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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腸下酒

      2021-09-10 07:22:44陳衛(wèi)華
      特區(qū)文學(xué) 2021年4期
      關(guān)鍵詞:公公書香

      陳衛(wèi)華,1991年開始發(fā)表文學(xué)作品,1993年南漂深圳,2015年重新開始寫作。有中短篇小說發(fā)于各文學(xué)期刊,部分小說獲獎。

      五點,周東紅就起床了,她每天都是這個點。

      六點的時候,周東紅在吃早飯,粥配包子。包子是自己做的,做幾十個放冰箱吃一星期。這時,她會一邊響亮地喝粥,響亮得像粘人的起床號,一邊對著房間喊,六點還不起床的人是豬。房間里的丁保衛(wèi)是聽到的,他五點就醒了,一個屋里的女人大手大腳在活動,他能聽不見嗎?他只是不愿理,他習(xí)慣享受清晨這半醒半寐的迷糊。人總有愛好,還不許多睡一下?他有時會答,夾生貨。

      兒子丁書香和女友潘云云也聽到了。潘云云因此生了幾天氣,我一個沒過門的女人,白給你兒子用,還不許多睡一下?丁書香只好向她解釋,我媽是說我爸,和你一毛錢關(guān)系沒有,你怎么會是豬呢?你是我心中的女神好不?潘云云才依了老丁。她其實是喜歡在丁家過夜的,正是因為沒過門,丁家把她像祖宗一樣捧著,短褲都是周東紅洗。在自己家,老娘也是容不得她多睡一下的,說看不慣現(xiàn)在的年輕人。

      丁書香給媽提了幾次意見,現(xiàn)在家里添了丁,說話要注意,不要誤傷新丁。周東紅喝一大口粥,你們小倆口早上睡得跟豬一樣,也聽見了?丁書香只好無語。

      丁保衛(wèi)要七點鐘起床。這兩個小時是他的神仙日子,他起床后周東紅早去城西市場開店了,她要擺貨做衛(wèi)生,燒開水泡茶,順便在臉上抹點祛斑抗皺的蘭蔻,這是兒子給她的生日禮物。丁保衛(wèi)到店里端起杯子喝一口茶,他平凡的一天才正式開始。在這個家里周東紅是唱主角的,胼手胝足幾十年,她唯一的怨言是丁保衛(wèi)太平庸,平庸到塵埃里去了。所以她希望兒子能去深圳闖,偏偏兒子隨爸,二十來歲就隨遇而安了。有時周東紅累得心煩,會突然罵一句,取債鬼,二十歲就想啃老,老娘打死你。但丁書香一走到面前,周東紅的笑就立馬浮上臉,開得像四月鵝湖山噼里啪啦的花。沒辦法,身上掉下的一團肉,她就算累死也是開心的。但在去深圳這個問題上,周東紅一直態(tài)度堅決,展現(xiàn)了少有的狼媽一面。

      丁保衛(wèi)喝完一杯茶伸了個懶腰,雖說現(xiàn)在是上午,進店的顧客并不多。贛東小鎮(zhèn)永平的生意越來越難做了,每年一過完年打工的、讀書的出去了,一個鎮(zhèn)只剩下一半人。雖說也有附近鄉(xiāng)村的人來做生意、陪讀,但沒什么購買力。周東紅說,天爺,下月店租到期又要加一百五,二十年,從一千加到六千七了。想起這事,周東紅又惱,當初叫丁保衛(wèi)買下這間店,才一萬五,但他畏畏葸葸,最后是北門橋頭賣麻糍粿的李天一先買了。丁保衛(wèi)后來把錢拿去買五糧液、開灤股份,結(jié)果套在里面縮水成一根干絲瓜。丁保衛(wèi)就是這樣,在周東紅的記憶中,除了追她時表現(xiàn)得生猛決絕,其余都像一杯白開水,要聽她的,現(xiàn)在也不至于二十年死守一家雜貨店了。

      早年,周東紅想開超市,買東風(fēng)跑運輸,買挖掘機包高速路工程,還想辦一個磚廠,最次也是開一個竹器廠。江西是全國第二毛竹大省,鉛山縣又是江西十大毛竹縣之一,看到這兩年店里賣得火熱的竹涼席、竹折疊床、竹地板,周東紅說你家是竹器世家,早聽我的現(xiàn)在都上福布斯排行榜了。

      丁保衛(wèi)依然不疾不徐為顧客稱了三斤野生葛粉共195元,說,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qū)馳我得閑。顧客一走, 周東紅就忍不住喊,稱200整數(shù)不好嗎?還要找5塊零錢?你就是中了唐伯虎的毒。丁保衛(wèi)說,他不是還要5塊錢吃米粉嗎?

      周東紅做生意就不是這樣,她剛賣了一包縫紉機針,營業(yè)額兩元,找貨卻整整花了十多分鐘。買針的大媽心生歉意,又跟她買了一箱奶、幾個飯碗。周東紅說,她是故意的。當然,店里的品種也確實多,周東紅都記不清了。生意難做,只有不斷增加品種。永平人給丁保衛(wèi)開玩笑,丁大牙,你店里是啥都賣喲。周東紅一哂,隔幾天賣起了狗糧狗繩,還有兩只小貴賓。這樣,丁記的生意一年一年還是撐過來,在永平的雜貨店中是搖大拇指的。前幾年,周東紅做主在南昌買了兩套房,一套給丁書香,一套出租,又把老宅大修了一遍。

      現(xiàn)在的老宅古樸結(jié)實,有果樹、花圃、假山、小池,像闊佬的別墅一樣。夏天的向晚,丁保衛(wèi)飯后光膀子坐在院里抽煙喝茶,不時扔點剩飯喂池里的鯉魚,漸漸涼爽的晚風(fēng)吹來,院里的棗樹像臨盆的孕婦一樣笨重地搖著腰身,棗兒漲紅的臉里是一個驚天秘密。丁書香也光膀子在棗樹下走動,看到垂得低的棗,他會張著口用力一躍,一個棗進了嘴。周東紅有時從廚房出來道,你們父子倆真是一對活寶。說完又心里一驚,不敢往下說。

      丁保衛(wèi)是聽者無心的,他這二十多年都沉浸在自己的小生活中。他對生活如此知足,明顯遺傳了那個走街過巷做篾匠的父親。丁保衛(wèi)發(fā)現(xiàn)如今兒子又遺傳了自己,說話辦事都沒什么大想法,連南昌都不愿去,這不是一個胚子嗎?丁保衛(wèi)也心里一驚。

      兒子大學(xué)畢業(yè)兩年了,先在深圳打工,后來就不出門了,每月幫爸媽去上饒進幾趟貨,其余時間都去追女友潘云云。丁保衛(wèi)其實是不用兒子進貨的,現(xiàn)在很多走量的貨都是老板發(fā)物流來,親自去上饒是進一些零碎雜什,自己都閑,哪用兒子代庖。所以,丁書香每次進貨回來,周東紅都要說丁保衛(wèi)再閑下去可以跳廣場舞了。兒子回來就去潘云云家了,丁保衛(wèi)在門口專心和別人下棋,所以周東紅也就是和空氣說說。她邊拆包裝邊把剪刀打在紙箱上啪啪作響,我要氣死了。

      丁保衛(wèi)閑著的時候就在街上串門、下棋、說黃色笑話,有時也會賭幾把。這其實是街頭生意人的處世法則。一條街上的,你孤立清高,有事誰都裝睡;只有在一個染缸里,大家才會抱團取暖。就像店里有時碰上刺頭,隔壁的張大富、周永強,菜市場的邱六姩、徐曉慶都放下手上的生意圍進來,紅面白面都有人唱,刺頭四面楚歌,只有自找臺階開溜。

      丁書香也說了不再去深圳的理由,父母就他一個兒子,他去了就送給深圳了,以后父母在老家只能孤零零養(yǎng)老。再就是深圳房價高,買一套六十平的都要四百萬,不啃老買不起,還要做幾十年房奴,沒幸福感。周東紅卻說,蛇有蛇路,矮(螞蟻)有矮路,有幾個大學(xué)生畢業(yè)窩在永平的?你有天大的本事在這里都能把你窩死。再說深圳可以申請公租房,也可在隔壁大亞灣買房,一步一步朝前拱嘛。丁書香說那你們老了怎么辦?潘云云也是獨女,你看弄口的麻花伯兩個兒子在美國,幾次半夜發(fā)病都是敲隔壁賣水果陳哥的門。周東紅說我們再苦是我們的事,你少啰嗦。丁書香說潘云云也不去。

      晚上,丁保衛(wèi)睡得正香,周東紅想起一件事,她推了推丁保衛(wèi),大牙,你發(fā)現(xiàn)沒,這兩年書香是處處和我對著來,難不成不是我生的?說完又心里一驚,緊著說睡吧睡吧,不說了不說了。

      隔壁的潘云云和丁書香也沒睡著。潘云云說還是住到南昌去吧,丁書香說不。潘云云想不明白,丁書香凡事都和他媽反著來,犟成了一頭牛。開始,潘云云聽未來的婆婆催他們?nèi)ド钲诎l(fā)展是想去的,永平太小了,年輕人走光了,去超市都是一群穿兒女淘汰衣服的老頭老太在拼搶打折菜,步行街還沒到中午就沒人了,那些廉價請來的沒讀什么書的賣貨小妹穿短裙都敢把腳翹得高高的,太庸俗了。丁書香卻不這樣認為,他叫潘云云放下身段,不能俯視眾生,要仰視。潘云云回,我一仰視滿眼都是一個十七八的小妹走光的花底褲。丁書香笑,習(xí)慣了就好。當然,他主要還是拿深圳的房價高給她洗腦,還給她爸媽洗腦。有一次媽就拉著她的手無限憂心地說,我們就你一個寶寶姩,你要遠在深圳做什么社畜了,我們病了誰送一口熱茶飯?爸邊喝酒邊勇猛搛一筷子早上打折的糠蘿卜,還強迫臉上露出饕餮天珍的表情,說,姩嘞,我們省省揩揩還不是為了多給你一筆嫁妝,好讓女婿晚年照料我們,你嫁到深圳了我糠蘿卜不是白吃了?爸放下筷子,難得為受虐的嘴和胃鳴一次冤。

      九月,潘云云停經(jīng)了,去衛(wèi)生院一檢測,果然是有了。潘云云回來后媽十分高興,馬上騎電動車去下畈村買了一只土雞殺了。丁書香在飯桌上瞄一眼爸,他還是老招牌,無所謂有,無所謂無,他只是說,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又不缺營養(yǎng),還特意吃什么雞?潘云云也說甜雞膩,吃藥一樣。晚上,媽說既然這樣,就這一兩月把婚事辦了,省得生了孩子再弄酒不正禮。潘云云見丁書香猝然臉色驟變,由降紅變成醬紫。

      回到房間,丁書香手上拿著一把刀對潘云云咬著牙齒說,云云,我想好了,打掉。潘云云一聽驚呆了,你瘋了,魔鬼啊,這是殺人。潘云云的眼淚刷就流下來,她沒想到交往一年多的溫柔體貼男有這么猙獰。丁書香也流下眼淚,他砸了自己一拳,就是殺人,我其實都不值得活在這個世界上!潘云云扔了丁書香的刀,這到底是為什么???

      前年從深圳回來,媽就張羅給丁書香介紹女友,一個是劉老師的姩劉枝,江西農(nóng)大畢業(yè),在縣城韻母農(nóng)業(yè)上班。一個是潘拐子的女兒潘云云,上饒師院畢業(yè),正準備考教師證。論長相、氣質(zhì)和家底,劉蓋過了潘,媽也喜歡劉,但丁書香選擇了潘。媽沉默了三天。爸有次對丁書香說,你就不能聽一句媽的話?他答,不。媽一次對同學(xué)說,我家書香怎么就像我的掘墓人呢?

      丁家住永平書香弄,以前弄里的任家出過一門三舉人,朝門口立著三個旗桿石。又因為靠近縣學(xué),后來便名書香弄。公公說,書香弄是有文脈的,北有文昌宮,西有孔廟,東有縣學(xué),這里的房子都比別處都貴,就給長孫取名丁書香。長孫小時白凈斯文、眉清目秀,一輩子平庸卑微的公公常帶在身邊刷成就感。直到有一天他臉色鐵青回家,也不管四歲的丁書香在后面追著哭。公公是那年七月死的,因為天氣熱,第二天就埋在了黃土嶺。知情人說丁書香公公是氣死的。

      丁書香的記憶里已沒了公公。后來嫲嫲找了個理由搬去暇樂街和叔叔一家住了。小時,丁書香過年節(jié)去看嫲嫲,她都要撫著孫子的頭說,公公活了七十五歲見了那么多崽俚鬼,都說沒見過你這樣白凈懂事的,他疼你是疼上心的。嫲嫲有時還會沒頭沒腦說一句,公公是被那個壞人氣死的。丁書香聽得怒目圓睜,哪個壞人?我去劈他的頭!嫲嫲說,去,讀書人不許說這樣的話。嫲嫲最后把積攢的餅呀、糖呀、桂圓呀裝滿他口袋?;貋砗蠖銌柊?,公公是怎么死的?爸喝口酒,不慌不忙搛一?;ㄉ?,人老了總會死,這有什么好問的。不,丁書香說,嫲嫲說公公是氣死的。爸說,嫲嫲人老了愛打亂哇事,上次她還說有五百塊錢存在我這里,我都笑了,五百塊錢我早給她了。丁書香又問媽,她總是在忙,她邊理貨邊不屑說,大概一點錢財糾紛吧,公公到死都沒說,我們也只有猜嘞。丁書香后來和一個同學(xué)玩,他爸是打鐵的,那時鐵器已沒什么銷路,有時逃晚自習(xí),丁書香就和同學(xué)開了鐵匠鋪的門進去打刀。同學(xué)打刀是做大俠,丁書香打刀是為公公報仇。他想總有一天,公公的敵人會浮出水面,他一刀捅進去—噗!

      大三,丁書香在南昌讀財經(jīng)學(xué)院,有一天媽來電話,讓他去醫(yī)院看個人,媽說你代表我去,我來不及,今天就去,他快死了。丁書香一激靈,再問,媽只說是個共屆同學(xué),買幾斤水果意思到就行。整個上午,丁書香都很忐忑。這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肯定不像媽說的那么簡單,媽是怎樣的人他清楚,越復(fù)雜的事她處理起來越簡單。一個和我家有重要關(guān)聯(lián)的人?丁書香像福爾摩斯一樣將幾種猜疑越收越窄,或者就和我有關(guān)?想到這里,他有些后怕和興奮,難道要揭開一個謎底?這是他多年心中的困惑。他就是帶著這種困惑和早熟成長的。從高中開始,就有老師說他心事重,眼神深處有一種化不開的憂郁。甚至高三有女生給他寫信說,就喜歡他眼波里淡淡的憂愁,像那個在雨巷徘徊的男人。到大學(xué),一個副教授也是鉛山人,他對丁書香說同鄉(xiāng)崽俚,你一定要陽光起來,不管過去受過什么委屈,一定要學(xué)會忘卻,清空心里的垃圾。有一天喝了酒,同鄉(xiāng)拍著他的肩說,要么你跟我學(xué)寫詩吧,寫詩是一種釋放,所有文體中詩歌是最浪漫的。

      丁書香找出箱里藏的刀,這把刀跟他十年了。那些年,丁書香根據(jù)聽到的只言片語,推測氣死公公的壞人和自己有關(guān),甚至和自己的身世有關(guān)。更多的他不敢想了,也許就是沒想太多,他的腦子才沒壞掉。寫了一年詩后,室友也稱他為陽光男孩了。丁書香越來越覺得一切都將在下午真相大白,這個折磨他十多年的結(jié)。他將刀藏在身上,手有點抖,刀不大,和一把水果刀近似,但插進胸膛的鋒利,一開始就被他打進刀中。丁書香下午請了病假,趕往醫(yī)院途中,他接到一個電話,一個永平口音的女人問他來了嗎,她到住院部樓下來接。

      是一個陌生女人,她看到丁書香很激動,眼淚不停地涌,又拉過他的雙手,親人一樣。丁書香得知她是病人的妹。病床上的病人已很枯槁,那種行將就木的樣子。再走近,丁書香就驚呆了,病人分明是自己的中年版、臨死版,眼睛、鼻子、嘴巴……他驀然像被電擊一樣,人僵在那里。十年的謎底終于揭開了!一伙陌生人將丁書香拉過去坐到病床前,病人的眼珠動了動,努力伸出骨瘦如柴的手過來抓他的手,嘴里在嘟囔他聽不清的話。病人的妹翻譯說,他哥說對不起,一千個對不起,一萬個對不起。邊上的人都在抹眼淚,丁書香卻有點惡心,他聞到病人嘴里吐出來的一股臭氣,還有床上的尿屎味,他想掙脫病人的手,但奇怪的是他每掙脫一下病人就抓得更緊,像臨死的人抓一根救命稻草。

      一會兒,病人又吐出幾個字,這回丁書香聽清了,快拿錢。一個年齡更大的女人哭著從包里拿出一張銀行卡,說只有五萬,他的一點心意。女人把卡和一張密碼條塞進丁書香衣袋中。這次,丁書香不管病人死命抽出手,他將手伸進衣袋,他摸到了刀和銀行卡,他戰(zhàn)栗著,那個動作他練了成百上千次,只需幾秒刀就會插進胸膛,風(fēng)聲像雷霆一樣。

      更多的親屬在哭,丁書香將銀行卡扔在被子上,他莫名喊了一聲,然后撥開人群沖出病房。

      當天晚上,女人給丁書香來了一個電話,病人已仙逝。

      周東紅又在喝粥了,她說丁保衛(wèi)六點鐘還不起床是豬?,F(xiàn)在,她終于指向明確了。

      丁書香也起床了,他今天要幫媽去上饒進貨。周東紅說,臭崽俚,要糾正下,我們老倌媽呢兩人吃到死的錢都有了,現(xiàn)在每掙一毫厘都是給你和潘云云掙,你現(xiàn)在是給你自己進貨曉得啵?丁書香說,曉得曉得,就是褲腰帶沒扎,系(記)不住。周東紅盛了碗鍋邊稠些的粥給臭崽俚,又在他臉上擰一下。潘云云也起床了,她要跟了去,她笑說老媽都說一毫厘都是給我們掙,我還好意思賴在床上做豬?丁保衛(wèi)在房間聽到說,做豬是不容易的,要容得誹謗擠兌,要四大皆空一心向內(nèi)求。周東紅噗一聲,粥頓時噴在手掌里。

      潘云云開始刷牙,她是喜歡住在丁家的,首先丁書香愛她,從哪方面她都比不過劉枝,但丁書香選擇了自己。其次是丁家氛圍好,父母凡事看得開,就拿錢來說,能省的不揮霍,該花的不摳門。不像自己父母鐵公雞一樣,吃完粥在廚房舔碗,搶了親友幾年紅包從來沒發(fā)過。時至今日,大家都不敢多吃肉怕三高了,他們還營養(yǎng)不良。懷了孕潘云云就更不想住娘家了,父母那種少養(yǎng)一個人一月省多少口糧的心思,她洞若觀火。而丁家這段時間大部分是丁爸回來做飯,因為他早年當過鄉(xiāng)村大廚,能把庸常的食材做出花來。叔叔丁祖國在篁碧鄉(xiāng)開農(nóng)場,隔天就讓司機帶土雞土鴨有機菜出來。聽說潘云云愛吃酸,又叫人尋那種最酸的土柚子送了兩蛇皮袋。

      只是,丁書香一出門只剩丁爸和她在家,她有些不習(xí)慣,所以丁書香去哪她都跟著。她還喜歡朗誦丁書香的詩,每次發(fā)抖音都能收到幾十個贊:星星在天上眨著眼睛/她肯定看不見我的淚/她肯定看不見/戰(zhàn)爭會因為一寸土地/只有孩子/星星每眨一下眼睛/他都以為她在笑/他也笑一下/星星眨兩下/他就笑兩下……潘云云總感覺丁書香的詩里有莫名的冷。

      丁書香卻不這樣認為,他說他的詩實際上是反冷色調(diào)的,有著作者潛意識的自省和超越。潘云云爭不過他,丁書香的詩確實招她喜歡,也不妨礙她朗誦,那就繼續(xù)發(fā)抖音吧。

      可這樣一個自詡有潛意識自省和超越的人,卻要逼她去打胎,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那天潘云云說要死一起死,她撿起丁書香的刀要割脈,是丁書香死死按住。后來他雖沒再提這事,但她還是不踏實,再看他的詩,她眼里更多了冷。或者魔鬼就蟄伏在里面吧?

      潘云云在房間里割脈也震驚了丁保衛(wèi)和周東紅。丁保衛(wèi)吁一口氣自語,是該和兒子說穿了。

      隔天,潘云云回娘家了。女人嘛,娘家再不濟都是療傷的地方,男人不明白,女人一丁點屁大的事就回娘家,其實除了療傷,更重要的是打一張牌。所以,千古以來做女人難,做沒強悍娘家的女人更難。

      丁保衛(wèi)依舊回家做飯,潘云云不在了,他似乎功力無了用場,隨便做了一個帶魚和牛腩煲,不是咸了就是淡了??磥磉@個家少了潘云云已像人剛來時一樣不適了。

      那正好談事。

      丁保衛(wèi)是直來直去的人,他第一句話就說,書香,你為什么要打胎?丁書香從碗里抬起頭,他沒想到爸突然就能拋出一個極嚴肅的話題,他有點愣,咽下一口飯,他覺得這種問題應(yīng)該正襟危坐時才談,邊吃邊聊也太不像樣了。他只得放下碗說,只想過二人世界。丁保衛(wèi)喝一口酒,有那么簡單?有話直說,沒外人。

      丁書香看爸還是天大的事都無所謂,他頓了頓,在心里又鼓了一口氣說,我恨那個人,我沒殺死他,但我要殺死他的孫子。說完他把臉別向院里的棗樹,他沒勇氣面對爸。一陣沉默,除了爸喝酒吃菜的聲音。就是這聲音丁書香也聽出爸在努力掩蓋什么。第一次,丁書香第一次感到爸的不堪。

      嗞—爸長長呡了一口酒。丁書香一激靈,這不是呡酒聲,他想起來,這就是他當年打刀淬火的聲音。那聲音他刻骨銘心,把燒紅的刀投入水中,嗞一聲,一陣白煙后火紅的刀立馬變成丑陋的暗灰,心中的怒火似乎也被澆滅。書香啊,當年我能不殺死別人的孩子,你現(xiàn)在都做不到不殺死自己的孩子,你的大學(xué)是白讀嘞!爸扽了一下酒杯。在丁書香成長這二十多年,爸從來沒對他發(fā)過火,縱使他在外面打架、偷別人地里的紅薯,他都是心平淡氣批他,甚至還帶笑。當然,每一句都是有份量的。丁書香感覺臉繃得越來越緊,他簡直是從牙縫里擠出字,我已經(jīng)給你帶來恥辱,我不想下一輩子還延續(xù)恥辱。說完,丁書香眼里淌出了淚。他接著說,爸你越偉大,我越愧疚,我不能再侮辱你。

      丁保衛(wèi)這次用力扽了一下酒杯,他漲著一張紅臉說,書香,你懂什么,你的事我和你媽當年已和解,就是不能以殺死一個孩子做代價。后來你慢慢長大,你的天真活潑,以及漫長歲月積攢的親情逐漸消弭了我的難堪。現(xiàn)在,只要你和云云過好日子我就高興,我無法目睹二十年后仍然要靠殺一個人來洗刷什么,這對云云不公。爸又喝了一口酒,書香,我只問你,真相你都知道了,你說我倆的父子情現(xiàn)在割舍得了嗎?你能做到明天我形同陌路嗎?是不是感情早已消弭難堪?如果是,你就應(yīng)該接受孩子。那是你自己的孩子!

      丁書香沒有再回話,他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面對這種常人無法想象的事,他感覺比挨一刀還難受。他希望盡快結(jié)束這次對話,跑到無人的山野隱身幾天。

      父子談話后丁書香沒再對潘云云提打胎的事,潘云云問他,他只說別提了。但在丁書香的新詩里,潘云云還是看到冷:我發(fā)現(xiàn)/一只受傷的蝴蝶陷落在街邊/掙扎,撲騰/它沒了蝴蝶的一切標簽/它和街邊的/碎紙一樣/果皮一樣/破塑料袋一樣……

      永平的自來水是私人承包的,水質(zhì)差,居民去鎮(zhèn)里反映,領(lǐng)導(dǎo)也拍了腦袋和胸脯,但衣服依然洗一段時間就沒了本色。臘月的一天,潘云云約了閨密去上饒買新衣服,那天正好有大批貨到,丁書香幫媽理貨走不開。下午兩點,丁書香手機上收到一條微信,潘云云的:

      我想好了,沒有了孩子還有別的,而你沒了一生的幸福,還有什么呢?我馬上要進手術(shù)室了,我對不起孩子,就讓罪孽由我一人背吧。對了,你媽也知道。

      刀我扔了,刀勝利了。

      明年我們?nèi)ド钲诎桑榔秸媸翘珘阂至?。愛你的小白?/p>

      同時,步行街的過氣土豪張百萬大步子踏進店門,他喊著,丁大牙,今天是我閑生日,我們再殺一盤,輸了我請你吃大腸下酒。

      (責(zé)任編輯:費新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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