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航天，嘔心瀝血為神舟飛船造“舵”
——緬懷中科院院士、“中國催化劑大師”林勵吾

■ 沈黎明

2021年6月17日9時22分，我國“神州12 號”載人飛船發(fā)射成功，順利將3名宇航員送入太空，15 時54 分飛船完成與天和核心艙自主快速交會對接后，航天員們從返回艙進入軌道艙，這標志著中國人首次進入自己的空間站，這一歷史性的一刻，立即引發(fā)外界的高度關注，英國廣播公司稱：這將是中國迄今為止時間最長的載人航天任務，也是近五年來的第一次。美國《紐約時報》在報道中寫道：近幾個月來，中國的太空任務取得了一系列重大成功，這是中國打造“太空強國”的又一里程碑。我國載人航天事業(yè)能取得這樣令世人矚目的輝煌成就，凝結著幾代科技人員的聰明才智和攻堅克難精神。中科院院士、我國著名物理化學家林勵吾就是他們隊伍中的一員，他受命帶領課題組研制的“肼分解催化劑”，對精確控制飛船升空后飛行軌道和姿態(tài)的調整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被稱為“神舟飛船”之“舵”。

說到林勵吾，在中國乃至全球化學界他可是位響當當?shù)娜宋铮谖覈蜆O其匱乏的年代臨危擔當重任，通過人工合成方式制取航空煤油，確保我空軍“戰(zhàn)鷹”能騰飛保衛(wèi)祖國領空安全；他曾為我國工業(yè)生產(chǎn)研制出一系列關鍵性催化劑；他曾因成就卓著當選為全球歷史最悠久、影響最大、云集了世界各國頂尖化學家的“英國皇家化學學會”會士。正因為在催化研究領域功勛卓著、碩果累累，林勵吾贏得了“中國催化劑大師”的美譽。

刻苦讀書，立志報效祖國

林勵吾1929 年出生于廣東汕頭，自幼聰穎睿智，父母對他寄予很大希望，因此一到讀書年齡便將他送進學校，希望他好好學習，將來成為一個有學問的人。林勵吾上學后學習非?？炭啵瑥男W到高中，成績一直名列前茅。1949 年，林勵吾終于不負父母厚望，考入浙江大學化工系。來到風景如畫的杭州，林勵吾顧不得欣賞古都風貌、天下美景，一頭扎進知識的海洋，將全部心思都用在學習上，最終3 年學完了4 年的課程，于1952 年提前一年畢業(yè)。

當時，國家“第一個五年計劃”已經(jīng)制定完成，即將實施，各行各業(yè)都急需專業(yè)人才，因此，全國各地可供林勵吾選擇的地方很多，其中不乏家鄉(xiāng)廣東和南方一些大城市。就在林勵吾把目光瞄向杭州等南方城市時，一天，學校向化工系畢業(yè)生發(fā)出緊急號召：為了加快與工業(yè)建設緊密相關的石油、化工方面的研究、開發(fā)，“中國科學院大連化學物理研究所”（當時叫中國科學院工業(yè)化學研究所），急需一批化工專業(yè)畢業(yè)的大學生，希望大家積極報名。林勵吾聽到號召后，第一反應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毫不猶豫地報了名。20剛出頭的林勵吾義無反顧地從風景如畫的杭州北上，來到了大連（當時叫旅大）。

臨危受命，煉出航空煤油確保祖國領空安全

進入研究所后，林勵吾深知要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科研工作者，必須努力鉆研業(yè)務，因此他繼續(xù)保持著勤奮好學的勁頭，功夫不負有心人，很快林勵吾的工作水平有了大幅提高，成為同一時期進所大學生中的佼佼者，能夠獨立工作了。

新中國成立之初，我國石油產(chǎn)量很低，每年僅10 萬噸左右，不到全國需求量的1/10，大部分石油產(chǎn)品依賴從前蘇聯(lián)進口。后來中蘇關系出現(xiàn)裂痕，蘇聯(lián)突然大量消減了對我國的出口，一時間我國出現(xiàn)了全國性油荒，不僅工業(yè)生產(chǎn)受到影響，而且許多汽車不得不用煤氣做燃料，整天背著個大氣包滿街跑，最嚴重的是，航空煤油出現(xiàn)短缺，空軍戰(zhàn)斗機因缺油無法正常起飛執(zhí)行任務，直接威脅到國家安全。面對這一嚴峻形勢，黨中央國務院迅速做出決定——自力更生解決“油荒”。很快“中國科學院大連化學物理研究所”接到指令，盡快研究出制取航空煤油的方法。研究所接到任務后，高度重視，所領導經(jīng)過認真研究，一致認為已是業(yè)務骨干的林勵吾，專業(yè)知識扎實、研究能力強，堪當重任。所領導征求林勵吾意見時，林勵吾非常清楚這項任務的難度，但更清楚國家面臨的困難，二話沒說就表了態(tài)：“我一定努力完成任務!”就這樣，年輕的林勵吾接下了他科研生涯中第一個重要課題──通過人工合成制取液體燃料的方式，制取航空煤油。

人工合制取液體燃料的研究、開發(fā)，起源于二戰(zhàn)時期的德國，傳統(tǒng)做法是，在200～300 個大氣壓的高壓下通過對煤或煤焦油的化學處理，制造人造液體燃料。這種方法，不但過程復雜、極易發(fā)生事故，而且費用高昂，按照我國當時的技術條件，即便制取成功也很難實現(xiàn)工業(yè)化。林勵吾知道擺在自己面前的出路只有一條——另辟蹊徑，找到新方法。經(jīng)過一段時間不懈努力，林勵吾終于有了突破，形成了一個改進催化劑，在70 個大氣壓下，通過煤焦油加氫裂化制取人造液體燃料的設想。他的這個設想一提出，立即引起巨大反響。這種方法當時無論在我國還是世界其他國家，都沒有先例，可謂極其大膽與超前。一位前蘇聯(lián)人造液體燃料專家聽說了林勵吾設想后，輕蔑地說：“要在70個大氣壓下進行煤焦油加氫，真是異想天開”。國內(nèi)也有不少專家對林勵吾的設想持懷疑態(tài)度。

林勵吾是那種有自己的思想，又勇于開拓的科研人員，他沒有被權威和專家們的懷疑嚇倒，他秉持實踐第一的科研態(tài)度，堅持要用實驗說話。值得慶幸的是，他得到了所領導和所里催化劑研究專家何學綸的大力支持，這令林勵吾信心倍增，立即全身心投入到研究和實驗中。經(jīng)過連續(xù)奮戰(zhàn)，不斷攻堅克難，最終林勵吾終于在何學綸先生的指導和課題組全體同事的共同努力下，實現(xiàn)了設想，從煤焦油中制取了航空煤油，為確保祖國領空安全做出了巨大貢獻，受到國務院領導的高度贊揚。

剛剛而立之年就取得如此成就，林勵吾很快在國內(nèi)外催化劑研究領域聲名鵲起，成為令人矚目的佼佼者，就在林勵吾決心向新的科學高峰攀登時，大慶油田的發(fā)現(xiàn)，為他插上了騰飛的翅膀。由于林勵吾在人工制取航空煤油中表現(xiàn)出了不俗的科研水平和能力，大慶油田出油后，領導馬上把負責研發(fā)從大慶原油中提取航空煤油、汽油及各種化工原料的新催化劑的任務交給了他。接受任務后林勵吾與同事張馥良等一起組成課題組，迅速開始攻關，硬是憑著一股拼搏精神攻下道道難關，用不到兩年時間，與另一個課題組聯(lián)合研究出了我國第一代“加氫異構裂化催化劑”，最終從大慶重油中制出了合格的航空煤油！

當時的石油工業(yè)部領導得到消息非常高興，馬上決定用這一科研成果，在大慶石化總廠建設我國第一套年產(chǎn)30萬噸的加氫異構裂化裝置，并點名指派林勵吾為主要技術負責人之一，負責裝置從中試到投產(chǎn)全過程的科學技術工作。1967 年元旦，這套裝置正式建成投產(chǎn)，生產(chǎn)出了國家急需的高品質低凝固點航空煤油，從此，從根本上解決了國內(nèi)航空煤油緊張的局面。后來，這項科研成果榮獲了中國科技最高獎——“全國科學大會獎”，也奠定了林勵吾在我國催化劑研究領域中的地位。

情系航天，嘔心瀝血為神舟飛船造“舵”

作為我國催化劑研發(fā)的領軍人物，林勵吾的科研工作可謂碩果累累。20 世紀70 年代中期，我國制造合成洗滌劑原料“烷基苯”的生產(chǎn)裝置，是從美國引進的，其中，“長鏈烷烴脫氫催化劑”是關鍵技術之一，如果我們不掌握，不但得花巨額外匯從國外進口，還要受制于人。于是在組織安排下，林勵吾開始與輕工業(yè)部山西日化所一起合作攻關，研制出了新型催化劑，并迅速實現(xiàn)了工業(yè)化生產(chǎn)。從此，我國的這種催化劑實現(xiàn)了全部國產(chǎn)化，而且性能優(yōu)于當時引進的外國催化劑。1979 年，林勵吾走上了研究所“多相催化研究室”主任的領導崗位，上任后他馬上非常有前瞻性地抓了石油化工、煤炭和天然氣的綜合利用，同時組織了“煉廠干氣烷基化制乙苯”“人造衛(wèi)星姿態(tài)控制催化劑”等多項國家“七五”“八五”計劃攻關課題，并最終取得成果，很多創(chuàng)造出巨大經(jīng)濟效益，其中最著名的是1986 年南京烷基苯廠用他牽頭發(fā)明的新型催化劑進行工業(yè)試驗一舉成功，投產(chǎn)后獲利頗豐。

在林勵吾取得的一系列科研成果中，最引人矚目的是為“神舟飛船”造“舵”。

20 世紀60 年代末，林歷吾接到了組建課題組為國家航天事業(yè)研制“肼分解催化劑”的任務。“肼分解催化劑”堪稱“神舟飛船”之“舵”，其作用是精確控制飛船升空后飛行軌道和姿態(tài)的調整，對返回艙返回地面時的姿態(tài)也有關鍵性的調整和控制作用。

研制初期，由于實驗環(huán)境簡陋，每次做實驗時，都會產(chǎn)生猶如戰(zhàn)斗機起飛時的巨大聲響，置身其中，一般人都會有惡心、五臟六腑被掏出來的感覺，而且研制過程中不僅要接觸毒性很大的肼及肼類化合物，還有時刻有發(fā)生爆炸和燃燒的危險。對這些林勵吾從不顧及，每天全力以赴的研制“肼分解催化劑”。課題組的同事們看他太累，紛紛勸他注意休息，每每他都會微笑著回答：“為了祖國的航天事業(yè)，我個人累點沒什么！”他有一句名言——祖國的需要，是我永遠不竭的工作動力！后來林勵吾擔任了研究室主任，但研制“肼分解催化劑”的課題組仍歸他領導，他依然與同志們一起開展研究，共同攻關，為完成光榮而艱巨的“肼分解催化劑”研制任務盡心竭力、嘔心瀝血，最終圓滿完成了任務。2003 年10 月15 日，凝結著林勵吾心血的我國首個載人航天飛行器“神舟5 號”升空了，看著飛船升空的畫面，他高興地不斷鼓掌慶賀。10 月16 日當“神舟5 號”要返回時，清晨5點，他便早早坐到電視機前靜候著，當親眼目睹了“神舟5 號”成功著陸的那一刻，他流下了激動的眼淚。此后隨著我國航天事業(yè)的發(fā)展，當年的課題組擴展為“航天催化與新材料研究室”，林勵吾依然不斷為新課題出謀劃策，研究室的人員都十分敬重他，大家說：“在研制肼分解催化劑的歷史上，應該永遠記住林勵吾的名字，記住他對中國航天事業(yè)的貢獻”。

在幾十年的科研生涯中，林勵吾碩果累累，成就輝煌，1993 年他當選為中國科學院院士；他的研究成果21 次獲國家、部委級大獎，“英國皇家化學學會”鑒于林勵吾在化學領域的成就，將他選為“會士”。“英國皇家化學學會”成立于1841 年，是全球歷史最悠久、影響最大的化學學會，其“會士”均為世界各國在化學科學研究方面取得卓越成就的著名科學家，林勵吾能入選，他在國際化學界的地位可見一斑，他也因此贏得了“中國催化劑大師“的美譽。

2014 年12 月10 日，林勵吾因病醫(yī)治無效在大連逝世，享年85 歲。斯人雖然已去，但他畢生淡泊名利，獻身祖國科技事業(yè)的奉獻精神將永遠鐫刻在我國科學史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