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俄羅斯學生

黃瀞

談到教師這個職業(yè)時，人們往往會說“桃李滿天下”。我在莫斯科教中文十多年，不知不覺有了許多俄羅斯學生?！疤依顫M天下”不敢說，但毫不夸張地說，我的學生起碼遍布莫斯科了。走在莫斯科街頭，乘坐地鐵，或出入一些場所時，常常被學生認出來，和我打招呼，聊上幾句。我有時忘了他們的名字，他們曾經(jīng)在哪個班學習，是哪一屆學生。但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讓我驚喜。這驚喜不僅是因為在異國他鄉(xiāng)的茫茫人海中有了這種邂逅，還因為他們學了中文，學到了中國尊師的傳統(tǒng)美德。不少學生上大學后，仍然繼續(xù)學習中文，雖然那不是他們的專業(yè)。他們畢業(yè)后因為會中文找到了比較好的工作。事實上，我的學生已悄然成為中俄各領域交流的紐帶和使者。

我所任教的莫斯科察里津諾教育中心548學校，是莫斯科市一所很有名氣的學校。該校從2005年起開設中文課程，至今已有15年的歷史。該校學生從5年級開始，可以選擇讀中文學校、藝術學?；蛘呷テ胀ò?，9年級后再進行一次選擇。我去任教時，正好是該校開設中文課的第二年，我的學生是第一批學習中文的孩子，大多也就十二三歲。如今首批吃螃蟹的學生早已大學畢業(yè)。他們當中那些一直堅持學習中文的學生，已經(jīng)在駐俄中資公司任職，或者在俄本土公司工作，從事對華業(yè)務。

去年的一天，我去公證處辦事，在等著叫號時，忽然發(fā)現(xiàn)身旁一位正在打電話的金發(fā)姑娘很面熟，可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等她打完電話，我忽然想起她是我的學生。她聲音甜美，人長得漂亮，但更因為中文學得比較好，所以我還記得她的名字叫伊拉。我笑著打量著她，她也一下子認出了我，并熱情地跟我打招呼。我了解到，她考上了俄羅斯知名大學—莫斯科國立高等經(jīng)濟學院，在學校里還選修了中文課。她馬上就要大學畢業(yè)，來辦理公證是準備去烏茲別克斯坦與未婚夫結婚，并留在那里生活。如果條件允許，她打算辦一個語言培訓學校，教當?shù)氐暮⒆佑⑽暮椭形摹?/p>

伊拉的這番話讓我想起另一個叫索菲亞的學生。索菲亞是我上文提到的第一批學習中文的學生之一。記得她上中文課時總愛刨根問底。她母親經(jīng)營一家貿(mào)易公司，經(jīng)常與中國公司打交道。她在上學時常常去中國旅游，關于中國的問題自然就特別多。比如她說，雖然學了中文，但在中國經(jīng)常聽不懂許多人說話，她問我是否都能聽懂。我告訴她，我是北京人，和她一樣，也聽不懂外地方言，這就是中國一定要推廣普通話、他們也要學習普通話的原因。索菲亞和一般俄羅斯人不同，她很喜歡吃辣。在其認知里，辣就是四川，四川就代表辣。我就此做了一個專題，向索菲亞及全班同學介紹四川的麻辣、湖南的辛辣、云南的干辣、貴州的香辣，還介紹了中國八大菜系及中國菜的改良等等。學生們聽了連連點頭，紛紛表達了欲品嘗中國菜的強烈愿望。

就是這個好問的索菲亞，大學畢業(yè)后就結了婚，現(xiàn)在女兒都3歲了。她開辦了一個中文幼兒學習班，教和她女兒年齡相仿的孩子學習漢語。

各屆學生中也不乏到中國求學的。有的學習翻譯專業(yè)，有的學習國際貿(mào)易，甚至有一個學中醫(yī)的。他們對中文、中國文化、中國經(jīng)濟非常感興趣，成為促進中俄兩國友誼及各領域發(fā)展的踐行者和推動者，我感到驕傲和自豪。

在548學校，我可以說“最地道的普通話”，我是“最純粹的中國人”，所以雖然所承擔的課程并不多，但我的學生很多。因為不管他們上哪個老師的中文課（學校的大部分中文老師是俄羅斯人），大多都會上我的口語課。有不少學生從548學校畢業(yè)后就跟中文再無關系，除了簡單的詞匯其他都忘了，但我相信，關于中文和中國的記憶在他們心里早已扎下了根，他們永遠不會忘記。那是他們從11歲到18歲青少年時期生活的一部分，特別是在當今這個中國對世界有著越來越深遠影響的年代，他們的生活總是和中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除了在學校教課，我還是“私教”。私教的學生形形色色，做什么的都有，學習中文的目的亦五花八門。私教學生中年齡最小的7歲，是一位俄羅斯朋友的孫子，他的母語俄語還沒學好，和他解釋漢語語法有難度。但沒想到這孩子是語言方面的天才，漢語里最難發(fā)的四聲根本不是問題。如果只聽他說話不看人，真以為他是中國孩子。如今，他學習中文已經(jīng)5年了，理解能力特別強，詞匯量也相當豐富，可望成為“中國通”。

我的私教學生中年齡最大的56歲，是位科學家。為什么這么大學問的人也要來學漢語？他的工作與中文有關系？他的回答讓我的內(nèi)心受到了很大觸動。他表示，大學時他就認為漢字很神奇，漢語發(fā)音很奇妙，對漢語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想了解漢語，可他所在的大學未設漢語課。工作后成了家，每天為事業(yè)和家庭奔波，無暇顧及自己的興趣?，F(xiàn)在一切都安頓下來了，有錢有時間，也有了學習漢語的機會，所以他要完成年輕時的愿望。我好感動！一位科學家將學習漢語的愿望深藏了幾十年！我為自己是名中文教師倍感驕傲，為自己能助他完成夙愿而高興。

還有一個叫馬克西姆的學生也給我留下了深刻和美好的印象。他高高的個子，大概有1米89，身材魁梧，灰黑相間的長發(fā)束成一個馬尾垂在肩上?？茨樱乙詾樗歉闼囆g的，實際上他是一家國際電信公司的主管。他學習中文的目的是去中國進行一次完美的旅行。他學習非?？炭唷Ｎ覀兠恐軐W習兩次，每次90分鐘。我給他留的作業(yè)，不管是背課文還是筆頭作業(yè)，他都能非常認真地按時完成。我最欣賞他寫的漢字，非常工整漂亮，比許多中國人寫得好。兩年以后的某一天，他告訴我，他已和朋友們設計好去中國旅游的路線和行程，做好了充分準備，旅游時間20天。他和妻子及朋友一行十幾個人，只有他一個人會說中文，所以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我確信，他的中文進行日常溝通完全沒有問題，又借給他一本《漢俄實用日常對話》。從中國歸來后，他給我講述了旅游途中遇到的各種趣事以及用中文與中國人交流的難忘經(jīng)歷。說到興奮處，他的眼里閃爍著愉悅和得意的光。有一次和妻子一起坐出租車，他竟和司機用中文聊了一路。他的妻子覺得太不可思議了！中文幫助俄羅斯朋友完成了愿望，他們更了解和親近中國了，中國之行必將成為他們未來的美好回憶。

中國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包含著華夏先哲的無窮智慧，記載著中華兒女的輝煌業(yè)績。中國文化不僅屬于中國人，也屬于全人類，我們不僅自己要理解華夏文化，還要將它傳播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讓它在世界各地開出文明之花，結出絢麗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