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立成

陳博一大早便起了床，洗漱之后便走出了家門。他今天要去見一家廣告公司的老總，他要去應(yīng)聘該公司的策劃總監(jiān)。

陳博剛擠上公共汽車，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便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給他讓座，陳博佯裝不知，抓住扶手站在那里動也不動。那姑娘說：“您請坐?！标惒┮荒槻桓吲d，心想：“我難道有這么老嗎？”便一屁股坐了下去。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潮，陳博腦子里卻想起上個周末的一件事。那天陳博去服裝市場買內(nèi)衣，賣內(nèi)衣的小伙子熱情地介紹著他賣的衣服，嘴巴甜得像喝了蜜，開口爹爹閉口爹爹地叫，這讓陳博心里很不爽。心想，你也是二十好幾的人了，自己才五十多一點，怎么能叫爹爹呢？便瞪了小伙子一眼，莫名其妙地說：“你以為我蠻老？我女朋友比你還年輕呢?！蹦切』锏蓤A了眼睛，低語道：“難怪我們找不到對象，你們這些老爹爹也在這里搶資源?！卑殃惒獾靡?。陳博衣服也不買了，悻悻地走開了。今天又被大姑娘讓座，看來自己真的是顯老。可是，自己的事業(yè)才剛剛開始啊。

陳博來到這座城市已經(jīng)打拼十多年了。他大學(xué)畢業(yè)分配到老家一所縣城中學(xué)當(dāng)老師，干了兩年之后，他覺得這不是他要的生活。他琢磨著要出去闖闖。他找到校長要求停薪留職，校長說學(xué)校本來就缺老師，怎么可能允許停薪留職呢，這不可能。血氣方剛的陳博干脆遞了一張辭職報告。校長驚訝地瞪圓了眼睛，說：“這可是天大的事呀，有多少人羨慕你這個鐵飯碗。這使不得?！标惒┏粤顺禹辱F了心，一副一定要走的表情。校長關(guān)心地說：“你辭職出去，想去干點什么呢？” 陳博被這一句給問住了，他其實也沒有想好自己出去干點什么。陳博心想：“我一個大老爺們，難道會餓死不成，自己從高中開始，同學(xué)們都稱自己化學(xué)腦殼，就是講自己的腦子靈活、好使，或許自己還真能闖出一條大路呢?！庇谑撬麑πｉL說：“我已經(jīng)想好了，我不后悔。”校長還是一副不放心的樣子說：“你可要想好啊，世上沒有后悔藥啊，你辭職了再想回來那就不可能了。”

陳博不要再想了，他已經(jīng)想好了。他跟父母親說他就把公職給辭了，把父母親氣得要死。陳博的父母親都是國家干部，年齡都比較大了，退休在家。父親還是個老南下干部，離休工資高，后來對陳博幫助很大。這是后話。

陳博辭了公職之后，第二天便來到了省城，開始了他的奮斗之旅。陳博其實并沒有想好來省城做什么，但他相信自己肯定會闖出一條路。陳博大學(xué)學(xué)的是數(shù)學(xué)專業(yè)，但他并不喜歡這個專業(yè)。他認(rèn)為他的腦子特別好使，經(jīng)常會冒出許多好點子出來。所以當(dāng)他看到一家廣告公司招聘廣告策劃時，他突然心里一亮，這不正是自己的長項嗎？在念大學(xué)時，他就聽過策劃大家葉茂中的演講，當(dāng)時心里就想過將來要從事策劃，因為自己腦子里有的是金點子，他覺得廣告策劃就是能夠想出好的點子。廣告公司老總看他學(xué)的是數(shù)學(xué)專業(yè)，又沒有任何從業(yè)經(jīng)驗，任憑陳博說得天花亂墜，也不能全信，只答應(yīng)他試用兩個月。

公司剛好接到一個飲料的廣告業(yè)務(wù)，老板也讓陳博參與這個廣告的策劃。陳博苦思冥想了幾天之后，終于想出了一個好的創(chuàng)意。陳博敲開公司老總辦公室的門，跟老總說起自己的想法，老總聽得目瞪口呆。老總連忙叫來各位主創(chuàng)人員，要陳博再說一遍。于是陳博便更有激情地又說了一遍。他這個創(chuàng)意得到了大家的廣泛認(rèn)可。這初試牛刀，讓老板滿心歡喜。陳博的試用期取消了，從此陳博便成了公司的策劃師。

這以后的日子過得比較普通，陳博聽得最多的兩個字就是“平平”二字。一天，陳博把自己的一份得意之作交給老總，老總一張一張往下看，眉頭卻越皺越緊，嘴里說：“平平，平平。”老總說的“平平”陳博聽得懂，就是沒有創(chuàng)意，就是沒有新意，就是平庸之作。陳博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陳博每天干著公司交給他的事，做也做不完，也沒有做出好的策劃書，工資也加不上，日子過得既沒成就感，又沒輕松感。

眼看著兒子一天天長大了，家里的開銷也越來越大。妻子在一家婚介公司當(dāng)紅娘，除了每天回家?guī)Щ貋砗枚嗳ぢ勅な拢膊灰姃陰讉€錢回來。陳博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好在年邁的父親是個離休干部，工資待遇高，但父親又不好直接給陳博錢。當(dāng)今社會有很多“啃老族”，但父母都到了這個高齡了，這也太啃老了吧。于是父親便變著法子給孫子錢，這一方面幫助了陳博，也照顧了陳博的面子。陳博心里其實很清楚，但在這殘酷的生活面前，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心想：“如果沒有父母的幫助，這個日子真不知道怎么過下去?！?/p>

陳博傾盡全部智慧，用了一個多月的日日夜夜，策劃出一個宏大的文化產(chǎn)業(yè)園項目。陳博想，如果這個項目成功了，自己也能發(fā)點小財了。陳博怔怔顫顫地把策劃書交給了老總，期待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老總的臉上。老總翻看著陳博送來的策劃書，那神情仿佛是在思考，這神情給了陳博些許希望。但老總看完了策劃書之后，長噓了一口氣，說：“這個項目是個好項目，可是啟動資金就要兩個億，我去哪里找兩個億啊。”說完，老總把陳博的策劃書往桌面上一扔，那清脆的響聲像一個石頭砸在陳博心坎上，陳博心里頓時隱隱作痛起來。

陳博坐回自己的位置，想著自己的策劃項目，心說：“老總講得不錯啊，去哪里弄錢呢？沒有錢，這策劃書不就是紙上談兵么，又有什么用呢？”想著昨天夜里老婆為錢的事跟自己吵架，陳博心里頓感一陣凄涼，但片刻之后陳博又亢奮起來，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陳博不想吊死在一棵樹上，他還想拼一拼，他要尋求更好的平臺，尋求更好的發(fā)展。但仔細(xì)想想，自己也只有策劃這個特長，于是陳博想到跳槽，自己已經(jīng)在這家公司干了十多年了，看起來也沒有什么前途可言，還不如趁著自己還不老，早點換家有前途的公司。

陳博今天就是去這家新公司面試的。昨天夜里還特地找了件顯年輕的衣服，今天在公交車上，還是讓人給讓座了。這家公司坐落在繁華地段的五星級寫字樓。陳博來到公司時，老總已經(jīng)坐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了。老總很熱情地讓座，訓(xùn)練有素的辦公室秘書給陳博泡了茶。一見面，老總就說：“你的材料我看了，不錯，不錯，你的策劃方案大氣、有創(chuàng)意，相信我們會碰出火花?！标惒┖孟袷桥龅搅酥?，也就沒有了拘束，激情飛揚(yáng)地談起自己對項目策劃的認(rèn)知，談策劃的創(chuàng)意，談策劃的創(chuàng)新，也談策劃的執(zhí)行?？傊惒└哒勯熣摿艘粋€上午，心情開懷而舒暢，他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這么暢所欲言了。老總聽得如癡如醉，飄飄然然，蠢蠢欲動。到飯點了，老總熱情地留下陳博吃中午飯。

陳博喝了幾杯小酒，平日里陳博幾乎是滴酒不沾，這不，幾杯小酒下肚，就昏昏欲睡了。飯后，老總要親自駕車送陳博回家，陳博不讓，可老總執(zhí)意要去。陳博恭敬不如從命，老總在陳博的指路下把車開到了陳博住的小區(qū)。老總見陳博歪歪斜斜的狀態(tài)，要送陳博去家里，陳博死活不讓，老總執(zhí)意要送。哪知陳博住在六樓，又沒電梯，把老總累得喘著粗氣。

一進(jìn)陳博的家，還是讓老總吃驚不小。這是一套兩居室的房子，大約六十平方米，在這個房價并不是很高的城市，這房子顯得有點小了。屋里的家具也很簡陋，甚至給人的感覺有點寒酸。老總把陳博扶上床之后，便跟陳博道別，出門之后，老總把房門輕輕關(guān)上。

第二天清早，陳博一醒來便聽到老婆的責(zé)罵聲，陳博憨笑著解釋說：“昨天遇上知音了，多喝了幾杯?！?/p>

“知音？是狐朋狗友吧。”陳博老婆回道，她突然想起陳博昨天去應(yīng)聘的事，于是說道：“你不是去應(yīng)聘策劃總監(jiān)嗎？”

“是啊，是啊，這個公司老總看了我的策劃書非常感興趣。我昨天幾乎講了一上午，老總聽得雙眼都直了，看來我是時來運(yùn)轉(zhuǎn)了?！标惒┱f道，心里樂滋滋的。

陳博簡單地吃過早餐之后就滿懷希望地給老總打電話，他想問問老總怎么安排他的工作，可是電話鈴聲響了幾下之后便斷了，接著響起一聲短信提示聲，短信是老總發(fā)來的，陳博翻開短信一看，驚愕了。老總的短信說：“請教一下，你們策劃師怎么不把自己家里策劃得富足一點呢？”

陳博沉默了，臉色突然變得灰青，腦子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