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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祖平《杜甫詩法十講》考論

      2021-11-29 05:24:46向倫常趙睿才
      安康學院學報 2021年5期
      關鍵詞:杜詩詩話詩學

      向倫常,趙睿才

      (山東大學 儒學高等研究院,山東 濟南 250000)

      一、邵祖平及其《杜甫詩法十講》

      邵祖平,1898年生于江西南昌,字潭秋,號鐘陵詩隱、培風老人,有室名無盡藏齋、培風樓等,為國學大師章太炎高足。1922年,《學衡》雜志創(chuàng)刊,邵氏應吳宓之邀,成為該雜志編輯。1937年抗戰(zhàn)軍興前,曾任之江大學、浙江大學教授,抗戰(zhàn)期間任教于成都中央大學、重慶中央大學師范學院、四川大學等高校。新中國成立后先后任教于重慶大學、四川大學、中國人民大學、青海民族學院。1969年逝世于杭州。

      邵氏一生交游廣泛,與學衡派代表人物吳宓、胡先骕、柳詒徵等人有密切的交往,其思想亦頗具學衡派的特色。他和沈曾植、王伯沆、汪辟疆、顧頡剛、馬一浮等學人都很熟識,尤其和陳三立、夏承燾過從甚密。此外,邵氏還曾得章太炎賞識,1934年應太炎先生之邀擔任蘇州章氏國學講習會講席。邵氏一生勤勉于學,有《無盡藏齋詩話》《七言絕句詩通論》 《詞心箋評》 《中國觀人論》等著作,另在《文史雜志》 《東方雜志》等刊物上發(fā)表過多篇論文。他在舊體詩詞創(chuàng)作上也有很高的造詣,其詩集名為《培風樓詩》[1],陳三立、鄭孝胥、楊圻等人都曾稱道過其詩才①《培風樓詩》在作者生前隨著作者本人的不斷增補和刪定曾多次公開出版,現(xiàn)在《培風樓詩》的定版由浙江大學出版社于2000年出版。書前有歷次出版時他人的序文和作者的自序。為其作序的人包括陳三立、楊圻、汪兆鏞等人。。

      邵祖平對杜甫極為服膺,多次在課堂上講授杜詩,其有關杜甫的著述包括《無盡藏齋詩話》 《讀杜札記》 《杜甫詩法十講》等?!稛o盡藏齋詩話》為邵祖平早年所作,于1922—1923年陸續(xù)發(fā)表于《學衡》雜志第二期、第六期、第九期、第十三期、第二十一期、第二十三期,詩話一共六十五則,其中有十一則專門討論杜詩,今人王培軍、莊際虹作《校輯近代詩話九種》[2]將此詩話收錄。這是現(xiàn)存最早的邵祖平和杜甫相關的著述。1932年,《國立浙江大學校刊》第一百一十三至一百一十七期連載了邵祖平的《杜詩研究談》[3],《杜詩研究談》采用札記形式,共計十九條,其中有一半左右內容來自《無盡藏齋詩話》,相當于詩話的擴充版。1933年,《學藝》雜志第十二卷第二期又發(fā)表了邵祖平的《讀杜札記》二十則[4],考其內容,和《杜詩研究談》完全一致,多出一則的原因在于《讀杜札記》將《杜詩研究談》的第四則拆成了兩部分。

      本文將要探討的《杜甫詩法十講》 (以下簡稱《十講》) 發(fā)表于《文史雜志》1945年第五卷第一、二期之合刊,《十講》實際上就是十篇文章。在《十講》的序言中,邵祖平自述其作文緣起為:

      三十年秋,都講中央大學師范學院國文系,課程有專家詩一門,先開杜詩班,與同學諸子共為鈔杜,讀杜,以杜解杜諸探究,用力可謂勤矣!更刺取杜詩箋、注、評、話各家之長,斷以己意,補苴發(fā)皇,勒為審體裁、明興寄、探義蘊、究聲律、參事實、討警策、辨沿依、尋派衍、較同異、論善學十端。[5]7

      可知《十講》或為1941年秋邵祖平在重慶中央大學師范學院授課時的講義,四年后方整理發(fā)表。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該期雜志上,緊鄰《十講》而靠后的文章是程千帆先生的《少陵先生文心論》。同年(1945年) 年初,《東方雜志》第四十一卷第一號發(fā)表了邵祖平的《杜詩精義》,他在序言中稱:“今秋都講國立四川大學,有專家詩一課,專講杜詩,因刺取各家箋注之長,斷以己意,補苴發(fā)皇,勒為述抱負、明興寄、探義蘊、究聲律、參事實、討警策六目”[6]。由于《杜詩精義》發(fā)表于1945年年初①經(jīng)查《東方雜志總目》,《東方雜志》第四十一卷第一號出版于1945年1月15日。參見三聯(lián)書店編輯部《東方雜志總目》,三聯(lián)書店出版社,1957年版,第554頁。,所以此處的“今秋”不可能指1945年秋,只可能是較早的時間。而1943年邵祖平方受邀擔任四川大學教席,因此,綜合來看,這里的“今秋”應指1943秋或1944年秋。就內容而言,《杜詩精義》中的六篇文章除《述抱負》一篇為《十講》所無外,其余內容和《十講》大同小異。由于抗戰(zhàn)期間邵祖平執(zhí)教中央大學師范學院的時間早于其執(zhí)教四川大學的時間,因此《杜詩精義》很可能是截取自《十講》,并對《十講》有少量改易②本節(jié)所涉邵祖平生平信息均來自張莉《邵祖平年譜簡編》,此年譜為張莉《邵祖平詞及其詞學思想研究》一文的附錄,參見張莉《邵祖平詞及其詞學思想研究》,江西師范大學2020年碩士論文。。

      二、《杜甫詩法十講》的特色與價值

      (一)對傳統(tǒng)儒家詩學的承繼

      和純粹客觀的研究不同,《十講》鮮明地體現(xiàn)了邵祖平本人的詩學思想與詩歌理論觀點,主要包括對詩歌與社會關系的認識以及對“神”這一詩學概念的闡述。

      在對詩歌與社會關系的認識上,邵祖平十分重視詩歌的現(xiàn)實內涵,強調詩人需把握時代脈搏,承擔社會責任。在具體的批評實踐中,他將詩歌所蘊含時代意義的深度與廣度視為評判詩人成就高下最重要的標準。在《究同異》一講中,邵祖平比較了杜甫與王維、岑參等人的異同,指出王維一些風格自在閑適的詩歌非杜甫所能及,但是總體而言王維仍無法和杜甫相提并論,原因在于王維晚年思想受佛教影響較深,喪失了一位詩人應有的社會責任感,而杜甫即便于顛沛流離中仍能始終秉持堅定的入世精神,二者相形,高下立見。對于岑參,他認為岑參的一些名句甚至勝于杜甫類似題材的詩句,然而岑詩之所以不及杜詩,原因也在于岑詩缺乏時代意義。關于詩歌風格形成的原因,邵祖平亦特意標舉時代環(huán)境的作用,指出時代環(huán)境對詩人創(chuàng)作有玉成之功,在分析杜詩創(chuàng)作特征時說道:“(杜甫)遭逢喪亂,嫉惡之情彌烈,悲苦之緒獨多,所謂嚴肅的文學,蓋因時代環(huán)境以產(chǎn)生,非徒重形似之文學,揣摩風氣,穩(wěn)順聲勢,所可同日而語也”[5]11。

      不可否認,在新文化運動蓬勃開展的時代背景下,邵祖平也吸收了新學理,浸染了新思想,但總體而言,他受傳統(tǒng)儒家思想的影響更明顯。他強調詩歌應有時代意義,和儒家以天下為己任以及仁民愛物的情懷是一脈相承的,其很多詩學思想也直接承自傳統(tǒng)詩學。以《明興寄》一講為例,傳統(tǒng)詩學中的比興概念導源于《詩經(jīng)》學,起初僅被視為兩種表現(xiàn)手法,而后來則被賦予了濃厚的政教內涵,不僅指詩歌表情達意的特殊技法,同時集中反映了儒家對詩歌與社會關系的認識,即詩人創(chuàng)作應關懷社會現(xiàn)實,有益于政教。《明興寄》一講意在探討杜詩的情感特點,針對有人視杜詩“沉厲有余,蘊藉不足”的觀點,邵祖平進行了反駁,從中透露出他對興的認識。由對杜詩的分析可見,他對興的認識基本符合傳統(tǒng)詩學中興的內涵,體現(xiàn)出對傳統(tǒng)詩學的繼承?!睹髋d寄》除了揭示杜詩表情達意在技法上的特點,即往往托人托物,或托故實以寓意,因此情感含蓄蘊藉,深婉曲折,同時也很重視發(fā)掘杜詩的政教內涵,揭示杜詩意旨與社會現(xiàn)實的關系。另外,邵祖平還經(jīng)常將杜詩與儒家經(jīng)典相對照,《參事實》一講專門探討杜甫時事詩的寫作特點,在他看來,杜甫以詩存史乃是對《詩經(jīng)》精神與創(chuàng)作方法的承續(xù),他具體分析到,《詩經(jīng)》一本于儒家的道德和政治觀,旨在“觀得失,鏡治亂,辨邪正,寓褒貶”[5]16,具備史的功能,但和純粹的史又有所不同,史往往直陳事實,而詩則追求言外之意。杜甫時事詩即符合《詩經(jīng)》確立的這一寫作要求。他以《北征》為例,稱《北征》“足與國風雅頌相為表里”,并擇取了其中一些句段加以疏解,揭示詩句背后的微言大義,如“憶昨狼狽初,事與古先別。奸臣竟菹醢,同惡隨蕩析。不聞殷周衰,中自誅褒妲”一句,邵祖平評價道:“為君者諱,事君以禮,不謂賜妃子之死出于六軍之請也”[5]17,稱這種曲筆乃是文人具備“通識”,立言怡當?shù)捏w現(xiàn)。

      除此之外,邵祖平還主張詩歌須具備充實的義蘊,詩人須擁有深厚的學殖。才與學是傳統(tǒng)文論中的重要概念,才由先天賦予,表現(xiàn)為藝術形式上的精絕,學自后天蓄積,表現(xiàn)為義蘊上的厚重,不同的人于才和學各有偏重,由此形成了不同的創(chuàng)作風格和論文旨趣。邵祖平顯然是偏向于重學的。在《十講》的《探義蘊》一講中,邵祖平對杜詩之“神”進行了探討。他視“神”為詩歌藝術的最高境界,認為杜詩之所以能超邁眾人正由于達到了這種境界。同時指出前人談詩之“神”往往容易“窮于形況,解人難索”。其意或指在解讀詩歌時采用形象化的語言描述其風格特征與讀者的閱讀感受,而非著力于挖掘其思想內蘊,因此讓人難以理解,也就是說對詩歌之“神”的解讀側重于其表現(xiàn),而非其形成原因與構成要素。這一批評針對的對象或許正是清代神韻派詩人及其后學,神韻派的詩學主張即有過度強調詩歌古淡閑遠,空靈蘊藉的意境而忽視學問修養(yǎng)的弊病。據(jù)此,他鮮明地指出“神即理也,理亦義蘊也”[5]11,“積學富理之后,詩自有神,神完而意蘊自足矣”[5]12,主張“神”根源于詩人深厚之思想與學理。根據(jù)《探義蘊》一講中對杜詩之神的具體論述,并聯(lián)系他對杜詩中所蘊含的儒家思想的解讀,可知其所謂的“學”與“理”當以傳統(tǒng)儒家思想為主要內容,其中就包括以天下為己任的社會責任意識和仁民愛物的情懷。如此闡釋就將“神”這一詩學概念的內涵明確化,也為如何達臻“神”的境界指出了具體的路徑,將時人從對詩歌藝術性的片面重視引導至對其思想性的關注上來。邵祖平可能有意通過對“神”這一詩學概念進行重新闡釋,糾正文學批評與創(chuàng)作中過于重視詩歌藝術性忽視思想性的傾向。與之相關,他對嚴羽“詩有別裁非關學,詩有別趣非關理”之說也頗有微詞[5]12。

      由以上分析可見,邵氏的思想觀念顯然更偏向于傳統(tǒng)士人,和受“五四”新思潮影響的現(xiàn)代知識分子有明顯的區(qū)別,這或許是他能夠加入《學衡》雜志,與學衡派成員關系密切的一個重要原因。另外,《十講》定稿時正處于抗戰(zhàn)時期,側重闡發(fā)杜詩的現(xiàn)實主義精神,并據(jù)此倡揚詩歌應關注國計民生,顯受當時世亂蜩螗內外交困的時代背景之激發(fā)。這一詩學思想在當時頗具積極意義,體現(xiàn)出邵祖平先生高度的社會責任感。

      (二) 立論平正通達

      總體而言,《十講》持論堪稱平正通達,公允客觀。其見識的通達首先體現(xiàn)在對杜詩義蘊的分析上。在《探義蘊》一講中,雖然邵祖平將杜甫的主要思想來源歸之于儒家,但同時也不否認他受到了道家和佛教思想的影響,認為杜甫的思想背景很復雜,不可一概而論。這比那些片面強調杜甫的圣化人格而無視其思想中釋道因素的觀點顯然更符合杜甫思想的實際。此外,在詩歌藝術風貌上,邵祖平亦不主于一格,雖然推尊杜甫,但沒有因此就一味貶低其他作家。在《較同異》一講中,李白、王維、岑參等人在邵祖平眼中雖都有疵病,但他對幾位詩人的長處也予以了肯定。如稱王維“詩學陶而得其自在,法二謝而得其腴秀,以故五言妙絕時人。律詩尤工興象,珠玉在前,卓樹盛唐極軌,雖杜公沉著悲涼,有弗逮者矣”[5]25。杜甫同時期詩人中,邵祖平對孟浩然最為推崇,稱其“在盛唐中詩人修養(yǎng),首屈一指”,認為孟浩然和杜甫相比,“一則氣象清遠,一則局勢雄渾者,受才各有不同,其用心之精苦則一也”[5]26。由此可見其器局之闊大。

      更為難得的是,邵祖平并非盲目依從于前人對杜甫的一貫尊崇,而是主張審慎學杜,他提出了兩點理由。一則因為杜詩確有不足之處,在《論善學》一講中,邵祖平對杜詩有所批評,體現(xiàn)出其獨立思考的品質。如他對杜詩遣詞造句的批評即頗中肯綮,在邵祖平看來,杜甫寫詩運用典實過于單調,缺乏新意,稱“(杜甫)有自蹈窠臼處,月詩十九說蟾兔姮娥,兄弟詩十九說鹡鸰,喪亂詩十九說豺虎、干戈、寡妻、群盜,究是一小小疵病,亦如太白詩中喜用笛中梅花落故事一般,不足學也”[5]27。另外,他指出杜詩確乎存在質而近俚的一面,如“小兒成老翁”“東郊瘦馬使我傷”“恰有三百青銅錢”等句,如果專力于學此類詩句而無麗思翰藻以配合,學習的效果往往粗拙可笑。二則杜詩的創(chuàng)作方法與經(jīng)驗并不適用于所有風格類型的詩歌。關于這一點,邵祖平分析道:“杜公不論作何詩,寓感營思,悉見重大沉深,筆力非透至十三分不止,以此作輕蒨小詩,求其遠如小謝,近似右丞,實不易得,王少伯太白之七言絕句,更無論矣。杜詩更有以沉悶為痛快,不通為通者,初學不易領略,效之只見腿重生晦,無有是處”[5]27-28,認為杜詩運思和情感表達上總體偏沉郁厚重,其作法并不適合清新小詩,如欲作清新小詩,最好取謝朓、王維等人為師。

      由于杜甫詩歌藝術的精絕,學詩者普遍將之作為最佳的取法對象。杜甫思想與人格的崇高又進一步鞏固了他在詩歌史上至高無上的地位,因此被后人尊為詩圣,人們對他的推崇甚至到了不容許對其有任何批評的地步。杜甫固然無愧于這種極高的禮遇,但這種現(xiàn)象某種程度上遮蔽了他在創(chuàng)作上的一些問題。邵祖平對此有比較清醒的認識,其意見也有助于我們客觀理性地認識杜詩。

      (三)初具現(xiàn)代學術品格

      傳統(tǒng)杜詩學著作主要有箋、注、評、詩話等幾種形式,箋注一般采用隨文注釋的方法,或釋語詞,或解詩意,或分析技法與表達效果,往往著眼于某一首或幾首杜詩,而非對杜詩中的某一類問題進行綜合考察,呈現(xiàn)為零散的觀點,缺乏系統(tǒng)性。評點與詩話往往是只言片語,且多即興發(fā)揮,主觀色彩太濃,雖然偶有理論性較強的論述,但總體而言風格輕松活潑,在學術性上有所欠缺。

      民國時期,隨著現(xiàn)代學術方法、學術規(guī)范的確立以及新思想新學理的輸入,杜詩學逐漸向現(xiàn)代轉型,杜甫被冠以“平民詩人”的稱號,即可看作是新思想影響下對傳統(tǒng)觀念的批判性重構。邵祖平身逢時代巨變,其杜詩學研究的實績正好反映了這一學術范式的轉型,從《無盡藏齋詩話》到《十講》,某種程度上就是傳統(tǒng)杜詩學向現(xiàn)代杜詩學轉型的一個縮影。其早期創(chuàng)作的《無盡藏齋詩話》采用傳統(tǒng)的詩話著述體式,其中的杜甫部分一定程度上可以視為杜甫傳統(tǒng)詩話的殿軍,體現(xiàn)了邵祖平對傳統(tǒng)文學批評方法與著述形式的繼承。而后出的《十講》則是現(xiàn)代學術影響下的產(chǎn)物,《十講》由邵祖平上課時的講義加工而成,且在正規(guī)學術刊物發(fā)表,其中的每篇文章圍繞杜甫詩歌藝術中的一個重要問題展開論述,將杜詩的全部內容置于考察范圍之內,即將杜詩作為整體進行研究,篇幅長或數(shù)千言,較短的也有上千言。以第一講《審體裁》為例,該文意在探討杜甫詩歌在體裁上的特征。邵祖平首先回顧了杜甫之前詩歌體裁的發(fā)展歷程,認為杜甫之前詩歌體裁已相當完備,杜甫對詩歌體裁的貢獻不在于另創(chuàng)新體,而在于對舊體的“恢廓”與“矯變”,因此其變是以承為基礎的?;掷f體的表現(xiàn)是其五言古律體制的大幅度擴大,漢魏古詩最多不過十韻,但杜甫《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則達到了五十韻,《北征》更是達到了七十韻。邵祖平在文章中重點探討了杜詩“矯變”舊體的表現(xiàn)。他以具體的詩歌為例,分別對杜詩的七言歌行、五言律詩、七言律詩、七言絕句、樂府詩等體裁進行了詳細的分析[5]7-9。這種文章相較傳統(tǒng)的箋、注、評以及詩話而言,顯然系統(tǒng)性更強,對相關問題的論述更加深入完備。

      總體而言,《十講》在著述形式上已接近現(xiàn)代學術論文,初具現(xiàn)代學術品格。不過《十講》還殘存了一些傳統(tǒng)詩話的創(chuàng)作特征,例如某些地方主觀色彩較為濃厚,評論略顯隨意,和現(xiàn)代學術盡量客觀嚴謹?shù)囊笊杏幸欢ǖ木嚯x,這些不足后文還會詳細分析。

      三、《杜甫詩法十講》的不足

      不可否認,《十講》中存在一些錯誤和缺陷,雖然這些不足并不影響其整體上的價值,不過為全面認識《十講》的面貌,我們仍有必要對此加以辨析。茲舉幾點如下。

      (一)原創(chuàng)性略顯不足

      傳統(tǒng)杜詩學雖總體而言系統(tǒng)性不強,但仍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后人論杜若想完全繞開前人的觀點而自出機杼幾乎不可能,邵祖平《十講》就大量吸取了傳統(tǒng)杜詩學的成果,他的很多論點都是在前人的基礎上引申出的,很多說法也是取前人之成說。大體而言,這些引用服務于邵祖平本人的論述,是非常必要的。但是毋庸諱言,《十講》中有少數(shù)文章對他人的論述引用過多,而自己的論述很少,幾近于資料匯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其文章的獨創(chuàng)性。如《討警策》一講多半內容抄引自范溫《潛溪詩眼》與吳沆的《環(huán)溪詩話》,且在引用時,某些地方未加裁奪,顯得不夠嚴謹。吳沆在《環(huán)溪詩話》中曾討論過杜詩中“出人意外的險語”[7],吳沆所謂的“險語”實際上就是每句中的句眼,邵祖平指出句眼也可看作是詩篇的警策之處,因此在文章中整段轉述了吳沆的話。不過他在引用吳沆觀點的時候,對他的泥說也未能擯棄。吳沆在解杜詩“暗水流花徑,春星帶草堂”“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兩句時說:“于星上加一垂字,一春字,于水上加一暗字,初若生面,然《易》言天垂象見吉兇,《書》言日中星鳥,以殷仲春,則星字上本有垂春字?!盵5]20這段話意在證明杜詩無一字無來處,但其說法明顯失于牽強,邵祖平在引用時沒有將之刪去。再如《究聲律》一講意在探究杜詩在聲律上的規(guī)律與特點。邵祖平在該講中介紹了王士禛、趙執(zhí)信、李因篤三人在杜詩平仄方面,潘大臨、趙汸在杜詩句眼方面,周春在杜詩雙聲疊韻方面的探討,無甚新見,僅僅是在前人未論及處略做補充而已[5]12-16。

      之所以出現(xiàn)這種情況,或許是邵祖平認為前人對相關問題的解讀已相當完備深入,后人無須辭費,但是考慮到幫助聽課學生理解這些問題,因此在文章中徑取前人之說,給學生提供必備的參考資料。也就是說,《十講》的講義性質造成了其在學術原創(chuàng)性上的缺憾。

      (二)一些觀點有失公允

      這里以他對岑參的評價以及對杜甫某些詩句取法對象的揭示為例。前文曾提到邵祖平提出岑參的詩歌相對杜詩而言缺乏時代意義,仔細分析其理由,可發(fā)現(xiàn)他對此的解釋似乎欠妥。在此問題上,邵祖平引用了《苕溪漁隱叢話》中的說法,《苕溪漁隱叢話》中記載有《老杜補遺》中的一段話:

      肅宗至德初,子美為拾遺,岑參為補闕,或問二人孰賢?余曰:“子美賢?!被蛟唬骸昂我灾??”曰:“以詩之。(按:《苕溪漁隱叢話》原文為:以其詩知之。應為邵祖平漏引)子美之詩曰:避人焚諫草,騎馬欲雞棲。又曰:明朝有封事,數(shù)問夜如何。參之詩曰:圣朝無闕事,自覺諫書稀。至德初,安史之亂方劇,上皇在蜀,朝野騷然,果無闕事時耶?”[8]

      此段話中所引杜詩分別出自《晚出左掖》和《春宿左省》,所引岑詩則出自《寄左省杜拾遺》,是岑參贈予杜甫的作品,三首詩皆作于杜甫任職左拾遺時期,其時安史之亂尚未平息,天下兵戎方殷,岑參此時與杜甫同朝為官,任職右補闕。論者以為由杜詩可見杜甫始終忠于職守,夙夜在公。而岑詩竟似太平時語,與干戈擾攘的現(xiàn)實不符,足見岑參對天下形勢的漠然。因此可得出杜甫賢于岑參的結論。邵祖平亦據(jù)是認為岑詩相比杜詩而言缺乏時代意義。然而事實果真如此嗎?岑參《寄左省杜拾遺》原詩為:

      聯(lián)步趨丹陛,分曹限紫微。曉隨天仗入,暮惹御香歸。白發(fā)悲花落,青云羨鳥飛。圣朝無闕事,自覺諫書稀。[9]199

      詳味詩意,頸聯(lián)“白發(fā)悲花落,青云羨鳥飛”體現(xiàn)出的悵惘無奈應該才是岑參的真實心態(tài),所謂“圣朝無闕事,自覺諫書稀”或許只是他的反語,表面上是頌圣與謳歌太平,而實際上卻隱含了對時事的深沉憂慮與自己報國無門的嘆惋。對此,陳鐵民、侯忠義所作《岑參集校注》也說:“兩句表面上說朝廷無錯失可以進諫,實則是說自己的意見不被朝廷所重視,故而進諫的奏章少了”[9]200。

      在詩歌現(xiàn)實內涵的深度與廣度上,杜詩超過岑詩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以岑參《寄左省杜拾遺》作為其詩缺乏現(xiàn)實內涵的證據(jù)則屬于對岑詩的誤讀,某種程度上是詩話創(chuàng)作率意而為,欠缺嚴謹性的反映。邵祖平徑引前人之說而不加詳審,遂使謬說得以進一步流傳。

      另外,在分析杜甫某些詩句的取法對象時,邵祖平有時僅僅根據(jù)某些字詞或描寫場景的相似性就斷定杜詩出于前人某詩,同樣有失嚴謹。如提到杜詩《彭衙行》“一旬半雷雨,泥濘相牽攀。既無御雨備,徑滑衣又寒。有時經(jīng)契闊,竟日數(shù)里間。野果充糇糧,卑枝成屋椽”,乃出自曹操《苦寒行》“樹木何蕭蕭,北風聲正悲……水深橋梁絕,中路正徘徊。迷惑失故道,薄暮無宿棲。行行日已遠,人馬同時饑”[5]22。兩詩同是描寫路途之艱辛,詩人創(chuàng)作時只需將當下的感受如實敘述即可,不一定參考了曹詩,非要說杜詩出于曹詩,則未免迂闊。又如分析到杜詩“柴門雖得去,未忍即開口。寄書問三川,不知家在否?自寄一封書,今已十月后。反畏消息來,寸心亦何有”,乃從蔡琰《悲憤詩》“有客自外來,聞之常歡喜。迎問其消息,輒復非鄉(xiāng)里”[5]21而來,事實上兩詩只在思家主題以及某些字詞上相同。杜詩情感更為復雜,既盼望得到家人的消息,又害怕最終等來的是噩耗。而蔡詩情感較為簡單,表達的是盼望家鄉(xiāng)消息而不得的失望,因此說杜詩出于蔡詩也不妥。此類解說方式顯然受到了杜詩“無一字無來處”之說的影響,杜甫自謂“熟精文選理”“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其作品對前人有所借鑒確是事實。揭示杜詩用典之所出,以及杜詩對前代詩人風格、手法的繼承是歷代注杜者的普遍做法,但是這種注解方式必須注意限度,否則極易走入牽強附會的歧徑。

      (三)思想觀念相對保守

      前文已指出,邵祖平的詩學觀深受傳統(tǒng)儒家詩學的影響,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強調詩歌的現(xiàn)實性和詩人的社會責任感有很大的積極意義。但是同時他也接受了儒家的忠君和正統(tǒng)思想,表現(xiàn)出一定的道學氣味。如對李杜二人異同的論述,《較同異》一講將李杜二人的異同總結為“四同四異”,似欲調和文學史上的李杜之爭,不過事實上他于李杜二人并非沒有軒輊,認為李白和杜甫的一點重要不同在于:

      太白才長于學,為人頗近戰(zhàn)國之縱橫家,又稍有道家神仙黃白之意,故其詩隨處可見乘云翔鳳,飄風驟雨之致。談笑卻秦,指揮蜀漢,是其心志所在。故于安史犯關之際,不思勤王,不奔行在,反欲事逆王以取功名,殆有琴瑟不調甚者得為更張之意,此其學未沉著,識未穩(wěn)定之弊。不及杜公之麻鞋萬里,遠趨行在,疾惡如仇,事主盡年之可敬也。蓋杜好義心切,法自儒家得來,詩之修養(yǎng),遠過太白。[5]25

      根據(jù)他的說法,李白的詩歌修養(yǎng)遠不及杜甫,原因在于二人之學識存在差異,李白受縱橫家、道家之學的沾溉,思想汗漫無歸,此為“學未沉著,識未穩(wěn)定”的表現(xiàn)。而杜甫則以儒家思想為準的,學養(yǎng)深厚,見識深邃。二人學識之差異還具體反映在安史之亂時期不同的政治選擇上,李白參與永王李璘之事是叛亂之舉,相比而言,杜甫遠趨行在,投奔肅宗的行為更為可敬。上述抑李揚杜論一方面是其受儒家正統(tǒng)思想影響至深的結果。不過,將是否忠實于儒家的正統(tǒng)觀作為衡量學識深厚與否的重要標準,并進一步評估詩人的詩學修養(yǎng),這種思想顯然過于褊狹。他對李白行為性質的判斷亦帶有主觀色彩,永王李璘與肅宗之間的矛盾實則是封建社會的權力斗爭,邵祖平則視其為正統(tǒng)與非正統(tǒng)之爭。另一方面亦可能由于當時正處于外族入侵,國勢危于累卵之際,李白的行為類于干擾政府的抗日戰(zhàn)略,破壞抗日大局以謀取一己之私利,這是邵先生不能容忍的。不過這種類比恐怕并不恰當。

      四、余論

      《十講》內容涵蓋面廣,議論深入愜當,時有創(chuàng)見,體現(xiàn)出作者深厚的舊學根柢。作為講義,《十講》對后學閱讀與研究杜詩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邵祖平身為民國時期的著名學者,其《十講》可視為杜詩學轉型時期的典型范例,為研究民國杜詩學乃至民國時期的大學國文教育均提供了寶貴的文獻資料。《十講》的不足除了體現(xiàn)在一些零星的觀點上的失誤外,主要是由于其講義性質造成的,這一文本性質而造成的缺陷理應見宥于讀者。總體而言,《十講》的價值和意義足以掩蓋它的不足,值得我們重視。另外,邵祖平的其他著述同樣值得關注,他對詩學、詞學都有研究,且頗有理論建樹,很多文章都具有詩學理論價值,是研究民國詩學應該關注的①例如發(fā)表于《中國文學會集刊》1934年第2期的《詩厄篇》;《學術世界》雜志1937年第2卷第5期的《與錢仲聯(lián)教授論詩書》;《志學》雜志1945年第22期的《詩說》等。此外,其《培風樓詩》的多篇自序亦頗具理論價值。。其舊體詩的創(chuàng)作特征,例如是否學杜,如何學杜等問題也值得進一步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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