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和最后一個男人(短篇)

      2021-08-11 11:24王憲
      西湖 2021年8期
      關鍵詞:王丹李廣小蘭

      王憲

      王丹蘋從醫(yī)院回到了家。離開二十二天,到處落上了灰,但靜還是一樣的,她重新回到安靜中。

      那種從不靜到靜明顯是很好的感覺很快就過去了,王丹蘋把手機揣進兜里,悄悄往外走,盡量不在地板留下一點聲音。到了門關,停了下來,終于和保姆交代一句,不過是“飯前出去走走胃口好”顯得自己很講科學的話。這回她徹底走了,一直走到在前樓拐彎從她家窗戶再也不能看見她的地方。她放心了。她不愿意讓保姆聽她打電話。在她的感覺中,保姆知道了,她兩個女兒四個兒子就都知道了——保姆就是特務。她感覺她自己那些孩子也一樣是特務,也是一個知道了,另一個就知道了,再就都知道了。在她打電話的時候,他們對她來說都是特務,她不愿意為他們提供條件,讓他們往沒說出來的話上想,并多少能知道她一點動向。

      電話通了。

      “我住院了!……對對,住院還不知道?!還是那病。因為沒按時吃藥。也不知怎么就老忘?,F(xiàn)在好了,兩點半到的家……”王丹蘋詳細地說著。她需要詳細地和李廣說,感覺就很好,就真的出院了。她說完自己的事,換了聲調(diào),問“這些日子你過得挺好的唄”。她沒聽見想聽的話,無所謂地聽著。聽著聽著,忽然來了精神,極為夸張地驚叫起來,“他們不管你呀?”之后,聽了兩句回答,不屑一顧起來,“那都沒用。多出來走走,讓腿自己活動,才是真的。我小時候,我媽跟我說皇帝吃多了,太監(jiān)就拉著他四肢來回悠。那能幫助肚子消化嗎?那只能迷糊!”她相當快樂地笑起來。

      她已經(jīng)二十二天沒給李廣打電話了,之前也沒怎么打,打也沒這樣的情緒。這次急診入院是個轉(zhuǎn)折點。而且,一打通,聽見他的聲音了,就更加轉(zhuǎn)折,她約他明天上午九點去清泉公園。

      回家第二件事,就是重新布置花:把兩盆正開的粉色蝴蝶蘭從花架搬下,放在電視柜邊上,這樣在屋內(nèi)任何地方就都能看見了。無論急診室大廳,還是住院部走廊,都有花。那些花,嚴格說來只是觀葉的植物,和馬路邊上的樹一樣,沒有她的好。出去這一趟她更在意她的花了。要死的人都需要花伴著,要活的人也一樣需要花伴著。她突然想哭。她不想往下想了。她知道她只需要自己鼓舞自己。

      倒了兩次公交,一站站地,才到路并不算遠的清泉公園。

      沒走一會兒,王丹蘋生硬地扒開保姆攙她的手,像樣地走起來。

      過了假山,就能看見河邊了。他們那伙唱歌的人,還是在那兩棵柳樹下。

      王丹蘋發(fā)現(xiàn)里面并沒有李廣。她遲疑起來,越走越慢。后來是回應一個個人的話非常簡單,目光一掃就從對方臉上移開,然后就那么扭著頭,不禮貌地站在人家面前往來時的小道上看。不知聽誰說了句“這些天他就沒來”,就再也不知道回話,有些呆呆的。

      李廣說話不算數(shù),不知多少次了。到了這次,分開一段又找他,王丹蘋才真的感覺出來。她很有自己的思索方向,于是李廣說話不算數(shù)的問題,馬上就成了被誤住的問題,而被什么誤住,又簡單得再不能簡單。她把一切都歸到一筆賬上。她掏出了手機。

      王丹蘋沒說兩句,李廣就用同樣大的聲在里面說:“就到就到!”

      過了很久,那條土道上又一次出現(xiàn)人影兒。人影兒越來越不像,卻就是李廣。李廣坐著,是被他兒子用輪椅推來的。但朝著的方向,是唱歌人的另一側(cè),推到就停下不動了,等于是劃了一個弧形距離重新變遠了。

      李廣從輪椅上站起,影子一下直起來,現(xiàn)出一米八八的大個,不再僅僅是臉是李廣的了。之后也更加李廣:他老遠就和別人打招呼。他談笑風生。他膛音很重的聲音力量十足,能夠傳出很遠,能夠讓大家都聽見,都知道他來了。

      王丹蘋干巴巴站了一會兒,走了過去。她說:“來了?”她說完迅速看了眼幾乎是斜臥在花池水泥墻上抽煙的李廣兒子。

      “來了來了!”李廣說,有了針對王丹蘋的表情。也不過是忽然就很男人起來,在老態(tài)龍鐘中有了到這個年齡還能有女人夠著的具體性別。就也拿出來張揚,和一個叫老洪頭的老頭點頭,猛然就問出“她最近還給不給你做飯”的話。坐輪椅搓巴起來的風衣領,仍在他后脖子上立著,戧著長了的頭發(fā)。頭發(fā)隨說話一支一支地,頑強地表現(xiàn)著。

      王丹蘋還是說了,“你的腿……”

      “不是不是,孩子的心意嘛。如果實事求是地說,應該說比過去好多了,顏色也白了。每天晚上,兒媳都弄溫水給我泡腿。用的不是盆,是桶。桶水位高,能泡到這兒。至少再兌兩次熱水。我邊看電視邊泡,一直泡到……”李廣很大聲地說著。

      王丹蘋不再說話,再說話時已到了離開的時候。她用自言自語的聲音,說著并不想自言自語的話?!皟合边€弄水給他泡提拉當朗的玩藝呢!”

      保姆噗哧一聲笑了。

      王丹蘋轉(zhuǎn)過來臉,對保姆說:“小蘭,你說就他那兒媳能嗎?……”

      小蘭認真起來,“絕不可能!……”說完怎么個不可能后又道:“你信不信,保姆能做到的,他兒女不一定做到?!”

      王丹蘋沒聽,沒一點反應,又說她的。她只需要小蘭當她的聽眾。她和小蘭說了很多,臉漲紅起來,有了血色——關于“你家不如我家”的問題,這是和李廣共同生活不久就開始爭論不休的問題,是他們不快時相互攻擊、高興時相互調(diào)侃、調(diào)侃時也一定要取得勝利的武器。

      放在床柜上的手機響了。

      王丹蘋拿起。

      里面說:“是我!你怎么還走了?!”

      王丹蘋啊啊著,沒說出來話。

      “這回我擴大了范圍,一直問到老王同事、孫子托兒所的老師……那天我去超市,碰上了我們經(jīng)理……”楊姐講完怎么求的經(jīng)理,又快樂地講經(jīng)理這個人,說他用意外碰上的借口動手動腳,老了還那樣,死不改悔。她強調(diào)上班時他對她就很好。她把這個“很好”用一件類似扒眼的事說完,女孩子似地笑起來,竟像她現(xiàn)在根本沒有丈夫,可以為所欲為。之后,她才接上事兒說:“都有點為難。不是不愿意幫忙介紹,關鍵是年齡。在誰也不認識誰的情況下,人家一聽女的這個年齡……就、就不想見了。所以,還是得自己在熟人中找……”

      王丹蘋說:“的確是……”認真總結(jié)那個“熟”字,很有道理地幫著說熟有時可以補救年齡問題,帶著幾分無論因什么事謝人都永遠去不掉的羞澀,聲不大地說“謝謝楊姐”,才撂了電話。

      王丹蘋呆坐起來,直到小蘭敲門進來招呼她吃晚飯。

      李廣與王丹蘋是同事。他們區(qū)文化局這個年齡段上的人,男的不如女的禁活,已經(jīng)只剩一男五女。而對王丹蘋來說,所謂的熟人,又只限于單位同事,兩者有點重合,完全可以說熟人就是同事、同事就是熟人。在沒退休前,她每天的活動范圍是兩點一線,真正在家外面停留的地方,就只是單位。退休以后,她與鄰居也還是不怎么來往,彼此都屬于只臉熟的一類,碰上了頂多交換一下目光。至于唱歌圈子里的那些熟人,說到底是李廣的熟人,在和李廣生活之前,她并不會唱,也不想學。而且,就算現(xiàn)在熟了,也沒適合的。

      兒女來電話了,建議王丹蘋上他們家住。

      王丹蘋沒有接受。她以前住過,是輪流住的,一家七天。

      王丹蘋自己也沒說出今后要怎么過——那種事,到了這個年齡,好像就是這樣:別人替自己說行,自己替自己說不行。拖了多日,她給大女兒打了電話。

      所謂的大女兒,其實是老五。丈夫過世后,王丹蘋怕孩子了,有事只和大女兒一個人說。這是個怪圈。雖然大女兒在兄妹中說了不算,但只要和大女兒說了,用不了幾天,那些她感到不好辦的事多半能辦成。

      大女兒聽完,說:“要接李廣你自己去接吧,我不能招呼大哥二哥一起接。接來也只能你自己伺候,我可以伺候你,但不能伺候他?!?/p>

      王丹蘋哭了。

      大女兒說:“我不明白你們的事,可我明白我的事。我不能自己搓巴自己?,F(xiàn)在我一想起伺候他的那些事,就想起我沒伺候過我爸。過去我是不這樣想,但現(xiàn)在我這樣想了?!?/p>

      王丹蘋呆呆地待著。

      大女兒停了一會兒才說出來話?!澳翘欤翘焖咭膊辉撃菢印f了好幾句,還說‘還是得自己女兒呀。他女兒就開車過來給他拉幾個包,多大的事呀!……”她揪住那句不放,話亂了。她說完自己的,又說兄妹在李廣走后和她說的話,說大哥說李廣讓母親吃菜時,眼睛不看母親,看別處,連形式主義也沒做夠;說妹妹說李廣不文明,在廚房熱飯時,廁所沒人也不去,往水池子里尿……

      王丹蘋沒說出來一句話。

      王丹蘋臉色蒼白,一直蒼白到第二天——在說出的想法被否定后,她什么都能感覺出來了。她有種很沒臉的感覺,徹底明白了一個母親只能跟子女說些什么,一個喪夫女人跟前夫一起有的孩子只能說些什么。

      楊姐是“又一春”合唱團團長,對不來團里活動的人有三種對待方式。一種是重申簡章,告訴對方不退團費,再不來就不管了。一種是告訴對方,不來又不給退團費,她心里很不得勁,之后不來也不管了。第三種只對那些高看一眼的人。她希望人員在層次比例上別太失調(diào),團隊拿得出手。她給王丹蘋打電話時說:“還在家待著?天兒多好哇!我就不明白一個人在家有什么意思?你畫畫嗎?不畫!你練書法嗎?不練!那你……”她從性格層面批評王丹蘋,說了很多話,十分嚴肅,一定要聽到她想聽的回答。

      清泉公園那塊,和王丹蘋以前去時一樣,還是那些人,還是面對楊姐因用力而永遠顯得生硬的手勢,和忽然間就急著向前拱起幫大家使勁的嘴巴,都張開口,大聲地唱。

      停下時,大家為很好地唱下了新歌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特有的欣喜表情。站在一邊的王丹蘋,更加感覺加入不進去,就還是在一邊和幾個南方人打扮的游客看表演似地站著。被楊姐喊了進去,站在了第二排左側(cè),于是就也那樣唱,一下簡單無比。

      中間照舊有兩次休息。第一次休息,趙姐走了過來,沒嘮兩句,就問李廣怎么沒來——她忘了王丹蘋與李廣分手,一心一意表達著親切,之后話就不多了,越來越少,到最后就挨著王丹蘋默默地一站,一直站到楊姐拍手喊集合。第二次休息,王丹蘋發(fā)現(xiàn)沈志國和小劉走到一邊嘮嗑,彼此已經(jīng)不是過去的眼神。

      每一個活動日,都有休息。趙姐似乎一下就忘了王丹蘋與李廣分手,用那樣的話和王丹蘋表達親切;沈志國和小劉都走到一邊嘮嗑,彼此已不是過去的眼神,而王丹蘋心里的滋味再不能一樣:他們生動,飽滿,紅潤。她最后在這天幾乎是倉皇地離開,再也不去。

      小蘭越來越感到,上午八點一過,整個樓就無可挽回地靜起來,一點生活的聲音也沒有。她繼續(xù)干活。她聽著自己的聲音。

      這天,面對起床后就開始發(fā)呆的王丹蘋,小蘭說她兒子是中文系高才生,他一畢業(yè)家里就好了,她出來只為他能把大學念完;說她年輕,不怕干活,就怕氣氛沉悶;說她愿意看王丹蘋笑,說王丹蘋笑好看,說著竟不熟練地弄出一個夸張的鬼臉,試圖逗王丹蘋笑。她不管王丹蘋叫大姨了,叫丹蘋姨,姨的內(nèi)涵就一下確切,似乎充滿了從某一關系而論距離并不算遠的味道。她把屋里收拾得更加干凈,還把只在那次王丹蘋住院才允許她澆花的活也恢復起來?;ň蜎]死。她再每天往有陽光的地方挪挪,跟著太陽走,日照充分,一些日子后花又要開了。休息時間也不進她住的北屋鼓搗手機了,而是打開電視,調(diào)到戲曲頻道,在王丹蘋邊上一坐,目光發(fā)直地看她不喜歡看但老年人該是喜歡看的戲劇節(jié)目。王丹蘋回去睡覺后,她就再收拾收拾總能找到些活的廚房。她不停地干活。她每天都在睡覺前給丈夫打一個電話。她打得拖拖拉拉,話間隔,字也間隔,有些是一斷一斷的。她希望聽丈夫說。可丈夫突然嘴笨,說不出她想聽的,結(jié)果只能是她自己又繼續(xù)說,來些以“可也是”起頭反過來說的話,一切就自生自滅。

      在呆呆地過了很多天后,王丹蘋不再呆呆的了。她覺出小蘭總用水,水聲一天比一天大,在整個屋里激蕩。她一聽就能聽見,后來不聽也能夠聽見。她身上一陣陣躁熱,注意力集中起來,發(fā)現(xiàn)就一個連著一個,一個引發(fā)一個:她發(fā)現(xiàn)小蘭洗兩個人的碗筷,比李廣在這兒時她洗兩個人的碗筷用的時間長。她發(fā)現(xiàn)小蘭洗衣放的洗衣粉多,不然一袋洗衣粉怎么沒幾天就下去了一大半。小蘭再洗衣服時,她從里屋走出來,結(jié)果又發(fā)現(xiàn),給洗衣機預設的程序要求根本不對,甩干沒必要用那么快的轉(zhuǎn)速。而且,她也一點不愿意小蘭把她的衣服和她的放在一起洗,和她的沙發(fā)坐墊套也不行。她在里屋跺腳。她想出以前一輩子也想不出的話。她很粗糙地罵,摔東西助長氣焰,然后再進一步很粗糙地罵。每一個動靜,在屋里都像炸彈爆炸——她很有弄到那種程度的能力。弄到那種程度就精疲力盡,就躺在那一動不動,就奄奄一息地好了。

      王丹蘋知道從打電話的地方,再往前走一點就是小區(qū)院門。從院門再往北走一點,就是運河大橋。橋下的水很急,可以把有意在晚上進去的人帶出小半個城市,等被弄上來放在岸邊就再沒人認識,回來的只能是個信兒,所有鄰居都看不見躺在岸邊的樣兒。她就沒看見老關的樣兒,只是聽院里的人說過這事,老關就一直保持著體面,結(jié)局很是符合他文雅內(nèi)斂的性格,永遠是溫暖的工程師形象。

      王丹蘋沒有去,但知道這些后,有了件可以做做的事,不是突然恨恨地想一下,就是狠狠地說一下。

      王丹蘋不去想那邊的事,也不想這邊的事,可日子沒過一段后,心里想的又是過去那些事。

      再也停不下來了,王丹蘋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時候唱歌了。所謂的唱,也是想,而且是一直躺在床上看著什么地方想。她想不起來在公園合唱的那些充滿春風楊柳的歌。她想她能想到的歌。她的歌是另外一種味道,只有兩句,不過一會兒一想就唱不完,轉(zhuǎn)眼也是一天,一天一天就過得很快,也算是有了一個方向。

      唱到這天,只唱那兩句不夠了。這有點難度,因為過去王丹蘋是一聽一過,聽了無數(shù)次也是無數(shù)次一聽一過,甚至沒一點在哪聽的、聽時別人就那首歌和她說了什么的記憶。

      王丹蘋打開了李廣扔下的歌曲機,果然沒那首歌。她又打開了電視歌曲頻道。幾乎是在打開的同時,又喊小蘭,讓小蘭從手機上給她找,最后一直找到越劇《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樓臺會”。原來那兩句是“樓臺會”里的。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承認她記住的那兩句也不準,也有點是無數(shù)次一聽一過。

      小蘭也笑了,就認真幫著分析這種忘了又能一下想起一些的現(xiàn)象。

      “來吧來吧!”王丹蘋一指手機,臉上已毫無表情。她還是只需要小蘭當她的聽眾。

      王丹蘋從頭聽了一遍“樓臺會”,讓小蘭找歌詞部分,把那一段全抄下來。小蘭抄完,她拿過來,戴上老花鏡,對著手機核對。沒發(fā)現(xiàn)錯,一筆一筆地描了描幾個筆畫不規(guī)范的字才休息。休息時也就什么也不想了,算是圓滿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到了唱時,順暢了,一切都那么自然,自然而然就來。有時不是在白天,是在半夜。而且,即便是在白天,也不是過去那種專門開唱的姿態(tài),往往是做著什么時,或是在打完胰島素又不能馬上吃飯只能等的時間里,一下就唱了。

      她還是那么唱,其實是在想。在全面了解歌詞后,她更有唱的沖動了,無論何時都沒有一點遲疑。她總能很好地唱,永遠滋味十足,但仍是兩句,而且是她自己原來的那兩句。她一唱就唱那兩句。她相當迷戀那兩句。她總能感到那兩句的力量,一唱就把“樓臺會”全唱完了。她更不看叫小蘭抄下來的歌詞了。

      王丹蘋給李廣打電話多了。有時是問腿,有時是問牙,不過不管怎么問,也少不了問前列腺——他那個地方出現(xiàn)的問題,已經(jīng)可以算是她自己那個地方出現(xiàn)的問題。她第一次對他表現(xiàn)出幾乎是糾纏不止的關心。盡管每次問,她并沒想那事,但再模糊,作為背景,也關系到一個女人活著的滋味,就問得很自然,聲音也不同于前些日子了。她知道什么人才有資格向一個男人這樣問。

      李廣很不愿意再提這件糟透了的事。他說他兒子領他上北京治好了。他說他現(xiàn)在從不憋尿,寧可起夜幾次,也不喝酒,愛吃的辣椒也不吃了,就一直保持住,還行。他第一次正面應對并且也應對過去了卻仍不開心——他忘不了一起生活不久他就不怎么好使,被王丹蘋笑話是掛在那亂糟糟的麻布袋子;他忘不了他行時,掉出來的時候還是多了,總是一實際使用,就想起她那句形容,特別由不得自己;他忘不了他明明不在乎了,完全可以成為生活里省略的一筆,可又做不到在心里省略,什么時候都知道省略的是哪一筆。

      到了這一天,李廣說:“我明天上沈陽大女兒那,去一個月……”

      亳無作用,王丹蘋照樣打李廣手機。李廣才意識到,使用手機時不用管人在哪。

      李廣做不到撂電話。在接多次后開始關機。這很成功。不過,關了兩天還是又打開了,只是再接時,挺著那份精神堅持主動——似乎特別興奮,似乎等了很久,話語洋溢占據(jù)了主導,就扯出很遠,甚至是沈陽的白菜蘿卜蘿卜白菜,之后便找個哪怕是很笨的理由一下結(jié)束。他決不給王丹蘋留再問那事的機會。

      聽說楊姐夫妻住養(yǎng)老院的事,王丹蘋馬上打電話,伴著一些合理想象告訴了李廣。以他們兩個人的工資,住同等水平的養(yǎng)老院綽綽有余。她不在乎把自己的工資拿出來了。她知道如果能那樣的話,李廣也會把工資拿出來。她知道李廣是那種根本不管是不是和女人、只要不能在一起就一分也不掏、但反之也能完全反過來的男人。

      對這個消息,李廣莫名其妙地笑起來。之后話才多。作為一種公眾嗑,他對某些老人該住養(yǎng)老院,也能嘮出不少別人嘮不出的嗑,并舉一反三。不過,似乎與他無關,沒任何一起去的表示。

      王丹蘋依舊保持著很久以來沒有的熱情。她相信上養(yǎng)老院,是讓他們重新在一起的機會。因為養(yǎng)老院是兩個人的中間地帶,不是上她家,也不是上他家,可以避免一些事。她相信上最好的養(yǎng)老院,最容易達成。她快樂地想到李廣喜歡享受,喜歡吃好吃的,只是不喜歡動手做。她一下就笑出了聲,一下就非常想伺候伺候這個老東西了。

      王丹蘋開始打電話尋找最好的養(yǎng)老院。這天,她興致勃勃地告訴李廣有家醫(yī)養(yǎng)結(jié)合的養(yǎng)老院,上醫(yī)院看病也不用招呼孩子了……

      李廣說:“等我說完再說……”他急著說他的話。他更有觀點,更能講了,一下就把醫(yī)養(yǎng)結(jié)合的養(yǎng)老院說出個一二三,每一句都像在新聞發(fā)布。

      之后,沒幾天,李廣又打來電話再提,一樣很有風度,像過去他下區(qū)群眾藝術(shù)館給那些人開會一樣——不是說,是告訴,是你不知道的事他告訴、你知道的事他也告訴。他能告訴出很多,有時相當嚴肅,有時則很幽默。他的笑聲極其爽朗,也有很重的膛音,依然如從前一樣表現(xiàn)著自己。他曾是他們科副科長的候選人,在他們科也算有過一段不小的輝煌。

      李廣越來越不是過去待在家的樣,越來越愛嘮嗑,也越來越愛告訴,再也不黃昏酒足飯飽之后,躺在床上呆著呆著就不可自控地一聲聲念叨死了得了。他常打電話過來,多在早飯或晚飯后。那也是他剛接完不在身邊兒女電話的時候。他回答他們吃了什么之類的話后,也不放下手機,就給王丹蘋打。但不管怎么打,也不在午飯后打。他午睡講究個快,是借著和飽一起上來的那股勁。任何事情都不能影響他的睡覺。

      王丹蘋起床之后又呆呆的了。這天變了,又唱她那兩句。調(diào)依舊是那個調(diào),充滿了她很能體會的滋味,就很愿意唱。她每天都給李廣打電話,還是上老地方打。不同的是,回來總和小蘭講講。有時講李廣是個什么樣的男人,各方面怎么無人能比。有時講他們一起生活了幾年,怎么快樂,有怎樣的情感……全是從沒講過的。她越講越生動,越講越集中,終于講成了有代表性的東西,幾個形成故事的事就常講不衰,不是打電話回來后才講了。她告訴小蘭,“你李叔”也惦著再住回來。她承諾那時還雇她,而且因為伺候兩個人,要給她加工資。她臉上泛著很亮很亮的亮光。

      當天買菜小蘭就不再往兜里昧錢了——她愉快地買完菜,破例在白天給丈夫打電話,然后又給兒子打,給王丹蘋大女兒也打。

      聽見電話里王丹蘋大女兒急切地問發(fā)生了什么,小蘭忙說:“沒沒,一切正常,都是好事都是好事!”就講起來。

      王丹蘋大女兒一下又特別擔心等到母親自己也不信能實現(xiàn)時,情況還不如過去。她順著已經(jīng)發(fā)展起來的線索,說那就好那就好,又以買的羊絨衫大了為由,說要送小蘭一件。她努力拉攏著小蘭——李廣走后雇過好幾個保姆,都沒幾天就因王丹蘋不行,小蘭幾乎就是王丹蘋最后一個保姆。

      小蘭兒子終于從母親所講的王丹蘋,掂量出一篇小說。小說一出來,非常符合他提前一步進入社會發(fā)展的愿望。讀進去的人沸騰了,往那家報社編輯部打電話,有的說好久沒看見這么好的小說了,有的則說自己為這篇小說流淚的事。后來,過了些天,有一個青年打電話說,小說名叫《把海水湮沒的水》真好,也只有湮沒海水的水才是水。他感慨愛情偉大,也承認他在戀愛,就講他這個人怎么怎么樣,來上那么一大篇,好像愛情是用來講的,不是用來愛的。

      (責任編輯:錢益清)

      猜你喜歡
      王丹李廣小蘭
      兩個“倍半”巧解題
      小蘭的故事
      王丹作品
      How to Arouse Middle School Students’ Interest in English Study
      李廣的故事
      An improved potential field method for mobile robot navigation①
      不得不愛
      On the Category and Conceptual Process of Metaphor
      OntheEssentialIngredientsofModernCulturalSyllabus
      小蘭愚蠢的一吻
      山阳县| 通河县| 漠河县| 长白| 象山县| 深州市| 深水埗区| 西盟| 南澳县| 邯郸县| 军事| 普兰县| 石楼县| 南涧| 苗栗县| 大同县| 高雄县| 平顺县| 绥棱县| 嘉兴市| 科技| 西林县| 玛纳斯县| 尚义县| 望谟县| 定襄县| 贵定县| 胶州市| 汪清县| 诸暨市| 安新县| 沭阳县| 蓝山县| 德格县| 江西省| 滦南县| 余姚市| 新田县| 集安市| 白沙| 昭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