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晴
【摘要】 “回憶說”是柏拉圖為了解決《美諾篇》中的“學習悖論”而提出的一種認識論。柏拉圖論證了靈魂是不朽的,知識是不朽的靈魂所固有的,知識的對象是理念,以及回憶的可能性,借此闡明了認識的來源、對象和方法等。本文通過分析柏拉圖的“回憶說”,找到其論證中的一些矛盾和問題,發(fā)現(xiàn)其合理之處,從而更好地理解柏拉圖的認識論。
【關鍵詞】 回憶;靈魂;感性認識;理念
【中圖分類號】B502?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23-0055-02
在《美諾篇》與《斐多篇》中,柏拉圖提出了著名的回憶說的理論,他指出,出生以后,我們所謂學習知識只是記起原有的知識,也就是說,認識就是回憶。[1]這一理論的提出,是為了解決美諾的學習悖論問題。因此,本文從美諾的學習悖論開始,分析“回憶說”被提出的原因,理清柏拉圖是如何對“回憶說”進行論證的,探討其中存在的問題,并進一步發(fā)掘其合理之處,評估柏拉圖認識論的理論目標。
一、“回憶說”被提出的原因
在《美諾篇》中,對話人之一美諾向蘇格拉底問道:“蘇格拉底,一件東西你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你又怎么去尋求它呢?你憑什么特點把你所不知道的東西提出來加以研究呢?在你剛好碰到它的時候,你又怎么知道這是你所不知道的那個東西呢?”[2]這就是著名的美諾悖論。
柏拉圖借蘇格拉底之口,對美諾的問題做出了回答:“知識、理性認識是不死的靈魂所固有的,而學習、認識,無非是靈魂回憶起它前世固有的知識而已?!盵3]也就是說,人們表面上確實沒有關于一些東西的知識,需要去學習。柏拉圖認為,學習的過程就是回憶起不朽的靈魂所固有的知識的過程,這種知識的對象指的是永恒不變的理念。
柏拉圖的這一理論有幾個關鍵的部分需要論證,首先需要說明的是人們的靈魂為什么是不朽的,其次,需要論證為什么知識是靈魂所固有的,再次,他提出的知識是理性認識,知識的對象是永恒不變的理念也需要得到證明,最后需要論證回憶這種方式確實可以使人們學習到知識。
二、柏拉圖對回憶說的論證
(一)對“靈魂不朽”的論證
恩格斯指出,在遠古時代,人們的思維和感覺不是他們身體的活動,而是一種獨特的、寓于這個身體之中而在人的死亡時就離開身體的靈魂的活動,[4]柏拉圖的靈魂不朽觀念正是受了這種靈魂觀的影響,結(jié)識畢達哥拉斯學派,畢達哥拉斯學派的靈魂不死輪回轉(zhuǎn)世說又深受奧菲教派的影響,這種教義被柏拉圖所接受,并且成為他的哲學體系中不可分割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中奧菲教派對形成柏拉圖主義的影響最典型的。[5]
在教義基礎上柏拉圖對靈魂不朽做了論證。首先他指出“祭司和女祭司是公認為能夠為自己的崗位工作做出解釋的”,即祭司們所說的話足以令大家信服。其次,他就引用了祭司們所說的話“犯有過失的人們不免沉淪,九年之后貝塞坡娜(冥后)卻放回他的靈魂,讓它重見天日,從其中產(chǎn)生高貴的國君,以及富于智慧和強大的人們。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們被崇奉為英雄和圣人?!盵6]根據(jù)祭司們所說的話,柏拉圖得出了靈魂不朽的結(jié)論——“人的靈魂是不死的,它一會兒完結(jié)了,也就是所謂死了,一會兒又回轉(zhuǎn)了,卻永遠不消滅”[7]。
(二)對“知識為不朽的靈魂所固有”的論證
柏拉圖認為,由于靈魂是不死的,并且可以輪回轉(zhuǎn)世,它也就見到過各種事情,沒有什么東西不在它的經(jīng)驗之中,因此它具備一切事物的知識。正如他在《美諾篇》中說,靈魂已經(jīng)在這里和在地下世界看見過所有事物,沒有什么是它不知道的,所以靈魂能把它從前知道的事情,有關美德和其他事情回憶起來,一點兒也不值得驚訝。[8]柏拉圖借助了蘇格拉底和西米的對話論證出,理念是靈魂所固有的,一般的相等的理性認識先于個別的相等的可感事物的感性認識,并且是可感事物的感性認識的前提[9],在出生以前,靈魂就已經(jīng)擁有絕對美、絕對善、絕對神圣的知識,進而柏拉圖得出結(jié)論,理性認識,即關于一般、本質(zhì)、絕對、理念的知識是不朽的靈魂所固有的。
(三)對“知識的對象是理念”的論證
柏拉圖把理念看作是先于和獨立于可感事物的“單個存在物”,把理念作為認識的對象和唯一的知識。這一觀點與他對肉體和靈魂的劃分是分不開的,在論證哲學家歡迎死亡的原因時,柏拉圖認為通過死亡,靈魂得以從肉體中分離出來,“靈魂是‘純知識’或‘純思想’即理念的所在地,肉體是欲望、享樂和感覺的所在地。哲學的推理和思考是靈魂的獨特的能動性,只有它才是一種善的、好的生活,而耽迷于肉體是一種惡的生活,會妨礙善的生活。感覺是不可靠的向?qū)?,在尋求真理的過程中,將靈魂導入歧途。”[10]柏拉圖將和感官隔絕起來的靈魂的活動和對理念的知識聯(lián)系起來,認為只有靈魂中的理念才是我們認識的對象,靈魂活動的目的是獲得一種達到善的生活的途徑的理念知識, 只有永恒不變的理念才是知識、理性認識的對象。
(四)對回憶之可能性的論證
關于這一點的論證柏拉圖是在《美諾篇》中完成的。美諾找來了一個童奴,這個童奴沒有接受過正統(tǒng)的數(shù)學教育,尤其是幾何學,因此沒有接觸過畢達哥拉斯定理。但是蘇格拉底使用“理智助產(chǎn)術”對其進行提問,這個童奴在蘇格拉底的提問下不斷地修正自己的答案,最終竟回憶起了靈魂中固有的畢達哥拉斯定理。柏拉圖借助童奴實驗,為回憶能夠使人們獲得靈魂中固有的知識做了支撐。
三、柏拉圖論證中的問題
首先,柏拉圖似乎為“靈魂不朽”提供了足夠多的證明,但這些證明缺乏說服力。首先,他以畢達哥拉斯學派和奧菲教派的觀點為自己做支撐,但是這兩者并未對“靈魂不朽”做出強有力的論證。其次,他借助祭司們所說的神話為自己做支撐。但是即使祭司們專門從事與靈魂、死亡等有關的祭祀活動,也不能說明他們關于靈魂的看法就是絕對正確的。[11]再次,他認為對立面相互轉(zhuǎn)變,生和死作為對立面也是相互轉(zhuǎn)變的,由此說明靈魂是不朽的,這個論證成立的前提是對立面必須不斷相互轉(zhuǎn)變,由死到生的過程才成為可能,但是柏拉圖并未對此前提提供證據(jù)上的支撐。
其次,柏拉圖在論證“知識的對象是理念”時,他否認了感覺的可靠性,進而否認了感性認識是知識。人的認識過程,是由感性上升到理性、由個別、具體可感事物,上升到一般抽象概念,最后上升到絕對理念。這樣,柏拉圖就陷入了深刻的矛盾。一方面否認感覺和感性認識的可靠性,把理念夸大為“單個的存在物”,[12]將其作為認識的唯一對象;另一方面又承認人們在回憶靈魂中固有的理性知識時,離不開感官和感性認識。
最后,柏拉圖在論證“回憶能夠使人們獲得靈魂中固有的知識”時,以童奴實驗為自己做支撐,童奴的心靈絕不是一張所謂的白紙,而是已經(jīng)受過教育的,他不僅能說流利的希臘語,而且預先已經(jīng)掌握了“2×2=4”之類的基礎的算數(shù)知識,[13]即使這個童奴是自發(fā)地獲得了幾何學知識,也不能抹殺教學的意義,因為他是在蘇格拉底的引導和啟發(fā)下逐步獲得的該知識。
由此可見,柏拉圖通過對“回憶說”的論證,系統(tǒng)闡發(fā)了認識的來源、對象和方法等問題,制定了一套較為完整的認識論。這個認識論包含著一些矛盾,“人們往往把柏拉圖的認識論歸結(jié)為唯心主義先驗論并予以否定”,[14]但是深入分析后,也有合理之處。
四、柏拉圖認識論的合理之處
首先是關于靈魂的問題,雖然柏拉圖“靈魂不朽”的觀念建立在宗教神秘主義基礎之上,并且認為“知識是不朽的靈魂所固有的”,具有明顯的神秘主義色彩,但是其中包含的合理成分,即高揚認知者的認知能力。與原子論者認為的“感覺和思想生成于從外部世界進入的影像”不同[15],原子論者認為知識的來源是外部世界,而柏拉圖認為知識的來源是人類自身,從而肯定了認知者的認知能力。這無疑是關于普遍必然性知識來源問題的一次雖幼稚卻不失為具有重大意義的嘗試性回答,對后世哲學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16]
其次是關于知識的對象問題,柏拉圖把理念當作知識的對象有一定的合理性。雖然認識的對象是包括各種事物現(xiàn)象的客觀世界,但是認識的最終目標不是僅僅獲得關于事物現(xiàn)象的知識,而是要通過各種各樣的現(xiàn)象,達到對事物的本質(zhì)的、規(guī)律的認識。[17]另外,柏拉圖強調(diào)感性認識是不可靠的,在一定程度上是要求人們不要僅僅停留于眼前的表象,而是要深入分析事物的一般規(guī)律和本質(zhì),這推動了以探究客觀世界本質(zhì)規(guī)律為目標的科學的發(fā)展。
綜上所述,柏拉圖以“回憶說”為基礎的認識論既帶有宗教神秘主義和先驗論的特征,存在著一些矛盾,同時又是西方認識理論中許多正確觀點和可貴精神的發(fā)源地。因此,對于這一積極和消極因素并存的認識論,要依據(jù)辯證的觀點對其區(qū)別對待,而不是簡單地絕對肯定或者絕對否定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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