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藝藝術是中華民族藝術之林中的瑰寶之一,在中國曲藝這個大家庭里,各具特色的曲藝形式品種繁多,說的,唱的,說唱一體的,似說似唱的,各有擅長;敘事的,抒情的,嘲諷的,伎巧的,各有所工。在曲藝傳承發(fā)展史上,每一個曲藝品種,都有過火熱輝煌的曾經(jīng),同時也幾乎都走過一段坎坷不平的發(fā)展過程。
四川荷葉作為中國曲藝的一個曲種,與四川清音、四川揚琴、四川竹琴和四川金錢板一樣,根植于民,受民珍愛,是人民群眾親自培育、悉心護持且喜聞樂見的曲藝說唱藝術。四川荷葉最常見的演出形式是一人手持竹簽、蘇镲和檀板說唱故事,荷葉藝人將紅綢系在蘇镲下面,下垂紅綢狀如荷莖,而蘇镲狀似荷葉,因而由此得名四川荷葉。
四川荷葉相傳形成于清代乾隆、嘉慶年間,主要流行于川北、川南。過去演唱為單檔一人坐唱形式,無樂器伴奏,唱書人坐于桌后,左手執(zhí)镲,右手執(zhí)竹簽擊镲。演唱開始先打“鬧臺”,然后說唱正書。曲目可分三類:長篇書以說表為主,輔以唱詞,如《水滸傳》《天寶圖》《游江南》等;短篇則一唱到底,如《小菜打仗》《耗子告貓》《說江湖》等;另外還唱一些川劇折子戲。唱詞格式一般是七字句和十字句,與四川金錢板相似。荷葉的唱腔,基本上源于川劇胡琴和高腔兩種聲腔,常用的高腔曲牌,有“紅衲襖”“梭梭崗”“江頭桂”“新水令”等。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荷葉又有了站唱和兩三人對唱的形式。新編曲目有《血里火里三十年》《雙槍老太婆》《江姐上船》等。
曲藝是一種善于從其他藝術門類吸取營養(yǎng)并不斷推陳出新的說唱藝術,土生土長的四川荷葉就是在充分吸收和借鑒川劇唱腔的基礎上發(fā)展而成的一個曲藝品種,其初期型態(tài)實際上就是清唱的川劇,其演唱的內容基本為川劇折子戲或片段,演唱形式上,無論是其唱腔唱的,還是竹簽、蘇镲、檀板敲的,都完完全全是川劇的高腔曲牌和川劇鑼鼓點子,只是做了些簡化。
雖然曲藝荷葉脫胎于川劇,但是,就如同曲藝與戲曲既有淵源又有不同的道理,地方戲曲川劇與四川曲藝荷葉作為兩種不同的藝術門類,在共性之下還是有著各自的藝術個性。
川劇和荷葉相生相成,相較于綜合性更強的川劇劇目演出,簡便易行的荷葉演唱,在川劇演出不到之處或不到之時,能以無所不在、無時不在的簡易形態(tài)活躍于民眾之中。曲藝簡便易行這一特色在荷葉這一曲藝形式中更加凸現(xiàn)。荷葉的簡便易行表現(xiàn)在:一個人,一枝竹簽、一個蘇镲,一個檀板,走到哪里就說唱到哪里,而川劇的高腔或胡琴的演唱則大多都存在于一臺綜合性的劇目演出之中。
荷葉的主要表現(xiàn)手段是唱和說,它運用從生活中提煉出來的生動形象的、說唱化了的語言來講述故事,描繪人物,狀物寫景,抒發(fā)感情。在唱的同時輔以做功,有動作,有表情,有擊節(jié)伴奏的器樂。與川劇演出中演唱高腔曲牌、皮簧聲腔時供人觀看并聆聽的綜合性表演有所不同,荷葉的演唱主要是訴諸于人們的聽覺,它在視覺方面的動作、表情則是居于其次的。
荷葉演唱不像川劇唱腔那樣由演員扮演角色在觀眾面前“演人演情”,荷葉演唱是通過說唱來交待故事情節(jié),描摹人物,介紹環(huán)境,渲染氣氛。荷葉演唱的語言來自生活,適于說唱,生動活潑,洗煉精美、合轍押韻。要唱得動聽醉人,說得清晰親切,演得恰如其分,讓形形色色的人物在自己的“說法”中現(xiàn)身,一說一唱都要能使聽者感到生活氣息撲面而來。
荷葉演唱時,演員面對聽眾,與聽眾息息相通,關系密切。而川劇演員在演出中雖然也是面對觀眾,但卻是“扮上角色”后登臺“現(xiàn)身”的,不像荷葉演員演唱時是由演員自己直接面對觀眾。因此,荷葉演唱登場容不得一絲冷漠,來不得半點虛假。在演唱時還要聆察聽者的反應,甚至可以說與聽眾一起進行藝術實踐,一起完成整個演唱活動。一個詞,一個腔,一個眼神,一個手勢,以至伴奏的一個新的花點,是否恰當?怎樣精益求精?都要在聽眾的品評中求得答案。
作為一個荷葉說唱演員,在荷葉演唱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實踐等方面都既要有堅實牢靠的說唱功夫,還要培養(yǎng)自己對聽眾的誠摯感情,用自己的說唱全心全意為聽眾服務。
傳統(tǒng)荷葉的演唱與傳承
獨具特色、別有韻味的四川荷葉,其傳承發(fā)展過程是一個艱難曲折的歷程,在自媒體時代藝術形式多元化的影響與沖擊下,當下的四川荷葉也與所有傳統(tǒng)文藝形式一樣,面臨嚴峻的傳承考驗與發(fā)展挑戰(zhàn)。
在四川曲藝和四川荷葉的發(fā)展進程中,有著“荷葉大仙”稱謂的何克純先生,上世紀60年代活躍在四川曲藝的大小舞臺上,何老師所演唱的荷葉段子深受廣大人民群眾的喜愛,演唱的四川荷葉別具韻味,檀板和蘇镲敲打出色,不僅節(jié)奏得宜,且善于用來烘托環(huán)境和氣氛。他唱功了得,演唱人物惟妙惟肖。他的節(jié)目曾與全國相聲大師侯寶林、全國曲藝家孫書筠同臺演唱。何克純1980年因病離世之后,四川荷葉也就此漸漸遠離了四川曲藝舞臺,也致1980年至2000年前后這30余年間,四川荷葉幾乎從四川的大小舞臺上消失了。本來會的就不多,想學愿學會學的人又更少,再加上年久不演,四川荷葉就在時間老人的腳步邁進新世紀之際,被邊緣化甚至瀕臨失傳了。
進入新時紀,隨著我國經(jīng)濟的迅速發(fā)展與百姓收入的逐步增高,廣大人民群眾對傳統(tǒng)文化的需求日益增強,文藝工作者又站在了搶救、繼承、保護、發(fā)展傳統(tǒng)文化的第一線,把將要消失或瀕臨失傳的傳統(tǒng)文化及地方曲藝品種從生死邊緣搶救回來,重新注入新鮮血液,并讓它煥發(fā)出應有的時代光彩,讓后人們能夠看到和了解到我們博大精深曲藝文化的藝術魅力,又一次成為扛在曲藝工作者肩上的歷史重任。
四川省曲藝研究院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單位之一,擔起了對瀕臨絕跡的四川曲藝荷葉開展搶救、保護和傳承工作的責任。我作為一名曲藝工作者,四川省曲藝研究院一員,在院領導的關懷與支持下,也毅然擔起了四川荷葉傳承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實踐的重任。我在“荷葉大仙”何克純的得意弟子黃志老師的傾心傳授下,開始了四川荷葉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實踐。我從小學習川劇,工作后從事川劇表演20余年,有深厚的川劇表演與演唱基礎,又有我川劇老師、著名川劇凈角何伯杰的多年教導和培養(yǎng),再加上多年的舞臺演出經(jīng)驗,我堅信自己能做好四川荷葉的傳承接班人。
2014年8月,是我與四川荷葉第一次親密接觸的時日,在黃志老師的親傳親授下,我開始研學荷葉經(jīng)典傳統(tǒng)唱段《小菜打仗》。四川荷葉經(jīng)典傳統(tǒng)名段《小菜打仗》作為我這個半途學藝的荷葉傳人的“發(fā)蒙”段子,是“荷葉大仙”何克純老先生代表曲目之一,為了更好地傳承與演唱好《小菜打仗》這一經(jīng)典唱段,我一句一句地去學,一點一點地去悟,一樣一樣地去完成。在學會了唱腔與竹簽、蘇镲、檀板的配合后,我便開始研習自己的表演、身段、指法,并以此來幫助完成段子里面的人物塑造與情節(jié)表現(xiàn)。在表演中,荷葉演唱者時而是說書人,時而是故事中的人物,在說故事中演人物,在演人物中說故事,人物跳進、跳出,轉眼之間的變化與換位,將故事演繹得生動、活靈活現(xiàn),將人物演繹得有血有肉。
我將唱腔與表演結合,分析每一句唱詞,給唱詞與表演定位,在唱中演、演中唱、說中做、做中說。《小菜打仗》是說唱蔬菜之間的一場戰(zhàn)爭,要擬人化地表現(xiàn)在廝殺中出現(xiàn)不同的對手以及不同的結果、不同的心態(tài)。我把一些小菜當作人物來處理,其中有:豆腐皇帝、南瓜老將軍、金瓜老大人、黃豆大王、五虎大將、鍋鏟大將軍、八府巡按、蒜苔美人、廚官老將軍、佘太君、魏征丞相、心子公主、肝子幺妹、主人家等眾多的人物。在表演上還要有人物的區(qū)分,在唱腔上也同樣要有區(qū)別,語氣的變化與語言的輕重,聲調的大小與聲腔的轉換,如:“豆腐皇帝掌國政,要殺小菜一滿門?!边@一句腔,我要用說書人的語調與聲腔來表現(xiàn)我將要唱的內容與主題,將觀眾帶進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場,從而拉開故事的序幕。接下來就是一段敘事的唱與表演,如:“花椒胡椒忙忙來報信,稟明南瓜老將軍?!本o接著就是“忙吩咐冬瓜架起來做大炮,兩根豇豆作火繩。指到豆家彎打一炮,打死豆家的百萬兵。”這幾句腔和表演就要用人物的語氣與腔調來唱。用吩咐與命令的口吻,讓冬瓜投入戰(zhàn)斗。馬上又跳到對對手的演繹,如:“豌豆打得遍坡在滾,胡豆打黑了老門心。黃豆大王來出陣,帶來了幾千綠豆兵?!边@幾句介紹了大炮的威力和對手被打的慘狀。這樣來回的轉換,這樣的跳進跳出,讓觀眾在看一個人的表演上看到了一場戰(zhàn)斗的進行,這就是四川荷葉的演繹方式。
新編荷葉作品的創(chuàng)作與傳播
一個荷葉演員既要有唱功、說功、做功等方面的堅實功底,還要有對現(xiàn)實生活觀察、體驗的創(chuàng)作積累。既要傳唱傳統(tǒng)曲目,傳承荷葉傳統(tǒng),還要創(chuàng)作現(xiàn)實題材荷葉新篇,演唱新編唱詞,用貼近人民、貼近生活的荷葉演唱形式,謳歌黨、謳歌祖國、謳歌人民、謳歌英雄。歌唱新時代。
我在傳承傳唱荷葉經(jīng)典傳統(tǒng)名段的同時,在熟練掌荷葉演唱技藝的同時,與四川曲藝研究院的同仁一起,深入生活、潛心創(chuàng)作謳歌新時代新生活的現(xiàn)實題材荷葉作品,我們所創(chuàng)作演出的荷葉新作《蜀山情》,經(jīng)過不斷的舞臺演出實踐,廣受曲藝觀眾喜愛。《蜀山情》作為我的一首新創(chuàng)現(xiàn)實題材荷葉作品,進一步拓展了荷葉演唱表現(xiàn)的內容空間,也逐步提升了荷葉表現(xiàn)現(xiàn)實生活、謳歌新時代的藝術表現(xiàn)力。其內容豐富、唱詞文雅、旋律悠揚,常演常新,廣受好評,逐漸成為我的荷葉演唱代表作,也將為我在四川荷葉繼承傳統(tǒng)的基礎上融入更多創(chuàng)新與時尚內容打開了又一個空間。
四川荷葉要傳承,也要創(chuàng)新,更要發(fā)展,從表現(xiàn)內容到表達形式,四川荷葉都需要更加豐富,把演出的節(jié)目內容擴展得更加豐滿。
通過不斷的學習與舞臺演出實踐,我已從一個曲藝外行變成一個曲藝新人,又由一個曲藝新人逐漸成為了四川荷葉的代表傳承人,透過經(jīng)典傳統(tǒng)名段《小菜打仗》和新編現(xiàn)代荷葉段子《蜀山情》《成都人》等節(jié)目的創(chuàng)作與舞臺演出實踐,我對荷葉這個四川曲藝曲種也有了更直觀和更深層的認識。
四川曲藝是我們四川的本土傳統(tǒng)藝術,也是自古以來最接地氣的一種藝術表現(xiàn)形式,四川荷葉將來應該往什么方向走?走多遠?我們應該創(chuàng)作些什么樣的題材和內容的節(jié)目,使年輕的觀眾能接受?這既是我在荷葉傳承與創(chuàng)新實踐中所面臨的需要突破的問題,也是我們曲藝人要思考的課題和重要任務,四川曲藝荷葉的傳承與發(fā)展任重而道遠。
李哨兵
LI SHAOBING
國家二級演員,四川省曲藝研究院荷葉傳人,荷葉代表作有《小菜打仗》《蜀山情》等。曾在川劇《東窗修本》中飾演秦檜,曲劇《笑娃娃的抗戰(zhàn)》中飾演袍哥龍大爺,在話劇川話版《茶館》中飾演康六和說評書的周福順。在電影《五月的聲音》中飾演秘書,電影《一百零八》中飾演陸父。四川曲藝音樂劇《山高水長》中飾演孫守田,《成都家書》中飾演孟獵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