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越
國內不少朋友來莫斯科,我常會帶他們去托爾斯泰大街21號的托爾斯泰故居紀念館參觀。托爾斯泰從1882年到1901年在此居住,寫下《復活》《克萊采奏鳴曲》和《伊凡·伊里奇之死》等著名作品。1901后,他便離開莫斯科,搬去圖拉州那座著名的雅斯納亞·波良納莊園。
就在1901年,托爾斯泰出了件大事,他被東正教教會革出了教門。19世紀俄羅斯文學夜空中燦若列星的作家,幾乎都與東正教信仰休戚相關,普希金、萊蒙托夫、奧斯特洛夫斯基、屠格涅夫……數(shù)不勝數(shù)??v觀俄羅斯文學史,除了托爾斯泰,我沒發(fā)現(xiàn)有第二位作家曾被逐出教會。即使普希金這樣狂放不羈的詩人,教會最多只是不贊成他在黑溪與人決斗。那么,托爾斯泰與教會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19世紀70年代末,托爾斯泰經(jīng)歷了一次精神危機,他覺得精神苦悶,人生虛無,希望探索生命的真諦,尋找人生的價值。托爾斯泰每天將無解的痛苦在日記中傾瀉。最終,他試圖通過東正教教會尋找一條通往上帝之路。他曾前往15世紀俄羅斯東正教圣地奧普金納朝圣,汲取宗教精神養(yǎng)分。平日里,他按時去教堂參加事奉禮儀,嚴格遵守齋期戒律,定期請領圣體血,常做懺悔和祈禱。但隨著時間推移,托爾斯泰不僅沒在教會找到精神支柱,卻發(fā)現(xiàn)了教會的虛假與偽善。1870年底,托爾斯泰創(chuàng)作了中篇小說《懺悔》,講述了他產(chǎn)生精神危機和尋求生命真諦的故事。到1888年,托爾斯泰不再參加教會的事奉禮儀活動。他還在1909年寫下《同一戒律》,闡述了他個人對東正教教義的見解,認為東正教的本質,就是“愛的同一戒律”。他認為,東正教信仰是為了使人們彼此相愛,放棄冤冤相報、責備和殺戮,進教堂絕非只為念祈禱詞、點蠟燭和讀基督學說。托爾斯泰不接受東正教的三位一體信條,他還批評教會支持死刑、戰(zhàn)爭和壓迫百姓,將教會利益置于信仰之上。他1899年完成的小說《復活》,更是對教會及其最高權力機構主教公會的嘲弄和諷刺。
1901年2月,俄羅斯東正教教會發(fā)表公開信,宣布將托爾斯泰革出東正教教會之門。公開信的簽署人地位很高,包括圣彼得堡和拉多加都主教安東尼和其他兩位都主教,一位大主教以及四位主教。兩個月后,托爾斯泰致函教會,稱他離開教會是公正之舉,因為教會的學說是欺騙人民的謊言,他絕不后悔所發(fā)表的反教義觀點。托爾斯泰表示,全世界作家和詩人過去和現(xiàn)在都在尋求新的信仰、新的上帝和新的彌賽亞精神,并將這一過程不斷寫進偉大的作品,任何人和機構都無法阻止。
俄羅斯社會對托爾斯泰被革出教門反應不一。托爾斯泰夫人索菲亞在日記中說,事情發(fā)生后,她接到不少信函和電報,僅3月6日一天,家中的拜訪者就應接不暇,人們如過節(jié)一般送來鮮花和花籃,托爾斯泰親臨門口,對來訪者鼓掌歡迎。左翼作家為表達同情和支持,還在莫斯科、圣彼得堡、基輔等地舉行集會和游行聲援活動。但也有人詛咒和威脅托爾斯泰,寫恐嚇信揚言要殺死他。那時,圣彼得堡巡回畫展上展出的列賓名作《托爾斯泰肖像》成了熱點,人們紛紛涌到畫作前獻花致敬,但也有人斥責它是“撒旦面孔”。就在那一年,托爾斯泰獲得了諾貝爾和平獎和文學獎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