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蹊蹺墜樓：銀杏葉敗露“完美謀殺”

王元輝

一樁看似完美的殺人事件，最后卻因為一片葉子而被破獲。正是應了那句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妻子墜樓，樹葉有蹊蹺

曾禎，湖南省湘潭市人，公安系統(tǒng)的一名警察。2020年6月5日，局里接到一個報警電話：城西的一個安置小區(qū)死了人。

報警的是在附近賣燒烤的攤主，他凌晨4點多收攤回來，停放三輪車時隱約看到地上像躺著個人，打開手電筒仔細一照，看到地上到處是血，嚇得雙腿發(fā)軟，馬上報了警。

刑警隊接到通知，和法醫(yī)一起趕到現(xiàn)場。樓棟之間的通道里，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蜷曲著身子躺在地上，血水淌成一個血色地圖;頭骨凹進去一大塊，腦漿迸裂，早已氣息全無。

法醫(yī)邵華檢查了一遍，得出結論：死者頭骨凹陷，初步判斷是頭先著地墜亡;生前沒有性侵、毆打的痕跡;死者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應該飲了少量的酒;從尸斑推斷，死亡時間在昨天夜里11點左右。

這個30多歲的女人，頭發(fā)挽成個丸子頭，用一個漂亮的發(fā)卡別住，發(fā)型已經(jīng)摔得凌亂了，發(fā)卡上還掛著一片新鮮的銀杏樹葉。曾禎抬頭一看，這個小區(qū)的7棟和9棟呈對角建造。

7棟3單元的住戶和9棟1單元的住戶中間共一條3米寬人行通道。燒烤攤老板說，這個通道平時除了他放三輪車，很少有人到這里來。通道尾端有一棵高大的銀杏樹，一根樹枝旁伸過來，在半空中搖曳，除了幾家零星的燈火，這幢樓房顯得尤其安靜，黢黑一片?？礃幼邮撬勒咛鴺堑南聣嬤^程中，頭發(fā)在樹枝上掛了一下，才卡上樹葉的。

張偉民點了根煙，吐了個煙圈嘟囔道：“這么年輕漂亮的女人也想不開，這年頭人心越來越浮躁了！”真是自殺嗎？曾禎望著死者，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卻一時說不上來。這時天色大亮，小區(qū)里早起買菜的，晨練的居民紛紛走出來，看到圍著的警戒線，都過來看究竟。

人群里有人驚叫道：“這不是寧曼云么？我昨天還跟她說話來著，怎么今天就……這是發(fā)生了什么？”通過鄰居們的指認，警察得知死者住在7棟3單元6樓，叫寧曼云，38歲，在市區(qū)有個門店做服裝生意。老公叫李勇，42歲。兩人有一個14歲的兒子，在市里上寄宿學校，據(jù)說成績不錯，是寧曼云的驕傲。

有人幫忙打電話給李勇，他正和幾個哥們在打牌喝酒，一聽老婆跳樓了，連急帶嚇，路都走不穩(wěn)了，是哥們幫忙送回來的。到了現(xiàn)場，他反復念叨著：“怎么會這樣呢？我就嚇嚇你啊，你怎么就想不開呢？”

經(jīng)詢問，李勇承認他昨晚和老婆吵了架。后來他賭氣丟下哭泣的老婆，出門找哥們散心去了，卻沒想到寧曼云會想不開自殺。

寧曼云的鄰居證實了他的這一說法，說昨晚曾聽到他們兩口子的爭吵聲，緊接著有人摔門而出，后來又聽到女人時斷時續(xù)的哭聲。因為他們經(jīng)常吵架，因此也沒人去勸，誰知釀成慘禍。

李勇的哥們也證實昨晚9點多李勇和他們一起喝酒，后又一起打牌，直到今早接到鄰居的電話才趕回。有了這么多人證明，李勇確實沒有作案時間。

疑點重重，發(fā)現(xiàn)線索

難道寧曼云真是吵了一架就自殺？帶著疑問，曾禎和張偉民上樓查看，屋內干凈整潔，門窗沒有撬動痕跡，桌上和垃圾桶里都很干凈。從衛(wèi)生間朝下望去，銀杏樹枝靠近9棟那邊多一點，如果從7棟這邊跳下去，目測掛到樹枝的可能性不大。

曾禎腦子飛速轉動，鄰居聽到寧曼云哭，為什么茶幾和垃圾桶里都沒有紙巾？樹枝偏9棟，寧曼云發(fā)卡上的樹葉哪來的？窗臺上沒有腳印和指紋，她是怎么爬上去的？

曾禎朝張偉民使了個眼色，他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看來他也有所懷疑了。張偉民一面安排人把尸體帶回去做尸檢，一面在小區(qū)里展開調查。

這是一個老舊安置小區(qū)，沒電梯沒監(jiān)控，也沒有物業(yè)管理，租住人員復雜。據(jù)熟悉的鄰居們講，單親家庭長大的寧曼云，在9棟還有一套房子，都是寧家的安置房，是她的婚前財產(chǎn)。寧曼云9棟的房子在1單元7樓，和他們7棟6樓的房子相對，寧母死后房子一直空著在，據(jù)說每次吵架后寧曼云偶爾過去小住。曾禎心念一動，決定和張偉民一起去9棟7樓的房子看看。

雖然不常居住，但屋子里收拾得纖塵不染，可見寧曼云是個比較講究的女人。

這個比寧曼云住的那套要小的一居室，臥室靠2單元這邊，正對7棟那邊的是客廳的墻壁和衛(wèi)生間的窗戶。曾禎進了衛(wèi)生間，透過窗臺俯身朝下看，五樓位置的銀杏枝葉在風中輕舞。

張偉民叫技術人員用儀器來窗臺檢測，發(fā)現(xiàn)窗臺外邊有幾處指紋，看情形像是手掌扣住的樣子。技術人員趕緊錄下指紋，還按指紋的走向還原出了手掌圖，可以明顯看出是男人的手。

曾禎要求取李勇的指紋去做比對。他鐵著臉問：“你這是干什么？為什么要取我的指紋？懷疑我是吧？寧曼云出事時，我正和朋友們打牌，那么多人都可以為我作證！”他聲音很大，像是很生氣的樣子，卻莫名地讓人感到一種虛張聲勢的味道。

按照誰受益誰的嫌疑最大的慣例，曾禎思忖著這個案子的疑點：鄰居聽到死者在7棟6樓和老公爭吵哭泣，她要真想自殺，又何必舍近求遠跑去9棟？這不符合邏輯??！

曾禎對李勇起了疑心。因為他們仔細查看了兩套房子，排除了外人進入室內的可能性，而此時寧曼云的尸檢報告顯示酒中含有安眠藥成分，她絕不可能自己跳樓?？衫钣掠胁辉趫鲎C人。曾禎還細致地問了李勇的那些哥們，他中途有沒有離開過？打麻將的人統(tǒng)統(tǒng)表示，李勇9點鐘就開始跟他們一起喝酒然后打牌，整晚都和他們在一起。

李勇沒有作案時間，案子陷入了僵局。

很快，比對結果出來了，衛(wèi)生間窗臺上的指紋是李勇留下的。曾禎用人體模型從9棟7樓和7棟6樓兩個窗戶上丟下去，發(fā)現(xiàn)無論怎么丟，只有9棟7樓才能掛到樹枝。他懷疑，寧曼云根本不是在7棟自殺的，而是在9棟被害的！

自家窗臺上留有男主人的指紋，本來是件挺正常的事。可發(fā)卡上的樹葉，又怎么解釋？感覺越來越接近真相了，曾禎加大了對李勇的調查。

曾禎在李勇的手機通話記錄中，發(fā)現(xiàn)有一個聯(lián)系十分緊密的人，據(jù)調查，此人是李勇的情人，名叫林鈺，22歲，在一家飯店做主管。兩人的聊天記錄很勁爆。通過林鈺的手機號，曾禎查到她的購物單里有舒樂安定的購買記錄，而寧曼云胃液里的安眠藥成分，就是舒樂安定。

綜合這些疑點，曾禎把林鈺叫來問話。

從身形來看，她有孕在身，行動略有些笨拙。但她態(tài)度強硬，說不認識寧曼云，這事與她毫無關系。曾禎把打印好的通話詳單和聊天記錄拍到她面前，盯著她的眼睛問：“你一個孕婦，購買舒樂安定做什么？”面對這些證據(jù)，她有些慌亂了，眼神閃爍東拉西扯，越說越無法自圓其說。經(jīng)過十多個小時走馬燈式的審問，林鈺終于說出了真相。

原來，林鈺的老家在貴州省農(nóng)村，她做夢都想跳出農(nóng)門，能在城市里立足。特別是在飯店上班，見多了有錢人一頓吃掉她半年工資后，這種想法更加強烈。

李勇是飯店的?？停此簧砻?，猜想他過得不賴，便生了幾分好感，有了親近之意，想借著他認識幾個青年才俊，也好一步登天，飛上枝頭變鳳凰。

李勇這個老江湖，不僅生得一副好皮囊，還有一張哄死人不償命的嘴，深諳小姑娘攀高枝的心理，不久就把林鈺哄上了床。林鈺很快被他哄得五迷三道的，以為傍上大款了，漸漸有了取代寧曼云和他過日子的想法。

看似完美，破綻百出

寧曼云這些年的心思全在兒子和生意上，平時也不太管李勇，加上李勇和林鈺兩人掩飾得好，所以她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這段奸情。李勇是上門女婿，按照規(guī)矩，第一個孩子得隨女方姓。他一直想要寧曼云再生個孩子，好隨他姓?？蓪幝茍詻Q不生，說一個孩子他都養(yǎng)不了，有什么能力養(yǎng)兩個？沒有一個跟自己姓的孩子，李勇感覺失了男人的尊嚴，對此耿耿于懷。和林鈺好上后，他想過離婚，可所有的財產(chǎn)都是寧曼云的婚前財產(chǎn)，如果離婚他就一無所有了。

三個月前，林鈺懷孕了。她天天逼婚，要求他給娘倆一個名分。前段時間，李勇特意找熟人做了檢查，知道這孩子不僅是他的，還是個男孩，當時興奮得眼睛都亮了。

李勇和寧曼云本就沒多少感情基礎，為了有一個跟自己姓的孩子，也為了得到家產(chǎn)，他和林鈺商量，最好想辦法除掉寧曼云，讓林鈺上位，財色雙收。

他終于想出一條妙計，要林鈺網(wǎng)購了治療嚴重失眠的舒樂安定片，然后一步步實施自己的計劃。

出事那天晚上，李勇給了林鈺一把鑰匙和一支錄音筆，要她到7棟的家中播放錄音，然后重重摔門而去，制造他們兩口子吵架的假象。

案子查到這里，李勇有重大嫌疑了。

為了尋找證據(jù)，曾禎又一次在李勇家搜尋，終于找到了林鈺藏在綠蘿葉片下的錄音筆。打開錄音筆，里面?zhèn)鱽砝钣潞蛯幝茽幊车穆曇?，以及寧曼云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有了林鈺的指證，加上這些證據(jù)，曾禎拘留了李勇。面對一個又一個漏洞，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謀財害命的全過程。

原來寧曼云脾氣不太好，特別好強，李勇因上門女婿的身份，總覺得自己矮她一截。遇上林鈺后，小姑娘的仰慕讓他一下子找到了自尊。和她在一起，他感受到了崇拜、順從和綿延不絕的愛與尊重。

后來林鈺懷孕，眼見她肚子要鼓起來，李勇蠢蠢欲動了，設計了一個完美謀殺計劃。

寧曼云有個做品牌服飾批發(fā)的男性朋友，兩人關系比較好，平時互動也比較多。其實就是正當?shù)纳馔鶃?，可李勇抓住這事，以綠帽男的姿態(tài)和她鬧，讓外人都以為寧曼云不守婦道對不起他。他早作計劃，買來錄音筆錄下兩人爭吵、寧曼云氣得哭的聲音備用。

準備充足后，他把錄音筆和備用鑰匙給了林鈺，讓她6月4日晚上依計行動，去7棟的家制造兩口子吵架的假象。而他自己，則在9棟家中準備了紅酒，還特意到樓下接寧曼云上樓，說要給她一個驚喜，以表達自己的愧疚。他扇了自己兩巴掌，說對不起寧曼云，不該以小人之心懷疑她;說這個家多虧她全力打拼，他和兒子才過得這么安逸;還說以后一定改了那些臭毛病和她好好過日子。

李勇說了一大堆感激和自省的話，說得情真意切。寧曼云以為他真的想清楚了，感動得紅了眼眶，在他的哄勸下，兩人干了杯。其實，他早把加量的安定片粉末放在了寧曼云的紅酒里。寧曼云喝下酒后，身子一歪趴在桌上睡著了。

舒樂安定本來是治深度失眠的安眠藥，具有見效快時效長的特點，李勇又加大了量，寧曼云很快就不省人事，任由他推著喊著都沒有反應。

李勇把她扛到衛(wèi)生間窗臺上，然后找朋友打牌，制造不在場證據(jù)。林鈺則趁半夜無人的時候，偷偷摸上9棟的房子，把還在昏睡中的寧曼云用力推了下去，制造她自殺的假相。做完這一切，她收拾了一下9棟的房子，將自己進入的各種痕跡抹去，然后摸黑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李勇以為這是個天衣無縫的完美謀殺，作為配偶，他和兒子同是第一繼承人，想著就算是獲得住房門店加存款的一半份額，也夠他輕松娶林鈺了。

誰知寧曼云頭上的樹葉引起了懷疑，最終查到他身上，把他揪了出來。這件看似毫無破綻的謀殺，警察只用了短短20天的時間就得以破獲。

8月1日，法院對李勇和林鈺提起公審。鑒于李勇蓄意謀財殺妻，行為十分惡劣，以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林鈺在明知李勇欲殺妻的情況下，幫忙購買安眠藥、播放錄音混淆視聽，將昏迷的寧曼云推下樓，按故意殺人罪定罪，因為她已經(jīng)懷孕，判處死緩。

這兩個為了自身利益鋌而走險的人，為他們的貪婪付出了代價?？蓱z的是寧曼云的兒子寧超，這個小小少年，卻要承受同時失去父親和母親的傷痛。

編輯/徐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