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劇 楊光第
宣傳畫廊的玻璃窗里,在標(biāo)題“‘戧頂子’孫偉同志先進(jìn)事跡”下,配有孫偉的一張彩色照片。
杜小霞用手挽著媽媽,走到畫廊前。她上身穿著粉花短袖衫,下身穿著藍(lán)色水洗布褲,模樣俊美。
杜小霞和媽媽都把目光投到照片上。
杜媽:你看,這小伙兒怎么樣?
杜小霞臉上泛起紅暈,難為情地說:媽!
杜媽看了看標(biāo)題,用手指了指“戧”字,皺了下眉:小霞,這個字念啥?
杜小霞:念“qiang”。
杜媽:啥意思?
杜小霞:“戧”就是頂著來的意思。
杜媽:你說他有壞脾氣?
杜小霞:不是那個意思。
杜媽:那是啥意思?
杜小霞:我給你打個比方。好比說,墻要倒,拿木頭支上,這木頭就是戧頂子。
杜媽:那你說頂梁柱不就結(jié)了嘛!
杜小霞笑道:頂梁柱?貼譜。
兩人走出井口。
井底斜斜的巷道幽深而昏暗,一束束光柱從里面打上來,透過光柱,可以看到一張張烏漆麻黑的臉。
孫偉個頭比別人高,肩膀比別人寬,腰桿比別人粗,整個體形看上去像截枝杈互生的樹干,因此在眾人中顯得鶴立雞群。
孫偉剛走出井口,就聽到有人大聲喊:戧頂子,你家捎信兒來,叫你馬上回去,說有要緊的事兒!
孫偉沒顧得上洗澡,立刻出了井口。
井口外是一個長約三十米的水泥山洞,山洞呈半圓形,里面盡是荒草。
孫偉低著頭走路,和迎面過來的白俊撞在一起。
白俊留著長發(fā),穿著西裝,不滿地說:哎,我說你這個人,沒長眼睛?
孫偉:呵呵,對不起。
兩人各自走開。
這里三面環(huán)山,中間低平,形如“棺材坑”,幾十棟磚瓦平房建在坑中。
花白頭發(fā)的孫母顫顫巍巍地從屋里走出來。
孫母在大門外將孫偉堵?。耗樢矝]洗,衣服沒換就這么回來了?
孫偉:你不是叫我快點(diǎn)兒回來嗎?
孫母:小霞跟她媽來了,在屋里呢。
孫偉剛要進(jìn)屋,被孫母攔住。
孫偉:咋不進(jìn)屋?
孫母:傻孩子,你不洗臉、不換衣裳,就這么見人???
孫偉:咱就這一堆兒一塊兒,她要相中,就處,相不中,就拉倒。
孫母:不行。你這么見人,誰能看上你?
孫偉:之前幾次相親我都聽你的,好一頓打扮,不是也沒成嘛。媽,別瞎費(fèi)心思了。
孫母:你這孩子咋這么犟呢?聽媽的,趕快去你趙二叔家洗把臉。
孫偉:媽,不用了。
孫偉說完,轉(zhuǎn)身進(jìn)了院子。
孫母無奈地跟在后面。
孫母囑咐道:小偉,這回跟女方見面,你可得長個心眼兒,該說啥,不該說啥,你得心里有數(shù)。
孫偉:媽,是煤就不能說是金子。咱不能瞞著人家,是不是?
孫母:那你也不能順嘴胡咧咧!
孫偉家的外半間是灶臺和廚房,里間是炕。
杜小霞和杜母坐在炕沿上。
孫母領(lǐng)孫偉走進(jìn)房間:哎喲,他杜姨,孩子怕您著急,下班兒臉也沒洗就來了,真是不好意思。
杜媽:沒事,來的時候我們娘兒倆在井口看到小偉的照片了。
孫母:說起來,這些年小偉也遭了不少罪。他從小就懂事,念書時知道用功。小學(xué)畢業(yè)他在全班考了第一,初中全年級二百多人,他考第五,后來初中畢業(yè),考到了重點(diǎn)高中。小偉本來還想上大學(xué),可讀高三時,我犯了心臟病,住了院,硬把他耽誤了。第二年春天,井下發(fā)生瓦斯爆炸,他爹走了,他看家里困難,就沒考大學(xué),接班兒下井了。他在井下干活也絕不含糊,段井長總夸他,大伙還給他起了個外號。
杜小霞偷眼瞅瞅?qū)O偉,臉色露出贊許的神情。
孫偉:其實也沒啥好說的,我是下井的,活兒也不好,有時還有危險。
孫母見狀,立刻向?qū)O偉使了個眼色,又用手在他身后掐了掐。
孫偉沒理會,繼續(xù)說:我們家,您也看到了,挺困難的,買不起樓,還住平房。
杜媽點(diǎn)點(diǎn)頭:小霞,時候不早了,咱走吧!
孫母:好不容易來一回,多待會兒唄。
杜媽:小偉剛下班兒,還沒吃飯呢。
孫母:不著急。小偉,快送送你杜姨。
杜媽:別送了,讓孩子早點(diǎn)兒歇歇吧。
杜媽:丫頭,你看孫偉這個人怎么樣?
杜小霞:媽,你感覺呢?
杜媽:是你找對象,媽問你呢!
杜小霞:這個人我挑不出啥毛病,我覺得他腦子夠用、能干、挺厚道,還挺實在的。
杜媽:那你的意思是愿意了?
杜小霞:嗯。
杜媽:丫頭,找對象可是關(guān)系到一輩子的事兒,你得把主意拿準(zhǔn)了。
杜小霞點(diǎn)頭。
杜媽:那明天,我就給他們回個信兒?
杜小霞:行。
孫偉一大早按時來到井口,井口附近圍著一群人,當(dāng)班的工人沒有下井,上一班的工人正在升井。
人們議論紛紛。
工人甲:你知道了嗎?
工人乙:知道什么?
工人甲:聽說要關(guān)井了。
工人乙:你聽誰說的?
工人甲:還聽誰說的?那不是明擺著嘛,咱這兒的煤都挖多少年了,都快挖光了。
工人乙:把井關(guān)了,那咱怎么活?
工人甲:唉,沒辦法。形勢在那兒擺著,煤源枯竭,老礦安排不了這么多工人。
不一會兒,井口貼出通知。
工人們圍了上去,孫偉也擠進(jìn)人群。
通知:上級指示,從今天起全井各段一律停止生產(chǎn)。
孫偉面色愁苦。
杜小霞站在攤位前,不住地向外張望。
杜媽走過來,神情冷漠。
杜小霞:媽,跟他們說完了?
杜媽:沒。
杜小霞:咋沒說呢?
杜媽:出岔了。
杜小霞:出岔了?他們變卦了?
杜媽:不是。
杜小霞:那是怎么回事?
杜媽:孫偉沒工作了。
杜小霞:怎么就突然沒工作了呢?
杜媽:礦上關(guān)井了。
杜小霞:啊?
杜媽:丫頭,媽跟你說,你跟他的事兒還是趁早拉倒吧。
杜小霞面露疑惑。
杜媽:說心里話,當(dāng)初媽就有點(diǎn)兒不放心。孫偉是個井下工人,媽怕你跟他過委屈了你。你是媽身上掉下來的肉,媽不指望借他什么光,但也不想讓你跟他受窮遭罪?,F(xiàn)在工作都沒了,拿什么養(yǎng)活你?
杜小霞心煩意亂:媽,你能不能別說這些!
杜媽:你還不愛聽?媽能害你嗎?你不要往死胡同里鉆。
杜小霞:媽!
孫偉耷拉著腦袋走進(jìn)家門。
孫母:小偉,怎么沒下井?
孫偉沒說話。
孫母:你怎么了?愁眉不展的。
孫偉一頭躺在炕上,望著屋頂嘆了口氣。
孫母:是不是小霞沒回話你上火了?其實這事兒怪不得人家,你想想,人家娘倆來咱家,你連臉都不洗,說話也不注意,不該說的你也說。到現(xiàn)在還不回話,我估計是沒戲了。
孫偉:沒戲就沒戲,總不能把人家哄到咱家來。
孫母:那你上什么火?
孫偉:我上火不是為這事兒。
孫母:那是什么事兒?
孫偉沒說話。
孫母:到底是啥事兒,你倒跟媽說呀。
孫偉:媽,我怕你跟著上火。
孫母:你說吧,媽不上火。
孫偉坐起來:媽,礦上通知關(guān)井了。
孫母:關(guān)井了?那以后怎么辦?那咱還指啥活著?媳婦沒說成,工作又沒了,愁人……
孫母說著,手捂胸口靠在墻上。
孫偉:媽,你別上火,我不是還有兩只手嘛。媽,你咋的了?你咋不說話?
孫偉見母親臉色不好,急忙跑出家門,叫來了隔壁趙二叔。
趙二叔看看孫母:你媽病得不輕,得馬上去醫(yī)院。
孫偉找來手推車,在趙二叔的幫助下把孫母背上了車。
孫母的遺體停放在靈床上。
孫偉穿著孝服,扎著孝帶。
姐姐玉梅、姐夫老周和趙二叔等人幫忙料理著后事。
字幕:兩周后。
“棺材坑”中炊煙裊裊。
院內(nèi)停放著一輛三輪車。
孫偉臉色紅潤,上身穿著白布褂兒,下身穿著藏青色長褲。正貓腰裝點(diǎn)著三輪車。孫偉先在車的廂板上豎起四根立柱,立柱上架起橫桿,橫桿上罩起透明塑料篷布,邊框上包著紅綠綢條,條上綴著金黃色的走穗兒。
隔壁趙二叔探頭看了看:小偉,你把車打扮得這么漂亮,要去接新媳婦呀?
孫偉:哪有那好事兒!
孫偉把車裝好,回屋拿出了毛巾、水瓶和雨披,鎖好房門,騎車走出大院。
大街兩旁,高樓林立,街上車水馬龍。
孫偉把三輪車停在路邊。
杜小霞從市場里走出來,手中捧著兩箱剛從市場批來的海魚,搭眼看了看孫偉。
孫偉急忙跑過去接過箱子,抱到三輪車上。
杜小霞跟著跳上車。
孫偉:去哪兒?
杜小霞:雙橋。
杜小霞看了眼孫偉:你蹬這“倒騎驢”累不累?
孫偉:哪有不累的活兒!你一個人百十多斤,如果是四個人,那就四五百斤,這四個人要是胖子,那就有六七百斤。一天蹬下來,腰、腿、屁股都疼。
杜小霞:那相比下井呢?
孫偉:不一樣。干這活都是白班,不熬夜,而且沒人考勤,想干就干,干多干少都是自己的事兒。不過一開始也發(fā)蒙,頭一回上街我就把“倒騎驢”蹬到主干道上了。交警過來給我敬個禮,我還挺高興,結(jié)果轉(zhuǎn)身他就罰了我三十元,干了一天一分沒掙。
杜小霞笑道:誰讓你不懂交通規(guī)則了!
孫偉:后來,我就在路邊等,可一連兩天也沒人坐我的車。好不容易等來位小姐,但剛上來就又下去了。
杜小霞:那她為啥不坐你的車?
孫偉:當(dāng)時我也納悶兒,回家后才想明白。人家一是嫌我的車子不好看,二是嫌我臉沒洗凈,衣裳埋汰。后來我就把“倒騎驢”改成了這個樣子,我出車前也拿香皂把臉洗干凈,拿木梳把頭發(fā)梳齊,這一打扮,果然招人了。
杜小霞:這么說我也是你招來的?
孫偉沒說話。
杜小霞:你家那地方叫什么來著?
孫偉:“棺材坑”。
杜小霞:“棺材坑”,那是人待的地方嗎?
孫偉:“棺材坑”早先是個大草甸子,有人在那兒放牛放羊,后來開荒種上了大豆,再后來就荒了,有人往里扔死貓死狗,還有人丟死孩子。
杜小霞吃驚地看向?qū)O偉。
孫偉:名字是不好聽,可那地下有煤。日本人占領(lǐng)東三省的時候在那兒開了煤礦,后來日本人被趕走了,我們就自己挖,現(xiàn)在已經(jīng)挖空了。
杜小霞:你不覺得這個名字不吉利嗎?
孫偉:怎么不覺得,等我有了能力,非把這名字改了不可。
孫偉騎車經(jīng)過雙橋,天空忽然下起雨來。
司機(jī)和白俊坐在車?yán)铮卓】聪虼巴狻?/p>
白俊指了指杜小霞:三輪車上坐著的那個女孩,你認(rèn)識嗎?
司機(jī)瞥了一眼:認(rèn)識,她在雙橋魚市跟她媽一起賣魚。
白?。号?。
孫偉在魚市門口停下車,沒顧得上拿雨披,徑直幫杜小霞把箱子抱進(jìn)屋里。
杜小霞:雨這么大,你等下再走吧。
孫偉:不啦。
杜小霞掏出十元遞給了孫偉。
孫偉找給杜小霞九元。
杜小霞:這么遠(yuǎn)的路,天還下著雨,你就別找了。
孫偉:不行,一碼是一碼。
杜小霞拒絕。
孫偉把錢往箱子上一放,轉(zhuǎn)身上了車。
杜小霞揚(yáng)揚(yáng)手:慢走!
孫偉蹬車消失在雨中。
杜媽扎著圍裙走過來:小霞,剛才你跟誰說話?
杜小霞:孫偉。
杜媽:他蹬“倒騎驢”了?
大雨滂沱,電閃雷鳴。
“棺材坑”集滿了水,遠(yuǎn)遠(yuǎn)看去白茫茫一片。
孫偉蹬車走在礦區(qū)泥濘的路上。
水位不斷上漲,房屋紛紛被淹。
積水滲入地下煤洞。
四周山坡上的水沿著溝壑流淌,向“棺材坑”里匯聚。
雨水涌進(jìn)孫偉家,墻體出現(xiàn)裂痕,門窗歪斜。
房屋泡在水中,有幾間已經(jīng)倒塌。
災(zāi)民們扶老攜幼離開家門。
街道辦聞主任拿著喇叭喊話,指揮群眾撤離到安全地帶。
孫偉的“倒騎驢”陷進(jìn)泥里。
孫偉棄車,蹚水往家奔。
越向前走水越深,直到?jīng)]過脖子。
孫偉腳下蹬空,嗆了一口水,不得不向后退。
孫偉走上后坡,看著淹沒在水中的家急得直跺腳:完了,完了,我的家也沒了。
孫偉對天高呼:“棺材坑”,這不是天塌地陷了嗎!
電閃雷鳴,雨越下越大。
杜小霞站在攤位后,攤位上擺了一排塑料水槽,里面盡是海鮮。
白俊走到攤位前和杜小霞搭話。
杜小霞:您想買點(diǎn)兒什么?
白俊抬頭,看了眼杜小霞。
白俊:這是什么?
杜小霞:蛤。
白?。涸趺闯裕?/p>
杜小霞:可以煮,也可以做湯。
白俊又指向另一個水槽:這個呢?
杜小霞:海虹。
白?。涸趺闯裕?/p>
杜小霞:可以下鍋子。
白?。耗氵@些海物都是從哪兒進(jìn)的?
杜小霞:水產(chǎn)批發(fā)。
白俊:我說的是產(chǎn)地?
杜小霞:營口、大連,還有浙江舟山。
白俊沒話找話:小姐,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杜小霞:是嗎?
白俊:哦,想起來了,那天你坐“倒騎驢”來著。
杜小霞沒說話,走回屋里。
杜媽:外面那人要買什么?
杜小霞:他瞎問,我看他沒有買東西的意思。
杜媽走出屋。
杜媽下臺階時一腳踩空,跌坐在地上。
白俊急忙將她扶起。
杜媽扭扭腰,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土:謝謝你啊。
白俊殷勤地說:摔著沒?
杜媽:沒事兒。你是……
白俊:我姓白。
杜媽:姓白?
白?。号?,你可能聽說過我爸。
杜媽:你爸是誰?
白?。壕秩耸绿幍?。
杜媽:啊,是人事處的白處長?
白俊點(diǎn)頭。
杜媽:你是他兒子呀,哎喲,都這么大了!
白?。簞偛胚M(jìn)屋的那個女孩是誰?
杜媽:我閨女,杜小霞。
白?。汗植坏酶L得這么像。
杜媽:到屋坐坐吧。
白俊:不了,改日再來。
杜媽目送白俊離開。
杜小霞走出屋。
杜媽:這孩子,又白又俊,還懂禮貌。
夜幕降臨,杜小霞家亮起了燈。
杜媽把錢匣里的錢倒出,分出大小,然后一張一張地點(diǎn)數(shù)。
杜媽:小霞,過來幫媽數(shù)數(shù)錢。
杜小霞正坐在電視機(jī)前看新聞。
新聞:本臺消息,幾天來我市連降暴雨,部分地區(qū)遭受嚴(yán)重水災(zāi)。受災(zāi)嚴(yán)重的“棺材坑”一帶,地面發(fā)生沉陷,上百戶居民房屋倒塌。
杜小霞忽然驚叫:“棺材坑”!
杜媽:什么“棺材坑”?這名字多不吉利,快過來,幫媽數(shù)錢。
杜小霞憂心地說:那里發(fā)生了地陷,群眾都撤離了。
杜媽:你跟著著急有什么用?
杜小霞:孫偉可怎么辦???
新聞:本臺剛剛收到的消息,災(zāi)情發(fā)生后,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視,主要領(lǐng)導(dǎo)冒雨趕赴災(zāi)區(qū)視察,慰問受災(zāi)群眾。
杜媽:我的傻丫頭,市委市政府的領(lǐng)導(dǎo)都去了,你就別跟著瞎操心了!
杜小霞走到水產(chǎn)批發(fā)市場門口,看見門口停著輛“倒騎驢”,蹬車的人也酷似孫偉。
杜小霞:孫偉!
蹬車人不應(yīng)。
杜小霞又喊了一聲。
蹬車人轉(zhuǎn)過身來。
杜小霞發(fā)現(xiàn)不是孫偉:呀,認(rèn)錯人了,對不起。
蹬車人笑道:沒關(guān)系,你想找孫偉?
杜小霞:你認(rèn)識他?
蹬車人:認(rèn)識,他家在“棺材坑”住。
小霞:對,你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兒嗎?
蹬車人:你還不知道?
杜小霞驚訝地問:他怎么了?
蹬車人:唉,死了。
杜小霞:死了?怎么死的?
蹬車人:我也是聽說?!肮撞目印卑l(fā)生地陷以后,老百姓都撤了,好像沒找到孫偉。
杜小霞臉色煞白。
杜小霞空手回到家中。
杜媽:小霞,你進(jìn)的貨呢?
杜小霞:呀,忘了。
杜媽嗔怪道:這孩子,你一天尋思什么呢?
杜媽發(fā)現(xiàn)杜小霞的臉上有淚痕。
杜媽:你咋還哭了呢?
杜小霞:媽,那個孫偉好像死了。
杜小霞大哭。
夜色朦朧,小山村里靜悄悄的。
玉梅被狗吠聲驚醒,推了推睡在旁邊的老周:老周,聽到?jīng)]?
老周:什么?
玉梅:你仔細(xì)聽。
老周:門口好像有人。
玉梅:黑燈瞎火的,上咱這兒來干什么?
老周:你關(guān)好大門了吧?
玉梅:關(guān)好了。
狗吠聲越來越大。
孫偉拍著門喊道:姐!姐夫!
老周:玉梅,好像是你弟弟。
玉梅起身穿衣:我出去看看。
老周也從床上爬起來走出屋子。
老周打開大門:小偉,是你呀!快進(jìn)來。
燈下,玉梅仔細(xì)地打量了一番孫偉,發(fā)現(xiàn)孫偉滿身是泥,渾身濕透,愁眉不展。
玉梅:小偉,你這是怎么了?
孫偉甩了甩衣袖上的水。
玉梅:快把衣裳脫了,姐給你換一套。
孫偉換過衣裳:姐,我渴。
老周端來一大碗水。
孫偉喝完水,抹了下嘴唇:姐,我餓了。
玉梅:你等著,我去給你熱點(diǎn)兒吃的。
玉梅說完,走出房間。
孫偉坐在炕沿上耷拉著腦袋,不住地嘆氣。
老周見狀,悄悄地走出房間。
老周走進(jìn)灶間,悄悄地說:玉梅,你弟弟是不是犯事兒了,躲到咱這兒來的?
玉梅:去去去,你才犯事兒了呢。我弟弟的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玉梅把熱好的飯菜端到屋里,老周把炕桌擺上。
孫偉端碗就吃,狼吞虎咽。
玉梅坐在一邊:小偉,你有啥難事兒就跟姐說,別窩在心里。
孫偉沒說話。
老周:小偉,你姐跟你說話呢,聽見沒?
孫偉放下碗筷,一頭倒在炕上哭了起來。
老周:玉梅,別問了,明天再說吧。
玉梅拿來一床被,蓋在孫偉身上。
老周向玉梅使了使眼神,兩人關(guān)燈,回到了臥室。
雨過天晴,風(fēng)和日麗。
玉梅在喂雞鴨鵝狗豬。
老周披上衣裳,背起飼料袋子走出家門。
孫偉:姐夫,你去哪兒?
老周:去水庫。
孫偉:我也去。
老周:來吧。
玉梅:早點(diǎn)兒回來??!
孫偉:姐夫,這些池子是干什么的?
老周:這是種魚池。
孫偉:種魚?
老周:這里都是小魚崽子,養(yǎng)到一定時候再往水庫里放。
孫偉跟老周走上池子上的鐵板,來到池子中央。
老周放下袋子,向水里揚(yáng)飼料。
孫偉也學(xué)著老周的樣子揚(yáng)飼料。
池中的小魚自由自在,有的覓食,有的打漂兒。
字幕:三天后。
老周和孫偉來到水庫邊,岸邊泊著一只木船。
老周先上了船,孫偉也跳了上去。
船身搖動,孫偉閃了一下,又站穩(wěn)了。
老周彎腰解開纜繩,把船搖向水中。
孫偉學(xué)著老周搖船的動作,跟著一起搖。
船被搖向水庫深處。
老周把一個用尼龍線系著、墜著鉛錘的小瓶放入水中。
孫偉:姐夫,你這是干什么?
老周:測水溫和水的含氧量。
孫偉:測它干嗎?
老周:掌握魚的活動情況。
孫偉似懂非懂。
兩人把船搖到淺水區(qū)。
老周把衣褲脫掉,縱身跳入水中,游向下網(wǎng)的區(qū)域。
老周把一條魚扔到船上。
孫偉把魚撿起,放到網(wǎng)兜里。他也脫去衣褲,把著船幫下水。
老周:小偉,你……
孫偉:姐夫,你先別上來,我想跟你學(xué)游泳。
玉梅在灶間煎魚。
老周走進(jìn)來。
玉梅:小偉呢?
老周:水庫里游泳呢。
玉梅:你教他游泳了?
老周:嗯。
玉梅:你感覺小偉情緒順過來沒?
老周:我看是順過來了。這幾天他跟著我,我干啥他就干啥。這小子腦瓜靈,看一遍就會。
孫偉吃著魚,始終不說話。
玉梅:小偉,你姐夫在水庫給你找了個活兒,一個月能開三百元錢。你看怎么樣?
孫偉:姐、姐夫,我正想跟你們說呢,你們不要費(fèi)心了。
老周:這么好的活兒,不想干?
孫偉:我想回去。
玉梅:回哪兒?
孫偉:“棺材坑”。
玉梅:又起高調(diào)兒!
老周:回去干嗎?還去蹬“倒騎驢”?
孫偉搖搖頭。
老周:你是不是在那兒處了對象?
孫偉:沒。
老周:真沒有,假沒有?
孫偉:真沒有。
玉梅:那你為什么要走?
孫偉:我這么大個人,不能總叫你們養(yǎng)活,我得有自己的事兒干。
玉梅:現(xiàn)在好多人都找不到工作,你回去干啥?你還是跟你姐夫去水庫吧。
孫偉:你們的心意我領(lǐng)了,但我真的不想在這兒。
玉梅:嫌農(nóng)村不好?
孫偉:那倒不是。我是想,“棺材坑”把我毀了,我不能就這么認(rèn)了,我得想辦法把它給我造成的損失找補(bǔ)回來!
老周:瞧把你能耐的!跟老天爺斗氣?凈說傻話!
玉梅:姐問你,你回去上哪兒吃飯?喝西北風(fēng)?晚上住哪兒?風(fēng)餐露宿?
孫偉一時無話可說。
老周:小偉,你姐說得對。
玉梅:聽姐的,不能走!
玉梅推醒老周:老周,小偉不知啥時候走了。
老周:你這個弟弟真有主意,也不說一聲就走。
字幕:一個月后。
柳姨來到杜小霞家。
杜媽:哎呀,她柳姨快進(jìn)屋里坐。
柳姨落座,四下看看:小霞呢?
杜媽:她去進(jìn)貨了。
柳姨:你家小霞多大了?
杜媽:二十三。
柳姨:都這么大啦!有對象沒?
杜媽:沒。
柳姨:二十三了還摟在身邊不放?大妹子,俗話說“姑娘大了不出門,會把爹媽當(dāng)仇人”。
杜媽:不是當(dāng)媽的不放,是沒有適合的。柳姐,要是有合適的,你就給介紹一個?
柳姨:我還不是吹,經(jīng)我介紹的,結(jié)婚后都過得挺好。
柳姨停了一下,看了看杜媽的臉色:那我就介紹一個?
杜媽:好啊。
柳姨:我提這個人你見過,他姓白。
杜媽:白……白???
柳姨:對。這孩子要長相有長相、要人品有人品,家庭也好。
杜媽:那我們可不敢高攀。
柳姨:小霞長得好看,白俊一眼就相中了。人家愿意,你還扭捏什么?
杜媽:這倒是,可我不知道小霞有什么想法。等她回來,我問問她吧。
柳姨:這種事不能完全由著她,年輕人談戀愛還是要有老人把關(guān)。
杜媽:這倒是。
柳姨說完,起身要走:大妹子,我等你的信兒。
白俊和杜小霞來到飯店門口。
白俊彬彬有禮地伸出手:請!
杜小霞會意,兩人同入。
兩人在餐桌前對坐。
服務(wù)員拿來菜譜:您好,您要點(diǎn)些什么?
白?。盒∠?,你想吃啥就點(diǎn)吧。
杜小霞:我不會點(diǎn),還是你來吧。
白?。耗俏揖忘c(diǎn)了啊。相思豆、童子雞、雪蓮對蝦,情侶火鍋……
杜小霞:點(diǎn)那么多能吃了嗎?
白俊:不多。
杜小霞:別花那么多錢。
白俊:錢,我不缺。
白俊轉(zhuǎn)過頭:小姐,來瓶紅酒。
服務(wù)員走過來:要國產(chǎn)的還是進(jìn)口的?
白俊看了看杜小霞:進(jìn)口的。
酒菜上桌,白俊給杜小霞倒了一杯。
杜小霞看著紅酒,不禁想起孫偉在雨中蹬車載著自己。
白俊發(fā)現(xiàn)杜小霞走神兒:小霞,你想什么呢?
杜小霞:哦,沒什么。
白俊舉杯:來,干杯!
杜小霞舉杯,抿了一口紅酒。
白?。簛?,多吃點(diǎn)。
杜小霞夾了一點(diǎn)點(diǎn)放到嘴里。
白?。褐牢覟槭裁匆c(diǎn)這幾道菜嗎?就說這相思豆,它有“相思”二字,童子雞和對蝦代表純情,情侶火鍋我就不用解釋了。整桌的菜寓意著你我互相思念,今天走到一起,將來成為情侶。
杜小霞:看不出來你還挺有才呢。
白俊:不瞞你說,這桌菜是我一個哥們兒幫我設(shè)計的。
幾杯酒下肚,白俊情緒高漲:小霞,跟你說心里話,那天在車上看到你,我就把你記住了。你長得不次于咱省里摘金冠的名模。
杜小霞:瞎說,我怎么能跟人家比?人家是干什么的,我是干什么的!
白?。汗颐靼琢?。你是不是覺得賣魚不體面?這好辦,你到我家后,不用工作。
杜小霞:別,我現(xiàn)在挺好的。
舞廳內(nèi)燈光迷離,音樂勁爆,一對對青年男女跟著節(jié)奏舞動著。
杜小霞站在門前。
白?。涸趺矗坎幌脒M(jìn)去?
杜小霞:我這身打扮,不太適合進(jìn)舞廳吧?
白?。簺]事的,只是感受下這里的氛圍而已。
白俊挽起杜小霞的胳臂,一起走進(jìn)舞廳。
杜小霞腳步遲緩。
白俊:小霞,以前來過這種地方嗎?
杜小霞:沒,這是第一次。
白俊:你應(yīng)該多來幾次,像咱們這樣年齡的人就得新潮一點(diǎn)兒。你說,人這一輩子為了啥?
杜小霞:為了啥?
白俊:要我說,其實很簡單,無非是吃喝玩樂。
杜小霞露出有些厭惡的神色:照你這么說,什么正事都不做了?
白俊:工作也是玩兒嘛。
杜小霞:玩兒?
白?。喝藗兌颊f玩電腦、玩高科技……
杜小霞瞪了白俊一眼。
白俊發(fā)覺有些失言:我是說,你應(yīng)該改變一下觀念,既然到這兒來了,就該放松一點(diǎn)兒。
白俊拉著杜小霞:咱們跳舞吧。
杜小霞:我不會。
白?。禾枘苠憻捝眢w,還能陶冶情操呢。
杜小霞沒說話。
白俊的兩個朋友走過來,看向杜小霞。
“小平頭”:白哥,你行啊。幾天沒見,領(lǐng)了個“天仙”回來。
“大胡子”:白哥什么時候也給我們介紹個姑娘。
白俊:小霞,這是我的兩個哥們兒,都是粗人,你別介意。
杜小霞:我想早點(diǎn)兒回去。
白?。夯厝ジ蓡??
杜小霞:我媽一個人看床子,又要拿貨,又要找錢,我不能總在外面玩兒。
杜小霞回到家中,情緒不高。
杜媽:小霞,你見到他沒?
杜小霞:見著了。
杜媽:怎么樣?
杜小霞:他領(lǐng)我先去吃飯,讓我跟他喝酒,點(diǎn)了好多菜,沒吃幾口,都剩在那兒了。
杜媽:人家那不是為了你嘛。
杜小霞:為我?他那是炫耀,為了顯示他有錢。他還說……
杜媽:他說啥了?
杜小霞:說如果我嫁到他家,就不用工作。
杜媽:那好啊。
杜小霞:我沒同意。
杜媽:哦。
杜小霞:他又領(lǐng)我去舞廳跳舞了。
杜媽:你跳了沒?
杜小霞:沒跳。
杜媽:這孩子,你就跟他跳唄。
杜小霞:你不知道,他這人很輕浮,我們剛見面他就動手動腳的,還說人這一輩子,除了吃喝就是玩樂。
杜媽:這話可不好。小霞,你跟媽說,這人怎么樣?
杜小霞:媽,他跟咱不是一路人。他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喝玩樂,是個敗家子。
杜媽:哦。
會議室里擠滿了受災(zāi)群眾。
聞主任和一個工作人員在向災(zāi)民發(fā)放《受災(zāi)情況登記表》,當(dāng)點(diǎn)到孫偉的名字時,沒人回應(yīng)。
趙二叔站起來:我是孫偉的鄰居,發(fā)洪水那天我看見他一早就出車了,大伙撤離的時候我還特意看了看他家,門一直鎖著,到現(xiàn)在也沒看到他的人影。
聞主任:他不來可不行,趙叔,麻煩你再幫忙找找他。
趙二叔:好,我現(xiàn)在就去找。
孫偉光著膀子,穿著褲頭,正在水里往出打撈房木。
土坡上已經(jīng)堆了不少木料。
孫偉放下房木,用手抹了下腦門上的汗,跳到水里。
老周走過來:小偉!
孫偉轉(zhuǎn)過頭:姐夫,你怎么來了?
老周幫他拽起木頭,埋怨道:你姐讓我過來看看你,你怎么說走就走了?
孫偉爬到岸上,披上衣服,嘿嘿一笑。
老周:你撈這房木干什么?
孫偉:想搭個窩棚。
老周:你想一個人住在這兒?
孫偉:不是。
老周:那你到底想干嗎?
孫偉:姐夫,“棺材坑”地陷了,攤上這大災(zāi),這些日子我心里一直堵得慌??晌乙豢矗肮撞目印背料莺蠹四敲炊嗨?,我一下子就看到希望了。水能鬧災(zāi)同時也能來財呀!你沒來的時候我把“棺材坑”的水測了,一共長三里、寬兩里。淺的地方有一個半人深,深的地方有三四個人深,下面是泥底兒,還是活水,里頭有蟲有草,水溫也適合。我想把它變成個養(yǎng)魚場。
老周有些吃驚:養(yǎng)魚場?
老周皺了皺眉:這個想法好是好,但養(yǎng)魚可不是你想養(yǎng)就養(yǎng)得了的。
孫偉:為什么?
老周:我問你,你懂養(yǎng)魚技術(shù)嗎?
孫偉:不懂就學(xué)唄。
老周:技術(shù)是一方面,養(yǎng)魚的事多著呢。魚苗兒得買吧?
孫偉:魚苗,你那水庫……
老周:水庫是人家的,魚苗得花錢。還有,“棺材坑”的地皮歸誰管?你要租下來難道不花錢?
孫偉:得多少錢?
老周:估計得幾萬。
孫偉:那么多???
老周:唉,姐夫要是有錢肯定幫你一把,但姐夫?qū)嵲谑菦]這個能力。
孫偉:姐夫,我出去借。
孫偉來到攤位前。
杜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孫偉:你還活著?
孫偉:杜姨。
杜媽態(tài)度冷淡:你找誰?
孫偉:我找小霞?
杜媽:你找她有什么事兒?
孫偉:我想……還是見了她本人再說吧。
杜媽:小霞不在家。你有事兒就跟我說吧。
孫偉:我呢……想跟她借點(diǎn)兒錢……
杜媽:錢?我這店是小本經(jīng)營,最近魚賣不動,本都沒回來,哪兒來的錢???
孫偉:既然這樣,那就不麻煩您了。姨,我先走了。
孫偉回到“棺材坑”。
老周:借到了嗎?
孫偉:沒。
老周:小偉,不是姐夫給你潑冷水,你別異想天開了,沒有錢是干不成的。我看你還是跟我去水庫吧。
孫偉不甘心,沉默不語。
趙二叔走過來:小偉!可把你找到了。你這些日子跑哪里去了?
孫偉:二叔,這是我姐夫,我上他家去了。
二叔:你姐夫家在哪兒?
老周:在鄉(xiāng)下。
二叔:噢,咱們回頭再聊。小偉,你馬上跟我走。
孫偉:去哪兒?
二叔:街道。
孫偉:什么事?
二叔:你到那兒就知道了。
老周:你快去吧。
孫偉:姐夫,那你先在這兒等我一會兒。
趙二叔和孫偉走進(jìn)會議室。
聞主任點(diǎn)點(diǎn)頭:人到齊了,現(xiàn)在開會。我先跟大家講一下,前些日子,我們“棺材坑”連下幾場暴雨,暴雨過后地面發(fā)生沉陷。據(jù)初步統(tǒng)計,這次災(zāi)害造成了嚴(yán)重的財產(chǎn)損失,317戶人家,總計1043人無家可歸……
會場靜了下來。
聞主任:俗話說,災(zāi)害無情人有情。災(zāi)害發(fā)生后,黨和政府十分重視,市委市政府的領(lǐng)導(dǎo)說,你們多年住在這里,不少家庭幾代人在井下挖煤,為國家做出了巨大貢獻(xiàn)?,F(xiàn)在“棺材坑”發(fā)生地陷,為幫助大家渡過難關(guān),重建家園,市委市政府決定拿出一筆資金……
會場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大家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孫偉領(lǐng)了批條,拉著聞主任的手,激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孫偉拿著救災(zāi)款批條,氣喘吁吁地跑到老周面前:姐夫,這回成了!
老周:什么成了?
孫偉把批條遞給老周。
孫偉用老屋拆下來的木料,在挖好的地基上搭起了一個馬架。
馬架齊頂是根橫梁,沒有窗也沒有門,只有一個三角形的開口。
孫偉正在清理內(nèi)部,把土和抹墻落下的泥撮到外面去。
趙二叔走過來,好奇地打量了一圈:小偉,你這搭的這是什么?
孫偉:窩棚。
趙二叔:窩棚?我在鄉(xiāng)下待過,見過瓜地里的窩棚,人家那是用秫秸碼成的,也有用谷草簾子披的,就是沒見你這樣的。哎,你小子在井下的時候竟干木匠活兒,憑你那手藝蓋啥房子蓋不了?你怎不……
孫偉:那不得花錢嗎?
趙二叔:你舍不得花錢?你的救濟(jì)款呢?
孫偉:花了。
趙二叔:花了?你打麻將輸了?不對啊,你不是那種人呀。你的錢花哪兒去了?
孫偉沒說話,從兜里拿出一張紙,遞給趙二叔。
趙二叔看了看,沒看懂,還給了孫偉:我沒文化,眼睛也花了,你就說吧。
孫偉:這是我跟人簽的合同。
趙二叔:什么合同?
孫偉:我把“棺材坑”這塊地方包下來了。
趙二叔吃了一驚:啊?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把這包下來要干嗎?
孫偉:養(yǎng)魚。
趙二叔:啊,我明白了。怪不你要在這里打窩棚!
孫偉走到書柜前,拿下一本《淡水養(yǎng)魚高產(chǎn)新技術(shù)》翻看,很快就入了神。
孫偉看得入了迷,索性把書放在柜臺上,拿出紙筆抄了起來。
書店女員工不悅地走過來:同志,請你別抄了,我們書店有規(guī)定。
孫偉為難地說:對不起,我沒帶錢。
孫偉收起紙筆:我再多看一會兒,行不?
女員工不悅地走開。
十幾個人用杠子合抬著一條木船,嘴里喊著號子往水邊走。
老周指揮運(yùn)輸。
船已下水,老周在船上幫孫偉往水里放魚苗。
杜小霞步行在長街上。
孫偉蹬著拆去頂棚、加裝了廂板的三輪車,追上杜小霞。
孫偉:小霞!
杜小霞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頓時驚呆了。
孫偉停下車:小霞,你咋用那樣的眼神瞅我?你不認(rèn)識我了?
杜小霞驚愕地看向?qū)O偉:你,你……怎么還活著?
孫偉不明所以:怎么就不能活著了?
杜小霞鎮(zhèn)靜下來:孫偉,我說了你可別不高興。
孫偉:說吧,怎么了?
杜小霞:有一次我在批發(fā)市場認(rèn)錯了人,把一個人當(dāng)成你了,那個人說你……
孫偉:說我什么?
杜小霞:他說你沒找到。
孫偉哈哈大笑:啊,我想起來了。他說的那個人和我重名。咱們中國人重名的太多了,那個人也叫孫偉,年齡跟我相仿,也是“棺材坑”的。那天地陷后,沒找到。
杜小霞:聽說這事兒以后,我好幾宿沒睡好覺。
孫偉:那我得謝謝你。
杜小霞:謝我干什么?
孫偉:你在惦記著我呀。
杜小霞嗔怪道:瞎說。
孫偉:小霞,跟你說實話,我確實想死過。你想,我爹媽沒了,關(guān)井后我工作沒了,現(xiàn)在房子也沒了。你說,我什么都沒了,還活個啥勁兒?我就一個人在那兒尋思,尋思到后來終于想明白了。爹媽養(yǎng)我一回不容易,現(xiàn)在社會這么好,我還沒活夠呢,何必去死呢?那天后半夜我就到我姐那去了,在那里待了兩個半月才回來。
杜小霞:那你現(xiàn)在住哪里?
孫偉:“棺材坑”。
杜小霞:房子都倒了,怎么???
孫偉:我又搭了個窩棚。
杜小霞:你為什么還要回“棺材坑”啊?
孫偉把車廂上的苫布揭開:小霞,你看這是啥?
杜小霞走近一看:魚,你養(yǎng)魚了?
孫偉:嗯。我把“棺材坑”給包下來了。
杜小霞:真的?
孫偉:真的。我今天上街就是來聯(lián)系攤位準(zhǔn)備賣魚的。
杜小霞:沒想到你也賣魚!
孫偉:小霞,你賣海鮮好幾年了,你有經(jīng)驗,能不能幫我賣賣?
杜小霞:你想和我合作?
孫偉:對。
杜小霞:可以……
杜小霞靈機(jī)一動,神秘地眨眨眼睛:不過,我得先去你那漁場看看,考察考察。
孫偉:行啊,你什么時候去都行。
杜小霞:那明天如何?
孫偉:好,我明天就蹬“倒騎驢”來接你。
白俊在偷聽杜小霞與孫偉的談話,“小平頭”和“大胡子”坐在后座。
“小平頭”:白哥,你想什么呢?
白俊:我就不明白了,你說這個杜小霞,怎么就跟姓孫那小子好上了?
“大胡子”:白哥,你別犯愁,我們給你想想辦法。
白?。何矣X得她人很怪,別人都嫌貧愛富,她卻嫌富愛貧!
岸邊泊著一條木船。
孫偉站在船上:小霞,上船吧。
杜小霞往船上跳。
船體一晃,杜小霞沒站穩(wěn),被孫偉一把扶住。
孫偉:你頭一回坐船?
杜小霞:嗯。
孫偉:今天我把船搖到里頭,讓你看看我這漁場。
白俊戴著大沿涼帽、茶色眼鏡,手拿釣竿,坐在水邊甩出魚鉤。
不一會就釣到一條,被他放進(jìn)魚簍里。
杜小霞四下看看:孫偉,你這漁場不小?。?/p>
孫偉:這漁場東西長5里,南北寬3里,養(yǎng)殖面積9000 畝。
杜小霞看水:這水有多深?
孫偉:淺的地方一人多深,深的地方兩三個人不止。
杜小霞:你養(yǎng)了多少魚?
孫偉:投放了一千萬尾。
杜小霞:都是什么魚?
孫偉:有鯽魚、紅毛鯉子、白鰱、草魚、青魚,還有……
杜小霞:這些魚的習(xí)性你都知道嗎?
孫偉:你在考我?
杜小霞:考察考察,先考后察。
孫偉:就說花鰱吧,這種魚性情急躁,好跳,常在水的上層活動,吃水中的浮游生物。青魚就不一樣了,它常在水的下層,吃些小蚌、小蟲什么的。還有鯉魚、鯽魚也在水的下層……
杜小霞佩服地說:真沒想到,幾個月沒見你會養(yǎng)魚了,你知道得真不少!
孫偉:我這是跟我姐夫?qū)W的,他在水庫工作。為了養(yǎng)魚我還買了不少書,像魚的繁殖、種魚的喂養(yǎng)、魚苗的運(yùn)輸?shù)葧锒加小?/p>
杜小霞:你這魚一年能起多少斤?
孫偉:能起十幾萬斤吧。
杜小霞:那每年的收入可是個不小的數(shù)字。
孫偉:那當(dāng)然。
船在掉頭時,船身傾斜,杜小霞被嚇得“嗎呀”叫了一聲,急忙抱住孫偉。
孫偉順勢把杜小霞摟在懷里。
待船身平穩(wěn)時,兩人才不好意思地分開。
正在釣魚的白俊用嫉妒的眼神看著船上的兩人。
杜小霞:剛才我要是掉下水去,你會怎么辦?
孫偉:我會馬上跳下去,把你救上來。
杜小霞:你會水?
孫偉:會。
杜小霞心情很好,站在船上一會兒看看映在水里的藍(lán)天白云,一會兒看看搖船的孫偉。
孫偉:小霞,你看什么呢?
杜小霞一笑:沒看什么。
杜小霞把話題一轉(zhuǎn):你的事業(yè)情況我已考察過了,你的個人生活我也得考察考察。
孫偉:怎么考察?
杜小霞用手一指。
孫偉把船搖向北坡的岸邊。
兩人走上北坡。
孫偉發(fā)現(xiàn)有人釣魚,快步向前走去。
杜小霞攔住孫偉:釣魚那個人我認(rèn)識,他姓白,叫白俊。他爹是局人事處的副處長。
孫偉:怪不得膽子這么大,敢來我這兒占便宜。
孫偉喊道:喂,姓白的,你交錢了嗎?
白?。何覜]帶錢。
孫偉:沒帶就別釣了!
白俊抬頭看看孫偉,收竿起身,拿著魚簍走了。
孫偉和杜小霞走進(jìn)窩棚。
杜小霞吃驚地看著矮小簡陋的窩棚:孫偉,你住在這兒?
孫偉:是啊。
杜小霞在窩棚外轉(zhuǎn)了一圈兒:這叫啥?
孫偉:窩棚。
杜小霞:你自己搭的?
孫偉:是。
杜小霞:里面能住人?
孫偉:能。進(jìn)去坐坐?
杜小霞貓著腰走進(jìn)窩棚里:你晚上睡在這兒?
孫偉:對啊。
杜小霞看到木板上的鍋碗瓢盆:飯菜你自己燒?
孫偉:就一個人,好對付。中午了,你就在我這兒吃點(diǎn)兒吧,我這兒有魚。
杜小霞笑道:我天天賣魚,誰要吃你的魚?
孫偉:你賣的是海鮮,我這兒是淡水活魚,味道不一樣。
杜小霞:好吧,客隨主便。
孫偉:稍等,我去抓兩條魚。
孫偉說完走出窩棚。
杜小霞在窩棚里淘米做飯,隨后挽起衣袖幫孫偉洗好衣服。
孫偉提著魚回來,看到外面晾曬的衣裳,又聞到飯香,深情地看著杜小霞。
杜小霞接過魚:來,給我。
杜小霞將魚刮鱗、開膛、沖洗,然后放到油鍋里。
很快香氣撲鼻,杜小霞把魚端上餐桌,兩人坐在炕上吃起午飯。
孫偉:小霞,你這次來把我的情況都考察過了,說說你的意見吧。
杜小霞:考察結(jié)果是我對你的事業(yè)很滿意,我決定從現(xiàn)在起跟你聯(lián)手合作。我加賣活魚的項目,你按時給我進(jìn)貨。
孫偉:行。
杜小霞:還有……
孫偉:你說。
杜小霞:我對你的生活狀況很擔(dān)憂,你不能這樣“虐待”自己。
孫偉放下筷子,眼淚潸潸落了下來。
杜小霞從兜里掏出手絹遞給孫偉。
兩人吃完飯,杜小霞洗好碗筷,將外面曬干了的衣服取回疊好。
杜小霞:事兒也辦了,飯也吃了,我該回去了。
孫偉戀戀不舍:我送送你。
白俊帶著“小平頭”和“大胡子”躲在山洞里。
孫偉與杜小霞走進(jìn)山洞。
杜小霞:孫偉,你就別送了。
孫偉:小霞,你從洞口出去,到井口再往南走。
杜小霞:知道,這條路我跟我媽一起走過,你回去吧。
孫偉隨即轉(zhuǎn)身往回走。
白俊在洞口堵住杜小霞:親愛的小霞,你好!
杜小霞:你怎么在這兒?
白?。何沂莵斫幽愕?。
白俊說著就將杜小霞攔住。
杜小霞:你給我讓開。
白俊嬉皮笑臉:見到你不容易,跟你說幾句還不行嗎?
杜小霞:沒什么好說的。
白俊拉住杜小霞。
杜小霞甩開白?。喊卓。阆敫墒裁??
白?。簺]什么,你跟我吧,保證比你和那養(yǎng)魚的一起過強(qiáng)。
杜小霞:你跟我耍流氓?
白俊嘿嘿一笑:都啥年頭了還流氓流氓的!
杜小霞:你別亂來。
白?。耗憔徒o我一次機(jī)會吧。
杜小霞憤怒道:放手!
白俊:別那么無情無義,在舞廳你都沒給我面子,在這沒人的地方你總得給我點(diǎn)面子吧?
杜小霞擺脫白俊的糾纏,轉(zhuǎn)身就跑。
白俊一把將杜小霞拽住。
杜小霞大聲喊叫。
孫偉聽到杜小霞的叫聲,轉(zhuǎn)身往山洞里跑。
白俊摟住杜小霞。
杜小霞拼命掙扎。
孫偉趕到,大吼:姓白的,住手!
白?。耗銊e管閑事!我跟小霞一起去過舞廳,小霞,你說有沒有這事兒?
小霞沒反駁。
白?。何疫€和小霞談過戀愛。
小霞:他胡說!你別聽他的,他不是個好東西,他想耍流氓!
孫偉:姓白的,你趁早松手走人,否則別說我對你不客氣!
白俊沒有放手。
孫偉沖上去,一把揪住白俊的脖領(lǐng),將他拽開,同時向杜小霞使了一個眼神。
杜小霞拔腿就跑。
白俊故意咳嗽兩聲。
兩個人從洞口跑進(jìn)來。
“小平頭”沖上來:白哥跟小霞談戀愛,你在里頭摻和什么?
“小平頭”說著揮起拳頭。
孫偉一閃身,躲開了。
“大胡子”撲過來。
杜小霞在井口電話亭處報警。
孫偉躺在地上呻吟不止。
警察趕來將白俊等人抓獲。
杜小霞來到孫偉身邊,和警察一同攙扶孫偉走出山洞。
孫偉頭部纏著紗布,躺在靠近窗子的病床上。
玉梅倒了杯水,又拿了條毛巾幫孫偉擦了擦臉。
玉梅:小偉,你住院的錢誰來付?
孫偉:誰打人誰掏錢,這不用咱管,派出所都給安排好了。
玉梅:打你那幾個人都抓著沒?
孫偉:抓著了,都在派出所里呢。
玉梅:送你住院那個姑娘,她是?
孫偉:她姓杜,叫杜小霞。
玉梅:姓白的說小霞和他談過戀愛。現(xiàn)在小霞和你好了,你說會不會是腳踩兩只船?
孫偉:不會,她不是那種人,我看她對我是真心實意的。
鄰床的患者拿出一本印制精美的畫冊,另外幾個患者也都湊過來觀看。
患者乙:這是哪兒?
患者甲:北京。
患者丙:這個呢?
患者甲:南京。
患者乙:哎,你慢點(diǎn)兒翻,這是……
患者甲:這是蘇州、上海、杭州……
患者丙:你看人家那地方,太美了!咱這兒連個像樣的公園都沒有。
孫偉:姐,一會兒幫我把那本畫冊借來,我也想看看。
護(hù)士走進(jìn)病房為患者換藥。
玉梅將畫冊遞給孫偉。
護(hù)士看了看孫偉的傷口:愈合得不錯,沒有感染。
孫偉:大夫,我什么時候能出院?
大夫:再觀察兩天。
秋高氣爽,漁場中一片繁忙的景象。
孫偉站在船上,指揮著幫工收網(wǎng)。
數(shù)萬尾活魚在網(wǎng)中活蹦亂跳。
孫偉看著那成堆的活魚興奮得不得了,他從船上跳到水里,用手摸摸這個、摸摸那個,最后將一條最大的魚抱在懷里。
老周走近攤位。
杜小霞:周師傅,送魚來啦?
老周:是啊。
杜小霞:這兩天太忙了,也沒去看看孫偉,不知道他怎么樣了。
老周:不用看了。他前天就出院了,昨天起完魚今天一大早又走了。
杜小霞:去哪兒了?
老周:他沒說準(zhǔn)地方,說是去南方。
杜小霞:南方?去南方干什么?
老周:說是去開開眼界,究竟去干啥我也不知道。
孫偉在北海公園游長廊。
孫偉在玄武湖上劃船。
孫偉在園林看樓臺亭榭和花卉樹木。
孫偉走上城隍廟的九曲橋。
孫偉在西湖上坐游艇。
孫偉走出火車站,坐上一輛公共汽車。
杜媽在攤位前清理水槽。
孫偉穿著一身新衣服走過來。
杜媽:孫偉?你怎么來了?
孫偉:我剛從南方回來,才下火車。
杜媽轉(zhuǎn)身:小霞,你看誰來了?
杜小霞應(yīng)聲走出來:哎呀,孫偉,你回來了!
孫偉將在南方買的小禮品遞給杜小霞:這是給我姨買的。
杜小霞將禮品交給杜媽。
杜媽十分欣喜:你們進(jìn)屋吧。
杜小霞給孫偉倒了杯水。
孫偉:我來這兒就是想把我最近的一些想法跟你說說,你得幫我拿拿主意。
杜小霞:你說吧。
孫偉:我在“棺材坑”不是有個漁場嘛,我想把這個漁場變成水上公園。
杜小霞吃驚地說:你不養(yǎng)魚了?
孫偉:養(yǎng)。我是想再擴(kuò)展一下。
杜小霞:你怎么突然有了這個想法?
孫偉:市里要是不給我那筆救災(zāi)款,我孫偉就不可能有今天?,F(xiàn)在我有錢了,想給大家做點(diǎn)好事。前些日子,我住院時聽病友說咱這兒缺少個公園,我就想能不能把“棺材坑”變成個水上公園。我為此特意去南方走了一圈,這一走,還真開了眼界。來,你看,我?guī)Щ亓诉@些照片。
杜小霞一張一張地看著。
孫偉:這張是杭州西湖的湖心亭。我想在“棺材坑”的水里也修一個亭子,來這兒的人能乘涼、能避雨,還能看風(fēng)景。
杜小霞:行。
孫偉:這張是上海城隍廟的九曲橋,我想在“棺材坑”邊修一個類似的橋,連到湖心亭上。還有這張是北京北海公園的長廊,在漁場周邊可以環(huán)水種樹,到時候在樹林里修條長廊,讓人在里面悠閑地散步……這樣建一個集養(yǎng)魚、游樂等功能于一體的水上公園,你看行不?
杜小霞:行。太行了!
孫偉從兜里拿出張圖來。
杜小霞:這不是“棺材坑”嗎?你畫的?
孫偉用手指著圖上的三個空白小方框:你看這兒。
杜小霞:我明白了,你是想給“棺材坑”起個新名字?
孫偉:對,這個名不好聽,我早就想改了。等這個水上公園建成了,游人一進(jìn)園,看到門上的牌匾,就不再叫老名了,這樣看的人多了,時間長了,名也就改過來了。
杜小霞:那你想起個啥名?
孫偉:你說呢?
杜小霞:那天咱倆在船上,我看水里頭有藍(lán)天、有白云、有飛鳥,全是天上的景致,特別好看。
孫偉:那就叫“天景湖”吧。
小霞:天景湖?好名字。那你這公園打算怎么建???
孫偉:我打算先去找市里的主管部門說說我的想法,立個項,然后把我賣魚的錢投進(jìn)去,再爭取一些貸款,就夠了。
杜小霞眨眨眼睛:不過,我看你這想法,好像還缺點(diǎn)兒啥。
孫偉:缺什么?快說。
杜小霞:你還得蓋些房子。
孫偉:對。游人來了得有住處,得有吃飯的地方。
杜小霞:我說的不光是這個意思。
孫偉:那是什么意思?
杜媽走進(jìn)屋:小霞、孫偉,那個姓白的來了。
杜小霞:白俊?他又要干啥?
杜媽:他說他看到孫偉了,他要見見他。
孫偉剛起身,被杜小霞攔住:這種人來肯定沒好事兒,你別理他。
杜媽:那我就告訴他,說孫偉走了。
孫偉:不,我出去看看。
孫偉走到門口,杜小霞跟在身后。
白俊:偉哥!
白俊說著把孫偉拉到路邊。
孫偉:有什么事你就直說。
白?。簜ジ?,我不是人,我之前在山洞里找人打你,還想叫人提高了承包費(fèi),我對不起你……
孫偉打斷道:有話快說。
白?。簜ジ纾业貌×?,想找你借點(diǎn)錢。
孫偉:你家那么有錢還跟我借錢?
白俊:偉哥,我不怕你笑話,我……
孫偉:需要多少錢?
白俊伸出三個手指。
孫偉:三百?
白俊搖搖頭:三千。
孫偉毫不猶豫地從兜里拿出三千元:不用還了。
白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偉哥,兄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兄弟對不起你!
孫偉扶起白俊:過去的事兒就別再提了,你抓緊治病去吧。
孫偉和杜小霞回到屋里。
孫偉:小霞,你剛才想說什么?
杜小霞:我想說,你現(xiàn)在住窩棚,難道將來還住窩棚?
孫偉:我?
杜小霞:你總得有個家呀。
孫偉:家?
杜小霞:你總不能一個人過一輩子吧?
孫偉:娶媳婦的事就算了。
杜小霞:你騙人。
孫偉:像我這情況,能跟誰?
杜小霞:你看,我怎么樣?
孫偉:人家都說你像個天仙,我哪敢想???
杜小霞:你不敢想還來找我合作?不敢想,你一下火車就奔我這兒來了?
孫偉臉紅了:那就聽你的,再蓋幢小樓,上下兩層,你住上頭,我住下頭。
杜小霞:都一家人了,還分上下?
孫偉:那咱們住下頭,讓你媽住上頭。
杜小霞撲過去,摟住孫偉的脖子:沒想到你還挺孝敬老人呢!
孫偉:小點(diǎn)兒聲,你媽在外面呢。
杜小霞:沒關(guān)系,我都和我媽說了,她同意了。
杜媽走進(jìn)屋:人跟人就是不一樣,有的人把富日子過窮了,有的人把窮日子過富了。小偉,我年歲大了,見識短了,還是小霞有眼光。
卡車、鏟車進(jìn)進(jìn)出出。
工人們正在修建湖心亭、曲波橋、環(huán)湖綠蔭和長廊。
幾個搬運(yùn)工用手推車把已經(jīng)做好的牌匾運(yùn)到公園門口。
紅綢包裹的牌匾被吊裝到門楣上。
工人們在公園門前搭起舞臺。
杜小霞和杜媽來到公園門前向里面張望。
趙二叔不住地點(diǎn)頭。
幾輛小轎車開過來,在公園門外停下,市委市政府的領(lǐng)導(dǎo)走下車。
舞臺上掛著巨大的橫幅:天景湖水上樂園開園典禮。
領(lǐng)導(dǎo)和嘉賓們胸前戴著鮮花坐在臺上。
聞主任手握話筒,主持典禮:各位領(lǐng)導(dǎo)、各位嘉賓、鄉(xiāng)親們!天景湖水上樂園開園典禮現(xiàn)在開始!
音樂聲起,氣球升空,鞭炮炸響,掌聲如雷。
聞主任:第一項,開園剪彩。
牌匾上的紅綢被揭下,“天景湖水上樂園”幾個大字耀眼奪目。
聞主任:第二項,請市領(lǐng)導(dǎo)講話。
市領(lǐng)導(dǎo):同志們、朋友們!天景湖水上樂園今天開園了。
群眾鼓掌歡呼。
市領(lǐng)導(dǎo):大家知道,“棺材坑”這地方是老礦區(qū),若干年來這里的礦工采了上千萬噸的優(yōu)質(zhì)原煤,支援了國家建設(shè)。后來,這里的煤挖光了,關(guān)井了,很多鄉(xiāng)親們失去了工作。最近幾場罕見的大雨使這里的地面發(fā)生沉降,幾百間住房損毀,上千人無家可歸。災(zāi)害發(fā)生后,市委市政府下?lián)芰司葹?zāi)款,幫助鄉(xiāng)親們重建家園,孫偉先生就是其中杰出的一位。孫偉先生是礦工的后代,他也下過井,并因工作出色被大家譽(yù)為“戧頂子”。面對災(zāi)害,他沒有悲觀也沒有逃避,他用“戧頂子”精神在災(zāi)區(qū)重新創(chuàng)業(yè),用救災(zāi)款建立了漁場,創(chuàng)造了財富,改變了自己的命運(yùn)。孫偉先生為回饋社會,在考察后提出了把“棺材坑”建成水上樂園的設(shè)想,經(jīng)過不懈努力,天景湖水上樂園今天正式開園!
臺下掌聲如雷。
聞主任走上臺:今天我還要向大家宣布一個喜訊,恭喜孫偉先生與杜小霞女士喜結(jié)連理!
鞭炮聲響起,臺下氣氛熱烈。
孫偉與杜小霞向眾人施禮。
聞主任:最后,我宣布,游園現(xiàn)在開始!
鼓樂齊鳴,人們涌入公園。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