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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飲:結(jié)局或開始

      2021-04-19 20:59謝嘯冰
      山花 2021年4期
      關(guān)鍵詞:阮籍母親

      謝嘯冰

      那個夏天,十八歲零八個月的我收到了一封寄自北方一所美術(shù)學院的掛號信。

      那個夏天以前,很長很長的時間,很久很久的年頭,難得幾次母親有興致,在晚飯后一家人圍坐火盆烤火或是在月光下納涼的場景中,她便開始了對一個男孩的童年往事的敘述。

      母親不擅長組織語言和素材,她的講述沒有諸如“從前……”“那一年……”之類的前綴鋪墊,也缺乏敘述過程中的氣氛烘托與渲染,于是故事中的事件和人物的出現(xiàn)就顯得相當?shù)耐回?,互不關(guān)聯(lián)。母親的講述其實就是沒有固定出場次序的幾個固定內(nèi)容的片斷呈現(xiàn)。

      片斷之一是那個男孩經(jīng)常低頭晃腦步履趔趄一路小跑奶聲奶氣口齒不清地替母親呼喚兩個姐姐吃飯;片斷之二是那個男孩經(jīng)常在臨睡前頭頂一塊柚子皮手持高粱掃帚纏著母親一起扮作豬八戒孫悟空打斗一番然后才心滿意足地入睡;片斷之三是那個男孩有一年的除夕夜喝下母親喂他的一碗酒,先是嘎嘎笑著在床上歡跳接著便哇的一聲大哭出來翻撲醉倒。

      每次回憶完畢,母親都是眼角溢著笑意這樣總結(jié)陳詞,“你小時候乖得很?!?/p>

      “太乖,我們都想找丁香來喂你,”大姐附和母親,“這樣你就不會長大了?!?/p>

      我沒有興趣探究為什么喂了丁香我就長不大。我瞪圓眼睛問母親,“我喝了一碗酒?”

      “就是一碗甜酒醪糟,”母親乜斜著看我一眼,“沒出息。”

      “你越大越討嫌?!彼盅a充一句。這句是關(guān)鍵。

      母親有這樣的本領(lǐng),她前一秒還沉浸在對往事回憶的快樂中,后一秒即可變?yōu)檎Z氣嚴厲的批判者,她能瞬間逆轉(zhuǎn)氣氛,前與后幾乎不需要預(yù)留情緒過渡的間隙。

      我承認,除了詢問喝甜酒醪糟這個細節(jié),我對母親講述的其他內(nèi)容基本上是神情漠然無動于衷的,我感受不到母親回憶中的那個“很乖”的男孩和坐在小竹板凳上聽講故事的我有多少關(guān)系,那個男孩和我好像只是碰巧被母親喊成同一個名字罷了。他離我很遙遠。

      那個被講述的男孩只存在于母親的回憶中,他只是母親在困頓的日子里過得很疲憊時通過回憶往事獲得片刻快樂的一個符號。只不過,母親就是愿意把她的滿目笑意投注給一個符號卻總是把一聲聲怨嘆留給活絡(luò)晃動在她眼前的我。

      我內(nèi)心極郁悶和委屈。

      在即將成為小學生之前的某一天,我作出了一個勇敢的舉動——離家出走。

      我作出這個舉動是有緣由的:母親不止一次地,在她心情好時或是情緒不佳覺得我“討嫌”時告訴我,我不是她生的,我是她和父親在海河邊散步時撿回來的,我的親生母親是一個漁婦。聽到這樣的故事,我一開始將信將疑,聽了三、五次,便滿心凄惶,眼睛里看到的父親母親和兩個姐姐只剩下模糊變幻的灰色剪影,很不真切,如處夢境。再聽得多了,我竟隱隱對我的“漁婦媽媽”產(chǎn)生了向往。

      “海河在哪里?”我問母親。

      “在天津。”

      “天津在哪里?”

      “在北方?!?/p>

      終于到了這一天,當母親再一次覺得我“討嫌”并留下一句“走走走,你去找你的親媽去”便出門上班之后,我巡視家里一遍,沒有其他人,便鄭重地背上母親給我做的繡有紅五星的小書包出門了——小書包里什么也沒有裝,空的,但它卻又滿盛著遠行的象征意味。出遠門都得有行囊,父親每次出差手提行囊漸行漸遠的身影是我銘記的遠行的標準姿態(tài)——我跨過和我膝蓋一般高的門檻,向大院的門房從容走去。穿過門房,我不得不停下了腳步,因為我分不清東南西北。我等了一會等來了一位鄰居熟人,我問他哪邊是北方,他狐疑地望著神情認真的我抬手指了一下,我順著他的手看清了方向,然后在他狐疑的目光注視下邁開雙腳踏上了北行的道路。那一瞬間,我感受到了脫離母親管束的一絲快意,她呵斥我“討嫌”的話語再也鉆不進我的耳朵了。

      走了約摸一里地,馬路兩旁一間間屋檐高低不齊歪歪斜斜擠在一起的木板瓦房和三三兩兩栽種在房前的楊柳樹以及它們投射的陰影位置都變成了我不熟悉的樣子,那些筑窩在屋檐下啾啾鳴叫撲騰飛轉(zhuǎn)的灰燕和在集市邊上嚼著草料等待馱貨的騾子也是我沒有見過的。我進入了一個陌生的世界。這之前在母親的監(jiān)管下,我玩耍的身影從未超越過我家居住的大院左右前后三百米的范圍。我有些猶豫了,我甚至為自己跨出家門時產(chǎn)生的快意感到了些許后悔。我拖著腿故意放慢腳步,并不時左顧右盼看看有沒有熟悉的大爺大娘叔伯阿姨出現(xiàn),招呼阻止我一聲。好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僅僅是肉身出走那離自由還遠著呢,自由如果伴隨著恐懼,自由永遠就只是一個虛詞。還好,我的“漁婦媽媽”及時出現(xiàn)在我的想象中,她盼著和我相見相認,她告訴我現(xiàn)在行走著的陌生街市正是海河邊的街市模樣的映射,她召喚我繼續(xù)朝北走。我前進的步伐一剎那又變得堅定起來并伴著輕松。

      當像蛋黃一樣的太陽有一半跌落在西山坡下的那一刻,我的出走行動被宣告最終失敗。在鄰居熟人的引領(lǐng)下,母親尖厲地呼喊著我的名字拖著長長的影子一路碎跑在城北一個叫三里灣的地方的路邊的榨油房前攆上了我,她喘著粗氣伸出大拇指和食指精準地一把揪住我的左耳垂,然后她在自己的斥罵聲的伴奏下拉拽著把我押回了我熟悉的大院世界。未等關(guān)上房門,在好幾個鄰居倚窗憑欄的圍觀下,母親讓我飽餐了一頓“筍子炒肉”——她用竹片給了我一頓痛打。

      母親對她的孩子奉行的教育信條是:棍棒底下出好人。

      我的自由夢就此破滅了。

      挨打的當晚,我在睡夢中被一陣窸窣聲驚醒,是母親弓著身在摩挲我的臉龐。我沒有睜眼,翻過身又裝作睡去。母親收回手躡手躡足回到飯桌那邊和父親輕聲說話。

      “以后不能再騙他是撿來的了?!?/p>

      “嗯?!?/p>

      “他開始長大了。”

      “嗯。”

      真相仿佛是揭開了,但曾經(jīng)的身世糾結(jié)卻讓我無法輕松釋懷,還有,“討嫌”這個詞如同咒語般的陰云長久地在我的頭頂上方懸浮,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那一段時間,我差不多每天太陽落山之前都坐到大院門房外的石凳上靜靜遙望城北三里灣的馬路和天空直至太陽完全落山,我強烈地感覺到那個我沒出走成功去往的“北方”一定和我有著某種深刻的聯(lián)系,到底是什么聯(lián)系呢?我卻又無法理順說清。我開始有了少年的惆悵和向往。

      我拆開掛號信,抽出里面的那片紙,是大學錄取通知書。

      看得每個字幾乎都背下了,我把浸著汗?jié)n的通知書塞回信封,偏頭瞅瞅左右,遞給我信的門衛(wèi)沈伯正靠著被窩閉目翹腳聽半導體收音機,值班室大門稀稀拉拉有人進有人出,都是父親單位的同事,有熟悉的和不熟悉的,點點頭或不點頭,便都專心走他們的路。

      那一刻我應(yīng)該是有了憧憬未來的念頭,就算是胡思亂想那也是全新的不同內(nèi)容,那些內(nèi)容并不具體,只是模模糊糊的霧狀的東西,但它們也是全新的,是在我心中醞釀升騰而起的。沈伯和那些父親的同事他們不應(yīng)該看出來嗎?唉,他們看不出,他們只看到一個小年輕捏著一封信,行為表情和尋常無異,呆呆地站在烈日下——我不是他們的誰。

      我需要自己為自己確認點什么,我需要為自己慶祝一下,說是犒勞也行??忌洗髮W就是掌握了打開屬于自己未來生活大門的一把鑰匙,我的班主任老師對我說過這句話。

      我推門進家,母親正在案幾上裁剪一塊打算給我做衣服的布料,我低著嗓子喊她一聲,她沒有停下手上的活,只是抬起眉頭看我一眼。我囁嚅道:“給我兩角錢嘛。”

      “你要錢做哪樣?”

      “我想去看場電影?!?/p>

      母親再次抬眼看向我,她在思忖我有什么理由要破費兩角錢去看電影。我趕緊掏出信封,把通知書展開在她眼前,“我考上大學了。”我的語氣有報喜的意味。母親瞟了一眼通知書,她沒有細看的意思,“你不會騙我吧?”她把通知書撥開,繼續(xù)裁剪布料直到把整塊布料裁剪完,然后疊起布料和剪刀尺子一起碼放在案幾邊,這才慢慢伸手從褲袋里掏出兩角錢給我。

      在母親的意識里,從小學到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學不就是正常的升學讀書嗎?升學讀書不就是你正常該做的嗎?你做正常該做的事是你應(yīng)盡的本分,和消費兩角錢沒有什么必然的邏輯關(guān)系。當然,母親是不會說出“邏輯關(guān)系”這樣的詞語的,是我揣度她就是這個意思。

      打開未來生活大門的鑰匙我還未攥到手里。

      入學報到的日子一天天臨近,一只情緒的蟲子也一天天在我胸腔里蠕動攀爬成長起來,當這只碩大的蟲子爬進我的大腦催生出一個念頭來時,我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但又覺得不妨一試——我決定冒犯一次母親的權(quán)威用以驗證一下我有了大學生身份后還會不會挨打。

      我實施了我的冒犯行動:我故意摔碎一只碗,在母親斥責我時我一改平時的緘默不語,而是提高嗓門和她對吵起來。這一次母親沒有給我一巴掌,但冒犯的后果是她果斷取消了早就定下的要為我舉辦有親友參加的升學家宴以示對我的懲罰。我獲得道賀和夸贊并可借此養(yǎng)護我的自信的唯一機會被母親的憤怒和我自己的沖動給毀掉了。

      十七年后重返北方的土地,雖然是,但又并不僅僅是為了入讀一所大學。事實上,我的大學生活本可以早兩年就開始的,那年的高考成績雖不如預(yù)期的理想,但選讀一所本地的大學卻沒有任何問題。我卻不愿,為此惹得母親生了好幾天氣。我想離開家,能走多遠走多遠。我沒有忘記少年時代就生發(fā)出的對北方的向往,“向往”,不就是冥冥之中隱含著過去卻必將昭示未來的一份期許和某種因果機緣?按照戶口本上籍貫一欄的標注“重慶璧山”,我是一個地道的南方人,但出生地一欄卻也分明寫著“天津市”,也就是說,北方海河邊上一座叫“天津”的城市是我出生的胞衣之地,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北方苦咸的海河水混合著飛揚的柳絮和干澀的黃塵完成了對我的第一次“生命洗禮”?!氨狈健?,已不僅僅是一個指示方位的名詞,它從一個廣袤宏大的存在漸漸衍化成為我的生命圖譜中不可或缺的精神座標,它是一個象征。

      八月底的一天,一列綠皮火車吭哧吭哧經(jīng)過三天兩夜忽快忽慢的爬行把懷揣向往兩腳浮腫的我載到終點,它幫著我從空間上完成了我的求學之行,也是我心里認定的“精神皈依”之旅。

      最初的大學生活過得是有些小心翼翼的,同學都是來自天南地北,且不說各自的秉性不同,除了三個本地同學,單是其他外省的同學帶著濃重家鄉(xiāng)口音的語速不一的雜拌普通話,你不仔細辨聽,便基本不知道他要表達的是詢問?是埋怨?是嫌棄?是認同?是夸贊?還是別的其他什么意思,你必須認真?zhèn)榷鷥A聽,否則只有放棄。一般來說,大多數(shù)同學包括我,我們不愿放棄,我們愿意在述說與傾聽的互相忍耐、克制與努力中建立友誼。這樣的努力極見效果,并沒有延宕多少時日,一個班的同學不分男女差不多都可以到別人的碗里隨意夾自己沒買得有的菜吃了,更親密一些的,甚至可以不經(jīng)打招呼就拿對方的毛巾和肥皂去搓洗自己布滿泥垢的身體然后換上對方的一雙襪子而不被抱怨。

      我以為,上大學是重新整理自己的曾經(jīng)有過的牢靠或不牢靠的經(jīng)驗和置換知識以及重尋與認定自我身份的重要新起點,我和我的同學應(yīng)該是從這個新起點邁開了第一步。既然有了第一步,接下來鞏固友誼就顯得非常有必要了。雖然我們都明白我們還有未來長長的四年可以為這株友誼之樹從容澆水培土,但這畢竟只是一個抽象的道理,我們內(nèi)心迫切想要把友誼具象為一個熱騰騰的實物以使我們在今天和明天最多后天都可和它觸碰相擁。時間長了它可能會變?yōu)樽ゲ蛔〉囊还蔁焿m。

      于是所有同學達成共識:鞏固友誼的好辦法莫過于趁著西山楓葉正紅而那股季節(jié)性沙塵還沒有侵襲這座城市時全班集體秋游野炊。

      青春的聚會酒是不能少的。懷著興奮與期待幾個男同學回到宿舍討論酒的采買種類和采買數(shù)量。

      “什么酒好?”

      “不知道。”

      “你能喝多少?”

      “這個……”

      沒有誰給出肯定的回答。

      “哎,你們說,哪個地方的人最能喝?”采買討論未果,一個被大家戲稱為張頭的本地籍同學認真發(fā)出一問。張頭的問題轉(zhuǎn)向突兀,卻引起了我們的興趣。青春無定性。大家七嘴八舌討論開來。

      在舌戰(zhàn)中我們每個人的話語里漸漸生長出一位很能代表“我們家鄉(xiāng)”的“他很能喝”的高手,只是居江湖之遠不能現(xiàn)身讓大家一睹尊容。最主要是,“他很能喝”是一句沒法量化的虛言,不能作為判定高下的證詞,大家便放膽虛實雜糅海聊無邊。

      “量,有啊,”張頭拿出了論據(jù),“我們胡同口一板兒爺,太能喝,每次我見他都是兩三瓶?!?/p>

      “兩三瓶?”我接過張頭的話。我的語氣一半是佩服一半是懷疑。

      “是啊?!睆堫^側(cè)過臉朝向我一頓,意思是這有什么可懷疑的。

      “他喝的是什么酒?”我繼續(xù)求證。

      “啤的?!?/p>

      “皮?皮牌酒?”我從未聽說過這個品牌。

      “什么皮牌,是啤酒?!睆堫^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哈哈?!蔽逸p蔑地笑出聲來。我告訴張頭,啤酒在我們南方人眼里只能算是飲料,如喝,五六瓶只是正式酒席前的鋪墊打底,南方人真正鐘情的只有白酒而且海量。

      “那你也能喝嘍?”張頭問。

      “能啊?!蔽液脛俚仉S口一答,接著便有些后悔自己的輕率與撒謊。好在張頭一句表示贊許和服氣的話語把我的些許驚慌遮掩了過去:“對對對,都差點忘了你們那兒是酒鄉(xiāng)嘛?!?/p>

      如果童年時母親喂我喝下的那碗甜酒醪糟不能算是酒的話,那我在十八歲零九個月之前便是從未喝過一滴不管是什么品類的酒。我對酒的味色有粗淺的認識是來自每有家宴時父親和客人相邀舉杯碰撞酒花濺到桌面酒味輕飄鉆進我的鼻腔的那一次次的呼吸體驗。

      我暗許從此以后張頭就是我的親密朋友。

      事件的轉(zhuǎn)折或者說是高潮是在鞍山籍同學熊打開皮箱取出一瓶酒時開始的。他把酒瓶遞到我眼前說:“你喝給我們看看,看你能喝多少?!币驗閯偛趴湎铝撕??,我已不能退縮,我歪歪脖子挺直身子微笑著強作輕松抬手接過瓶子,我看清了酒標上的三個字“燕嶺春”同時也看清了瓶中的酒液泛著微黃浮動著蟹眼一般的酒泡,度數(shù)一定不低。熊忽又收回手,我以為他改了主意,我暗吐一口長氣。一口氣吐完還沒來得及吸氣,只見熊擰開瓶蓋,他說:“你要能把這瓶喝了我們一人輸給你五塊錢。”他左右環(huán)視用眼神征求其他同學的意見。其他同學來了情緒,他們舞著手臂興奮地叫道,行,行。

      我看看在場的同學,我心想我把他們的每人的五元錢贏到手便可多賺出一個月的生活費。我只盤算著贏錢卻沒有去想自己喝不下酒將會被他們怎樣地嘲笑。他們有機會嘲笑嗎?不,他們沒有機會。我早已在幾百次和母親的對峙中被錘煉出一副倔強不服輸?shù)男愿瘛?/p>

      準備接過酒瓶時,我突然感覺宿舍門口有人影晃動,很像是母親的身影,身影上有很多雙眼睛瞪視著我,我渾身一激靈,這一激靈使我伸出一半的手僵在胸前。

      “不能喝吧?!毙苡谜Z言激我。

      我沒理熊。我揉揉眼再次定睛看向門口,哪里有什么母親的身影,母親遠在千里之外的南方家中呢?;糜X,是我產(chǎn)生了幻覺。我回過神來,我從熊手里一把奪過酒瓶,我在心底里賭氣地對自己說:“我不怕什么瞪視我的眼睛,這瓶酒我喝定了,誰也干涉不了我,誰也阻止不了我?!蔽矣鸷宓耐瑢W高舉酒瓶仰脖“咕嘟”一聲喝下了我人生的第一口白酒。

      當酒瓶見底時我被自己的壯舉和酒量驚呆了好幾秒鐘。我把空酒瓶重重杵在桌上,然后雙手使勁撐著桌沿努力穩(wěn)定有點晃動的雙腿。我呼吸吐納壓下一股股翻涌的酒勁,返身斜躺在床上,拉過被子蓋好,在傾聽自己逐漸平和下來的呼吸聲中我靜靜地等待著酒醉的到來——《世說新語·任誕》里,阮籍喝醉酒睡在美婦身旁的記述是相當無趣的一段:“阮公鄰家婦,有美色,當壚酤酒。阮與王安豐常從婦飲酒,阮醉,便眠其婦側(cè)。夫始殊疑之,伺察,終無他意。”阮籍的鄰居中有一位美婦,開了一個酒店賣酒,阮籍常常和朋友相約去美婦的酒店暢飲。阮籍喝醉之后,就睡在美婦旁邊。美婦的丈夫起初非常懷疑阮籍會有什么企圖,便經(jīng)常躲在暗中觀察,經(jīng)過一段時間,才明白阮籍始終是沒有什么別的意圖和不軌行為的。阮籍醉后在美婦身旁睡下,他一定是有意為之。睡則睡了,卻不會發(fā)生任何越軌的事情,我們只好相信,也應(yīng)該相信,他是用此行為來反對禮教對人的過多的形式上的限制。詩酒青白眼,竹林任誕身,阮籍作為個體的“人”志怪有趣;穿行在后世如我們的“歷史想象”中的“阮步兵”更當是云逸風沙造像,時無英雄,窮途歌哭,詠懷淵放,豪情千秋。吊詭的是,“不復(fù)跨馬”的劉義慶用高簡玄淡文字書寫框廓出的“阮公故事”卻不能不有些令我們感到失落與悵惘。若奈其何,阮籍是耶?阮籍非耶?

      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我最終是沒有醉過去。

      我沒有醉,我清醒著。我真醉臥亦無美婦相伴。

      清醒又如何?

      我用我的清醒又能反抗什么呢?

      多少年后回想起來,我不過是在自己成長的每一個不同階段想真正看清自己,確認自己,我只想能夠自由地坦然地面對自己,和自己相擁。但這一點點愿望,卻被好多好多外物緊緊地包裹,如果想要一層一層掙開這個包裹厚甲,我們的童年光陰,我們的少年時代乃至我們整個的青春年華相加在一起都未見得能解脫一二,這似乎是很令人沮喪的一件事。那么,如果反轉(zhuǎn)一個時空和角度察看和思考,幼齒至青春到皓然白首,人生許多的物、事,是宿命般的“必然”需要用別的東西來比附驗證的,或者說,需要用別的事件來襯托和證明“正在發(fā)生的這一件事”的存在和可能有的價值,更或者,當“驗證”本身就是許多臆想和錯誤記憶的混沌,我們卻能寬懷地認為臆想和錯憶是我們對自我不堪于現(xiàn)實而不得不產(chǎn)生的幻覺的詩意解讀與精神捍衛(wèi),如此,可能就釋然了。

      如此,真就可能就釋然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幸運亦或是沖和日常不驚心,自從喝下那瓶“燕嶺春”酒后,我倒確是不再害怕產(chǎn)生幻覺。我時常產(chǎn)生幻覺,這些幻覺不存灰寂,盡是閃爍著瑰麗飽滿的繽紛的五彩。在這些五彩的幻覺中,我看見一杯杯被我喝下的濃烈白酒正緩緩洇開滲進我的骨骼,我的骨骼因此堅硬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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