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艷菊

地鐵上，兩個十幾歲的女孩子，穿著校服，邊低頭玩手機邊聊天。一個說，不玩游戲，人生多沒意思啊。另一個笑著表示非常贊同的樣子。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旁邊的座位上，坐著一對三十多歲模樣的夫妻看了看這兩個女孩，臉上寫滿了詫異。過了兩站，兩個十幾歲的女孩下車了。這對夫妻搖搖頭，聊起來，話題是“什么才是人生中有意思的事”。

男子說，看來咱們真是落伍了，不玩游戲的人生就沒意思？真是理解不了。

女子說，是啊，想咱們十幾歲讀書的時候愛看小說，又沒閑錢買，班里若是誰得了一本，大家紛紛去借，借到了則如獲至寶，開心得不得了，整個心思就在這書上了。那時候，總愛自以為是地認為，這人生要是不看課外書，那該多沒意思啊。游戲有什么好玩的呢，不過是消遣罷了，多好的光陰，都白白浪費了。

女子笑，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說，咱們剛結(jié)婚那會兒你不是也愛玩游戲嗎？我一氣之下，還摔過你的電腦和手機。

男子嘿嘿笑了，說，是啊，后來你丟開手不管我了，我沉淪了一段時日，再也不想玩游戲了。有玩游戲的時間還不如喝杯茶、看兩頁書、陪孩子玩一會兒呢。人生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怎么排隊，第一的也不會是游戲。少年不知時光的寶貴，不知道抓住了就是金子，抓不住就是流水。

我坐在他們旁邊，聽他們聊天，覺得這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最起碼比我低頭玩手機有意思。

我不喜歡玩游戲，不過是拿著手機東看西逛。但看起來是放松，其實并不輕松，信息量太大了，反而累眼、累心。

聽素不相識的人聊“有意思的事”，卻想起了清少納言的《枕草子》：“春天是破曉的時候最好。漸漸發(fā)白的山頂，有點亮了起來，紫色的云彩微細地飄橫在那里，這是很有意思的?！薄霸谠乱购芰恋耐砩希蛇^河去，牛行走著，每一舉步，像敲碎了水晶似的，水飛散開去，實在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清少納言的筆下，“有意思的事”太多了。一年四季，云露花草，風(fēng)霜雨雪，一片云、一朵花、一個月亮很好的晚上，生活中俯拾即是的小事，于她來說，都是有趣味的。

地鐵上的人漸漸松散些，不多遠的地方，也站著一個穿校服的十幾歲女孩子。她低著頭，精神集中在手里一本袖珍書上，輕聲記誦著。地鐵又到了一站，女孩合上書下車，我看到了袖珍書的名字，心里莫名地喜悅——她原來在背宋詞。

旁邊的那對夫妻也看到了那個背宋詞的女孩子。他們眼睛里含著微笑，還有贊嘆，一直目送女孩子下車。

什么才是“有意思的事”呢？我想，就是你沒有浪費光陰，在微小、平常的事物上你能發(fā)現(xiàn)不易察覺的美好，并因此讓生活充滿趣味和魅力，讓你的內(nèi)心深邃而闊大，讓你整個人神采飛揚。

（李強薦自《雜文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