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月
摘要:新《著作權法》自2021年6月1日起施行。修改后的《著作權法》共六章,六十七條。此次修法具有非常大的實踐意義,同時在內容上彌補了以往的法律漏洞,對著作權的保護更加全面。本文聚焦修法亮點,開展相應的討論交流。
關鍵詞:著作權法;修改;亮點
一、權利客體方面
(一)作品與作品形式
新《著作權法》第三條首次從法律層面明確了“作品”的定義1。該從該定義中可以解析得出作品的特征包括,即:第一,成果產生于文學、藝術或科學領域中,其中“科學領域”包括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第二,該成果是智力成果,由此排除人工智能生成的成果,即AI作品;第三,該成果具有一定獨創(chuàng)性;第四,該成果能以一定形式表現(xiàn)。該定義源于《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二條,但將該條例第二條的“能以某種有形形式復制”修改為“能以一定形式表現(xiàn)”,改變了實踐中長期以來形成的“獨創(chuàng)性+可復制性”的作品認定邏輯,不難讓人產生“能以一定形式表現(xiàn)”是指“可復制”還是指“可感知”的困惑,有待法律或司法解釋給予更明確的界定。
作品條款的另一變化是增加了兜底條款,即將原來的“法律、行政法規(guī)規(guī)定的其他作品”修改為“符合作品特征的其他智力成果”,突破了常年來作品類型法定的格局。這一修改的優(yōu)勢在于能大大避免制定法的滯后性弊端,有效應對科技發(fā)展日新月異背景下作品形式變化萬千的現(xiàn)實,但也存在加劇司法實踐適用法律條文和認定作品標準不一致的弊端。如前所述,“能以一定形式表現(xiàn)”的內涵模糊,加之司法實踐中一般都是根據(jù)作品的不同而賦予不同的“獨創(chuàng)性”認定標準,在作品類型不明的情況下認定某一智力成果是否具有獨創(chuàng)性將存在極大的不確定性。為抑制這一弊端,兜底條款適用的應當具有謙抑性。
(二)作者及著作權歸屬
新《著作權法》第九條2將原《著作權法》中的“公民”修改為“自然人”、“其他組織”修改為“非法人組織”。前者修改在于考慮到我國《著作權法》在特定條件下還保護外國人、無國籍人的作品,第十一條將舊法的“創(chuàng)作作品的公民是作者”修改為“創(chuàng)作作品的自然人是作者”同樣是基于這一考慮;后者修改則是為了適應《民法典》對民事主體分類的變化。
另一值得注意的顯著變化在于作者推定條款。新舊《著作權法》規(guī)定不同3。經對比可發(fā)現(xiàn)新法根據(jù)“在作品上署名”這一行為,除推定作者身份外,還增加“該作品上存在相應權利”這一推定,但如何理解“存在相應權利”則引發(fā)諸多爭議。根據(jù)該規(guī)定的邏輯結構,可知“作者”身份推定和“存在相應權利”推定是并列的,結合2019年轟動一時的“視覺中國事件”,我們認為新條文意在表明署名推定作者并不當然得出該作者對該作品享有著作權或該作品存在相關著作權的結論,利害關系人可以通過相反證據(jù)證明作者身份虛假或著作權不存在,從而避免侵權指控。
二、權利內容方面
(一)著作權權利體系
新法將“向公眾提供作品”的“作品”刪除,似乎減少了信息網絡提供行為對象的限制,而將提供鏈接的行為納入其中;刪除“在其個人選定”中的“個人”,“其”可理解為傳播行為人,從而似乎為將網絡即時傳播行為納入信息網絡傳播權規(guī)制對象提供了依據(jù)。若如此理解則有助于解決常年來對信息網絡傳播行為的諸多爭議,但卻必然引發(fā)新的問題,即信息網絡傳播權的規(guī)制范圍是否過于寬泛、以及信息網絡傳播權與廣播權之間的邊界應如何把握。對此,我們認為信息網絡傳播權的修改是語序上的調整,刪除“作品”、“個人”均為使該條文語義邏輯更為通暢,而實踐中長期存在的爭議依然未得到解決。
(二)著作權保護期限
新《著作權法》第二十三條第二款賦予法人或者非法人組織的作品及特殊職務作品的著作權保護期限仍為五十年,但是對發(fā)表權與其他著作權保護期限的起算點作了區(qū)分,即將發(fā)表權的起算點由原來的“首次發(fā)表”變?yōu)椤皠?chuàng)作完成”,使邏輯更為自洽。視聽作品的保護期限也作了前述修改。
三、權利限制方面
新《著作權法》第二十四條將合理使用行為的行使條件由原來的“不得侵犯著作權人依照本法享有的其他權利”修改為“不得影響該作品的正常使用,也不得不合理地損害著作權人的合法權益”,該規(guī)定位于具體合理使用情形之前,意味著合理使用所有情形均應滿足該條件。這一修改源于《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二十一條的“三步檢驗法”。對比舊法的規(guī)定,新法將合理使用的例外由“侵權標準”降低為“權益妨礙標準”,對合理使用的要求更為嚴苛;而新法的“正常使用”、“合法權益”概念模糊,包括作品潛在市場或價值均可被解釋在其范圍內,無疑是對舊法中“其他權利”的擴張,意味著對合理使用限制范圍擴大。
舉例來說,根據(jù)新的規(guī)定,廣大剪輯影視作品并進行犀利點評的UGC作品,如影視作品吐槽類短視頻、影評文章等,如果損害了影視作品的市場價值,則不論其使用原作品的素材篇幅的大小,均存在難以主張合理使用進行侵權抗辯的風險。這種情形下UGC(即(User-generated Content,用戶生產內容)作者是否構成著作權侵權,決定于司法實踐對“不合理地損害”中“不合理”的把握。
雖然新法第二十四條同時新增了合理使用的兜底條款,即“(十三)法律、行政法規(guī)規(guī)定的其他情形”,改變了舊法對合理使用完全列舉的封閉格局,但因三步檢驗法同樣適用于該例外情形,所以從總體來說很難得出新法對合理使用進行了實質性擴展,相比之下,新法保護天平向著作權人傾斜的幅度更大些。
四、權利保護方面
(一)增加技術措施和權利管理信息保護條款
我國的技術措施保護條款最早見于《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新《著作權法》在第四十九條正式規(guī)定了技術措施保護條款,規(guī)定除為保護信息網絡傳播權外,為保護防止或限制未經權利人許可而瀏覽或欣賞作品、表演、錄音錄像制品的技術措施也將受著作權法的保護。
與《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第四條相比,新法將第二類行為增加了目的限制、刪除了用途限制,雖然擴大了禁止規(guī)避技術措施條款的規(guī)制范圍,但基于目的的主觀性,如何證明行為人存在避開或者破壞技術措施的目的將成為司法實踐的爭議點。同時,為避免對技術措施保護力度過強抑制文化傳播和創(chuàng)新,新法第五十條規(guī)定在有限的特定情形下,行為人實施的“避開技術措施”行為不構成侵權。
新《著作權法》第五十一條新增了權利管理信息保護條款,禁止行為人故意刪除或改變作品的權利管理信息,或在明知的情況下向公眾提供被他人擅自刪除或改變權利信息的作品。該規(guī)定同樣源于《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但行為方式也不再限于信息網絡傳播行為。
(二)引入懲罰性賠償制度
新《著作權法》第五十四條引入了懲罰性賠償制度,為今年3月3日發(fā)布并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害知識產權民事案件適用懲罰性賠償?shù)慕忉尅诽峁┲鳈喾梢罁?jù)。根據(jù)新法第五十四條第一款,懲罰性賠償?shù)倪m用條件為“故意侵犯”且“情節(jié)嚴重”,懲罰性賠償?shù)谋稊?shù)為一般賠償數(shù)額的一倍以上、五倍以下,但在計算基數(shù)方面則存在一個問題。這一規(guī)定體現(xiàn)了《著作權法》關于知識產權懲罰性賠償一般條款的貫徹落實。此外,綜合我國法律法規(guī)的立法目的來看,凡是涉及嚴重影響公民人身權、財產權等基本權利的侵權行為,法律都是以人權保障為立法出發(fā)點和落腳點,著力保障人民的生命和財產安全。
懲罰性賠償規(guī)定在第一款末尾,且明確計算基數(shù)為“按照上述方法確定數(shù)額”,即權利人實際損失、侵權人違法所得或參照權利使用費確定,而法院根據(jù)侵權情節(jié)酌定賠償數(shù)額規(guī)定在第五十四條第二款。綜上所述,懲罰性賠償在知識產權領域落實效果的發(fā)揮還需等待實踐的進一步檢驗和探索。
(三)權利保護的其他重要變化
新《著作權法》在著作權侵權賠償方面還將酌定賠償?shù)纳舷抻晌迨f元提高至五百萬元,并新增了最低五百元的賠償下限。改變了著作權法賠償限額三十年未曾修改的局面,在如今的經濟發(fā)展水平下顯得比較適宜,既可以起到打擊侵權現(xiàn)象,同時也起到了震懾違法行為的積極作用,有望改善我國著作權侵權賠償金額偏低的狀況。在行政責任方面,新《著作權法》第五十三條增加了予以警告這一行政處罰方式;同時規(guī)定沒收主要用于制作侵權復制品的材料、工具、設備將不再以情節(jié)嚴重為前提;新增了行政罰款的規(guī)定,最高可處違法經營額五倍以下的罰款。
五、結語
距離上一次《著作權法》修改已過去十年,所謂“十年磨一劍”,如今新《著作權法》的生效實施,標志著我國著作權立法進一步完善,知識產權法律體系更加系統(tǒng)化。為適應經濟發(fā)展的需要、應對新技術帶來的法律挑戰(zhàn)、解決司法實踐中亟待解決的現(xiàn)實問題提供了充足的立法準備。
參考文獻
[1]閻曉宏. 關于作品界定的幾點再思考[N]. 中國新聞出版廣電報,2021-05-27(005).
[2]許磊.論著作權兜底條款的司法適用[J].法制與社會,2021(14):181-184.
[3]王遷.論視聽作品的范圍及權利歸屬[J].中外法學,2021,33(03):664-683.
[4]王遷,聞天吉.論新著作權法中的“兜底權利”[J].南都學壇,2021,41(03):53-61.
[5]劉鵬,李馨怡.論視聽作品的定義與權利歸屬——以我國《著作權法》第三次修訂為視角[J].南都學壇,2021,41(03):62-68.
[6]郭芯寧.著作權法與圖書館無障礙服務研究──以修改后的《著作權法》為視角[J].圖書館學刊,2021,43(04):6-8+35.
注釋:
[1]新《著作權法》第三條規(guī)定:“作品是指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中具有獨創(chuàng)性,并能以一定形式表現(xiàn)的智力成果。”
[2]新《著作權法》第九條規(guī)定:“著作權人包括:(一)作者;(二)其他依照本法享有著作權的自然人、法人或者非法人組織。”
[3]原《著作權法》第十一條第四款規(guī)定:“如無相反證明,在作品上署名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組織為作者?!毙隆吨鳈喾ā返谑l第一款則規(guī)定:“在作品上署名的自然人、法人或者非法人組織為作者,且該作品上存在相應權利,但有相反證明的除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