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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魚肚腹

      2021-11-12 04:43鹽和
      遼河 2021年10期
      關(guān)鍵詞:梁先生師父

      鹽和

      煙火是一座小鎮(zhèn)。那時,小鎮(zhèn)的人按照祖祖輩輩既定的生活秩序,已經(jīng)習(xí)慣了煙火式的沉悶與平庸。不過到了后來,一個像大魚肚腹的講堂在一星河的北岸建了起來,那里的居民卻一度想拋棄了它們。據(jù)我姥姥回憶,那座神奇的建筑乃是由梁木先生一手創(chuàng)建。

      一九○八年立春那天,梁先生帶著妻子從貴州的石門坎來到煙火,那時夜幕已經(jīng)降臨,他們便寄宿在了趙化的家里。趙化的父親趙福樂善好施,是遠(yuǎn)近聞名的大善人,特別對那些遠(yuǎn)道而來化緣的僧侶格外照顧。梁先生當(dāng)時五十歲上下,身著全真派青色的道袍,身體清瘦,臉色白皙,但這位中年人并未因嚴(yán)肅的職業(yè)變得像道學(xué)先生那樣刻板,一副中庸圓滑的表情與其說是精明不如說是風(fēng)趣。里面那種單純的笑意,仿佛與一切星辰、狐貍、鴿子、山羊、大槐樹這些萬物的存在本質(zhì)聯(lián)合,企圖糾正顛倒的世界。在軟弱的人面前,他像他們一樣軟弱,以便爭取他們;在任何人面前,他就像任何人一樣,以便用各種方法拯救他們當(dāng)中的一部分人。他的兒子先于他六年前去了奉天闖蕩世界。這次他本打算去奉天,一來看望兒子,二來參與奉天東關(guān)基督教堂的牧養(yǎng)工作。

      他秉承了一種古老的習(xí)慣,但凡途中路經(jīng)某地,一旦住宿過夜,便要停留七天宣道,目的是將祝福賜給此地。那七天當(dāng)中,趙福負(fù)責(zé)召集村民到蘆葦蕩的東側(cè)、一星河北岸的荒野聽道,人們出于對某種神秘未知事物的恐懼和擔(dān)心冒犯,都應(yīng)邀前來。他們問他是誰。他回答說,他是一個講故事的人,大家也可以當(dāng)他是個新派說書人。但煙火人的理性低劣狀態(tài)讓他極為震驚,他們迷信祖先,迷信牛鬼蛇神,忽視永恒的生命,崇拜短暫的活力,迷戀聲色犬馬吃喝玩樂,肆無忌憚地傳宗接代,比石門坎地區(qū)未開化之前的土著更有過之而無不及??紤]到整個東北可能再也沒有別的地方像煙火那樣需要真道的種子,他決定不去事業(yè)初具良好開端的大都市,而是留下來教化這塊依然按自己本性行事的處女地。他按照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結(jié)合的講故事方式,正如他變通了自己的服飾,變通地傳講發(fā)生在兩河流域的故事。他不將上帝叫上帝,也不叫文言里的天帝,而是通俗地叫老天爺,當(dāng)講到“你們看那天上的飛鳥,也不種,也不收,也不積蓄在倉里,你們的天父尚且養(yǎng)活它,你們不比飛鳥更貴重得多嗎”那段經(jīng)文時,他卻一句原文都不加引用,而是用當(dāng)?shù)氐姆窖哉f,“老天爺連家雀都不讓餓死,你們干嘛要憂慮,干嘛要擔(dān)心今天有吃的,明天沒吃的,你們的命不比家雀更金貴嗎?” 他與老派的說書人不同,沒有大鼓或三弦,身邊只擺著一把古舊的二胡,但他的講道通俗易懂,幽默風(fēng)趣。然而沒人理睬他。他們回答說,日理萬機(jī)的老天爺沒有時間和精力過問煙火這個彈丸之地,就算有,也隔著諸多層級呢,輪不到他那么大的官操心。他們說,他們一向都是借助老薩滿向老天爺反映情況,或直接和觀音菩薩、蛇仙、狐仙、黃仙、老祖宗這些較低級別的神靈溝通,完全可以解決求子、求財、求福、消災(zāi)解難、求平安的日常生活所需。梁先生發(fā)現(xiàn),他們只關(guān)注眼見為實(shí)的榮耀,渾不在意致死之罪的原始污染,將靈魂視作無稽之談,抑或離他們還很遙遠(yuǎn),以至于他覺得有必要建一座教堂,不是因?yàn)樗麉捑肓嘶囊暗钠D苦環(huán)境,而是風(fēng)吹動的蘆葦無法喚起他們的覺醒。他稱這座教堂為講堂,而不是教堂,用心良苦,目的是迎合人們對私塾或?qū)W堂的經(jīng)驗(yàn)認(rèn)知,以便潛移默化地改變思想。

      那些日子他拿著打狗棒,肩上搭著褡褳,托著瓷碗,像安徽、河南和山東一帶逃荒來的叫花子一樣,挨家挨戶募捐。甚至有些聰明的村民一度懷疑他是討飯的職業(yè)人士,他們篤信“三年清知縣兩萬雪花銀,要飯三四年,給個太爺都不干”的古訓(xùn),不甘成全他的不勞而獲。他卻深信一切崇高的行動都始于卑微,成于忍耐,他走了第一遍,又走了第二遍……當(dāng)?shù)谄弑樽叩綇埑萍視r(據(jù)姥姥講,張楚云是她兒時的伙伴,他父親喜歡收藏古董),楚云的父親說,先生,我看您這個碗是明代官窯的青花瓷,不小心打碎了怪可惜,我給您換個銅盤,拿著也方便,另外再給您一兩銀子,您看如何?梁先生爽快地答應(yīng)了。

      最后梁先生再次走到了孫家的大門口,前六次他也都經(jīng)過了這里,他未曾到里面去募捐,因?yàn)橼w福曾告訴他孫繼祖從來都不相信神鬼之事,免得他吃了閉門羹。到了他自己定好的最后一次,他決定試一試。他捏起門環(huán),對著虛掩的黑漆大門輕叩了三下,開門的是一個瘸腿的伙計?;镉媶査?,您找誰。梁先生說,我來看病?;镉嫻硎┒Y,抬手將他讓到了診室外面的房間,請他稍等一會。那時孫繼祖正把一張剛寫好的藥方交給了一個中年婦女。孫繼祖把婦女送出房門時,對梁先生說,“請稍后片刻?!钡人氐搅嗽\室,孫繼祖問:“梁先生哪里不舒服?”孫繼祖已經(jīng)聽說了梁先生的有關(guān)事跡,前些日子他在葦蕩講道,他也曾到那里點(diǎn)了點(diǎn)卯。而梁先生并不認(rèn)識孫繼祖,但也從趙福的口中得知眼前這位儒雅的醫(yī)生不論醫(yī)德還是醫(yī)術(shù),均口碑甚好。梁先生指著胸口說:

      “不瞞孫先生,我心里不舒服?!?/p>

      這種回答多少讓孫繼祖感到意外。孫繼祖說:

      “既然如此,看來今日先生是想讓我給您開一副心藥了!”

      “心病還須心藥醫(yī),孫先生名不虛傳!”

      “過獎了,”孫繼祖說,“雖然我不會給狼開藥,但倘若東郭先生有求于醫(yī),我倒也能出手相助。”

      “您把我看成了東郭先生,沒把我看成是一只狼,”梁先生說,“我這心里就跟開了兩扇窗一樣?!绷合壬钟蒙硢〉穆曇粞a(bǔ)充說:“不過,我與東郭先生雖然相似,但我認(rèn)為我與您更像。”

      “此話怎講?”孫繼祖盯著梁先生的眼睛問道。

      “您是懸壺濟(jì)世,治病救人,”梁先生微笑著解釋,“而我呢,沒有開藥房,卻有自己的藥方,我治療的是心病,您治療的是實(shí)病,不管怎么說兩者都是病?!?/p>

      “即便如此,卻是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另外……”孫繼祖欲言又止,吩咐先前開門的伙計,“到掌柜那里,給梁先生支一兩銀子?!?/p>

      伙計臨走時問道:“老爺,按什么名目入賬?”

      “你就說,老爺為一位病人買一副心藥之用?!?/p>

      伙計笑了。他拿著那一兩銀子很快就回來了,卻仍然保持著剛出去時的那種笑容,他把銀子小心翼翼地交給了梁先生,仿佛那真是一副心藥一般。梁先生說了聲謝謝,便起身告辭。孫繼祖親自將他送到了大門外。

      除了趙福捐贈的一兩,用青花瓷碗換來的一兩,孫繼祖捐贈的一兩,其他的幾戶加在一起也不足五錢。雖然他并不奢望講堂多么富麗堂皇,不苛求像西方那種哥特式的莊嚴(yán)肅穆,不需要能容納上百或上千人的容積,但合計的數(shù)目連兩根大梁也買不起。嗓子沙啞之后,他幾乎動搖了自己的信念,但一個意外挽救了他。

      一天深夜,外面下著催人入眠的雨夾雪,一伙土匪悄無聲息地潛入趙家。趙化的一家四口、梁先生夫婦和兩個仆人在睡夢中被綁至了中廳。土匪一共有六人,為首的是個黑大個,肩膀上托著一個大黑腦袋,仿佛一只東北虎的頭顱。

      “聽說趙老爺您是遠(yuǎn)近聞名的大善人,”黑大個冷笑著說,“今晚我等特來化緣?!?/p>

      一個機(jī)靈的白胖子喝令大家不許哭鬧,不要喊叫,他揮舞著閃閃發(fā)光的匕首,婦女和兒童便不敢作聲。匪首說話很干脆,毫不拖泥帶水,問趙福家里有多少現(xiàn)銀。趙福不敢說謊,如實(shí)說了,大概有一千兩。白胖子負(fù)責(zé)監(jiān)督趙福到了密室,取出了現(xiàn)銀。匪首用眼睛掂量掂量重量,說道:

      “我再向你借一萬兩,你兒子我先替你養(yǎng)幾天,五天后早上四點(diǎn),北鎮(zhèn)藥王廟見?!?/p>

      “如果你報官,”白胖子補(bǔ)充道,“就等著給你兒子收尸吧?!?/p>

      “好漢,”趙福說,“能不能再少點(diǎn)?”

      “兒子你怎么不少生一個?”白胖子罵道,上去扇了趙福一記耳光,“讓你嘴硬,敢跟老子討價還價。”

      婦女和孩子嚇得驚叫起來。趙化曾對我姥姥講過,他說他當(dāng)時小,以為是在玩一種游戲,倘若土匪不動手打人,他還真不知道害怕呢。

      “叫,”一個細(xì)高挑掏出手槍說,“再叫,老子崩了你們?!?/p>

      趙福的妻子忍著哭聲給土匪拼命磕頭,額頭滲出了血絲,央求他們別綁走兒子,請他們綁走自己。梁先生的妻子在一旁安慰她,不要怕。

      “敗家娘們,”趙福罵道,“別在這給我丟人現(xiàn)眼!”

      “諸位英雄,”梁先生覺得時機(jī)已到,建議道,“我愿意替孩子到貴寶地住上幾天?!?/p>

      “你是誰?”匪首問道。

      “我是一個說書的。”

      “不好好說書去,”匪首說,“你閑著沒事在這趟什么渾水?”

      “一個臭說書的,”白胖子說,“能有幾個臭錢?”

      “有,”梁先生的妻子勇敢地替丈夫回答,“我兒子在奉天做生意,有錢?!?/p>

      “她說的可是真的?”細(xì)高挑問。

      梁先生點(diǎn)頭稱是。匪首上下打量他,笑著說,我覺得你這老道有膽有識,挺有意思。但是你有點(diǎn)老了,不值錢。人老了怎么就不值錢?梁先生問道。你和這小孩比,我看至少得相差四十多歲,我讓你們都活到一百歲,你最多還能活五十年,而他還能活九十多年,價值不一樣,你要替他不是不行,贖金得翻倍,再加一萬。但我是一個父親,梁先生解釋說,我兒子贖我,和趙老爺贖兒子又有什么區(qū)別?你見過在哪朝哪代老子的命比兒子的更值錢?匪首反問道。然后他笑道,你要是不提醒我,我差點(diǎn)忘了這茬口,好,父親替兒子,贖金再加一萬,二弟你算算,看一共是多少?大哥,細(xì)高挑插嘴說,我覺得你這筆賬算得有點(diǎn)不對頭。哪不對?匪首問。您看,細(xì)高挑說,既然越老越不值錢,父親不如兒子值錢,您怎么反倒要價更高了?豆芽菜,白胖子笑道,這你可就不如大哥英明了,殊不知一個不值錢的肉票,豈不是風(fēng)險變大了。風(fēng)險大怎么了?豆芽菜還沒弄明白。匪首揮掌打他腦袋,罵道,跟著我這么多年,白混了?記住了,投資的風(fēng)險要是大了,你的收益就得跟著變大。大英雄,但是我膽子大,梁先生對匪首說,你看那小孩子離開了父母萬一嚇出個三長兩短,豈不枉費(fèi)了你們一番苦心,我老是老點(diǎn),反過來看不也算風(fēng)險小些嘛。是呀,白胖子說,大哥,這老道又把我提醒了,他是大人,而且看樣子食欲還不會下降,肯定比小孩費(fèi)糧食,我們增加了成本,應(yīng)該再加一萬。梁先生看著這幫土匪也很有趣,幾乎哭笑不得。他說,但我把丑話說在前頭,我兒子在奉天,路途遠(yuǎn),這一來一去,怎么也得個把月時間。好,老道,我不怕你講條件,匪首說,正如我二弟所講,照你這么說,我們還得額外多搭上二十五天的伙食費(fèi),那么贖金就再加一萬。最后算來算去,贖金總計五萬兩白銀。趙福說,梁先生,使不得,還是讓我兒子去吧。豆芽菜這時變得機(jī)靈起來,建議說,大哥,既然趙老爺執(zhí)意這樣做,不如我們來他個順手牽羊,一下子弄兩個肉票。是狗改不了吃屎,匪首劈頭蓋臉罵道,我們是強(qiáng)盜,只搶不偷,你小子給老子記住,順手牽羊就是偷!

      梁先生被這伙思維怪異的土匪帶走后,趙福夫婦對梁先生的妻子千恩萬謝,不知如何報答。“不用報答,我那兒子總跟他父親對著干,” 梁先生的妻子說,“錢多是禍害,破財就當(dāng)給他積點(diǎn)德吧?!?/p>

      梁先生被蒙著眼睛,在黑暗里走了很長一段路程,次日清晨,當(dāng)允許摘下眼罩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被關(guān)在了一個破廟里。廟里堆著一垛柴火,兩張露著窟窿的葦席,一張鋪在對面,一張坐在自己的屁股底下,墻壁斑駁敗壞,像人臉生了癬一樣,角落里的蛛網(wǎng)被年久失修的縫隙放進(jìn)的風(fēng)吹得凌亂不堪,暗示這里曾是節(jié)肢動物統(tǒng)治的黑暗過去和時間的深淵。出來之前,他獲得了匪首的允許,將二胡帶在了身邊。他不知道這伙土匪是哪個柳子的,也不知道具體有多少人,自從第一天起,匪首似乎對他很感興趣。

      “老道,”匪首問,“你果真是個說書人?”

      “本說書人從不打誑語?!绷合壬鸬馈?/p>

      “那么,”匪首問,“你怎么穿一身道袍?”

      “因?yàn)槲抑v的書,”梁先生說,“或者說我講的故事,和別人的不一樣?!?/p>

      “難怪你沒帶大鼓?!卑着肿诱f道。

      “也沒帶三弦?!倍寡坎苏f道。

      “你說的書有什么不同?”匪首問。

      “我只講我?guī)煾傅墓适?。”梁先生回答?/p>

      “你師父是誰?”三個土匪同時問道。

      我曾經(jīng)是個木匠,梁先生娓娓道來,我?guī)煾敢彩俏荒窘?,但我不學(xué)無術(shù),一不會用斧子,二不會用刨子,三不會用鋸,所以也不預(yù)備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沒有掉線的墨斗,只有一把破舊的二胡。梁先生指了指葦席上的那把二胡接著說道,實(shí)際上這都怨我?guī)煾福野菟麨閹煏r,他非得讓我自己選擇學(xué)什么。我說,還能學(xué)什么,你是一個木匠,當(dāng)然要學(xué)木匠的手藝了。他說,我不妨告訴你實(shí)話,凡說我手藝如何好的,那些話都不可信。我回答,既然來了,老師也拜了,你擅長什么,我就學(xué)什么。最后,他只教給我兩樣?xùn)|西,而且更多的時候是靠自學(xué),靠自己領(lǐng)悟。一樣是用心來校正東西,另一樣是教會我彈唱一首單調(diào)的曲子。我?guī)煾脯F(xiàn)在老了,比這古廟還老許多,卻精神矍鑠,看起來比我還年輕二十幾歲,沒人知道他多大年紀(jì)了,我認(rèn)識他時,他就那個模樣,一直很面少。他唱那首曲子比我唱得還好,不夸張地講,唱得出神入化、神出鬼沒,甚至能讓萬物出死入生,不論當(dāng)我感覺缺什么或者需要什么時,我就請他唱這首曲子,然后我的愿望就能一一得到滿足了。

      匪首裂開大嘴說,“老子缺錢!”白胖子和豆芽菜都大笑起來。

      匪首把匕首放進(jìn)懷里說,那我可要見見你師父。想要錢也不難,梁先生說,據(jù)我大師兄回憶,當(dāng)年朝廷派稅吏向師父收人頭稅時,師父和諸位師兄手頭沒有現(xiàn)錢,按我?guī)煾傅牡匚缓湍芰褪遣唤欢愐舱f得過去,但他擔(dān)心觸犯了他們,便命我大師兄去海邊釣魚,我?guī)煾父嬖V他把釣上來的第一條魚拿到岸邊,開了它的口,就必可得到一塊錢,結(jié)果只用了個把時辰,大師兄果真從魚嘴里得了一塊錢。按你老道這么一渲染,白胖子說道,你師父豈不是嶗山道士?豆芽菜咧嘴笑了,我看還神筆馬良呢。你們有所不知,梁先生補(bǔ)充說,實(shí)際上我?guī)煾副人麄冞€高明,能治好各種疑難雜癥,比如天生眼睛瞎的,天生就瘸腿的,還有婦女患血漏的,當(dāng)然還有許多其他的病癥,只要一到他面前,一聽他的曲子,或者他手就這樣一摸,病就全好了。你摸我干嘛,我又沒病,豆芽菜喊道。匪首和白胖子聽得入神,這時才看見梁先生的手正搭在豆芽菜的肩膀上。抱歉,梁先生說,我方才講得忘乎所以了,說你沒病我信。不過,除了殘疾、傷寒感冒這些肉體上的疾病,心病也叫病。匪首對兩個手下說,我說什么來著,這老道有學(xué)問,不是一般人,你接著說。就拿諸位英雄來說,梁先生說,我比你們長幾歲,就倚老賣個老,如果你們沒遇到什么窩心的事,誰愿意干這個行當(dāng)。不說這個,匪首嘆口氣說,你師父還有什么能耐?最厲害的是,梁先生說,我說出來恐怕你們?nèi)灰膊粫嘈?,他老人家能讓死了的人再活過來。

      聽到這里,三個土匪面面相覷。老道,匪首笑著說,你怎么越說越玄乎,越說越下道,越說越像是說瞎話呢。是啊,大哥,白胖子說,我看他師父可比嶗山道士厲害多了,簡直是如來佛祖、太上老君。還有觀音菩薩,豆芽菜補(bǔ)充道。梁先生說,我早就說過我是個講故事、說書的人。白胖子問道,老道,先不要講你師父,說說你有什么能耐。我呀,梁先生說,我?guī)煾改切┐竽苣?,我一樣沒學(xué)會,我只學(xué)會了拉二胡這個雕蟲小技,唱一首曲子,不過也不像我?guī)煾改菢映錾袢牖?。我還指望你能替我報仇呢,匪首說,看來只有你師父來了才行。大哥,白胖子說,你還真相信他胡說,只要這次拿到了錢,等我們擴(kuò)充了隊伍,大仇說報就能報。但是,匪首說,兵刀相見,勝負(fù)總是難料。

      到了傍晚,夕陽的一縷猩紅透過門縫落在廟里,梁先生抱起二胡,像調(diào)音似的撥弄琴弦,稀疏的琴音像朝陽一樣柔和。然后他輕聲吟唱,嗓音一會稍稍提高,如山巒疊嶂,一會壓低聲音,如堅實(shí)的平原,在聲調(diào)的高低銜接中重復(fù)著一個只有他自己能聽懂的詞。那琴音只有一個音調(diào),只有一句歌詞,仿佛古廟一樣單調(diào),行云和流水的切換如同人的意識不被察覺。毫無變化的琴聲似乎沒有終了,廟外的土匪放下手中的飯碗,都聽得入神了。他們一點(diǎn)也聽不懂,但是他們卻希望琴音和吟唱像肥沃的土地那樣永遠(yuǎn)繼續(xù)存在下去。突然,琴聲戛然而止。匪首走進(jìn)廟內(nèi)說,老道,你這首曲子單調(diào)是單調(diào),但并不難聽。你懂音律?梁先生問道。他說是。他問梁先生,但不知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但在我看來,只要你想要,決心足夠大,兩福雙至也并非什么難事,梁先生說,所以呀,等你拿到了贖金那天,我再告訴你,豈不是兩福雙至?匪首笑了,他喜歡梁先生這種打啞謎的說話方式。

      在接下來的兩天,三個土匪無所事事,照常過來打趣。那個匪首自稱叫余炔一,家住北京西直門附近,自己經(jīng)營著米行,父親是個教書先生,一九○○年六月時,義和團(tuán)進(jìn)入了北京內(nèi)城,燒教堂,大肆屠殺洋人和教徒。一天中午,他的父親和母親被誤當(dāng)成教徒在西直門外大街慘遭了殺害。在一位拳民朋友馮學(xué)義的幫助下,余炔一查清了兩個殺人兇手的身份,在來到北鎮(zhèn)之前,他趁清政府剿殺拳民時,手刃了其中一個。后來馮學(xué)義捎信又通知他,另一個仇家已經(jīng)逃出關(guān)外,投靠了張作霖,當(dāng)上了大炮手。后來又有消息傳出張作霖被朝廷招了安,他也跟著風(fēng)光,吃了官飯。他感覺到報仇的難度好比登天。為了報仇,早在他尋仇至北鎮(zhèn)之初,便在溝幫子組建了這支保險隊,以保護(hù)當(dāng)?shù)卮髴羧思颐庠馄渌练藫尳贋闃I(yè),收取一定數(shù)額的保護(hù)費(fèi),但有限的收入不足以擴(kuò)充隊伍和購買武器裝備,是以才到保護(hù)區(qū)以外的地界砸窯。

      “你師父還活著?”余炔一問道。

      “活著呢?!绷合壬卮稹?/p>

      “真有你說得那么厲害?”

      “真有?!?/p>

      “等他來了,”余炔一說,“他一定能幫我報仇?!?/p>

      “不能?!?/p>

      “我可以不要贖金?!?/p>

      “那也不成。因?yàn)樗怀珜?dǎo)復(fù)仇,尤其是殺人?!?/p>

      “我從不愿意勉強(qiáng)別人,”余炔一說,“那我就拜他為師,跟著他學(xué)能耐。”

      “那得看緣分?!?/p>

      “此話怎講?”

      初春的夜里寒氣逼人,梁先生也湊到火盆旁烤手,四個人圍坐在一起。他說,我?guī)煾钙鸪跏盏谝慌降軙r有過失誤,他的大弟子,我說的不是我大師兄,是那個已經(jīng)被除了名的大弟子。那個大弟子悟性極高,幾乎學(xué)會了我?guī)煾傅娜勘绢I(lǐng),只是不能永遠(yuǎn)保持年輕,但是后來,他自己悟出了另外一套本領(lǐng),也能讓自己返老還童。什么本領(lǐng)?白胖子問道。他呀,梁先生說,他練就了蛻皮的本領(lǐng),每年蛻一次皮,就把時光退回到了過去了。哈哈,豆芽菜笑道,你說的莫非是蛇吧?隨你怎么想,梁先生說。打什么岔,余炔一說,您接著往下講。這個大弟子覺得自己能耐大了,在師弟里發(fā)展了一批追隨他的人,大約占了門人的三分之一,想篡奪我?guī)煾傅恼崎T之位。但我?guī)煾冈缈闯隽怂男g(shù)不正,識破了他的陰謀,事先有所準(zhǔn)備,在我?guī)煾副还俑テ饋碇埃孪染痛虬l(fā)那些忠誠的徒弟躲藏了起來,免得受到株連,以便保存實(shí)力。兩個月后,我?guī)煾钢卣旃?,把原來的弟子又召集回來,重新定?guī)矩,收攬門人。那個大弟子現(xiàn)在在哪?白胖子問道。沒人知道,梁先生說,我?guī)煾溉蚀龋粚⑺麄冎鸪隽藥熼T,據(jù)說他們在世上隱姓埋名,再也沒露過真實(shí)面目。打那時起,我?guī)煾肝×私逃?xùn),想拜他門下,要求的條件就嚴(yán)格多了。都需要哪些條件?余炔一急切地問道。要說這條件還真不多,梁先生說,只有一條。哪一條?豆芽菜問。怎么又打岔,余炔一說著對他腦袋狠狠打了一巴掌。緣分,梁先生按照原有的節(jié)奏說道,別看只有這一條,但難度挺大。怎么算有緣分?三個人同時問道。誰有緣見到他,梁先生說,那就叫緣分,他就收誰為徒。怎么才能見到他?余炔一追問。沒有循規(guī)蹈矩的方法,首先是你的心要誠,要懇切,梁先生說,除此之外,足夠的耐心也會有些益處,你讀過書,你能懂得,這就叫考驗(yàn),要不怎么叫緣分。但是,我這里有個案例可以供你借鑒。方才我不是說過那個大弟子背叛的事嘛,你們還記得吧,他篡權(quán)時使用的是陰謀,他捏造了很多證據(jù),糾集了各大門派,什么儒家、法家、道家、墨家、陰陽家、名家,等等,將我?guī)煾父姘l(fā)到了官府,官府信以為真,草草過堂后,便以謀逆的罪名把師父關(guān)進(jìn)了死牢。因?yàn)槲規(guī)煾妇C合這些門派的長處獨(dú)創(chuàng)了一個新門派,他當(dāng)時沒給這個門派起名字,但這個新興的門派發(fā)展過于迅速,其他各門各派感覺受到了威脅,在拉攏我?guī)煾覆怀珊?,他們就開始了打壓。我記得那年應(yīng)該是癸巳年,大年剛過沒有幾天,官府的兵丁就押著師父和另外兩個犯人一塊問斬。三個人五花大綁都被綁在了木樁上,那兩個死刑犯都是殺人越貨的強(qiáng)盜。各門派的人和老百姓聚眾圍觀。我?guī)煾改菚r候名氣已經(jīng)很大了,在行刑之前,其中一個犯人嘲笑我?guī)煾刚f,你不是能耐大嗎,今天你怎么不把自己救走,而是和我們一塊受死呢。我?guī)煾笡]搭理他。另一個犯人說,你怎么能這樣說話,他是無辜受陷害的,他是個好人,不像我們兩個罪有應(yīng)得,死有余辜。我?guī)煾竼柲莻€為他鳴不平的犯人,你果真相信我是個好人?他無比誠懇地說,我信。師父又問,你愿意做我徒弟嗎?他說,我愿意。于是,他們?nèi)齻€都被殺了。三個土匪聽到這里迷惑不解。

      “第一個犯人說得對,”白胖子說,“你師父有那么大的能耐,為什么還救不了自己?”

      “你不是說過你師父還活著嗎?”豆芽菜問道,“現(xiàn)在怎么又死了呢?”

      “我也要問這些,”余炔一說,“但我還有一事不明,您剛才說,有緣見到你師父的人,就收他為徒,那么第一個犯人不也見到他了嗎?”

      梁先生不慌不忙地為他們一一解答。他告訴他們,他師父遇害三天后又活了過來,并且受刑前收的那個徒弟也活了過來。他不是救不了自己,他是想讓那些嫉妒他、污蔑他、陷害他的人見識一下他的絕招,見識一下他具有死而復(fù)活的本領(lǐng),好叫更多的人追隨他,拜在他的門下。至于第三個問題,梁先生說,首先這件事發(fā)生時,我?guī)煾高€沒定下這個規(guī)矩;第二是,第一個犯人瞧不起我?guī)煾?,他本來就不想投在他門下,人家不愿意,為什么要勉強(qiáng)人家做徒弟呢;最后你想想,若要考驗(yàn)一個人時,古代哪個世外高人會以真面目示人,比如黃石老人授張良《太公兵法》時,便偽裝成了一個倚老賣老的無賴?yán)衔?,故意將自己的鞋子脫掉,扔到了橋下,然后命張良去取。所以,我說的有緣見到,也是指你有沒有能力打動我?guī)煾缸屗敢獗┞端恼鎸?shí)身份。

      “大哥,”白胖子說,“我看,這老道巧舌如簧?!?/p>

      “老道,”豆芽菜說,“我覺得你不像是在騙人,但我又覺得哪里不對頭?!?/p>

      “您騙過人嗎?”余炔一想了想,然后問道。

      夜更深了,寒氣持續(xù)地從門縫和窗戶縫滲透進(jìn)來,梁先生拿棍子調(diào)了調(diào)火,添上幾塊木材,火更旺了。騙過,梁先生說,在入我?guī)煾搁T下之前我也說過謊,騙過人。那么后來呢?白胖子問。后來,梁先生說,后來就很難說了,因?yàn)橛袝r我認(rèn)為自己沒說謊騙人,而對方卻認(rèn)為我在說謊騙他。老道,豆芽菜性子急,催促說,少賣關(guān)子。白胖子警惕起來。余英雄想聽嗎,梁先生問,如果你想聽,我可以講個故事。余炔一點(diǎn)頭,表示贊同。

      實(shí)際上這不算故事,梁先生說,是我個人的親身經(jīng)歷。二十七年前,我從山東老家去貴州的途中遇到了一伙土匪,就像現(xiàn)在這樣,他們也把我關(guān)在一個破廟里,當(dāng)時也是春天,也是晚上,也是四個人,閑著沒事,他們也讓我講講我?guī)煾傅墓适拢?dāng)我講到我?guī)煾负土硗鈨蓚€犯人那段時,他們當(dāng)中有兩個不信,堅稱我是在編瞎話,指責(zé)我說謊,企圖拖延時間。我說,我是個說書人,我早已有言在先,信不信在你。梁先生說完,抱起二胡,緩緩地?fù)軇恿饲傧?,但沒有吟唱,只是調(diào)音。

      “今天太晚了,”余炔一說,“您明天接著說書?!?/p>

      “大哥,”白胖子不避諱梁先生,說,“我看他有些邪門?!?/p>

      “是啊,大哥,”豆芽菜說,“我也覺著他總在兩頭堵?!?/p>

      三個土匪走出破廟,梁先生聽見余炔一用憨直的嗓音說道,“我諒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招。”似乎有意提高了聲音叫他聽見。

      從第四天早飯后開始,梁先生結(jié)合中國歷史的典故和民間寓言為他們講述師父的故事,每到黃昏時分則對著夕陽吟唱那首單調(diào)的曲子。一天夜里,火盆里的火即將燃盡了,余炔一問梁先生,師父怎么還沒出現(xiàn)?梁先生回答,一定是因?yàn)闂l件尚未成熟。

      到了十點(diǎn)左右,隔壁供僧侶住宿的房間傳出了吵鬧的聲音。大哥,再這樣下去,人心就散了,我們?nèi)嫉猛甑?。那是白胖子的聲音。是啊,大哥,豆芽菜嚷道,有幾個弟兄跟我說,他們要回家種地。種地,余炔一罵道,種他媽的地,要是他媽的有地種,狗娘養(yǎng)的還用等到今天,以后誰敢再多言,老子就一槍崩了他!第二十六天的早上,朝陽稚嫩的光熱將破廟里照得暖洋洋的,余炔一盤腿坐到了梁先生的對面,說:

      “我跟您說了謊,我想師父也一定不喜歡說謊?!?/p>

      “是?!绷合壬f,“那是大忌。”

      “實(shí)際上,我的真名叫金非銅……”

      這時,外面的槍聲大作,由遠(yuǎn)及近撒豆般傳來。金非銅跳到廟外,找到一段斷壁當(dāng)掩體?!按蟾纾 倍寡坎硕阍诹硪粋€掩體后面喊道,“我們被包圍了!”“誰干的?”“不知道!”

      “大哥,”墻外的一個聲音喊道,“投降吧!”

      “是白胖子!”豆芽菜喊道。

      “操你大爺,”金非銅罵道,“你這個白眼狼!”

      “是我,”白胖子躲在一扇墻的后面,不敢露頭,“梁先生的兒子帶來了朝廷的新軍,二十桿槍,你們跑不掉的!”

      “他給了你多少錢?”豆芽菜問道。

      “一萬兩!”白胖子回答。

      “一萬兩,”豆芽菜罵道,“你就把良心喂狗了?”

      “我給你五萬兩!”金非銅喊道。

      “他這是緩兵之計?!卑着肿訉ι砼缘牧簡⒄f道。

      梁先生聽到是自己的兒子搬來了救兵,走出破廟,喊道:

      “梁啟,誰叫你這么干的,趕快給我撤了!”

      “爹,”梁啟回答,“您老人家放心,他們要是敢動你一根毫毛,我就把他們都打成篩子!”

      “孽子,”梁先生開口罵人,“你這是陷我于不義!”

      “兔崽子,”金非銅問道,“你就不怕我在臨死前,拉上你爹當(dāng)個墊背?”

      “我爹信他的上帝,”梁啟笑著說,“上帝不讓他死,他死不了!不信,你問他?!?/p>

      話雖如此,梁啟對父親的處境也不無擔(dān)憂,由于投鼠忌器絕不敢輕舉妄動。金非銅有人質(zhì)做籌碼,心里也毫不恐慌,最終的結(jié)局也不過是權(quán)當(dāng)那五萬兩贖金贖買了自己和弟兄們的性命。雙方按照各自防守的陣勢僵持了大約十多分鐘。金弟兄,梁先生說,你拿槍挾持我到大路,然后逃生吧。說書的,金非銅問道,您當(dāng)年遇到了土匪,是不是也用了這樣的伎倆?那時我兒子才一歲,梁先生回答。

      最后雙方約定,梁啟的隊伍帶著六匹馬步行跟隨,其余的戰(zhàn)馬留在原地,金非銅帶著五個弟兄挾持著梁先生走出院外,退至二里開外的官道附近,然后再用那六匹馬交換人質(zhì)。請你稍等一下,梁先生說,我給你要那五萬兩贖金。金非銅說,算了,那首曲子究竟叫什么?梁先生說,我答應(yīng)過你,要讓你兩福雙至,等下我把贖金拿過來,再告訴你也不遲。老先生,金非銅苦笑道,都到了這個時候,您就不要再消遣我了。金非銅喊了聲“后會有期”,便帶著幾個手下縱馬而去。

      梁先生走到梁啟面前,有生以來第一次打了兒子一個耳光。梁啟感覺委屈,在煙火只住了一夜便要離開。梁先生說,你走你的,把那五萬兩銀子給我留下,就當(dāng)贖了我。梁啟天生善于經(jīng)營餐飲,小時候就喜歡烹飪,而不愿意繼承父親的衣缽,他堅信人永遠(yuǎn)都理解不了命運(yùn),即便如父親那些傳教士換上神的那副愚蠢而又滑稽的面孔,也不過是偽裝成了命運(yùn)而已。他在那個愚昧的時代堪稱是難得一見的無比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無法重新選擇的血緣是他同異鄉(xiāng)的父親之間唯一的紐帶。所以他一貫不支持,不聞不問,也不舍分文地去贊助父親的迷信事業(yè)。父親也有自知之明,很少張口向他求助。梁啟走后,梁先生拿出這筆銀兩中的一部分,在葦蕩東側(cè)的一處曠野修建了講堂。

      這個講堂成為整個煙火最奇異的建筑之一,它完全不同于正規(guī)的教堂。講堂由梁先生親手設(shè)計,當(dāng)?shù)赜忻耐呓澈湍窘嘲凑請D紙分毫不差地施工。整個工程到立秋時竣工。從外面看,講堂仿佛一條瞎了右眼的似是而非的大鯊魚橫臥陸地,魚嘴朝南,作為正門,東西兩側(cè)留有側(cè)門,作為失火或地震時的逃生之用,大魚的肚腹是講堂的正廳。墻壁用的是駱駝山的次等白麻,外面抹上一層厚厚的灰泥,再繪制出魚皮紋理的殘缺形狀,包括尾鰭、背鰭和腹鰭無一完好,折斷的半截魚鰭一律漆成海藍(lán)色,斷面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內(nèi)部的布局、裝修和所有設(shè)施也全部故意留下了恰到好處的缺憾。單拿桌椅來說,有的桌子缺一個角,有的缺兩個腳,有的椅子缺一只腿。梁先生試圖通過這個作品為煙火人畫像,讓一切靈魂的輪廓、密度、重量、色彩和邊界,包括它的混亂、迷醉、善變和不完美得以充分展現(xiàn)。

      短短的幾日內(nèi),這種想象力奇特的建筑風(fēng)格吸引了眾多村民前來聚會。不過當(dāng)人們習(xí)以為常之后,新鮮感漸漸減弱直至消失,代之以隱隱的刺痛、不快和不安,光顧的人數(shù)便越來越少。

      兩年后的一個良辰吉日,小鎮(zhèn)的居民把家都搬到了一星河的南岸,只剩下了梁先生一戶。梁先生驚訝之余,心里難免為此過意不去,想為他們再做點(diǎn)什么。那天是早潮,他踏著小石橋,淌著水,走到了對岸,去拜訪趙福。趙福還像以前一樣熱情,招呼家人為梁先生沏了一杯上好的龍井。兩人分賓主落座。

      梁先生說,趙老爺,村子是不是還沒取名字呢,我這里倒是想好了一個吉利的好名字。

      不過,趙福將端起的茶杯放下了說,梁先生,你的美意我替大伙心領(lǐng)了,只是大伙已經(jīng)決定了,還叫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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