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紅山
舊年月吃都吃不飽,平常更吃不到肉;后來生活好,不缺肉了,母親卻已吃素——但她決意學做紅燒肉:“你們長身體的時候吃不上東西,苦了你們了!你們大概不記得了,鄰居劉姨吃紅燒肉,你們眼巴巴望著,嗓子里都要伸出手了?!?/p>
不久,我們就嘗到了母親做的紅燒肉。滿滿一大盆,我們三個吃得滿頭大汗。我說:“媽,你也吃?。 蹦赣H只是緊盯著我們說:“怎么樣?好吃嗎?”我們邊嚼邊答:“好吃,好吃!”母親的臉霎時盛開成一朵花。
父親訴苦:“你媽已悄悄練了三回了,苦了我,吃了那么多實驗品,現(xiàn)在我看見紅燒肉就害怕?!惫患胰诵Φ脰|倒西歪。
轉眼間多年過去了,我們這些孩子都進了城,成了家。我們的孩子也一天天長大,母親在一天天衰老,偶爾全家趕回老家,也是姐姐和妹妹進廚房,年邁的母親已沒精力給一大家人做那么大一鍋紅燒肉了。
前幾天,母親興沖沖要來城里,非要給每個兒女家做一頓紅燒肉。她說:“現(xiàn)在好歹能動彈!說不定哪天我走了,你們想吃也吃不上了?!?/p>
一早,母親就去了菜市,轉了三家肉鋪,挑選肥三瘦七細皮薄膘的五花肉,選好各種調料,手腳遲緩的母親,忙碌了整整一上午。餐桌上,妻子女兒不碰紅燒肉,一個怕吃胖,一個在減肥。母親望定我,我把一大塊夾進嘴里,妻子輕踩一下我的腳說:“媽——”我忙截口道:“媽,香,真香!”
母親頓時開心起來:“快,多吃點?!闭f著話,她又夾給我?guī)讐K,我又往嘴里塞了一塊。妻子嗔怪的眼神飄來,我微微搖頭。妻子看過我的體檢報告,血脂高得厲害。紅燒肉終究剩下許多,我小心翼翼放進冰箱里。
第二天,母親去妹妹家,繼續(xù)她的紅燒肉巡演。
兩周過去了,紅燒肉在冰箱里終沒吃完。妻子說,紅燒肉有味兒了,得扔掉。妻子把紅燒肉倒進垃圾桶時,我的眼淚掉了下來。妻子卻說:“不就是斤把肉,至于嗎?”
(陳峰薦自《今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