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的“熱毒”與“解藥”

岳煒

關鍵詞：《紅樓夢》;解讀;教育啟示

中圖分類號：G44文獻標識碼：B文章編號：1671-2684（2021）30-0068-02

讀紅樓，很多人喜歡薛寶釵。她舉止嫻雅、順從賢德，一進賈府，就深得眾人喜歡，連小丫頭都喜歡同她玩。而且她特別善于為他人著想，在眾女子中，最得人心。

細讀原著，我們會發(fā)現(xiàn)，相較于書中其他女子，寶釵似乎缺少了些屬于她這年齡該有的天真爛漫，顯得過于成熟。那么，寶釵天生就是這樣的溫婉性格嗎？

在“寶釵借扇機帶雙敲”一回中，我們就驚訝地看到，平時溫文爾雅的薛寶釵，竟然因一些小事向身邊的丫鬟發(fā)起了火，還陰陽怪氣地對寶玉說了些酸溜溜的話，和她一貫的形象著實不符。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落差？

其實，在第七回的開頭，作者就用一個細節(jié)，寫出了真實的寶釵，讓我們看到了其成熟性格背后的隱憂。同時，也巧妙地給出了建議。

這個細節(jié)，就是寶釵和周瑞家的閑聊，說起自己有一種病，每到某個季節(jié)就會咳嗽、哮喘，身體疲倦無力，一直沒治好。后來，請了個禿頭和尚來看病。和尚說她，“是從胎里帶來的一股熱毒，幸而先天壯，還不相干，若吃尋常藥，是不中用的?！比缓?，那和尚“說了一個海上方，又給了一包藥末子作引子，異香異氣的……倒也奇怪，吃他的藥倒效驗些”。

這個“熱毒”是什么，我們無從知曉?？呻[約有種感覺，好像這病與寶釵的性格有些牽連。蔣勛老師在讀這段時說，熱毒，有“熱衷”的意思。寶釵這個姑娘，看上去舉止嫻雅、溫柔似水，但她的內(nèi)心，是有所追求的，是有極強的個性欲望的。

我們知道，在寶釵出場時，作者就寫到，她的母親薛姨媽帶她來京城，一個重要目的就是參加宮中選秀。她的行為舉止所表現(xiàn)出來的賢良淑德，應該也是為了這件事而長期訓練出來的。

入選后宮，是寶釵最初的夢想。然而在作者筆下，此事后來不了了之。雖然沒有明寫，但細讀之下，我們可以推斷出，寶釵選秀失敗了。根據(jù)情節(jié)發(fā)展來看，上邊說的寶釵發(fā)火罵人，恰恰是在選秀結果公布的那段時間。而且，當時寶玉開玩笑說她像楊貴妃，她冷笑了兩聲，回應道：“我倒像楊妃，只是沒一個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楊國忠的！”

這就很明顯了，入選后宮，成為第二個賈元春，是寶釵內(nèi)心的欲望。夢想破滅，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嫁給寶玉。所以她屢屢提醒寶玉，要讀好四書五經(jīng)，將來考取功名。而這正是最讓寶玉深惡痛絕的。

可以看出，寶釵的欲望，其實是來自對榮華、名利的渴求。所以，她才有“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這樣的心聲。這種心理訴求，與黛玉的通透空靈是截然相反的。

對于這些欲望、渴求，寶釵一直壓抑著、掩飾著，絕不允許自己表現(xiàn)出來，以滿足世俗禮法的要求。而這些欲望、渴求來自哪里呢？來自她成長的世俗環(huán)境，來自長輩們長年累月的價值導向。它們?nèi)諒鸵蝗盏亟雽氣O心里，擠壓了她作為一個少女所應該擁有的單純快樂。這或許就是那“熱毒”的真義。

所以緊接著，作者寫到，禿頭和尚給了寶釵一個藥方。這個藥方，亦是大有深意。

書中說，這個藥，叫作“冷香丸”。這個藥的配方相當復雜：“東西藥料一概都有限，只難得‘可巧二字：要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兩，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兩。將這四樣花蕊，于次年春分這日曬干，和在藥末子一處，一齊研好。又要雨水這日的雨水十二錢……"

而且還要：“白露這日的露水十二錢，霜降這日的霜十二錢，小雪這日的雪十二錢。把這四樣水調(diào)勻，和了藥，再加十二錢蜂蜜，十二錢白糖，丸了龍眼大的丸子，盛在舊磁壇內(nèi)，埋在花根底下。若發(fā)了病時，拿出來吃一丸，用十二分黃柏煎湯送下……”

牡丹、荷花、芙蓉、梅花的花蕊，這些材料，都是大自然中很平常的東西，卻偏偏要來自春夏秋冬四個季節(jié)，而且還必須是白色的花蕊，不見一點鮮艷的色彩。

純真，樸素，是這味藥的主要特征。而春夏秋冬四個季節(jié)合起來，代表的是“炎涼”;蜂蜜、白糖和黃柏放在一起，又是“甘苦”。加起來正是“炎涼甘苦”。

所以，這個“冷香丸”的寓意，就是要寶釵遵循大自然的生命規(guī)律，以真誠樸素之心，歷盡世態(tài)炎涼，嘗遍人間甘苦，回到“見素抱樸”的自然狀態(tài)。在書里，我們看到，寶釵在衣著打扮、居室布置上秉承的都是自然樸素之風。這或許就是她受到了“冷香丸”的啟發(fā)，在生活中自覺自愿地修煉起了自己的品格。

現(xiàn)實生活中，我們也經(jīng)常會遇到一些“小大人”。他們的成熟、懂事，超越了自身的年齡特點，而缺少了該有的天真。這不一定就是好事。而且，孩子越乖越懂事，越要警惕。小時候越“乖”、越“懂事”的孩子，長大后心理問題越多。因為，真實感受被積壓在心里太久，與外在言行的狀態(tài)越來越遠，早晚會導致心理扭曲，情緒崩潰。

奧地利心理學家阿德勒曾說：“人需要這種盡管被討厭但還是敢于做自己的勇氣，這樣才可以逃脫無法做自己的羞恥感，獲得真正的幸福?！?所以，多給孩子一些自由生長的空間，不要用成人世界的標準過多地約束他們的天真，逼他們過早地走向成熟。

重視自己內(nèi)心的感受，擁有獨立思考的靈魂，比聽話更重要。

編輯/劉 芳 終校/于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