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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了一趟鹽田梓

      2021-07-01 11:54周潔茹
      滇池 2021年7期
      關鍵詞:鹽田墨鏡大姐

      周潔茹

      我不要去橋咀洲。珍妮花說,去了太多回了,實在不想再去。

      我看廣告板,上面還畫著火石洲?!案搫俚鼗鹗蓿胨拿拙鸵姷酱罅亢Q笊锏嫩櫽?。”廣告板上就是這么寫的。

      一個男的湊了過來。馬上開船了,他說。

      我看了他一眼。

      馬上開船了。他又說。

      火石洲多少錢?我問他。

      不去。他堅決地說。

      橋咀洲。他說,馬上開船了。

      我不要去橋咀洲。珍妮花說。

      馬上開船了。男的說。

      我懷疑他只會說這一句。

      我往旁邊走了一下,一個賣各種海洋生物的攤,每一種海洋生物我都不認得。珍妮花跟著我。

      站在海洋生物攤前,我往海鮮街的方向指了一下,說,如果我們往那邊走,就是一堆海鮮飯店。

      如果我們往另外一邊走。我說,我也不知道那邊有什么。

      珍妮花不說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馬上開船了。又一個男的湊了過來。另外的一個男的,不是剛才那個,但是說的話一樣,馬上開船了。

      我也不說話。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菠蘿包。男的說,橋咀洲有菠蘿包。

      我不要去橋咀洲。珍妮花說。

      男的一扭頭,走了。

      你看他們一點生意都沒有。我說,既然來了,幫襯一點。

      我不要,珍妮花說。

      我嘆了口氣。

      那我們去爬山?我說,上大金鐘?

      我不要。珍妮花說,而且我也上過大金鐘了。

      我還沒有。我說,我一直想著上。

      你先準備兩個月。珍妮花說,你現在這個樣子上去了也下不來。

      肥婆肥婆,又一個男的湊上來說。

      我看著他。馬上開船了馬上開船了,他又說。

      五十塊五十塊,他又說。

      我掏出錢包給了他兩張五十塊。他給了我一張卡片,上面寫著,肥婆船務,一個電話號碼,電話號碼下面一行字,夜釣墨魚。

      整點回整點回,三點四點五點。他說,最晚五點最晚五點。

      我把卡片收入錢包。珍妮花不動聲色地看著我。

      船叫肥婆,船叫肥婆,我對珍妮花說。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要說兩遍。

      往碼頭走。只有一個船停在那里,那條名字叫做肥婆的船。

      我們上了船。已經坐得很滿,船頭都坐著兩個人。我跟珍妮花對視了一眼。

      馬上開船了馬上開船了!那個賣票的男人也跟了過來,站在碼頭上喊。又有兩個人上了船。

      船遲遲不開,我跟珍妮花對視了第二眼。

      這是要再塞幾個人嗎?珍妮花跟我說。用的英文。

      我不確定,我說。我也用英文。

      這是生意不好做的樣子嗎?珍妮花說,這么多的人。

      船突然就開了。珍妮花閉了嘴。

      開船的是一個老太太,威風凜凜,非常瘦,非常瘦。

      開著開著坐在我旁邊的一個保溫袋倒了下來,掉到了座位下面。我正想著要不要把它撿起來,開船的老太太離開了駕駛位,把保溫袋拿走了,掛到方向盤的旁邊,那兒已經掛了一袋小青菜。

      你是想撿是吧?珍妮花說,你怎么會去碰別人的東西?

      我沒理她。

      這種時候,珍妮花又說。

      我把頭轉向窗外,滾滾波浪。

      我突然意識到這條船并不是去橋咀洲。

      我看了看滿船的人,開船的老太太,沒有一個人是可以說一句話的。

      我就跟珍妮花說,會不會是鹽田梓?

      我不要去鹽田梓。珍妮花說,那上面什么都沒有。

      我沒去過。我說,總比橋咀洲好吧。

      就一個教堂。珍妮花說,那上面就一個教堂。

      我不要去教堂,我說。

      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珍妮花說。

      我把頭扭回去,滾滾波浪。

      船靠岸以后,坐我旁邊的一個男的鄭重地站了起來,鄭重踏上甲板,以一種極為鄭重的步伐邁上碼頭的臺階。他絕對感染了我。

      我注視著他,注視著他鄭重地直奔一個餐廳。

      我跟著他,珍妮花跟著我。

      一個系白圍裙的服務員正走出餐廳的門。我訂位了!他沖著那個服務員喊。

      服務員說他要去看一看訂位名單,就又走回了餐廳。男人等在門口,站得筆直。

      我看了一下環(huán)境,還不錯的露天位,望得見四面的海。

      我們也喝一杯吧?珍妮花說。

      我看了看時間,中午十二點二十分。

      島上轉一圈再來?我說。

      好吧。珍妮花說,不過這島上也沒什么東西。

      沿著一條斜路往上走。我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男的已經坐了下來,桌上兩只香檳酒杯。

      路旁全是破房子。

      我們往前走了一段,還是破房子。

      像不像直島那些房子?珍妮花問我。

      完全不像。我說,直島那些房子是慢慢地沒人住了,這個島,像是一夜之間,沒人住了。

      珍妮花尖叫了一聲。

      我說你干嘛。

      她說反正也沒人,就叫一聲。

      我說如果半夜三更在這兒這么叫會嚇死人的。

      最晚的船五點。珍妮花說。

      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聽到啊。珍妮花白了我一眼,說,整點,三四五。

      再往前走,一根電線桿,上面貼著一張紙,紙上寫,戴好口罩。

      我就把口罩脫了下來。一股油菜花味撲面而來,我趕緊戴回了口罩。大冬天一個西貢的島,為什么會有油菜花味呢?我就是這么想的。

      你別說,這兒確實很合適拍戲,珍妮花說。一邊說,一邊脫口罩。

      你沒聞到嗎?我說。

      聞到什么?珍妮花說,我什么都聞不到。

      我按緊了我的口罩。

      分岔路口,一個指示牌,一邊是井,一邊墓地。

      我說我不往前了,我要往回。

      看看那個井唄。珍妮花說。

      井有什么好看的。我說。

      來都來了。珍妮花說,都沒事干。

      我在這兒等你。我說,你看了井再回來。

      而且我肯定你靠近不了那口井,我又說。

      為什么?

      我指給她看,大太陽下面,密密麻麻的飛蟲,靜止在那條去往井的小路上。

      珍妮花哼了一聲,往那些蟲走。

      走到一半,她戴回了口罩,又幾步,她停在了一棵樹的下面。從我的角度,她經過的那些蟲都被她的頭打亂了,但是她前面的蟲,仍然停在原處,一動不動。

      我不由后退了幾步。

      珍妮花繼續(xù)地停在那棵樹下,距離那口井,好像也不過一米的距離,但她沒有再往前。那些蟲也沒有動,經過的,還沒有經過的,都不動。我遠遠望著。

      珍妮花轉了個身,退了回來。那個瞬間,所有的蟲都動了,向她撲去。我趕忙又后退了好幾步。

      珍妮花小跑起來,跑向我,跑過了我,往墓地的方向去。我跟著她。我們一起跑了至少一分鐘,停了下來。我跟自己說不要回頭,不管后面有沒有蟲。

      路旁全是半人高的小灌木,或者別的什么木。這么走了好久,一個人都沒有,前面后面都沒有人。

      我說我走不動了。

      就快到了。珍妮花說。

      到哪兒?我說,墓地?

      珍妮花埋著頭走,不說話。

      又到一個分岔路口,一邊墓地,一邊雙子亭。

      你看,只是經過,經過墓地。珍妮花說,如果你不想去墓地就不用去墓地。你想去墓地嗎?

      不想,我很快地答。

      這時走過來了一條狗。我看著那條狗,非常小,非常小的一條狗。狗經過了我們,看都沒有看我們一眼,直接向雙子亭的方向去了。

      我跟珍妮花對視了一眼,跟在了它的后面。

      走著走著它不見了。

      這不可能啊。我說,那么小的狗走那么快?

      是你走得太慢。珍妮花說,你還想上大金鐘?你這個體能?

      我還要上吊手巖,我說。

      珍妮花哼了一聲。反正有直升飛機。她竟然說,你下不來搭飛機下來。

      我下不來就不會上去。我說。

      這個世界上得去下不來的人多了,珍妮花說。

      我想爭辯一下,又覺得也沒有錯,這一陣子我確實天天看見直升機進山撈人,上得去下不來的人還不少。

      到了一個亭子,珍妮花坐了下來,拿出手機,開始打游戲。

      我也坐了下來,我也拿出手機,我也打游戲。

      打著打著,好像太陽都有點下山了。

      我們就是來鹽田梓打游戲的嗎?珍妮花突然說。我說還不是你先打。珍妮花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走!她說。我只好跟著她。

      走了一段路,又到了一個亭子,一個小亭子套著一個大亭子。珍妮花又坐了下來。我不坐,我站著,往遠方張望。

      珍妮花你看,那兒一個高爾夫球場。我說。

      這種時候還會有人打高爾夫?珍妮花說。

      這種時候不也有一船的空人來這兒?我說。正說著,一堆男女老少嘰哩呱啦地進了亭子,都沒戴口罩。

      珍妮花馬上站了起來。走!她說。我跟著她。

      再往前走了一段,下了一段石臺階,看到一條長橋。兩個女的坐在橋上拍照,各種擺姿勢,還有三角架。

      過了橋,一堆荒草里豎著個牌子,朱紅的字,都有些模糊了。

      珍妮花湊近了看。我說寫的什么?

      這塊土地屬于高爾夫球場,窮人不要隨便進來,她說。

      最多四個字吧?我說。有那么長嗎?

      一個意思。珍妮花說。

      那我們往回走吧。我說。

      為什么?珍妮花說。

      私人地方啊。我說,擅闖違法。

      珍妮花哼了一聲,仍往前走,我只好跟著她。走到一圈鐵絲網前面,她停住了。

      跨過去啊,我說。

      跨過去干嘛?

      打高爾夫啊。我說。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要這么說。

      還記得那誰嗎?珍妮花扭頭對我說。

      記得。我說,咱倆都修網球,她選馬術,還有高爾夫。

      你倒記得比我還清楚。珍妮花笑了一聲。

      太清楚了。我說,我是只買了個拍,她修那兩個課,裝備就買了不少。

      珍妮花又笑了一聲。

      不過后來她嫁入豪門了。我又說。

      多豪?珍妮花說。

      很豪吧。我說,有一次在一個會碰到了,她跟我說了一堆,當年那幫同學是如何嫉妒她的如何傷害她的,我只好說我不知道那些事,因為我挺幼稚的,當然現在也幼稚。她就說,你沒有辦法改變那些窮人。她就是這么說的。你也沒有辦法叫他們永遠消失。她真的這么說,你只有一個方法,你進入到一個更高級的階層,你就再也不用見到他們了。

      有點道理。珍妮花說。

      有什么道理?我說。

      珍妮花拿出手機,拍了一下那個鐵絲網。鐵絲網的那一邊,風和日麗的高爾夫球場,草地上的草絕對都是一樣高的,還有一棵樹,站在一個剛剛好的位置。鐵絲網的這一邊,一派亂象,所有的東西都長在不對的地方,地都是不平的。

      我也拿出手機,拍了一下珍妮花也在拍的那個鐵絲網。

      回到橋上,那兩個女的還在那兒擺姿勢。坐著,躺著,趴著,還有反光板,剛才我都沒有注意到那塊板。

      這是橋嗎?珍妮花說,修得跟個壩一樣。

      我看了看腳下,確實是個壩。我就說,能用就行,管它橋還是壩。

      能用嗎?珍妮花說,橋那邊就是個不能去的地方,有意思嗎?

      以前肯定能用。我說,以前又沒有高爾夫。

      查查?珍妮花說。我拿出手機查了一下。

      “五零年代,鹽田梓島資源匱乏,村民希望往來隔離的滘西洲拓荒耕作,于是動員全村人力物力,三代人合力建立修葺了此橋。此橋的建造是客家人勤勞耕作的見證?!?/p>

      村民自己出錢造的。我說,三代人。

      造成這樣不容易了。我又說。

      你這么說我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珍妮花說。

      我們就開始拍照?,F在橋上有四個拍照的女的了,各種拍。

      橋的左邊有一些漁船,停泊得很遠,右邊是一個游艇,若不是那幾條漁船的小,都襯不出游艇的大來了。我左拍了好幾張,又右拍了好幾張。然后我把那個游艇指給珍妮花看,說,真有人上島打高爾夫的。

      這種時候。我補了一句。

      有什么。珍妮花說,我也租過的。

      又不貴。珍妮花補了一句。

      租它干嘛。我說,又不做生意,有伙伴要招待嗎?

      上次過生日。珍妮花說。

      哦。我說,你過生日不叫我的?

      珍妮花沉默。

      你過生日不叫我的?我又說了一遍。

      你會把人都嚇跑的。她竟然說,你跟人講文學。

      這種時代。她又說。

      那講什么?我說,講數學?我連自己的手指頭都數不清楚。

      算了我不跟你計較。珍妮花說。

      我把頭扭向另外一邊,黑白相間的大游艇。我的內心都要爆炸了。

      下次叫你。珍妮花說,真的,下次叫你,好了吧。

      好,我說。

      回碼頭的路上經過了一片小鹽田,旁邊就是紅樹林。

      我好像看到了一只螢火蟲,珍妮花主動地說。

      我說哦。

      真的,珍妮花說,真的是螢火蟲。

      有紅樹林就會有螢火蟲,我只好說。

      上次去馬來西亞,珍妮花說,還記得嗎?那片紅樹林。

      不太記得了,我簡短地說。

      螢火蟲不吃飯的。珍妮花說,就是長了個嘴。

      我笑了一聲。是那個導游說的,我說。

      是啊,她還挺好的。珍妮花說,看到你沒東西吃,還去廚房關照了一碟青菜。

      真是盡力了。我說,一個導游。

      你說你吧。珍妮花說,為什么要報那種窮人旅游團呢?團餐都搶得不管不顧的。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說。

      那你說我們?yōu)槭裁从忠獊睇}田梓呢?珍妮花說。

      她說她不是當地人。我說。

      那個導游?珍妮花說,一個導游跟你講那么多話?

      可能是因為普通話游客不多吧。我說。

      跟著一團廣東話游客的普通話游客確實不多。珍妮花說,就你跟我,足夠咱倆回憶一輩子的了。

      她說她到馬來西亞二十多年了。我說。

      還只是個導游。珍妮花說。

      我不想說什么了。我們經過了那片小鹽田,一個人都沒有。

      如果想要體驗一下手工曬鹽,歡迎預約。牌子上可能是這么寫的。也可能牌子上什么都沒寫,只是我是這么理解的。

      又經過了一片小菜田,一個人都沒有。

      上了幾級臺階,一個餐館,門口一塊黑板,寫著土窯雞,菜脯蛋,客家豆腐。

      我不要吃這些東西,珍妮花大聲地說。超過了我,走到前面去了。

      一棵大樟樹下面,一個鄉(xiāng)村茶座,珍妮花停在那兒看,上面寫著豆腐花,茶粿。

      我不要吃這些東西,我也大聲地說。我也超過了她,走到前面去了。

      就回到了碼頭,西餐廳的露天位。那個男的還坐在那里,筆直的香檳酒杯,看起來像是完全沒有動過。

      正對一個迷你沙灘,一堆人在那兒拍照。如果注意一下角度,沙灘又會變得巨大。

      喝一杯?我跟珍妮花說。

      不要。珍妮花說,一點意思都沒有。她徑直往碼頭去了。

      我看了看時間,兩點半。

      還有半個小時才有船!我沖著她的方向喊。她仍然慢慢地坐了下去,碼頭一排椅子,她就坐在那兒。

      我想我再去走一圈好了,我就是這么想的。但我也慢慢地坐了下來,一個小亭子里。一點意思都沒有。

      拿出手機,打游戲。正打著,眼角的余光注意到珍妮花走過來,走過來,經過了我,向茶座的方向去了。

      我繼續(xù)打游戲,打了一會兒,我站起來,去找她。

      茶座里一堆男女老少吃豆腐花,吵吵鬧鬧,我的頭都要炸了??戳艘蝗?,沒看到她。

      一條更斜的斜路,一個白色房子,我猜是教堂。上到上面,果然是教堂,就看到了珍妮花,她正在拍一朵花。

      我進了教堂,坐了下來。面前一排光滑的木板,不知是什么。能把腳放上去嗎?一定不能,那么為什么要放這么一排板?正在想,一個人走到我的面前,對我說,不要把腳放上去!

      我就站了起來,從教堂的另一個門出去了。珍妮花還在拍那朵花。我看了看天,看不出來顏色。

      喝一杯?我說。

      不要。珍妮花說。

      碼頭等船的時候來了兩個小孩,圍著珍妮花跳了三圈,跳過來,跳過去。三圈跳完,圍住我,跳過來,跳過去。

      小孩的媽坐在旁邊。唔好郁啦,那個媽微弱地說。

      小孩理都不理她,又去圍住珍妮花跳。

      唔好郁啦,那個媽更微弱地說。小孩繼續(xù)跳。

      對面一排五顏六色的風鈴管,被塑料布包得紋絲不動。一個戴墨鏡的女的在那排管子前面拍照,各種擺,各種拍,各種拍,各種擺,我從來沒有見過那么高興的女人。

      我呆呆看著那個女人,她至少拍了一千張。

      小孩又跳過來的時候我終于站了起來,珍妮花看了我一眼,繼續(xù)打她的游戲。我不知道珍妮花會不會爆發(fā),反正我要爆發(fā)了。

      人多起來,所有的人都擠在碼頭。船還遲遲不來。

      會不會上不了船啊?我說。

      珍妮花頭也不抬,說,有可能。

      太多人了。我說,這么多人一條船不可能裝得下啊。

      我們不是第一個到碼頭的嗎?珍妮花說。

      現在不是了,我說。正說著,又有幾個人從后面涌上來,擠到了我的前面,我都以為我要掉到海里了。船遠遠地來了,兩個小孩和那個媽馬上又擠到了最前面,人群擠著擠著,要不是有個圍欄,我已經掉到海里了。

      我要站到最后面去。我對珍妮花說,我快要上不來氣了。

      去吧。珍妮花說。

      會不會上不了船?。课艺f。

      不會。珍妮花說,我在這兒。

      我就擠到了最后面,最后面,人群的外圍。船近了,近了,靠了岸,跳來跳去的小孩上了船,那個媽也上了船,人們紛紛上了船,珍妮花也上了船。所有人都上了船,我上船。

      珍妮花正跟一個戴墨鏡的女的說,不好意思這兒有人了。墨鏡女人不高興地坐到了珍妮花的另外一邊。我走過去,坐到珍妮花的身旁,身心俱疲,這二十分鐘的回程,我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戴墨鏡的女的突然高聲說,不要臉!

      我簡直目瞪口呆。珍妮花跳了起來,你說什么?

      你們兩個占位不要臉!墨鏡女人跳得比她還高。

      我也跳了起來,但我想不出來說什么,又坐了下來。

      你們兩個大陸人,也不怕香港人看笑話!墨鏡女人繼續(xù)喊,快來看啊快來看啊占位不要臉?。?/p>

      我環(huán)顧了一下周圍,全船的人都沒有反應,臉部表情都沒有。

      你是游客吧?我說,我們這也不算占位……

      我來香港三十多年了!墨鏡女人叫起來,你們才游客!你們兩個大陸游客占位不要臉!

      我們也來香港十幾年了。我趕緊解釋說,我們也不是游客。

      香港人都看不起你們!墨鏡女人突然伸出了一根手指,快要戳到我的鼻子。不,要,臉!她又說了一遍。我懷疑她只會說這三個字。

      碧池。珍妮花突然說。

      我吃驚地看著珍妮花,我從來沒有聽珍妮花說過這個詞。

      這也太難聽了吧,我對珍妮花說。

      墨鏡女人也停了下來,困惑地看著我和珍妮花。

      碧池。珍妮花又說了一遍。

      多大的事兒啊。我對珍妮花說,婊子這個詞都出來了。

      啊啊?。∧R女人嚎叫起來,你們竟然叫我婊子?

      碧池。珍妮花說了第三遍。

      我要拍你們!墨鏡女人掏出她的手機,對住我的臉拍起來,拍了三秒,又去拍珍妮花的臉。

      我趕緊按了一按自己的口罩。

      你也快來拍!墨鏡女人推了推她旁邊的一個女的,那個女的立刻舉起她的手機,對準我的臉,拍起來。

      我才注意到還有一個女的,也戴了個墨鏡,挎了一個巨大的古馳包包。

      古馳包包的鏡頭從左移到右,又從右移到左,我的臉和珍妮花的臉各占三十秒,鏡頭完全不抖的。

      我轉頭看了一眼珍妮花,她竟然也舉起她的手機,拍那兩個女的。

      我到處找我的手機,一時沒找到。

      我要發(fā)到網上!墨鏡女人給畫面配了音,我要曝光你們!叫全香港的人都來看!

      你們不能拍我們。我結結巴巴地說,我們有肖像權的。說完,我覺得我真的挺文學的,一點用都沒有。

      古馳包包把手機換了個手,繼續(xù)拍。

      碧池碧池碧池……珍妮花一口氣說了三遍。我感覺她要把她這前半生都沒說過的碧池都說完了。

      墨鏡女人氣得站了起來,往船頭走去。

      我的目光追隨她,追隨她,到了船頭,她扶住門框,望向大海。

      一個非??蓱z,又非常肥碩的背影。

      我轉頭看了一眼珍妮花,說,真的太可憐了。

      我實在是想不到用哪個詞了。珍妮花說,我的腦子里只有那個詞。

      我又望向那個墨鏡女人,她已經舉起手機拍起船外的風景來,像是把一切都放下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手機,夠不夠她拍那么多,還有我和珍妮花的長視頻。

      我突然意識到她就是我在鹽田梓碼頭上見到的拍照女人,那一排塑料布包住的管子都能叫她那么高興,如果不給她她想要的那個座位,她一定就會那么不高興。

      你看你要來的鹽田梓。珍妮花說。

      跟鹽田梓又有什么關系。我說。

      梓是什么意思?珍妮花說。

      故鄉(xiāng)啊。我說,鹽田故鄉(xiāng)。

      本來沒有人住的一個荒島,從鹽田搬過來了一家人,不能忘記故鄉(xiāng)啊,就給這個島起了個名字叫做鹽田梓。我說,我也是剛才查橋的時候才知道。

      我們?yōu)槭裁匆獊硐愀勰??珍妮花說,又不是我們的故鄉(xiāng)。

      我說你突然問我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又去看了一眼趴在船頭拍來拍去的墨鏡女人,竟然生出了十二分的不忍心。

      船靠了西貢,墨鏡女人和古馳包包第一個跳上了岸。

      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我快步追上了她們。

      大姐大姐,我說。我也不知道我是從哪里找來的詞,至于勇氣,肯定是梁靜茹給的。

      大姐戴墨鏡的臉回轉來,仍然怒氣沖沖。

      我先向您道歉。我用上了我全部的誠懇,說,我希望您好不容易出來玩一趟,要開開心心的……

      大姐夸張地捂住了耳朵,不聽不聽不聽!

      您先聽我向您解釋一下。我說,請您不要責怪我的朋友占位。

      我,不,聽!大姐全身都扭起來。

      其實我們等船的時候是排頭的。我想我用上了我前半生所有的耐心,說,我有點不舒服就又排到了最后面,但是我們是想要坐在一起的……

      所以嘛。大姐又叫起來,所以你們兩個都不要臉!

      我閉了嘴。

      說什么都沒用了!大姐一邊扭一邊喊,我就是要放到網上!就這么定了!你們等著吧!

      我回頭看了一眼珍妮花,珍妮花站在海洋生物攤前,沒有什么表情地看著我,還有那個正在扭的大姐。

      您開心就好,我最后說了一句。

      你們都是科大的吧?大姐突然又來了一句。

      我都被她嚇著了。

      我就知道!大姐意氣風發(fā)地整了整墨鏡,用最大的聲音喊道,我樓上樓下住的都是科大的人!我要把我拍到的你們放到我的朋友圈!我的朋友圈全是科大的!

      我想我的嘴一定不由自主地張大了。

      我只好再回過頭去看珍妮花。怎么辦?我說,我竟然會說出怎么辦這三個字。

      珍妮花正在跟古馳包包說什么,我問她怎么辦的時候她看都不看我一眼。

      哈哈哈哈!大姐突然狂笑起來,我這就發(fā)朋友圈!你們等著倒楣吧!說完,原地轉了個四百度,走向海鮮街。

      我是真的被嚇死了。

      珍妮花走了過來。

      她說她要發(fā)到科大的網。我說,我們是科大的?

      珍妮花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帽衫,說,這上面寫的是HKUST?

      你竟然還穿學校的帽衫。我說,我都沒帶到香港來。

      也是前些天整理東西,正好理到就穿一穿。珍妮花說,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我還能穿進十年前衣服的意思。

      我反正是穿不下了。我說,我也不會再穿。

      剛才我說碧池。珍妮花說,就是你給翻譯了。

      有嗎?我說。

      你沒看出來她根本就不識英文嗎?

      不是來了香港三十多年嗎?

      所以不識英文啊。珍妮花說。

      那你剛才又跟那個古馳講什么?

      我問她為什么要拍我們?

      為什么?

      古馳講她讓她拍我們,她就拍我們。

      天。我說。

      我讓她刪了。珍妮花說,可是她好像也不太懂英文。

      為什么講英文?我說,講廣東話啊。

      她的廣東話也不太行。

      不是來了三十年嗎?

      普通話也不行。珍妮花說,或者她也不想講普通話,反正我跟她說什么她都一副不知道我說的是什么的樣子,她還把她那個假包包舉起來擋住她自己的臉。

      我也最恨假包包。我說,不過真包包我也恨,都是尸體。

      不是這個問題。珍妮花說,問題是你竟然還碰了那個女的。這種時候。

      我有嗎?我說,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你有。珍妮花說,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說哦。因為那個女的動靜真的太大了,我想讓她鎮(zhèn)靜下來,我就碰了一下她的肩。

      我馬上又放下了。我說,穿的化纖,我都被電到了。

      而且她更激動了。我補了一句,你說得對,我就不應該碰到她。

      你帶消毒液了嗎?珍妮花說,趕緊擦一下手。

      那也不至于吧。我說,我只是在想,那一些更早來到香港的人,應該受了很多苦吧。

      那就想要在道德上進入到一個更高的階層?珍妮花說??拼缶褪亲罡叩碾A層了,對她來講,都到頂了。

      還不是她的。珍妮花又說,她以為她進入了。

      那么刪了嗎?我說,那個古馳拍我們的視頻,刪了嗎?

      管她們的。珍妮花說,就讓她們發(fā)她們的朋友圈好了。

      我們不是也拍了嗎?我說,我們也發(fā)我們的朋友圈。

      我們的朋友圈?珍妮花冷笑,說,你要發(fā)了,那種人才終于進入了我們的朋友圈。

      我說我的頭都要炸了。

      這就是你要來的鹽田梓。珍妮花說,要不我們也碰不上那個階層的人。

      我說好吧,只有一個方法,我去火星,對我來說最高級的階層,我就再也不用見到任何地球人了。

      你去你去。珍妮花說,別忘了給你在火星上的島起個新名字叫地梓。

      我說為什么?

      不要忘記來路的意思,你的故鄉(xiāng)就是地球。珍妮花說。她就是這么說的。

      ■責任編輯? 吳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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