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在中國歷史演變的過程中,“華夷之辨”從古代文明開始,貫穿中國帝制時代始末。而衡量“夷夏”的標準,大致可以分為血緣、地緣、文化三方面。古代中國將自己的四周分為北狄、西戎、南蠻、東夷以辨“華夷”。與中國一衣帶水的日本,經(jīng)歷了對漢朝威信的依賴,后來又對唐朝的大量學習和借鑒,不僅奠定了此后推行的“大化改新”的基礎,還逐漸意識到要擺脫“中國桎梏”,日本先后將目光聚集到了明朝的藩屬國——朝鮮和琉球之上,企圖將原本以朝貢貿(mào)易維系的中、日、朝、琉東北亞的“華夷秩序”解構(gòu),重新構(gòu)建屬于自己的日、朝、琉的“和夷秩序”。
【關(guān)鍵詞】 華夷秩序;和夷秩序;統(tǒng)治權(quán)威;通貢
【中圖分類號】K31?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44-0051-02
日本對于中原王朝的態(tài)度不是一成不變的,在明朝以前,筆者認為有一種依附、仰慕到學習的一個過程;進入明朝以后,隨著日本自民族中心意識的覺醒,逐漸意識到要擺脫自己“東夷”的稱呼,采取了一系列的行動,借此構(gòu)建起一個屬于自己的“和夷秩序”。國內(nèi)學界對日本及其“脫亞”相關(guān)問題缺乏重視,或局限于對日本在朝貢體系內(nèi)某階段的具體活動,未能全方位立體式地展示日本構(gòu)建“和夷秩序”的歷史過程。本文從日本和中原王朝最初的交流開始,逐步探討其態(tài)度變化,探索入明后日本構(gòu)建“和夷秩序”的空間布局。
一、西漢至元朝日本對于中原王朝態(tài)度之立場
早在西漢之時,日本還處在一個小國林立的部落聯(lián)盟狀態(tài)。史籍載,“樂浪海中有倭人,分為百余國,以歲時來獻見云。”光武帝時,較大的部落國王為了借漢帝國的國威,借以凌駕于各部落王國之上,遣使覲見漢光武帝,當時光武帝了解到了日本列島上的風俗,同時為贊許其遠道而來的恭敬之情,授以金印,賜名為委(倭)。由此兩漢人民和倭人交往日益密切,銅鏡的出土就是二者交往的證明。
東漢末年,漢統(tǒng)衰落。江南地區(qū)的部分百姓為躲避戰(zhàn)亂,東渡日本,其中不乏制作銅鏡的工匠。因此,倭人的制造銅鏡技術(shù)大大提高,還試圖運用下賜銅鏡的辦法確立統(tǒng)治權(quán)威。從考古出土的情況來看,漢朝的銅鏡作為象征大陸的代表性物品被廣泛傳播,頗受當時倭人喜愛,①但是銅鏡的泛濫卻使其政治威信下降。
由上述材料可知,彼時的日本還沒有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能夠代表統(tǒng)治權(quán)威的“信物”。無論是光武帝授予的“印綬”還是后來魏明帝賜予的“銅鏡”,倭國都十分仰賴于大陸王朝的威信。止偏安一隅之小島耳。隨著卑彌呼的去世,日本陷入動亂,其宗女壹與企圖再次向曹魏朝貢求賜銅鏡以鞏固其統(tǒng)治權(quán)威,但是當時曹魏自身統(tǒng)治也岌岌可危,無法滿足倭人的需求。自此,邪馬臺國也走向衰落,逐漸被擁有象征著政治權(quán)威的載體的大和國所取代。②
魏晉南北朝時期,中原王朝飽受戰(zhàn)亂的沖擊,“華夷秩序”受到嚴重的挑戰(zhàn),與倭國的交流也陷入了短暫的中斷。直到隋唐時期才慢慢地建立起了聯(lián)系。日本于630年第一次派遣遣唐使造訪唐王朝,旨在向中國學習,吸取唐朝文化。大量輸入經(jīng)史子集各類典籍,中國思想、藝術(shù)、風俗等風靡日本上層。經(jīng)歷了繁華承平的平安時代,日本社會得到了長足的發(fā)展,為之后武家政治提供了物質(zhì)文化基礎,而武家政治又為日本構(gòu)建 “和夷秩序”提供了軍事保證。
奈良至平安時代,由于日本統(tǒng)治階級受儒家文化的熏陶,吸收了“華夷之辨”的思想,出現(xiàn)了“征夷大將軍”的稱號。趙毅先生指出:“(良懷親王)骨子里認為明日雙方是權(quán)力地位對等的國家,哪有自擬‘夷狄’,而幕府將軍稱‘征夷將軍’的道理?!?③日本自比“夷狄”恐帶有一種自謙,況“征夷將軍”所征之“夷”,是處在本國領土之“夷”,而非“華夷之辨”中的“東夷”之“夷”。儼然是將自己化身為另一秩序中心以辨“和夷”。
十三世紀,蒙古帝國橫掃亞歐大陸,期間也曾東征日本,以圖將其收為自己的囊中之物,但是日本并未卷入元朝秩序之中,卻在武家建立的鐮倉幕府時期積極求索,本處限于篇幅未展開論述。
二、入明以后日本對“和夷秩序”的探索
(一)出兵朝鮮
室町幕府后期,日本爆發(fā)了應仁之亂,隨之開啟了戰(zhàn)國時代??椞镄砰L曾提出了著名的“天下布武”政治理論,即以武力取得天下。隨后信長的“繼任者”,關(guān)白豐臣秀吉統(tǒng)一全國后,以“征明假道”為由進攻朝鮮半島,企圖將朝鮮——“華夷秩序”中重要組成部分納入自己的秩序中來。
1588年,日軍攻陷了朝鮮王京漢城,隨后驅(qū)逐了朝鮮國王李昖,占領朝鮮大部分國土。明朝集結(jié)四萬大軍,抗日援朝,大捷于平壤,碧蹄館之后,雙方議和。1595年,戰(zhàn)爭的第一階段宣告結(jié)束。1597年,日軍再次發(fā)兵入侵朝鮮。明朝繼續(xù)發(fā)兵救援,至豐臣秀吉死亡為止,逐漸從半島撤退。
此次戰(zhàn)役對大明,朝鮮,日本三方都有著非常深遠的影響。首先,就大明而言,此戰(zhàn)之后遼鎮(zhèn)精銳遭到損失,此后戰(zhàn)斗力愈發(fā)下降,短時內(nèi)無法恢復戰(zhàn)斗力。戶科給事中李應策統(tǒng)計,遼東原有兵額九萬五千人,至萬歷二十八年降至四萬人,為蟄伏已久的努爾哈赤提供了擴展的良機。另外,軍費支出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太倉庫的赤字,也造成了晚明財政的紊亂。其次,作為戰(zhàn)場的朝鮮也遭受到了慘重的損失。此外,日本方面,由于豐臣氏的侵略失敗,嫡系部隊受到重大損失,德川家康趁此確立了自己的統(tǒng)治基礎,開創(chuàng)了江戶幕府。總之,此戰(zhàn)可以說是日本為了尋求屬于自己所謂“和夷秩序”而做出的實際行動,雖然以失敗告終,但是起到了重新整合東北亞各國政治軍事力量的作用,奠定了之后東亞三國之間三百年的和平局面。
(二)攻略琉球
日本在侵朝受挫后,又著手對和明王朝沒有陸地接壤的藩屬國琉球王國展開進攻,琉球雖也為明國藩屬,但是明朝對其重視程度明顯不如朝鮮,如面對藩屬國“亡國”局面,對待朝鮮則是“統(tǒng)兵討之”,而對待琉球則只是“嚴飭海上兵備”。筆者認為:一方面明國經(jīng)歷三大征后,張居正改革時期所積攢下來的財富被消耗甚多。另一方面,琉球王國就戰(zhàn)略位置來說,并沒有像朝鮮半島那樣與明國有著明顯的“唇亡齒寒”的依存關(guān)系。“夫以小邦之藩衛(wèi)天朝,而力拒其說,猶足以挑怨而速禍,況其本謀,實在于直搶遼左,射天之心,囂然未已,一見沈游擊,而遽爾中輟,寧有是理乎?” ④可見朝鮮君臣深諳自己對于明王朝在地理位置上的重要性。
1609年,薩摩藩主島津家久率軍侵略琉球,攻占首里王城后,大劫七日,逼迫琉球國王尚寧承認薩摩藩對其的控制,同時將奄美五島劃歸薩摩藩管轄,才得以生還。島津氏成了明琉貿(mào)易的掌控者,從此琉球進入了“雙屬雙貢”時期。不過出于琉球在明日之間的特殊位置考慮,江戶幕府和薩摩藩雖把琉球納入和夷秩序之中,但在對外關(guān)系上,對琉球王國的存在卻采取了默認的態(tài)度。因此,琉球雖然受到江戶幕府和薩摩藩的控制,但本身擁有獨立的體制和文化,中琉之間封貢體制并沒有發(fā)生根本性的改變。⑤
(三)示威明國
在明朝立國之初,日本就顯示出其桀驁不馴的姿態(tài),“洪武二年三月,帝遣行人楊載詔諭其國,且詰以入寇之故,謂:‘宜朝則來廷,不則修兵自固。倘必為寇盜,即命將徂征耳,王其圖之。’日本王良懷不奉命,復寇山東,轉(zhuǎn)掠溫、臺、明州旁海民,遂寇福建沿????!焙髞黼m又遣使賜予良懷親王《大統(tǒng)歷》、文綺、紗羅。但是其并未使用明朝年號,只是以封貢之名行逐利之實。
永樂帝卻對其寬容有加?!巴庖男挢暎碾U蹈危,來遠,所費實多。有所赍以助資斧,亦人情,豈可概拘以禁令。至其兵器,亦準時直市之,毋阻向化?!惫P者猜測雖然朱棣于1380年就藩北平,對南京的文書了解有限,尤其朱元璋重點培養(yǎng)太子朱標,因此可能會導致朱棣對日本遣使通貢情況并非洞若觀火,才做出上面的答復。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朱棣十分希望日本能夠向化來朝。
嘉靖時,日本方面派遣貢使宗設抵達寧波。沒過多久,鄞人宋素卿偕瑞佐也來到了寧波。因為素卿賄賂了市舶太監(jiān)賴恩,宴時坐在了宗設的上座,他的貨船雖然后到,但是卻先于宗設受檢。宗設大怒,殺了瑞佐,燒了他們的貨船,追素卿到了紹興城下,奪船出海。從未見過有別國使者會在宗主國地盤燒殺搶掠,不守法度,所以日本的這種行為完全是以“通貢”為幌子的“擾邊”行為。由此可見,日本絕非是認為自己處在以明王朝為中心的“華夷秩序”之下的,反而到后來還對明王朝忠誠的藩屬國虎視眈眈??梢娙毡镜囊靶牟粩嗯蛎?,大有與明王朝一爭高下之勢。其侵略朝鮮和琉球的行為也就不足見怪了。
三、結(jié)語
從“倭國”到“日本”,其實不僅僅是簡單地更改了國名,筆者認為在這一演變過程中也包含著日本人自我中心思想的覺醒。從借助別國權(quán)威以確保自己在本國的統(tǒng)治地位,到后來的大和朝廷也擁有了屬于自己的象征統(tǒng)治權(quán)威的載體,到最后不斷地幻想要建立一個屬于自己的“和夷秩序”,無不說明日本認為自己在東北亞的位置絕非任何國之藩屬。
注釋:
①(日)森浩一:《倭人伝を読みなおす》,筑摩書房,2010年,第192-196頁。
②王凱:《從邪馬臺國到大和朝廷的變遷》,《南開日本研究》,2014年第1期。
③趙毅:《論明代東北亞國際秩序的二元結(jié)構(gòu)》,《古代文明》第十一卷, 2017年第3期。
④《朝鮮宣宗實錄》,卷32,宣宗二十五年十一月十六日。
⑤賴正維:《清代中琉關(guān)系研究》,海洋出版社2011年版,第24-25頁。
參考文獻:
[1]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
[2]范曄.后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5.
[3]張廷玉.明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
[4]王來特.明初的對日交涉與“日本國王”[J].歷史研究,2017,(5).
作者簡介:
吳樹旺,男,漢族,天津人,遼寧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明清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