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丹鳳

中國鄭和『跑』去南洋當神？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轉變？

說起鄭和這個名字，只要是學過中國歷史的人，幾乎沒有不知道的。鄭和，這位留名青史的明代宦官和航海家，曾帶領船隊七下西洋。他多次穿越西太平洋、橫跨印度洋，最遠曾航行至中非地區(qū)。鄭和的航海事跡對中國、亞洲乃至整個世界均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

總而言之，在中國人的印象里，無論是宦官鄭和，還是航海家鄭和，他的名字總歸還是處在歷史人物的范疇里，但在東南亞，鄭和卻脫離了這個范疇而變成了神。

遍布南洋的鄭和廟宇

位于印度尼西亞爪哇島上的三寶壟市，被華僑稱為壟川，是該島最大的城市，也是一座十分著名的旅游城市。其較為知名的旅游景點之一就是與中國鄭和有關的廟宇—三保廟。

三寶壟是一個與中國有著千絲萬縷聯(lián)系的東南亞城市。相傳，鄭和下南洋時，曾路經(jīng)爪哇島，并于島中某地登陸休憩。因鄭和有“三保（寶）太監(jiān)”之稱（這也是東南亞各地鄭和廟宇“寶”“保”二字混用的原因），故當?shù)厝藢⑵湓谧ν蹗u的登陸之地命名為“三寶壟”。后來，該地逐漸擴張，興起一座城市，就是如今的三寶壟市。據(jù)說，鄭和抵達三寶壟時為陰歷六月三十，故該日也被視為“圣日”。如今，每年的陰歷六月三十，三寶壟的三保廟都會舉辦廟會。此廟會是當?shù)厝A人圈的一大盛事，吸引著印度尼西亞全國乃至東南亞其他地區(qū)的人們前來觀瞻。

三寶壟市的三保廟坐落于該市西南方的望安山麓，建于1450—1475年間。該廟飛檐斗拱，紅漆灰瓦，是一座傳統(tǒng)中國式建筑，其一磚一瓦皆來自中國。據(jù)說，此三保廟的前身是一座清真廟。鄭和原姓馬，祖籍云南，回族，信奉伊斯蘭教。他帶領船隊登陸三寶壟后，島上原本已有一座清真廟，他又在其駐扎休整的石洞內(nèi)另建了一座清真廟。1450—1475年間，當?shù)鼐用駥⑧嵑退ǖ那逭鎻R改建為三保廟，以供奉鄭和的塑像。此后，該廟幾經(jīng)擴建和修繕，如今，它是東南亞地區(qū)歷史最悠久、規(guī)模最大的一座三保廟。

在印度尼西亞的鄰國—馬來西亞的馬六甲市，也坐落著一座鄭和廟宇，叫寶山亭。據(jù)說，鄭和第一次率領船隊下西洋時，曾在馬六甲的一座小山上進行過休整、補給。后人為紀念鄭和，便將這座小山取名為三寶山。馬六甲的這座寶山亭建于1795年，內(nèi)供奉一尊約一米高的鄭和石像。寶山亭邊側有一口據(jù)說是古代馬六甲國王（蘇丹）的中國妻子漢寶麗所掘的三寶井，也稱王井、漢寶麗井。

在馬來西亞，關于漢寶麗公主的傳說故事流傳甚廣。據(jù)馬來西亞文學作品《馬來紀年》撰述，明代中國皇室為加強與馬六甲國王的友好關系，曾將一位皇室公主遠嫁馬六甲。這位公主被稱為漢寶麗公主，其送親負責人就是鄭和。

然而，這個美麗的傳說經(jīng)不起歷史的推敲。根據(jù)中國史料記載，整個明代，根本就無任何一位公主遠嫁馬六甲。要知道，在中國歷史上，和親是一件重要的國家大事，正史不可能毫無記載。有學者推測，那位漢寶麗公主可能是當?shù)厝A人后裔。若是如此，那么漢寶麗公主嫁馬六甲國王的故事可作為華人與當?shù)厝送ɑ榈挠∽C。

除了三寶壟和馬六甲，東南亞其他地區(qū)還有不少鄭和廟宇，如印度尼西亞的泗水、雅加達和巴厘等城市皆有三保（寶）廟或鄭和清真寺，井里汶的威勒斯·阿茜廟雖不是以鄭和命名，但其內(nèi)陳列著據(jù)說是當年鄭和船隊所留下的大鐵錨，以及后人繪制的鄭和船隊壁畫。此外，還有馬來西亞的檳州、丁加奴和砂拉越的古晉，泰國的阿瑜陀耶、吞武里和北柳府，柬埔寨的磅湛市……與鄭和相關的廟宇可謂在東南亞地區(qū)遍地開花。由此可見，鄭和對東南亞地區(qū)有著深遠影響。

風靡南洋的鄭和崇拜

外來游客，尤其是中國人，在參觀東南亞各地的鄭和廟宇時，心中難免疑惑：怎么中國歷史人物鄭和到了東南亞就變成了神？或者說，為何東南亞地區(qū)的人們要將鄭和供奉為神？這種東南亞地區(qū)獨有的鄭和崇拜現(xiàn)象，確實引人深思，其形成背后投射出古代中國與東南亞地區(qū)所形成的良好關系，更多的則反映出近代以來眾多下南洋的華人們的奮斗史。

眾所周知，鄭和七下西洋，并非如西方殖民者那樣是以侵略為目的。相反，鄭和船隊所經(jīng)之處的居民，皆因鄭和的到來而接觸到中國先進的器物和技術。總之，鄭和促進了古代中國與東南亞地區(qū)的貿(mào)易與文化交流，對東南亞地區(qū)的政治、經(jīng)濟與文化影響甚深，這是毋庸置疑的史實。這一點也可從東南亞地區(qū)的各種傳說故事中窺見一二。

東南亞地區(qū)流傳著各種不同版本的鄭和傳說和故事。這些傳說和故事有個共同點，那就是，幾乎都展現(xiàn)了一個樂于助人、幫貧扶困的鄭和形象。例如，印度尼西亞流傳的一個關于鄭和的傳說：鄭和在一次訪問印度尼西亞時，當?shù)卣烈咚列小．數(shù)厝A人紛紛向鄭和求助，鄭和告訴他們應多吃榴蓮。榴蓮不是中國產(chǎn)物，因味道奇特濃郁，很多華人不喜食，但在鄭和說了這個方法后，華人們紛紛吃起了榴蓮。于是，瘟疫最終被消除，印度尼西亞的華人也愛上了吃榴蓮。這個傳說真假難辨，但其實質表達得很是清晰明了：鄭和對印度尼西亞的友好態(tài)度。

通過這些傳說和故事可以發(fā)現(xiàn)，在東南亞人的心目中，鄭和是一個充滿正能量的正面形象，說他是一位英雄人物也毫不為過。這個英雄形象正是那些在東南亞打拼的華人所迫切需要的。

一方面，華人需要得到當?shù)鼐用竦恼J可，從讓當?shù)厝烁械接H切的鄭和入手不失為一個好選擇。另一方面，背井離鄉(xiāng)、在外拼搏的艱苦也促使華人們尋找精神安慰和寄托。在華人們看來，鄭和遠渡重洋，多次落腳東南亞，飽受離鄉(xiāng)之苦，甚至客死異鄉(xiāng)（印度），他的故事很能引起華人們的情感共鳴，不啻于是一種鼓勵和慰藉。因此，隨著東南亞地區(qū)華人的增多，鄭和崇拜也越來越盛行，這種崇拜的直接體現(xiàn)就是建鄭和廟，過鄭和節(jié)。

隨著時間的流逝，當鄭和廟宇的香火越來越旺，鄭和也幾乎從一個活生生的歷史人物轉變成一位具有神力的世俗神或傳說人物。也就是說，在東南亞，鄭和已非純粹的歷史人物，而是一個文化范疇內(nèi)的象征。正如2003年時任印尼駐華大使阿·庫斯提亞在昆明第二屆鄭和研究國際會議上指出的那樣：“在印度尼西亞，人們更熟知的鄭和是一個傳說中的人物，而不是歷史人物。”

在東南亞地區(qū)，鄭和歷史身份的“隱退”與西方的鼓吹有很大關系。西方不遺余力地宣傳如哥倫布、達·伽馬這樣的西方航海家，遮蓋了鄭和的航海事跡，讓很多東南亞人不了解鄭和的真正身份及其歷史。因此，如何將真正的鄭和的歷史介紹出去，依然是擺在中國人和海外華人面前的一道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