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海南,孫勸勸
(1.廣東外語外貿大學 新聞與傳播學院,廣州 510006;2.廈門工學院,福建 廈門 361000)
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從自由資本主義向壟斷資本主義過渡,各行各業(yè)出現(xiàn)完全壟斷或者寡頭壟斷的市場格局,導致工廠倒閉、工人失業(yè)、物價飛漲、社會犯罪猖獗等。期間,美國報業(yè)正處于黃色新聞向客觀報道為基礎的新式新聞事業(yè)的轉型期,普頓·辛克萊(Upton Sinclair)、艾達·塔貝爾(Ida Tarbell)、林肯·斯蒂芬斯(Lincoln Steffens)、雷·斯坦納德·貝克(Ray Stannard Baker)、雷切爾·卡森(Rachel Carson)等記者運用起源于黃色新聞時期的調查性報道利器,挖掘美國資本主義發(fā)展過程中壟斷引起的諸多社會問題及其深層次矛盾,采寫《標準石油公司史》(TheHistoryoftheStandardOil),《城市的恥辱》(TheShameoftheCity),《寂靜的春天》(SilentSpring)等系列調查性報道。系列報道促進了美國商業(yè)公平有序發(fā)展,打擊了腐敗問題,改善了勞工矛盾,產生了轟動性效果,拉開了美國史上長達十余年的黑幕揭發(fā)運動。
美國黑幕揭發(fā)運動中,源于黃色新聞的調查性報道手法在“揭丑者”記者的筆下展現(xiàn)了媒體社會公器的鋒芒。擅長采寫調查性新聞的記者們,敏銳洞察美國社會轉型期壟斷資本主義的本質及其引發(fā)的深層次矛盾,捕捉涉及企業(yè)壟斷、官商腐敗、勞資矛盾等社會問題的鮮活素材,避開黃色新聞時期調查性報道的“聳人聽聞”和單純追求轟動性效果的路徑,遵循客觀新聞理念,用客觀報道手法成功地報道社會丑聞這樣的嚴肅政治話題,實現(xiàn)調查性報道主題與手法的轉型并促進調查性新聞報道興起,促進調查性新聞報道從黃色新聞時期“聳人聽聞”報道路徑向“人民斗士”報道理念的轉型,實現(xiàn)美國新聞史上調查性新聞報道的興起,為后續(xù)調查性新聞報道輿論監(jiān)督和社會公器的發(fā)揮奠定了示范作用。
國外學者關于調查性報道有各自不同的定義。美國新聞史學者埃德溫·埃默里(Edwin Emery)認為,調查性報道就是利用長期積累起來的足夠的事實和文件,向公眾揭露他們之前并不知曉或者一知半解的具有信服力的調查結果。布萊恩·布魯克斯(Brain S.Brooks)等在《新聞寫作教程》(NewsReportingandWriting)中提到,調查性報道指一種更為詳盡、帶有分析性、花費時間的報道,其題材與內容不受限制,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不論政治、經濟、文化,凡是涉及不公、陰暗、腐敗面的事實與現(xiàn)狀都可以成為調查性報道的內容。梅爾文·德弗勒(Melvin Defleur)等美國學者稱,為獲得內情和揭露丑聞而強調細致地收集事實的報道風格為調查性報道。雨果·德伯格(Hugo de Burgh)在《調查性報道:文本與實踐》(InvestigativeJournalism:ContextandPractice)中認為,調查性記者的職業(yè)就是發(fā)現(xiàn)真相并盡可能運用媒體分辨其中的過失或瑕疵。
國內學者關于調查性報道的研究較多集中在概念的界定以及實踐方面,對其歷史背景的梳理與調查性報道的意義與影響的相關研究較為薄弱。肖華鋒認為,黑幕揭發(fā)運動衰落的主要原因在于被揭露者的陰謀壓制、廣告制約、法律威脅以及“一戰(zhàn)”爆發(fā)和讀者的冷漠[1]223。劉澤達在《美國黑幕揭發(fā)運動視角下的媒體社會責任研究》中提到,部分作品確實描述了社會陰暗的現(xiàn)象,但并沒有對其發(fā)生的原因及社會根源進行深層次的研究;某些黑幕揭發(fā)作品存在煽情、夸大的現(xiàn)象,為了吸引讀者的關注不惜破壞其報道的真實性,因此其作品中材料的代表性存在一定不足。
競爭性日報和便士報興起,開創(chuàng)美國新聞史的黃色新聞階段。19世紀中晚期標簽為報業(yè)發(fā)展的“黃色新聞”(yellow journalism)年代,是美國報業(yè)商業(yè)化、社會化和產業(yè)化發(fā)展過程中不可逾越的階段。
1833年,本杰明·戴(Benjamin Day)在紐約創(chuàng)辦《紐約太陽報》(NewYorkSun),定價為1便士,提出“照耀所有人(It Shines for All)”口號,著重報道當?shù)氐默嵤?、丑聞、警事等。在發(fā)刊六個月內,《紐約太陽報》發(fā)行量飆升至8000份,是其競爭對手的兩倍。戈登·貝內特主持的《紐約先驅報》(New YorkHerald)在舊的輿論報方法與新的新聞報方法的夾縫中脫穎而出[2]171,與《紐約太陽報》《紐約先驅報》分庭抗禮的輿論報《紐約論壇報》在霍勒斯·格里利(Horace Greeley)帶領下迅速成為美國報業(yè)的示范[2]172。美國其他報刊紛紛效仿這三家報紙的做法,引發(fā)廉價報紙的浪潮。廉價報紙最早指派記者去報道犯罪,以此創(chuàng)作的犯罪類新聞受到讀者歡迎。
便士報興起改變政黨報刊統(tǒng)治美國新聞業(yè)的局面,使得銷量和讀者數(shù)量成為報紙影響力的主要因素。美國新聞業(yè)以此為推動力開始走上“煽情主義”的道路,報紙內容強調新奇趣味,聳人聽聞,而罔顧其社會價值。約瑟夫·普利策(Joseph Pulitzer)的《紐約世界報》(NewYorkWorld)與威廉·倫道夫·赫斯特(William Randolph Hearst)的《紐約新聞報》(NewYorkJournal)之間報紙發(fā)行量的競爭催生“黃色新聞”?!都~約世界報》設有漫畫欄目《霍根小巷》(Hoganalley),通過漫畫里穿著黃色睡衣的“黃孩子”(yellow kids)來描繪色情、兇殺、犯罪等。黃色新聞及其“黃孩子”標識提升了《紐約世界報》的發(fā)行量?!都~約新聞報》不甘落后,郝斯特受貝內特和普利策的啟發(fā),專注于聳人聽聞、博人眼球的故事并利用大標題和大膽的版面設計以吸引讀者。由《紐約新聞報》與《紐約世界報》激烈競爭中發(fā)展起來的黃色新聞,引起當時全國報紙的仿效。
黃色新聞的選題、內容以及文章的敘事風格充斥著暴力、色情、血腥、犯罪等聳人聽聞的要素,用以吸引讀者,甚至有大量假新聞、策劃新聞,采用大標題和可讀性更強的板式等煽情主義的采寫路經。黃色新聞具有兩大特征:關于犯罪、災難和丑聞;關于陰謀等聳人聽聞的故事。黃色新聞為調查性新聞提供了基礎:挖掘和揭露腐敗,特別是商業(yè)和政府腐敗的新聞報道。黃色新聞對媒體環(huán)境、輿論環(huán)境以及媒體公信力的構建都是有害而無利的,但黃色新聞更加關注民生,注重分析受眾的喜好,對于媒體經營有一定的推動作用。調查性報道登上舞臺,記者逐漸開始自發(fā)地尋找和揭露尤其是商業(yè)和政府當中腐敗行為的新聞報道。新聞報道日益成為為普通民眾服務的十字軍力量,媒體扮演著商業(yè)行為與政府事務監(jiān)督者的角色。
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處于從自由資本主義向壟斷資本主義過渡時期,自由資本主義新聞理念支配下黃色新聞報刊轉向基于社會責任論和客觀報道的新式新聞事業(yè)。隨著美國壟斷資本主義階段的到來,社會問題凸顯,擅長采寫調查性新聞報道的“揭丑性”記者迎合時代要求,利用源于黃色新聞時期的調查性報道利器,揭露社會弊端,調查性新聞報道的采寫路經及其力量得以綻放。
1902年,《麥克盧爾雜志》(1893-1933)以有關商業(yè)壟斷、人身保險欺詐、城市政府的政治欺騙和勞動工人階層的問題等系列深度報道,揭開調查性報道“黑幕”揭發(fā)運動的序幕。美國黑幕揭發(fā)運動中涌現(xiàn)的“揭丑者”記者成為該運動的議程設置者,艾達·塔貝爾、林肯·斯提芬斯、雷·斯坦納德·貝克等“揭丑者”發(fā)表系列揭露壟斷資本主義丑惡現(xiàn)象的調查性報道,倡導社會變革,引發(fā)轟動效應和國民思考。多數(shù)廉價報刊效仿《麥克盧爾》《柯里爾》《世界主義》等黑幕揭發(fā)運動的開拓者“揭丑雜志”,眾多記者跟進,采寫系列重在揭丑的調查性報道,“揭丑者記者”群體形成。
1906年,西奧多·羅斯??偨y(tǒng)對于“揭丑者”記者及其鼓吹的劇烈社會變革感到灰心[3]129,他把這場運動中涌現(xiàn)的調查性新聞記者比作約翰·班揚(John Bunyan)小說《天路歷程》(Pilgrim'sProgress)中“拿著糞耙的人”,他們只顧挖掘社會的陰暗面而沒有看到生活的積極面?!敖页笳摺庇浾咭浴敖页笳摺狈Q呼而自豪,他們認為“揭丑者”與“無冕之王”“第四等級”等稱呼都是對于記者職業(yè)及其監(jiān)督社會功能的尊稱。
“扒糞者”質疑剛建立起的公共機構,用報道來保護普通公民免遭腐敗的危害。《麥克盧爾》刊登的第一個系列報道是艾達·塔貝爾的關于約翰·D.洛克菲勒(John D.Rockefeller)對于石油行業(yè)壟斷的系列文章《標準石油公司發(fā)展史》(TheHistory oftheStandardOilCompany)。林肯·斯蒂芬斯為《麥克盧爾》采寫的系列報道《城市的羞辱》(Shame oftheCities)揭露都市生活的問題。斯蒂芬斯這樣評價自己的調查性報道:“當我著手描述特定城市的腐敗體制時,我試圖揭露人民怎樣直接地遭到欺詐和出賣”[4]106。
《麥克盧爾》并非是第一家報道丑聞的雜志,《哈潑氏》(Harper's)《斯克里布納氏》(Scribner's)《世紀》(Century)《大西洋月刊》(TheAtlantic)等文學雜志在此之前刊登過揭露社會問題的相關報道?!督嵌穲觥肥窃缙诠拇瞪鐣洕c政治改革的先鋒?!犊吕餇枴肥抢^《麥克盧爾》后最具代表性的一家“揭丑者”雜志?!犊吕餇枴房堑奈恼螺^多涉及美國社會與經濟問題,尤其是社論部分,在美國政治輿論界頗具影響。最引人注目的是《柯里爾》在1905-1906年間發(fā)表的系列報道《美國大騙局》(ThegreatAmericanhoax),揭露當時流行的虛假藥品廣告宣傳。
黃色新聞為調查性新聞提供基礎:挖掘和揭露腐敗,特別是商業(yè)和政府腐敗的新聞報道;報刊代表公眾發(fā)揮監(jiān)督作用,新聞報道對普通人而言日益成為一種討伐的力量[5]274。黃色新聞最早進行“黑幕”揭發(fā),督促政府改善都市住宅、改進女性的生存條件和頒布公平的勞動法,反對美國電話電報公司(AT&T)、標準石油公司(Standard Oil)和公平保險公司(Equitable Insurance)的行業(yè)壟斷。同時,普利策的報紙善于制造新聞事件和噱頭,諸如派遣明星記者內利·布萊(Nellie Bly)在72天里周游世界,打破1873年流行的儒勒·凡爾納(Jules Verne)小說《80天環(huán)游地球》(AroundtheWorldin EightyDays)中的記錄。
在19世紀中期,工業(yè)革命導致消費者市場的擴展,消息和事實成為買賣的商品。越是不偏倚任何黨派的報紙,其讀者群體越能擴大。同時,通訊社為不同地區(qū)、各種類型的報紙客戶提供服務。為了使所有客戶滿意并提供寬泛的政治觀點,報紙看起來更加公正。1896年,阿道夫·奧克斯(Adolph Ochs)購買《紐約時報》并提出與煽情性新聞截然相反的新聞理念:為商人提供股票和不動產消息,為專業(yè)司法人員提供法庭報告,為政治領導人提供條例公文摘要的信息性報紙。奧克斯《紐約時報》的促銷策略直接指向黃色新聞,奠定公正的消息型新聞理念。
19世紀末20世紀初,記者采用更加科學的新聞和信息采集方法,客觀性新聞理念開始支配新聞事業(yè)??陀^新聞理念將事實報道與觀點評論區(qū)分開來,記者們努力對所報道的事件和議題保持中立態(tài)度;他們在新聞故事的來源中搜尋平衡性的觀點[5]279。這種報道方式經常以簡潔而緊湊的“倒金字塔式”結構為特征。20世紀以來,客觀性新聞及其對“倒金字塔式”結構的依賴,標志新聞業(yè)已經超越政黨報紙的傳統(tǒng)。不過“倒金字塔結構”控制的新聞和之前的報道如出一轍,且客觀公正的報道方法不足以解釋復雜的國內和世界形勢。雖然“只報道事實”的“倒金字塔結構”新聞很難取得絕對的支配地位,但客觀新聞理念已成為現(xiàn)代報紙的指導性理念。
黑幕揭發(fā)運動時期的調查性報道承繼黃色新聞的揭丑新聞及其主題,但從不涉及黃色新聞所追逐的煽情性和趣味性新聞。黑幕揭發(fā)運動時期的調查性新聞報道直面嚴肅的政治話題,旨在揭露美國壟斷資本主義時期寡頭壟斷集團引發(fā)的社會問題和導致的諸多弊端,貴在揭示社會問題和弊端的真相,剔除了黃色新聞調查性報道中引人注目的趣味性成分。
19世紀晚期標簽為“黃色新聞”年代或煽情主義的年代。美國報紙重在盈利,主要刊登激動人心的人情味故事、犯罪新聞,而且采用大標題和可讀性更強的板式。約瑟夫·普利策承襲貝內特的傳統(tǒng):(辦報)掙錢并且創(chuàng)辦“不為黨派服務,而為人民服務”的“自由而公正”的報紙。
普利策鼓勵《紐約世界報》樸實的描寫,應用地圖和圖片來幫助移民和勞動階層讀者更好地理解報紙內容。普利策還創(chuàng)辦女性欄目,增設廣告板塊。百貨公司實際上成為主要的廣告來源。來自百貨公司的收入直接導致消費文化的膨脹,間接地引發(fā)女性讀者的認知并最終將記者作為一種職業(yè)。
赫斯特《紐約新聞報》把報道重點放在恐怖、煽情故事上面,通過大標題和粗體版面編排設計來吸引(和招攬)移民讀者。在提高新聞講述故事的作用方面,赫斯特公開說:“現(xiàn)代大眾報紙的編輯不關心事實,編輯只需要新奇的故事,他不會拒絕新奇的事實。他更喜歡新奇而不是事實的杜撰故事”[6]134。
調查性報道專注于嚴肅的政治性話題,為以后美國政論報刊及其解釋性報道或評論性文章準備基礎??陀^性和事實性是新聞業(yè)的基礎。20世紀20年代,編輯和專欄作家沃爾特·李普曼(Walter Lippman)認為,報紙應該承擔更多的社會功能。他列舉報紙的三大社會功能:現(xiàn)實的記錄;對現(xiàn)實進行動態(tài)的分析;在此基礎上,提出建設性的計劃[7]562。
廉價報紙和黃色新聞報紙都追逐發(fā)行量和可觀的讀者群體,“轟動性”新聞報道效果是其追求的目標。19世紀末,普利策的《紐約世界報》與赫斯特的《紐約新聞報》展開黃色新聞大戰(zhàn),把盲目追逐“轟動性”效果的聳人聽聞的報道手法和技巧推向高潮。19世紀晚期,由于報紙追求發(fā)行量和重視聳人聽聞的黃色新聞,早期的商業(yè)和政黨報紙公正地報道重大事件的客觀性新聞理念被沖淡,尤其是在紐約[5]277。從最壞情況來說,黃色新聞是一種沒有靈魂的新式新聞。黃色新聞記者在標榜關心“人民”的同時,卻用駭人聽聞的、華而不實的、刺激人心和滿不在乎的形式阻塞普通人賴以獲得消息的新聞渠道,把人生的重大問題變成廉價的鬧劇,把新聞變成最適合報童叫賣的東西。最糟糕的是,他們不僅起不到意見領袖作用,反而為犯罪和暴行開脫[8]323。
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新聞事業(yè)得以快速發(fā)展,黃色新聞的聳人聽聞的報道手法發(fā)展到極致,美國報業(yè)的報道理念開始發(fā)生轉向。1896年阿道夫·奧克斯(Adolph Ochs)購買《紐約時報》并提出與煽情性新聞截然相反的客觀報道新聞理念;20世紀初,隨著客觀性新聞理念開始支配新聞事業(yè),記者們采用更加科學的新聞和信息采集方法??陀^性的新聞理念將事實報道與觀點評論區(qū)分開來,記者們努力對所報道的事件和議題保持中立態(tài)度,他們在新聞故事的來源中搜尋平衡性的觀點,且青睞于“倒金字塔式”的采寫結構。這標志著20世紀初美國新聞事業(yè)開始進入基于客觀新聞報道取向的新式新聞事業(yè)時期[5]279。
20世紀初,剛從南北戰(zhàn)爭中走出來的美利堅合眾國百廢待興,加之工業(yè)革命和自由資本主義給社會帶來許多重大問題,人們的思想和行動存在分歧,尤其是經濟個人主義者與社會改革者在國內問題上發(fā)生沖突,而解決這些矛盾和沖突就需要為制造輿論和實現(xiàn)人民的意愿而進行斗爭。當時的報紙、雜志和書籍等大眾傳播工具在全國性的辯論中起著很重要的作用[9]241-243。赫斯特的《紐約新聞報》在與普利策的《紐約世界報》的競爭中,都爭取“人民斗士”的領導地位。1899年初,赫斯特以社論宣布的政治綱領要求公用事業(yè)實現(xiàn)公共所有制、“消滅罪惡的托拉斯”、實施累進所得稅、通過普選而非各州立法機關來選舉美國參議員等。在黃色新聞的聳人聽聞報道手法支配下,赫斯特的社論寫作技巧極其尖銳和極端[9]250-251;普利策的《紐約世界報》倡導社會改革,改組報社社論版編輯部,旨在加強社論版的作用。普利策物色年富力強的弗蘭克·I.科布(Frank I.Cobb)擔任《紐約世界報》首席社論撰稿人,并帶領報紙參與1905年圍繞公平人壽保險公司的經營權的斗爭和1908年要求國會對“巴拿馬運河丑聞始末”進行全面調查等系列社會改革運動中[9]247-249。
美國黑幕揭發(fā)運動推動調查性新聞報道理念從黃色新聞時期追求聳人聽聞的“轟動性”效果轉向“人民斗士”與社會公器,其社會影響是深遠的。揭丑者旨在揭露世紀之交美國社會改革運動中政府和商業(yè)中存在的腐敗現(xiàn)象。他們熱衷于經濟改革和社會自由主義,扮演“人民的政黨”[10]33-50角色且給予人民力量和權威。黃色新聞為揭丑和調查性新聞報道的源頭,美國黑幕揭發(fā)運動則將調查性報道和“揭丑”新聞發(fā)揚光大,奠定調查性報道與揭丑新聞在政論報道與輿論監(jiān)督中的社會公器之地位。社會改革者理解新聞界在揭露社會不公并推行社會改革方面的力量。
源于黃色新聞并興盛于黑幕揭發(fā)運動中的調查性報道及其“揭丑者”記者在美國歷次社會變革中發(fā)揮著倡導改革和揭露丑行的功能,從未停止過。邁克爾·哈林頓(Michael Harrington)關于貧窮問題的研究及其著作《另類美國人》(TheOther America)于1962年出版,促進更廣泛領域的社會福利改革。1972年,調查性報道的代表記者《華盛頓郵報》卡爾·伯恩斯坦(Carl Bernstein)和鮑勃·伍德沃德(Bob Woodward)采寫“水門事件”的系列報道,使得尼克松總統(tǒng)引咎辭職,調查性報道及其“揭丑者”的功能發(fā)揮到極致。調查性報道挖掘事實真相的記者,成為彪炳美國報刊史的“揭丑者”代表。調查性報道“通過把受眾的注意力轉移到社會規(guī)制體系的失敗案例以及財富、權力和腐敗規(guī)避這些制度的途徑之上”[11]3,來擴大媒體監(jiān)督社會的公信力。
美國調查性新聞的命運在過去兩個世紀跌宕起伏,世人關注的水門事件標識調查性報道的復興,在美國新聞事業(yè)發(fā)展進程中更加完善的調查性新聞報道手法及其社會利器之功能越發(fā)受到重視,調查性新聞報道產生深刻的社會影響。
時至今日,由于媒介新技術和傳媒集中化發(fā)展,調查性新聞面臨諸多瓶頸和困惑,而調查性新聞的基本功能依然界定為記者試圖獲得事情真相的報道,無論事實本身就是真實的,還是真相隱藏在事實中。因此,調查性報道承擔著拓展新聞在公共空間影響力的功能,新聞作為媒體構筑的第四等級,成為促進社會改革的巨大力量。同時,美國黑幕揭發(fā)運動中興起的調查性報道及其報道理念轉型,促進調查性報道采寫路徑更加完善,對新聞學發(fā)展做出了不可低估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