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亞男 劉湘蕙
1939年“6·11”成都被日機大轟炸那天,一位即將離開成都返回美國的美國友人德慕克(Paul Clifford Domke又譯為多姆克)遭遇了這次大轟炸。他用他的攝影器材和文字記錄了它。德慕克80多年前的中國之行,拍攝了大量的照片和電影資料。上世紀90年代,其家人把德慕克生前珍藏的這些照片和電影資料捐獻給了他的母校美國明尼蘇達州卡爾頓學院(Carleton College)。2020年,其校圖書館員劉湘蕙借助一種眾人辨認研究方案(Crowdsourcing Project)著手解讀這些照片。四川大學戚亞男編輯有幸受邀參與其中,并且意外地發(fā)現了“6·11”成都大轟炸的歷史影像資料。
成都大轟炸影像史料拍攝者其人
德慕克是1937年被卡爾頓學院派往中國山西省汾陽銘義中學當教師的志愿者。汾陽銘義中學是卡爾頓學院在1915年協(xié)助創(chuàng)辦的??栴D學院每年都派遣志愿老師前往銘義中學教書兩年。
德慕克在讀高中二年級時就對中國和日本產生了興趣,當時日軍開始入侵中國東北三省。他關注日本侵占中國東北這一行徑,經常就此話題在公民學課上做報告。1935年秋天,德慕克到卡爾頓學院讀書。1937年春,他申請到中國山西汾陽銘義中學教書的項目獲批準。七七事變后,他不顧家人與朋友的擔心,毅然登上了開往中國的輪船,到達天津、北京,再到汾陽。
1938年6月,德慕克在朋友萬慕德(Herbert Van Meter)的陪同下專門去延安參觀,得到毛澤東的接見。在會談時,毛澤東希望他們能夠廣泛地宣傳中國共產黨主張抗日的態(tài)度。
德慕克1939年8月回到美國,1940年6月從卡爾頓學院畢業(yè)后,參軍返回中國;以后被盟軍中國戰(zhàn)區(qū)參謀長史迪威列為特別小組成員派往印度參與訓練中國軍隊。之后,德慕克在昆明和桂林參與為中國軍隊建立步兵訓練中心,并擔任培訓中國通信軍官的教官。1944年7月,德慕克作為第一批美軍觀察組,史稱迪克西使團(Dixie Mission)成員駐留延安。這是中國共產黨與美國第一次開展合作,是抗日戰(zhàn)爭史上的一件大事。當德慕克在延安再次見到毛澤東時,后者似乎還記得5年前在汾陽銘義中學當教師的他。
喜好旅游、愛好攝影的德慕克初來中國時就帶了一臺照相機,走到哪里就拍到哪里。德慕克還接受在中國的美國??怂闺娪肮倦娪爸谱魅说慕ㄗh,在中國購買了一臺柯達16毫米攝影機來拍攝活動的影像。德慕克在中國天津、北京、汾陽、臨汾、西安、成都、寶雞、宜昌、昆明等很多地方都待過,因而留下了上千張照片和一些電影資料。[1]
在成都遭遇跑警報
1939年4月,德慕克隨逃難師生遷移到成都近郊的金堂縣。在金堂教書期間,德慕克結識了一些華西協(xié)合大學的外籍教師。大約在1939年4月底5月初,德慕克結束了在銘義中學教書的工作,準備回美國繼續(xù)完成他的大學學業(yè)。他5月初來到成都。就在德慕克計劃于6月中旬離開成都期間,發(fā)生了日機對成都的大轟炸。
其時德慕克從金堂來到成都,住在市區(qū)棉花街朋友家里,安排回美國前的事務。當時重慶正經歷了“5·3”“5·4”兩次大轟炸。日機在無差別轟炸中大量使用燃燒彈,造成平民和外僑死傷5000多人。大火燃燒了兩天才被撲滅,重慶市有三分之一的房屋被毀。蔣介石在重慶被轟炸后的第3天,向成都下達了緊急疏散省城市民的手諭。
就在重慶大轟炸的第5天,5月8日凌晨日機夜襲成都無果。上海的《申報》以題為《成都夜聞空襲警報但無日機出現》,成都的《新新新聞》以題為《昨晨兩次發(fā)警報敵機數十突襲蓉盤旋上東各縣確因迷途折返》報道了這次事件。盡管這次日機空襲沒有成功,但也給成都市民帶來了驚嚇。當時在夜間疏散過程中因擁擠,有數十位市民死傷。
8日下午,四川省疏散重要城市人口臨時委員會在省府緊急召開會議,具體部署成都疏散的辦法,中央財政和省財政分別撥款30萬與10萬用于疏散,首先考慮學校的搬遷;其次在市郊修建大批草房提供給平民居住等等。[2]
德慕克當天在給他父母的信中專門寫到這次空襲事件:“今天早上凌晨1點15分,成都從寧靜的沉睡中被異常的警報聲驚醒。凄厲的警報聲發(fā)出了不祥的預告,警告大家可能有日本飛機來轟炸的危險。成千上萬的成都市民帶著他們的孩子……以及所有任何他們能順手帶走的東西,緊急離開市區(qū)去郊外避難。”[3]然而兩三個小時過去了,日機沒有來,解除警報聲響了,市民們開始回城。就在人們剛返回家不久,凌晨5點空襲警報再次響起,大家不得不又像先前那樣沖出市區(qū)躲空襲;但日機仍未飛來。凌晨6點30分又響起了解除警報聲。
德慕克出門看到市區(qū)的景象是“人力車,汽車以及行人都紛紛離開市區(qū),人們正竭盡全力前往市區(qū)外的村莊避難?!彼谛胖羞€寫道:“看來成都很快就會成為被日本飛機轟炸的重點,除非中國的防御措施能夠攔截日本飛機侵入成都,但這很困難,日本人有很多飛機,而且日本飛機還用從美國進口的燃料。”[4]
鑒于當時的情形,為了安全,德慕克可能在6月初就從城里搬到了城南郊外的私立華西協(xié)合大學校園里,居住于該大學的加籍牙科醫(yī)生甘如醴(W.G.Campbell)家里。該大學是1910年由美國、加拿大和英國三國的五個基督教差會創(chuàng)辦的。這片地區(qū)又稱為華西壩。華西壩的北面緊鄰錦江,壩上有小溪、有農田,農民、市民進出自由,完全是一個開放的大學,是城市的后花園。為躲避戰(zhàn)爭,當時南京的金陵大學、金陵女子文理學院、山東的齊魯大學等教會大學遷到華西壩與華西協(xié)合大學聯(lián)合辦學。
親歷“6·11”成都大轟炸
1939年6月11日,星期天,一個晴朗的日子。下午,日機54架竄入川東后分為兩組,分別向重慶與成都撲來。成都市在17時50分發(fā)出預警警報,表示敵機有入川的可能;18時30分,空襲警報響了,表示敵機將要來臨,19時10分發(fā)出緊急警報,表示敵機即將來臨。19時30分,27架日機侵入成都市上空。中國空軍第5大隊27架戰(zhàn)機升空,與日軍展開激烈空戰(zhàn),擊落日機3架。日機在長達1小時左右的空襲中,[5]在繁華商業(yè)區(qū)和居民稠密區(qū)投炸彈86枚,燃燒彈25枚,炸死226人,炸傷432人,損毀房屋4709間,制造了“6·11”慘案。[6]
這天下午兩點過,甘如醴就離開成都外出,只留德慕克與仆人在家里。借居城南郊外華西壩的德慕克對城里17時50分發(fā)出的預警警報完全不知道,甚至18時30分的空襲警報聲也沒有聽到。但德慕克“被飛機的轟鳴聲音吸引了,中國飛機從大學附近的田野升起”。他“看見有18架飛機開始在城市上空盤旋”,卻還沒有意識到日機的空襲即將來臨。直到他看見“城市里的市民穿過校園迅速地跑向離城區(qū)更遠的郊外,學生們也跑出了校園”時,一位仆人告訴德慕克空襲警報響了,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盡管這樣,德慕克還是如約去了華西壩上前副校務長宋道明(G.W. Sparling)家去吃晚餐。
就在德慕克在宋道明家里快要吃完晚餐時,屋內壁爐上方煙囪洞的蓋子“砰”地一聲掉了下來,同時德慕克“聽到了炸彈的爆炸聲”。他盡可能地冷靜地對大家說:“日機到了!”
德慕克等隨即沖到門口想看看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到了門口,德慕克“聽到近在咫尺落下的炸彈的嘎嘎聲和急速聲”,一枚炸彈落在宋道明家的附近爆炸了。他們趕緊回頭,跑進屋內,一頭扎進桌子底下。完全出乎德慕克的意料之外,日本人把炸彈投到了教會大學的校園里。當初德慕克專門從城里搬到郊外的這所教會大學里來,就是為了躲避日機的空襲;沒想到在他認為安全的地方還差點被炸到。
德慕克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再次走到屋門口,抬頭望向天空,看到“大型轟炸機像一排排緊密的黑雁一樣向南飛”。德慕克數了一下有26架日機。這批日機經過校園上空向南逃竄,地面上的中國軍隊發(fā)射曳光彈……
空襲結束后,德慕克隨華西壩五大學國際救護隊的外籍醫(yī)生吉士道(H.J.Mullett)、啟真道(L.G.Kilborn)、高文明(W.Crawford)去查看災情。剛走到校門就看到了“河邊一棟房子被炸了,一名年輕的中國女學生被炸死,還有幾人受傷。”[7]這名被炸死的中國女學生是華西協(xié)合大學理學院制藥學系二年級女生黃孝逴。她是五大學國際救護隊隊員。聽到空襲警報時,黃孝逴與同學從校外趕回學校,到救護隊集合地點集結參加救護工作。就在她們快要進校門時,一枚彈片擊中了黃孝逴的后腦,令其當場身亡。
上?!渡陥蟆吩?月24日刊登的《華西大學被炸慘狀》的報道說:
7時20分,日機即到達市空,陣形如W字,由北直向南飛,經過華西大學,其高度約為五六千公尺,炸該校之第一彈落江邊,距該校教員住宅甚近。該校李哲生醫(yī)生(美人)住宅被炸,其夫人右肩受傷,金陵大學陳裕光校長住宅,亦被炸毀,全家受傷,該校制藥系第二年級學生黃孝逴,及齊魯大學女生崔之華,因參加救護工作,于第一次警報后,即到該地集合,黃生身受重傷,立即斃命,崔生亦受重傷。[8]
隨后德慕克一行人進城到位于四圣祠街的仁濟男醫(yī)院與惜字宮街仁濟女醫(yī)院查看傷員情況。這兩家醫(yī)院當時為“華西中大齊大三大學聯(lián)合醫(yī)院”。 德慕克在給朋友寫的信里記錄了整個過程:
這時候,城市的大火已經照亮了整個天空。士兵們在街道上沿著河邊巡邏,并大聲喊叫,要大家把所有的燈光都關掉,并遠離街道。但是好像這是這個國家的慣例一樣,很少有人注意他們的提醒,人群開始來來回回地奔跑。沿著河岸有幾具尸體,他們都是被炸飛的磚塊和彈片擊中的。其中一些尸體被炸得慘不忍睹!我們由南門進入城市,并經過火災現場向醫(yī)院的方向前進。但是由于我們無法太靠近火災區(qū),而且?guī)缀鯖]有什么我們可以做的,所以我們繼續(xù)前往兩家醫(yī)院。在那里,我們發(fā)現已經有一些傷者被送到了。當我們到達仁濟男醫(yī)院時,已經有80多個傷員送到醫(yī)院了。由于所有的護士和醫(yī)生都在場,沒有震驚,一切似乎像平常程序一樣順利進行。手術室里忙著處理危重傷員。走廊兩旁排滿了傷員,這些傷員都依次被送入醫(yī)院急救。傷員們的頭部、胸部、股部和腿部有嚴重的傷口,那真是血腥。護士們忙于給傷員服用嗎啡并提供一些緊急救護。我們幫不上忙,我們出去看到有幾個傷員被帶到教堂接受治療,那里只有少數傷員。布朗牧師正在為安頓一些難民當天夜晚來過夜做準備。我們去仁濟女醫(yī)院看看情況如何,那里的傷者數量比仁濟男醫(yī)院的少些。
德慕克等人從城里回到華西壩后,又到校園查看,他寫道:
到達校園后,我們看見許多傷員被送到事務所,學生們拿著稻草和其它材料充當臥具,供不幸的傷員使用。在那里,我們能夠幫一點忙。我們幫傷員可以比較舒適地休息或躺著,并且我們也幫助采取一些小的急救工作。很高興看到一些學生從事這些工作,他們一些人在急救傷員,一些人幫助擔架上的傷員。一些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女學生手里拿著燒瓶和熱水罐,許多人拿著稻草在做被褥,其他人則安慰傷者及家屬??吹浇鹋蟮男iL吳貽芳和她周圍的一群女學生,這是令人鼓舞的景象,她冷靜地發(fā)出指示,要求女學生們輪流在晚上值班。我和醫(yī)生伙伴都累得筋疲力盡了,在凌晨1點之后我們才上床睡覺。[9]
拍攝了“6·11”成都大轟炸事件歷史影像資料
第二天一早,德慕克帶上照相機到華西壩看看頭天傍晚被日機轟炸后的校園受到了怎樣的破壞。他看到日機在華西壩投下的第1枚炸彈是在臨近河邊的校門附近,那里“簡直是糟透了,從那里路過的女學生根本沒有機會活著走出來,附近大點的房子也被爆炸的彈片和磚塊弄得傷痕累累了”。
第2枚、第3枚炸彈幾乎是同時投下的,“在圖書館和博物館大樓附近地上有兩個窟窿是兩枚投下來的炸彈造成的。一枚炸彈落在建筑物側面約12米,另一枚炸彈落在建筑物末端約30米,這兩枚炸彈與建筑物成一直線 , 幸好未爆炸?!睆牡履娇嗣枋鰜砜?,這兩枚炸彈是同一架日機投下的,好在沒有爆炸,不然博物館里的文物就遭殃了。
第4枚炸彈落在明德中學學舍旁,該學舍當時為中央大學醫(yī)學院教職員家眷寓所。炸彈“投到了樹上,并在撞到地面之前就爆炸了,它留下了一個18或21米半徑的彈坑。中央大學醫(yī)學院宿舍的一個角落被炸開,一堵墻被炸倒?!边@枚炸彈爆炸產生的沖擊波把華西協(xié)合大學“新建的醫(yī)療附屬機構建筑所有玻璃窗連著框架被炸掉了,醫(yī)牙學院大樓的玻璃都碎了?!盵10]
德慕克剛拍了華西壩被日機轟炸后的慘狀照片后,空襲警報又響了。他在外面躲了一段時間,日機沒有再來了。之后,德慕克又專門進入成都市區(qū),除了帶上照相機外,還帶了16 毫米電影攝影機,拍攝了被日機轟炸后的成都市區(qū)。這就是2020年戚亞男受邀參與劉湘蕙辨認德慕克家人捐贈的照片時意外發(fā)現的“6·11”成都大轟炸的歷史影像資料。
意外發(fā)現“6·11”成都大轟炸的歷史影像資料
戚亞男在德慕克拍攝的照片里看到有10多張是被炸毀的民房,其中有兩張可以確定是華西壩被日機炸毀的房屋,而其余的不能確定是否是成都的被日機轟炸的民房;因為德慕克去過很多地方。隨后他看到了1939年德慕克拍攝的16毫米的電影資料,有16分鐘,沒有被辨認前的標題是“吳哥窟、香港、澳門”。但是戚亞男發(fā)現電影膠片里面拍攝的內容是都江堰、背夫、纖夫、水牛犁田、華西協(xié)合大學等場景。在電影末尾,有5分鐘被轟炸的城市民房的鏡頭;其中有與那些被日機炸毀的房屋照片重合的鏡頭,最后一個鏡頭畫面是成都中國銀行被炸后的場景。據史料記載,“6·11”成都大轟炸時,位于東御街的成都中國銀行建筑被日機炸毀,[11]由此可以確定德慕克拍攝的被轟炸的城市民房應該就是成都的。而劉湘蕙也在卡爾頓學院收藏的德慕克當年寫給朋友的信件里看到了“6·11”成都大轟炸第二天他寫的親歷的過程,這也就更證實德慕克拍攝的被轟炸的城市慘狀屬于“6·11”成都大轟炸事件。隨后卡爾頓學院的檔案部門立刻對德慕克拍攝的電影資料標題進行修正。
成都大轟炸是二戰(zhàn)期間日軍對成都平民慘無人道的轟炸行為,是成都市民難以忘卻的傷痛。自1938年11月8日至1944年11月止,在長達6年的時間里,成都被日機轟炸了31次。其間日機共出動飛機921架次,投彈2455枚,造成5337人死傷(其中死1762人,傷3575人),炸毀房屋15208間。[12]其中,尤以1939年6月11日、1940年7月24日和1941年7月27日的三次轟炸最為慘烈。
限于那時照相機、電影攝影機的稀缺,能留下的被日機轟炸后的攝影資料,特別是電影膠片這樣的影像史料非常少,以至于現在各種關于成都大轟炸的出版物、展覽等所展示的照片并不多。
而卡爾頓學院在中國項目(https://contentdm.carleton.edu/digital/collection/Carl_In_China)通過數字技術以這種眾人辨認影像史料的研究方式證實了歷史事件,展示了美國友人德慕克在中國全民族抗戰(zhàn)期間對中國人民所表現出的正義關懷。德慕克的這些塵封了80多年的影像史料是揭露抗戰(zhàn)期間日機轟炸成都,給成都市民帶來災難的鐵證。
注釋:
[1]《德慕克中國中西部口述史訪談》,由西北大學外國語學院研究生趙豐慧、寇一帆翻譯,袁西玲教授審校。
[2]川康社:《疏散會昨開重要會議蓉市疏散辦法具體決定》,《新新新聞》1939年5月9日。
[3][4][7][9][10]美國卡爾頓學院收藏德慕克信函,藏美國卡爾頓學院檔案館。https://www.carleton.edu/library/collections/archives/
[5]成都航訊:《成都被日機空襲》,《申報》1939年6月22日。
[6][12]成都市國防教育學會、成都市人民防空辦公室編著《成都大轟炸》,中國和平出版社(北京)2009年版。
[8]成都特訊:《華西大學被炸慘狀》,《申報》1939年7月24日。
[11]唐潤明主編、羅永華副主編,唐潤明、胡懿、羅永華等編《重慶大轟炸檔案文獻·財產損失·同業(yè)工會部分(上)》,重慶出版社2013年版,第174頁。
作者 戚亞男:四川大學信息化建設與管理辦公室編輯
劉湘蕙:美國卡爾頓學院編目和數字服務圖書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