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哆哩
我出生在遠離海岸的內(nèi)陸城市,我的童年沒有波浪浮動在側(cè)的沿海公路,沒有午后流光溢彩的海平面,沒有悠揚的船笛聲,只有一條穿城而過的窄窄的河。偶爾與朋友鬧別扭或成績不理想時,我會沿著河疾走,走累了就索性坐下來。夕陽投映在河面,我不斷地擲石子將它的影子打碎,再等待浮動的水紋一次次將影子拼湊圓滿。
在尚未見過海的青春期,小城的河被我夸大成“?!保皇呛铀匿暯K歸不比海浪,總會被淹沒在城市的喧囂里。
是枝裕和的電影《海街日記》,喚醒了我內(nèi)心深處對海的執(zhí)念。鏡頭里,葬禮結(jié)束后,天色還沒有完全昏暗,四姐妹漫步在海邊,海浪溫柔地拂過沙灘上深淺不一的腳印。夏夜的煙火,后院的梅子樹,海邊的路牌,穿過樹叢的列車,鐮倉的海擁著這座城,沉靜且溫和。
帶著這樣的執(zhí)念,后來我讀了一個沿海城市的大學,數(shù)不清有多少次在周末和室友坐上那班終點站是海邊的繞城公交,往后的海邊經(jīng)歷慢慢填充了我曾經(jīng)缺失海的童年,朝著大海喊過的只言片語被陣陣浪潮卷起,又沒入了海里。
記得入學后的第一次社團活動也是在海邊,社員們圍坐一圈接歌,有人偷瞄著身邊人唱《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有人搞怪地大聲唱起《陽光彩虹小白馬》,篝火明亮,海浪浮動的節(jié)奏混在一片嬉笑聲里。
第一次正視海的另一面是臺風登陸那年。天氣預報提前幾日就發(fā)出預警,臺風正式登陸那天,頃刻間烏云壓城,暴雨肆虐。我和室友躲在宿舍樓里,遠處海浪呼嘯,傾盆大雨將海天連在一起,海浪不再溫柔,狂風令人震顫,視線里一片灰蒙蒙。自此,海在我心中多了一分神秘又令人畏懼的色彩。
偶然的一次機會,我聽到了很喜歡的組合新專輯里一首名為《大?!返碾[藏曲,前奏是幾秒使人沉靜的海浪聲,接著是循環(huán)的音調(diào),歌中唱道:“我現(xiàn)在正感受著浪濤嗎?還是依舊被風暴驅(qū)馳?是大海還是沙漠,是希望還是絕望?”希望與絕望相依,歷經(jīng)絕望的試煉才會看到希望,穿過荒無人煙的沙漠,也許盡頭就是一片海。這首歌成了我最喜歡的歌,原來世上有人會這樣思考迷茫與苦難,會這樣解讀大海。
后來,我沒有留在這座城市。畢業(yè)前最后一次看海的那天天氣很好,我走在長長的沿海公路上,陽光落在大海中每一朵波浪的褶皺里,一眼望過去,簡直閃亮得刺目。我總算明白,我是怎樣經(jīng)歷種種長大成熟,家鄉(xiāng)的小河便是怎樣曲折婉轉(zhuǎn)地匯入大海。
海風吹在臉上,我想起了曾經(jīng)對著家鄉(xiāng)小河哭訴的小小的自己,河面映出的身影一點點被拉長。當我終于站在真正的大海前,那些細碎的、一度揪著不肯放下的心情,也早已被河流帶走,奔騰入海。
編輯/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