緒性立法現(xiàn)象,亦即,立法者因受到規(guī)?;拿褚馇榫w或輿論影響,妥協(xié)性地、非理性地對刑法條文進行增設、修改或刪除。①參見劉憲權:《刑事立法應力戒情緒——以〈刑法修正案(九)〉為視角》,載《法學評論》2016年第1期。還有學者認為,我國近年來的刑事立法活動存在象征性立法之虞,即立法者對某些犯罪施以威脅的情緒或姿態(tài),但實際上并不追求刑罰效果,其立法的主要目的在于滿足民眾對刑法的期待。②參見劉艷紅:《象征性立法對刑法功能的損害——二十年來中國刑事立法總評》,載《政治與法律》2017年第3期。
本文認為,理論界對當下刑法不斷活化的擔憂不無道理。刑法是其他法律的保障法,是一種維護社會秩序所需要的“惡”,但刑法牽涉被告人財產(chǎn)、自由甚至生命的剝奪,一旦出現(xiàn)冤假錯案,被告人付出的沉重代價很難彌補。③2020年,備受關注的吳春紅投毒案與張玉環(huán)殺人案終得糾正,二人被改判無罪,但吳春紅已被羈押16年,而張玉環(huán)則被羈押了25年。據(jù)統(tǒng)計,我國刑事案件的錯案率大約為萬分之三。參見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6 0463717858827945&wfr=spider&for=pc,最后訪問日期2021年2月7日。因此,對刑事立法活動,立法者理應更加謹小慎微,刑法條文的增刪修改需要更高的正當性門檻。但人類社會進入網(wǎng)絡時代后,尤其是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的到來,使民意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多元表達渠道,客觀上也確實發(fā)揮了一定的民主監(jiān)督作用,但民意也容易出現(xiàn)非理性積聚現(xiàn)象。時下,微信、微博、今日頭條等智能手機APP已成為民眾獲取信息的主要渠道,但APP用戶獲得的信息并不全面,其接收的信息多為手機軟件基于用戶偏好進行的推送,使用戶無法看到與自己興趣相異或觀點相左的信息,致使APP用戶內困于“信息繭房”內,進而導致社會偏見的加深與輿論的撕裂?!缎谭ㄐ拚福ㄊ唬穼π淌仑熑文挲g的調整固然有其合理性,但洶涌的網(wǎng)絡民意對此次立法調整發(fā)揮的推波助瀾之力絕不可小覷。換言之,本文無意將此次刑事責任年齡的降低視為情緒性的刑事立法,但我們對此次推動刑法調整的某些非理性民意及其網(wǎng)絡表達要有清醒認識并進行適當?shù)姆此寂c防范,否則刑法的穩(wěn)定性與權威性將面臨無法預料的惡性沖擊。
近年來,每每有不滿十四周歲未成年人不被追究刑事責任的情況發(fā)生,該類案件總能“成功”登上熱搜,引發(fā)全民熱議,仿佛我國未成年人犯罪態(tài)勢已一發(fā)不可收拾,但事實上,我國未成年人犯罪的整體態(tài)勢在世界范圍內都是處于最低水平。在《刑法修正案(十一)》的第一版審議稿中并沒有調整刑事責任年齡的內容,因為刑事責任年齡的降低關涉面甚廣,如完全負刑事責任年齡16歲是否要隨之降低、刑法對幼女的認定是否要相應調整等。而在首輪征求意見后,《刑法修正案(十一)》第二版審議稿中加入了降低刑事責任年齡的條文,但附上了諸多限制條件,我們可將其視為一種具有現(xiàn)實合理性的立法權宜之舉,其社會成效如何,仍有待觀察。
“恤幼”思想是我國古代法律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我國古代刑事責任年齡設置的重要指引。對罪錯未成年人予以合理寬宥、重視對未成年人的教育與特殊預防,在我國有著深厚的傳統(tǒng)文化土壤。在片面倡導對罪錯未成年人實施更加嚴厲處罰的輿論情勢下,我們不應將世代相承的“恤幼”思想拋之腦后。深入剖析我國古代“恤幼”思想及其融入刑事責任年齡制度的成因,有助于我們更全面地認識當下刑事責任年齡降低的價值與限度,有助于我們更理性地思考并堅定支持我國對罪錯未成年人“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刑事政策。須知,對罪錯未成年人予以理性寬宥,不僅是一國法律文明程度的重要標尺,更對整個國家未成年人保護法律制度的建設發(fā)揮著價值引領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