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明
2021年五一勞動節(jié)前夕,曹景行在上海接受媒體采訪,交談中曹景行介紹了自己和攝影團隊近期剛與上海大劇院原藝術總監(jiān)錢世錦等音樂人合作完成的一檔節(jié)目,以及正與作家陳丹燕合作的一個項目的情況,言語間盡顯對新聞工作的熱愛。
曹景行1947年生于上海一個書香門第、文化名人之家。父親曹聚仁以文名世,對國學頗有研究,22歲時就筆錄了章太炎奇崛深奧的講演錄,并以此出版了《國學概論》,為此,章太炎門旌自懸,收下了這位年輕的弟子。23歲時他走上了復旦、暨南等大學講壇,從此當了20多年的教授。
曹聚仁博學多才,在政治、歷史、新聞和文學“四界”都業(yè)績頗豐。他曾與魯迅先生有很深的交往,并深受魯迅先生的影響。他們雖然相差19歲,交情卻非常深厚,1930年,年輕的曹聚仁擔任《濤聲》周刊主編,奮起針砭國民黨統(tǒng)治的種種弊端時,魯迅就主動撰稿支持過他。1937年,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曹聚仁立即投筆從戎,隨后以戰(zhàn)地記者的身份,發(fā)布了很多戰(zhàn)時新聞,震驚中外的臺兒莊大捷的消息,就是他第一個向全世界發(fā)出的;他還首次向海外報道了“皖南事變”真相,成為抗戰(zhàn)名記。1950年,曹聚仁來到到香港,以一名自由記者的身份用文字表達自己對新中國的見聞。
曹聚仁的身份在史學界一直是個迷,他在世時,坊間即流傳他是“國共兩黨、大陸和臺灣兩岸的密使”。因為他和國共兩黨的許多高層人物、知名人士都有交情和來往,如邵力子是他的恩師,吳稚暉對他心折,蔣經(jīng)國和他有知遇之交,陳獨秀亦與他常有來往,毛澤東曾兩次接見他,周恩來更是多次和他晤談。他逝世后,周恩來總理蓋棺論定的稱其“愛國人士曹聚仁先生”,并為他親擬墓碑碑文。所以很多史學家稱他為“謎一樣的人物”。
如今很多人說曹景行身上有許多和父親相似的地方,并稱他是“子承父業(yè)”。的確曹景行與父親有許多相似之處。他自幼敏思好學,對書有著特殊的感情,從小學到中學一直學習非常優(yōu)秀。即便在“十年動亂”那“讀書無用論”盛行的年代,依然不忘讀書。曹景行1968年下鄉(xiāng)到安徽南部的茶林場。那時每天勞動強度很大,常常累得腰酸背痛,而生活條件卻非常艱苦,吃不飽飯是常有的事情。就是在這樣的生存環(huán)境中,曹景行依然堅持白天干活晚上讀書。在那個特殊年代,可供讀的書很少,于是他千方百計想辦法,偷偷摸摸找書來讀。甚至連大小隊干部發(fā)的學習資料,他也是逮著什么讀什么。在與黃山相伴的十年中,他先后讀了黑格爾、列寧的哲學筆記,讀了馬恩列斯和毛澤東的著作,“文革”后期,條件稍稍寬松以后又讀了“二十四史”等史書。在那種條件下讀書,毫無功利性可言,純粹是發(fā)自于一個年輕人對知識的熱愛。
正是這種堅持不懈的學習,1977年高考制度恢復后,曹景行順利考上了復旦大學歷史系。四年后曹景行以優(yōu)異的成績畢業(yè),進入上海社科院世界經(jīng)濟研究所,開始跟隨前輩學者研究美國和亞太經(jīng)濟現(xiàn)狀,成為曹家?guī)状酥杏忠晃恢R淵博的學者。
1987年,40歲的曹景行決定舉家移居香港。當時很多人對他的舉動不理解,一些要好朋友問他,為何要在不惑之年放棄令人羨慕的穩(wěn)定工作,舉家去香港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從新謀生。他意味深長地告訴大家:“現(xiàn)在上海和香港的差距還是很大的,一個計劃經(jīng)濟,一個市場經(jīng)濟,我研究世界經(jīng)濟多年,覺得那里將會有我事業(yè)的另一片天空。”但他心里還有一種潛意識,想在父親生活了幾十年的香港,成為一個象父親那樣的新聞人。曹景行很像他的父親,認準了的事是一定要干的。他決定遷居香港時,其實連工作都還沒有確定,其眼光、心胸和膽魄由此可見一斑。
舉家遷到香港后,曹景行憑著多年來堅持看書、看報的知識積累和在上海社科院搞研究期間形成的豐富學識,很快進入了新聞行業(yè),在《亞洲周刊》當了一名撰述員,由于撰寫的文章,觀點新穎、文風扎實,很快升任為《亞洲周刊》副總編兼《明報》主筆,并為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地華文報章撰寫評論。曹景行前前后后在平面媒體里工作了8年,在這8年里,他的第一要務是為全家的生存奔波。他和所有世俗男人一樣,整天就是為生活、孩子、房子而奮斗。
經(jīng)過8年的艱苦打拼,曹景行終于解決了全家的生存問題,家庭生活的壓力不再像初入香港時那樣大了,生活逐漸安定下來。然而此時曹景行心里又開始波動起來,他覺得平面媒體的工作自己已經(jīng)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工作沒了一點新意,于是他開始琢磨要去做更有意思的事。“當然,一個人一輩子也可以做一種事情,但是我的性格好像還是想稍微有些調整吧。我倒不是求不安定,只是不想在一個固定的模式下麻木掉?!辈芫靶袑ψ约旱倪@種不安分給予了這樣的解釋。隨著心中這種不安分的萌動,1997年,曹景行再次出人意料的做出驚人之舉,改行做了電視人,進入了一個對他來說全新的領域。他先是加盟了“傳訊電視”,主管“中天”新聞頻道,數(shù)月后,他轉入了鳳凰衛(wèi)視中文臺,這一年定格為1998年,他已經(jīng)51歲。
加盟鳳凰衛(wèi)視之后,鳳凰衛(wèi)視特殊的運作方式,寬松的工作環(huán)境,使曹景行的聰明才智很快得到充分發(fā)揮。1999年5月7日,以美國為首的北約轟炸了中國駐南聯(lián)盟大使館,引起了全世界的關注。鳳凰衛(wèi)視迅速結合形勢推出一檔時事加評論的節(jié)目《中國人今天說不!》,由曹景行主播。在一把轉椅上,曹景行每天要評說兩小時。很快《中國人今天說不!》欄目在觀眾中引起熱烈反響,由此也催生了一個新的節(jié)目形態(tài)——時事分析和時事評論的誕生。
3個月后,曹景行和同事們覺得這種時評形式應該堅持下去,于是一起在《中國人今天說不!》的基礎上創(chuàng)辦了《時事開講》欄目,并于1999年8月23日正式開播。曹景行稱《時事開講》是“比中央電視臺的天氣預報還簡單”的節(jié)目。他每天的工作的確簡單:挑選題、列提綱、打腹稿,之后的20分鐘,就是他在鏡頭前“肆意”點評江山的時刻。但是盡管這檔節(jié)目,從布景到操作都非常簡單,可是它精到的評說卻迅速吸引了社會各界不同層次的人士,許多國家政要、企業(yè)高管等社會核心人物將它作為固定收看的節(jié)目;許多大學生在有重大事件發(fā)生時特意到賓館包下房間,專門要聽聽《時事開講》怎么評述。曹景行對國際時事的獨到見解很快提高了《時事開講》欄目的知名度,使它成為鳳凰衛(wèi)視的一個名牌欄目,曹景行則被人們稱為“中國電視時評第一人”。后來在曹景行的物色下,何亮亮、阮次山、楊錦麟等6位評論員陸續(xù)加入,以各自的風格造就了鳳凰衛(wèi)視資訊臺一道特殊的風景線——7位頭發(fā)花白的老男人每天在屏幕前開講,深夜待在電視機前期待節(jié)目開播的觀眾也越來越多。這檔欄目的魅力所在,正如曹景行入選2001年度中國電視十大新銳人物時評語上寫的那樣:立足香港,以華人社會為背景,放言天下時事,以兩岸三地時政見解入木三分;從海量的新聞資訊中披沙揀金,撥云見霧,為公眾洞開時事真相之門:他的言論日益成為電視傳達給公眾的重要聲音之一。
此后,《時事開講》欄目不斷獲得中國電視界大獎,先后被評為“中國電視節(jié)目榜”之“最佳新聞類節(jié)目”、“中國電視十大名牌欄目”,與此同時曹景行贏得了“中國電視時評節(jié)目開拓者”的美譽。
這檔節(jié)目的開播,也為商業(yè)運作的鳳凰衛(wèi)視創(chuàng)造了豐厚的利潤。跟曹景行一直合作的主持人董嘉耀笑稱,《時事開講》里有兩把轉起來嘎吱作響的椅子,“至少給鳳凰衛(wèi)視賺了幾個億的廣告收入”。以如此低的成本創(chuàng)造出這樣豐厚的收入,在電視界,甚至商界都堪稱奇跡。
很多人說曹景行的成功是睿智的天賦所致,此話不無道理,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勤奮才是他成功的真諦所在,正如葉圣陶老先生說過得那樣:再聰明,不去努力,也終將一事無成。
曹景行對于自己的勤奮毫不諱言,在清華大學演講時他對學生們說:“不是自夸,我們《時事開講》中的幾個老頭子是鳳凰衛(wèi)視最用功的人,我們每天都要將全球的新聞過一遍目,然后從中挑出一條,最多兩條做題目,所謂八小時工作制對我們來說根本就是一個概念”。“我每天開門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新聞?!弊詈蟛芫靶朽嵵氐匕炎约旱某晒w結為一句話:“好好學習!”
正如曹景行自己所說,他的勤奮,功夫主要花在學習上,他的學習方式也很特別,就是大量閱讀。幾十年來,他每天用于閱讀的時間不低于8個小時,以前是看書看報,看電視,現(xiàn)在是每天4個小時看書看報,看電視,4個小時上網(wǎng),閱讀已經(jīng)成了他的習慣。他每天最少要看10份日報,還有一些周報、雜志什么的,再加上書籍,閱讀量非常大。鳳凰衛(wèi)視的主持人竇文濤曾這樣形容曹景行:“曹先生像個新聞雷達,早上起床,眼睛盯著電視新聞,耳朵聽著電臺廣播,手上翻著當天七八份報紙。閱讀已經(jīng)成了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成了他的生活常態(tài)!”在鳳凰衛(wèi)視,曹景行是同仁們眼里可怕的報紙殺手,他不僅一天要看相當多的報刊,同時還喜歡把資料復印下來。陳魯豫說:“每天午飯時間一過,曹先生就捧著滿滿一懷的報刊出現(xiàn)在公司。我閑來無事偷偷地幫他算過,他每天至少要看20多份報刊,做數(shù)不清的剪報。他有個習慣,看到報上有用的信息就會影印下來,所以,公司復印機的旁邊總能看到他。”正因為如此,同事們私下里都稱他為“影帝”——影印之帝。
對于自己大量閱讀的習慣,曹景行這樣說:大量閱讀,實際上是一個知識、信息積累的過程,有了這種累積,每天看到新的資訊和新聞,就會自動在頭腦中分類,然后在歷史的脈絡上有系統(tǒng)地做出自己的分析、判斷,才能保證分析的清楚、準確,“比如以巴沖突,我30年前就開始關注,兩岸關系關注了20年,中美關系關注了30多年……對于我來說,每個突發(fā)的新聞事件都能和原來所學到的知識結合起來?!?/p>
曹景行此言不虛,實事的確如此。2001年9月11日,曹景行正在家中衛(wèi)生間里洗澡,突然妻子大聲告訴他:《時事直通車》節(jié)目吳小莉播報,美國“剛剛有一架飛機撞了世貿(mào)中心大廈!”曹景行聽到后的第一句話就是“恐怖分子襲擊”,然后問妻子:“是小型飛機還是客機”,妻子回答:“大型客機”。于是曹景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事后證明,曹景行的判斷比美國總統(tǒng)布什還快,布什是在第二架飛機撞樓的時候才做出這樣判定的。曹景行說:“我之所以能做出這樣的判斷,根據(jù)是,在我掌握的資訊中沒有一架飛機會飛到這個地區(qū)。
顯然,曹景行的成功與他的勤奮閱讀有著直接關系,正如一位資深傳媒家所說:如果把新聞戰(zhàn)比作一場球賽,那播發(fā)的那一刻只是關鍵時的臨門一腳,其實賽事卻早已開始……
曹景行的成功和他對新聞工作的許多獨到見解,使他在傳媒界聲名鵲起,2005年清華大學鑒于他的學識,熱情邀請他到新聞與傳播學院做訪問學者、客座教授,為年輕學子們授業(yè)解惑。
2009年,曹景行退休了,在繼續(xù)講好課的同時,他依然摯愛著新聞工作,不僅擔任了“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現(xiàn)中央廣播電視總臺)特邀評論員,還與浙江、江西、上海等省市電視臺以及其它形態(tài)媒體合作,經(jīng)常奔走于全國乃至世界各地采訪,繼續(xù)為新聞事業(yè)做著貢獻,尤其2010年至2018年,每年全國“兩會”期間,他都會積極參與,根據(jù)社會關注的熱點問題,給人們帶來精彩評論。近年曹景行雖因身體原因未能親臨全國“兩會”現(xiàn)場采訪,但都會以其它方式為大家解讀兩會傳達出的重要信息。2021年五一勞動節(jié)前夕,有媒體記者采訪曹景行,當稱他為前輩,贊揚他為新聞工作做出的貢獻時,他微微一笑回答:“我只是一名普通媒體人,做了自己該做的事”,言語中盡顯大家風范。如今曹景行仍在傳媒領域辛勤耕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