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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戲倫理與帝國夢想
      ——以英國經典少年兒童文學為例

      2021-11-30 08:11:10張金鳳
      關鍵詞:海盜帝國男孩

      張金鳳

      (浙江工商大學 外國語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

      據說,英國惠靈頓公爵曾指出,滑鐵盧之戰(zhàn)是在伊頓公學的操場上打贏的。無論是否屬實,其無非在強調:獲取戰(zhàn)爭勝利的諸多品質,是在學校操場上培養(yǎng)的。無獨有偶,人類學家麥克法蘭評論,林林總總的游戲在英國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和悠久的歷史,“現(xiàn)代性的標志之一是重視競爭性游戲和運動?!诤艽蟪潭壬?,大英帝國這一‘想象的帝國’是通過游戲而結為一體的”[1]119。兩人均強調游戲對于大英帝國的重要性,此看法也得到其他論家的認同。①英國文學,尤其是少年兒童文學,對游戲的呈現(xiàn)并不少見,遺憾的是,諸多文學研究者卻似乎忽視了游戲與帝國意識形態(tài)之間的可能聯(lián)系。本文試圖彌補這一缺憾,從19世紀中后期和20世紀初的三部經典少年兒童作品出發(fā),探討游戲倫理的演變與帝國夢想之間錯綜復雜的糾纏關系。

      一、《湯姆·布朗求學記》中的游戲:規(guī)訓野性

      英國19世紀中葉的游戲倫理,扎根于1830年代福音教運動對德育的重視,延伸至兒童教育對游戲的定位,即在游戲中提升孩子的道德,培養(yǎng)其健全的人格。1850年代的“強健派基督教”運動(Muscular Christianity)進一步強調游戲的道德教誨和身體素質鍛造功能,推崇虔信基督教的英雄形象,即強健的男子漢氣質與基督教虔敬的結合體。此運動的文學體現(xiàn),最典型的便是修斯(Thomas Hughes)的公學小說。修斯對“強健派基督教”作了清晰闡述:“身體強健的基督徒至少應抱有古老的騎士精神與基督教信仰,上帝賦予一個人的身體是需要訓練和制服的,然后可以保護弱者,支持正義事業(yè),并征服上帝賦予的土地。”[2]這里,他將此運動與帝國殖民擴張政策聯(lián)系起來。當時的許多教育者認為,規(guī)訓的身體是道德品行的外在表達,因此,競技性游戲是孩童成長的絕佳工具。讓男孩參與競技性游戲,可以強健體魄,戰(zhàn)勝野性,內化規(guī)則,培養(yǎng)堅韌、勇敢、好勝、合作等品質,而這些,正是帝國建設者的理想品格。彼時,英國人多相信,其殖民政策旨在為未開化地區(qū)帶去啟蒙和文明。為此,英國需要改進教育體制,為帝國提供最合適的服務者:帝國疆域開拓者、殖民地管理人員、傳播上帝福音的傳教士。他們的品格,需在少年時期的教育中得以鍛造。這一理念充分體現(xiàn)在修斯的《湯姆·布朗求學記》中。

      《湯姆·布朗求學記》中湯姆的經歷,基于作者早年在拉格比公學的生活,折射出當時英國公學的理念、校風和教育實踐。作品中的校長,便是以大力進行教改的托馬斯·阿諾德為原型而塑造。此作品大獲成功,推動了英國公學小說的流行,一直到20世紀初,公學小說幾乎被視為諸多文化與教育問題的討論陣地。校長教育理念的核心,是為英國培養(yǎng)帝國建構和治理的有用之才,他的教改便圍繞這一理念進行。一段選自《拉格比公學??返奈淖殖浞纸沂玖诉@一理念:“一方面要永遠記得我們是男孩,學齡男孩;另一方面也必須時刻牢記,我們構成了一個社會群體,一個小社會。我們不僅要學習,還要行動和生活,不僅是作為男孩,而是作為將要成長為男人的男孩?!盵3]xxxii可見,教育的重點是,幫助男孩成長為適應社會的男人,為英帝國在全球范圍內的統(tǒng)治預備人才。校長深信,通過身體訓練可以促進道德精神的養(yǎng)成,他鼓勵學生走向操場,通過競技性游戲,打造強健體格,通過比賽和游戲中的規(guī)則意識,灌輸自律、忍耐、合作、守時等文明人所必需的品質。湯姆和同學們,作為教育改革的原材料,由調皮搗蛋、充滿野性的頑童,被規(guī)訓、被塑型,逐漸成長為帝國統(tǒng)治者眼中理想的男子漢。

      湯姆剛入校時,是一個典型的淘氣男孩,“沒有什么特別之處,除了男孩氣更多一些”。這種“男孩氣”是自然本性的表達,是“動物般的生命力、美好天性和誠實的本能,憎惡不公,足以沉沒大輪船的輕率魯莽”[3]143。不過,他動物般的野性和沒心沒肺的淘氣傾向,如果不加以正確引導,會成為惡行的源頭。校長認為,男孩不可能自主抵達道德性,因此需要教育者的引導與灌輸;言語和書本的教導不夠有力,需要通過身體和行為的訓練。運動場上的競技游戲便發(fā)揮著不可小覷的作用。這些游戲起到了規(guī)訓野性的作用,除了培養(yǎng)男性氣質,讓他們變得更勇猛、積極和自信之外,還可以固化、強化基督信仰,使之成長為道德、正直和精神性的人。

      修斯筆下的學校高度重視競技性游戲在男孩教育中的作用,對湯姆等男孩實行身體和精神兩方面的規(guī)訓與引導。在競技性游戲中,孩子們學會如何競爭,表達異同,鍛煉才智,協(xié)力追求,培養(yǎng)團隊精神。英國人對待這類競技運動的認真態(tài)度,從下述事實可一窺端倪:世界上很多競爭性團隊游戲要么在英格蘭發(fā)明,要么在英格蘭完善并形成制度,如板球、網球、足球和橄欖球等。有論者認為,到19世紀后期,競技性游戲幾乎已成為一種團結英國人的宗教。[1]123小說結尾,調皮的湯姆成長為可靠負責的男子漢,足以肩負征服者的責任,隨時準備為實現(xiàn)大英帝國的利益而出發(fā)和奉獻。他的好朋友,有的成為帝國駐印軍官,有的遠赴非洲傳教。學校將魯莽的狂野男孩逐步規(guī)訓、培養(yǎng)成帝國事業(yè)的支柱。通過游戲規(guī)則,馴服男孩天生的野性,灌輸給他們成年后履職所必需的素質和品格,這種功利主義的游戲觀在19世紀中期的教育理念中占據牢牢的位置?!稖贰げ祭是髮W記》的流行,廣泛傳播了上述游戲倫理,散居在帝國各處的英國家長,紛紛把孩子送回英國,接受這樣的教育,學會玩英國游戲,變成英國人這個品種(the Breed)的一份子。很多論者曾表示,能讓學生為了帝國利益做出英雄之舉的精神或品格,常常并非課堂上所得,而是在狩獵場或運動場上學到的。競技性游戲為大英帝國的夢想實現(xiàn)做出巨大貢獻。[4]222如此,恵靈頓公爵的那番言論并非驚人之論。

      不少英國小說都觸及學童在戶外爭斗游戲的話題,如狄更斯的《大衛(wèi)·科波菲爾》提及小主人公初到寄宿學校時參與激烈游戲時的生疏與不適應;毛姆則在《人性的枷鎖》中描寫身患殘疾的菲利普參加競技性游戲時的自卑和尷尬,從側面譴責學校一味追求培養(yǎng)學生的勇猛、強健和生存意識,忽略學生個體差異的僵化做法。不過,到19世紀后期,強調競技性比賽的功利主義游戲觀已悄然發(fā)生變化,這一變化最貼切、最典型的文學體現(xiàn)莫過于斯蒂文森的《金銀島》。

      二、《金銀島》中的游戲:重申野性

      《金銀島》和巴蘭坦(R.M.Ballantyne)的《珊瑚島》(TheCoralIsland,1858)常被相提并論,因其同屬少年兒童歷險小說,均講述機智少年靠計謀戰(zhàn)勝強盜、獲得財寶的故事,出版后都炙手可熱,頓成經典。不過,如果以游戲倫理相觀照,我們卻體察到二者之間存在的微妙差別:游戲觀及其對待海盜、帝國等態(tài)度的變遷。《珊瑚島》與《湯姆·布朗求學記》同屬世紀中期作品,展示了近似的游戲觀;兒童和海盜形象明顯呈現(xiàn)白與黑、善與惡的二元對立:海盜是體面的、符合基督教義的、甚至英國性的對立面。這是當時通行的書寫方式,比如,狄更斯與柯林斯(Wilkie Collins)合著的《英國犯人歷險記》如此描寫海盜,“國家的渣滓,從最惡劣人群中選出的最惡劣的人,……做著最殘忍、最恐怖的事情,一群大呼小叫、惡狠狠、醉醺醺、瘋狂、揮舞著黑旗的魔鬼”[5]。站在海盜對立面的英國人則是堅強勇敢、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即成年后的湯姆·布朗們?!渡汉鲘u》結尾處,在海盜頭子奄奄一息之際,主人公使其皈依基督教,正如傳教士最終馴服、救贖了島上的食人族成員。此舉強調宗教善德征服人類野性的能力。男孩與海盜,作為道德的對立面,互為陪襯,互不相容。這一規(guī)訓野性、文明化野蠻人的主題在《金銀島》中卻不再如此明晰。

      《金銀島》依然關乎你死我活的財寶爭奪,但作者對爭奪過程的呈現(xiàn)卻更像一場競技游戲:將正反兩派設計成爭奪同一獎品的兩支隊伍。只不過這個游戲容許殘忍恐怖行為,得分方式則是計數雙方留在場上的隊員。男孩吉姆輕松愉快地投入了與海盜之間的競技,這不禁令人聯(lián)想起兒童天性中對于野性和殺戮的親近感。當吉姆有機會在游戲中得分時,他的行為絲毫沒有體現(xiàn)出他內心曾有過道德顧慮,而小說也多次暗示孩子和海盜行為之間的內在貫通性,這樣的游戲倫理明顯顛覆了前文那種黑白二分的刻板模式和基督教式的道德教誨解讀。②

      小說開始,海盜比爾來到吉姆家的小旅店。無論從字面,還是比喻層面來看,作品都將海盜帶回了英國國內。雖然父親擔心海盜的出現(xiàn)會嚇退其他客人,吉姆卻有他的小盤算:

      人們起初的確被他講的那些故事嚇壞了,但事后回想起來又覺得非常喜歡,因為這給平靜的鄉(xiāng)村生活帶來了一份刺激……[6]2

      這里,史蒂文森觸及了英國的自我形象問題,他將英國“稱王稱霸”的海軍力量與無法無天的海盜行為相提并論。接下去,他繼續(xù)重申這一聯(lián)系,比如,鄉(xiāng)紳講起史上臭名昭著的海盜船長如何令西班牙人聞風喪膽,“我有時都自豪自己是個英國人呢”[6]31。如此,英國性與海盜行為之間的界限不再清晰,海盜不再是英國性所代言的一切體面與道德的邪惡對立面。吉姆隨時愿意像海盜那樣行事,而海盜希爾弗則一直表現(xiàn)出中產階級尊崇的傳統(tǒng)操守,如維持體面的外表、彬彬有禮的言談舉止等。小說中,在以往文化想象中本來清晰的道德界限出現(xiàn)了模糊化的跡象,吉姆身上更多地表現(xiàn)出道德性的缺失(amorality),這個地道的英國男孩,行為處事卻流露出海盜身上的一些特征。史蒂文森以此暗示海盜行為與男孩天性中不道德一面的深層聯(lián)系。男孩與海盜似乎都表征了男人的某種原始狀態(tài),野性、勇猛、無拘無束等等,而這兩個形象在此程度上的合二為一便提供了如下解讀可能:海盜行為幾乎可以歸為男孩本性的自然流露。

      史蒂文森對待帝國的態(tài)度是復雜的,難以一言盡之,也非本文之論述重點,不過,《金銀島》的流行所帶來的文化影響力,卻有助于將帝國前沿打造成一個自足的、男孩般的游戲場,一個不受道德法則約束的真空,一個男性可以暫時體驗流血與爭斗的法外之地。史蒂文森有關童年的一篇文章也驗證了這一點:他將童年視為沒有道德感的(immoral)的前道德階段,將孩童描述成“和花朵一樣漂亮,和小狗一樣天真”[7]。這個比喻脫離了之前強調孩童純潔天性的童年觀,“和小狗一樣天真”隱含的喻意其實是,和小動物一樣不受道德問題的困惑,行為自有一套內在的規(guī)則,不受外界道德準則的影響,而這恰恰符合游戲的特質。

      《金銀島》對于游戲規(guī)則的關注代替了傳統(tǒng)的道德信條??穹挪涣b的海盜,其實也在執(zhí)行自己的規(guī)則。在海盜游戲里,令人印象最深的是黑券。追殺比爾的海盜鄭重其事地將警告性的黑券遞給他,其儀式的嚴肅與黑券上工整的字體都言說著這一規(guī)則在海盜心目中的重要性。黑券背面寫著比爾的死亡時間,雖然比爾是殺人不眨眼的海盜,但他沒有一絲挑戰(zhàn)規(guī)則的念頭,沒有殺死傳遞黑券的瞎子,沒有試圖逃跑,而是安排后事,等待死亡的到來。希爾弗應對手下海盜嘩變的手段,也同樣是“規(guī)矩”,靠對“規(guī)矩”的巧妙曲解,化解了權力危機?!耙?guī)矩”一詞多次從這些似乎無法無天的海盜嘴里出現(xiàn),雖有點匪夷所思,但也反映了作者將戰(zhàn)場比作游戲場的傾向。海盜行為的失德、甚至犯罪性,并沒有減損史蒂文森對他們規(guī)矩(游戲規(guī)則)的癡迷。這些規(guī)則的吸引力,在于它們使得游戲雙方都能體驗到令人興奮的技能與想象力的比拼,而這也是兒童游戲的引力。因此,盡管吉姆了解西爾弗的殘忍和毒辣,但他也不得不佩服對方“玩得一手好游戲”[6]74。

      吉姆與受傷海盜漢茲遭遇的場景,也充分體現(xiàn)了他與海盜之間的內在聯(lián)系。吉姆勸他懺悔,這里,本可以像《珊瑚島》中那樣,雙手沾滿鮮血的海盜臨死前懺悔,帶著干凈的靈魂投入基督的懷抱,但小說中接下來發(fā)生的事,卻更像是對《珊瑚島》的戲仿:

      “為什么?”他說,“我有什么好懺悔的?”

      “為什么?”我嚷了起來,“你剛才還問人死了以后會怎么樣。你已經破壞了你的信仰,你一直生活在罪惡、謊言和血腥中,你殺死的那個人現(xiàn)在就躺在你的腳跟前,而你還問我為什么!求上帝饒恕你吧,漢茲先生,這就是為什么?!?/p>

      ……

      “整整三十年,我一直在海上漂泊,好的、壞的、較好的、較壞的、風和日麗或大風大浪、斷糧食、動刀子,我什么沒見過!我可以告訴你,我還從來沒有看到過好人有好報。我就喜歡先下手為強的那種人,反正死人不咬活人,這就是我的看法—阿門,就這樣吧?!盵6]64

      吉姆從來都沒有為靈魂的事費過心思,為什么他會突然關心海盜的靈魂?不過是忌憚對方的那把劍而已,他其實希望能夠勸說對方放棄殺死自己的打算。也就是說,吉姆其實和他的對手一樣功利。當他終于拿到槍并對準漢茲時,他便停止道德說教,毫不猶豫地用上對方對待自己的把戲。

      吉姆和漢茲的爭斗是你死我活的,作者卻將其描寫成如同發(fā)生在兩個頑童之間的游戲。這一點連吉姆本人也注意到了:“看到我準備躲避,他也停了下來。他作了一兩次佯攻,我也相應躲閃了一兩次。這多少有點像我在家鄉(xiāng)黑山灣的巖石間常玩的那種游戲,但你可以肯定,我的心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怦怦直跳過。然而,我已經說過,這畢竟是孩子玩的游戲,我想我決不會輸給一個上了年紀、大腿有傷的水手。”[6]65小說對冒險和爭斗的描寫時常呈現(xiàn)這種游戲般的對峙,為了勝出,需要智謀、勇氣和運氣,也需要詭計、花招和虛張聲勢,這些技能在很大程度上源自吉姆身上的男孩本性。史蒂文森沒有區(qū)分游戲雙方的道德性,而是強調他們在玩這個致命游戲時各自的裝備和技能。海盜在玩這個男孩游戲,男孩則在玩海盜的游戲,游戲結果是吉姆開槍,他得分。

      實際上,游戲與爭斗之間的內在聯(lián)系這一主題,在19世紀文學中絕非一個孤立或偶然現(xiàn)象,而是一個常見比喻。紐博特(Henry John Newbolt)的名詩《生命火炬》(Vitae Lampada)描寫公學的一場板球比賽和蘇丹戰(zhàn)爭的一次戰(zhàn)役,每節(jié)都以“加油!加油!玩好游戲!”收尾。[1]234-235將游戲與戰(zhàn)役并置,在深化詩歌愛國主題的同時,強化了游戲倫理與戰(zhàn)場規(guī)則的內在相通性。

      在這樣的游戲倫理中,沒有道德評判,取勝是唯一的標準,因而吉姆得到了海盜希爾弗的由衷稱贊:“這孩子有頭腦、有志氣、年輕英俊,簡直就是我年輕時的翻版”,“我喜歡這孩子,還從沒見過哪個孩于比他更好。他比你們這幫鼠輩中任何兩個加起來都更像個男子漢?!盵6]69-70一個英國男孩,一個海盜頭子,兩者之間不再有以往道德意義上黑與白、是與非的天差地別,在奪寶游戲中,他們的界限模糊化了。

      有理論家認為,游戲超越真假、善惡,盡管屬于非物質性活動,但卻沒有任何道德功能。對于是與非的評判,并不適用于游戲。[8]39這與史蒂文森在荒島上創(chuàng)造的這個道德真空完全吻合。在尋寶游戲中,外界的評判標準失效了,其規(guī)則為一種新秩序所替代:保存生命并獲得寶藏。遠離了令人困惑的外部世界的道德糾纏與評判,這個小世界對游戲雙方來說基于同樣的規(guī)則,簡單而整齊,為他們提供了解除習俗束縛的自由感?!霸谟螒驁錾嫌兄^對而獨特的規(guī)則,游戲創(chuàng)造了秩序,游戲就是秩序。它為原本混亂的生活帶來了一種暫時的、有限的完美?!盵8]10這樣的游戲場,是競爭技能之地,也是展示性格的戰(zhàn)場,每一個選手都既是演員,也是證人,要向彼此證明自己究竟是何種材料制成。金銀島構成了這樣的展示場和游戲場,而它成為后來英國文學中眾多游戲場的典范,包括哈格德的非洲古國、吉卜林的印度旁遮普、柯南道爾的楓白國(Maple-white Land),一直延續(xù)到巴里(J.M.Barrie)創(chuàng)造的永無島(Neverland)。

      《金銀島》描繪了通往充滿異域風情的游戲場的地圖,也促使一批批海盜成為小說的重要角色,他們的大膽與機敏似乎弱化了其嗜血的罪惡性,反而憑其毫不遮掩的、直截了當的動機多了一層可愛的成分。虛構的海盜式人物不勝枚舉,而19世紀后期的英國人也比以往更加愿意接受本民族的海盜遺產是其現(xiàn)代帝國身份的起源,甚至將伊麗莎白時期的海盜視為民族英雄,比如,德雷克(Francis Drake)越發(fā)受到追捧,成為流行傳記的傳主③,渾身散發(fā)著頑童氣的劫掠者。再如,格里菲斯(George Griffith)在《帝國締造者》(MenWho HaveMadetheEmpire,1897)中甚至將征服者威廉視為海盜式人物,并宣稱在國際爭斗中不存在什么是與非,因為所有歐洲國家都起始于某種海盜行為,最好的海盜其實是最好的帝國構建者。在他筆下,英國民族性格中的海盜成分仍舊沒有消失殆盡,那些在道德約束之外的純粹游戲場中保持了男孩氣質的每一個個體,身上均保留了祖先的這種基因,因而,他們可以更好地為帝國出力。

      因此,世紀末期的少年兒童文學中,海盜和男孩之間的界限,早已不再截然對立、涇渭分明,各自身上的一些特征融合滲透,形成一個新形象,一個身上帶著永不改變的男孩氣的歷險者。這個長不大的帝國歷險者,不過是維多利亞晚期人們對帝國命運萬古長青所懷希望的一個隱秘象征。從19世紀中期到末期,改變的不僅僅是游戲倫理,更是帝國理想的演變, “自由帝國主義”演變?yōu)樗^的“新帝國主義”。隨著大英帝國的勢力升至頂峰,有關帝國未來命運的思慮日增,有悲觀者以羅馬帝國作比,憂慮帝國不可避免的衰落,但一些著名帝國主義者,如小說家柯南·道爾、南非巨人羅德斯(Cecil Rhodes)、童子軍的創(chuàng)建者貝登堡(Robert Baden-Powell)等,對帝國命運卻信心十足。在他們身上,均或多或少體現(xiàn)了上述男孩氣。

      三、《彼得·潘》與帝國夢想

      19世紀末,英國在全球的擴張達到頂峰,帝國建構需要眾多無名人物的默默奉獻,但帝國想象卻呼喚魅力十足、擁有強力精神的個人英雄的出現(xiàn),正如當時媒體所言:“英國人要有一個英雄來熱愛,也要有一個敵人來憎惡?!盵4]221流行小說可以快速有效地生產偶像,創(chuàng)造英雄。此時出現(xiàn)的長不大的男孩形象迅速占領讀者的想象。這個天真無邪的男孩形象,為冷酷的新帝國主義邏輯蒙上了一絲溫情的面紗,但其內核依舊是帝國理想。在對男孩游戲的呈現(xiàn)中,我們能察覺下述傾向:孩童的游戲不再受到以往功利主義傳統(tǒng)(被視為磨煉品格、鍛煉心性的必要工具)的拘束,而更多地被視為孩童本性自由而健康的表達,游戲越來越因其自身價值而受到重視。于是,時至世紀末年,游戲倫理再次轉向,“從受局限的、聚焦教育目的的游戲觀變成純粹享受游戲本身”[9]。游戲的道德性和義務性約束放松,競爭性更受關注。斯賓塞宣稱:“男孩的游戲,追趕、摔跤、抓俘虜,很明顯部分滿足了肉食者的本能。無論何種游戲,滿足感都來自于勝利,戰(zhàn)勝對手?!盵10]拉斯金更加直白地說,戰(zhàn)爭是男性氣質的自然而可取的表達,能夠將男人天生的活力和競爭愛好轉化為一場大型比賽,一場“美麗但很可能致命的游戲”。[11]這種重視其本身樂趣、而非其功能性的新游戲觀,與世紀末出現(xiàn)的更加咄咄逼人、更加殘酷的新帝國主義思想非常契合。在青少年文學中,對永久性帝國的追求便凝固為一個將帝國擴張行為視為一場游戲的、長不大的男孩形象,比如吉卜林筆下的吉姆,“因為游戲本身而喜愛這個游戲”[12],將英國在印度的殖民統(tǒng)治視為自己游戲的延伸。

      英國大眾文化中也出現(xiàn)了男孩崇拜的端倪。人們崇尚長不大的男孩精神,如同崇拜大英帝國上空那輪不落的太陽。帝國英雄不僅推崇一種游戲化的、舉重若輕的男孩氣質,更宣揚自己身上的男孩氣質。比如,將帝國未來寄托在童子軍身上的貝登堡,宣稱自己一直是個男孩;殖民高官米爾納(Alfred Milner)、基欽納(Horatio Kitchener)喜歡稱呼追隨者為“一群男孩子”;羅德斯驕傲地宣布“我是一個男孩!當然永遠不會老!”[13]這一傾向的最極端表現(xiàn),非巴里的《彼得·潘》(1904)莫屬。永遠長不大的男孩彼得在永無島上的故事,表面是個輕松、單純、充滿玩鬧氛圍的男孩冒險故事,其實隱藏著一個危險、黑暗的殖民故事,延續(xù)了英國文學傳統(tǒng)中由來已久的、帶有殖民意味的男孩(性)海外冒險故事,編碼了20世紀初英國的帝國意識形態(tài)話語。

      這個故事誕生于維多利亞晚期孩童的競爭性游戲理念之中,角色扮演、喬裝打扮、奔跑追捕等游戲輪番出現(xiàn),殘忍、無法無天而又蠱惑力十足的彼得便是時代的產物。他的永無島作為一個大游戲場,生活其中的那些迷路的男孩,無休無止而又樂趣盎然地與海盜、紅種印第安人進行著爭斗,而為了與虎克船長一絕高下,彼得不惜與這個海盜調換位置。他象征的男孩氣,與對于法律和道德約束的忽視結合起來。他的游戲產生了嚴肅的政治意義。

      和《金銀島》類似,《彼得·潘》中的游戲場也是一個冒險場,某個遠離英國本土的熱帶島嶼,雖然敘事者并未點明永無島的位置,但是,甘蔗林、印第安人的出現(xiàn)則明確提示,這很可能基于某個實實在在的加勒比海小島,大英帝國版圖的一部分。彼得聰明、勇敢,富于冒險精神,帶領白人男孩,建造樹屋,自得其樂,如同游戲一般,卻在永無島上建立了絕對權威。解救了印第安公主后,彼得獲得了印第安人的忠心與臣服。在描寫孩子們的游樂和探險時,敘述者時刻提醒讀者,這是一群英國白人孩子:

      虎克船長逼迫孩子們當海盜,一個孩子大呼“大英帝國長治久安”[14]168;“英國紳士”[14]169一詞屢次出現(xiàn),激發(fā)起孩子們的民族認同。在與海盜的周旋對決中,孩子們英勇無畏,最終鏟除海盜,重振英國人作為征服者的權威與優(yōu)勢。

      與對白人小孩的英雄化相反,土著則被黑化、矮化,他們野蠻、猥瑣、卑劣,是“半開化民族”。敘述者把印第安人描繪成兇神惡煞,時刻提醒讀者他們的動物性:“在黑魆魆的漫漫長夜里,印第安人的偵察兵在草叢里像蛇一樣地匍匐潛行,連一根草葉都不撥動,就像鼴鼠鉆進沙地后,沙土無聲地合攏一樣。一點聲響也聽不到,除了他們偶爾惟妙惟肖地學著草原狼,發(fā)出一聲凄涼的嗥叫?!盵14]144這種將土著居民動物化、妖魔化、他者化的做法,是種族主義者的慣常作風。白人孩子在島上的所作所為,無非是成人做法的游戲化,是成人世界殖民模式的縮影,因此,不愿長大的彼得,成為眾多“帝國男孩”中的一員[15]。當印第安人開始對彼得畢恭畢敬,俯首稱臣,彼得便不再是一個天真無辜的小男孩,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帝國主義者。他征服了土著,建立起了對未開化的低劣“他者”的優(yōu)勢。通過強調土著對白人的忠心與感恩,英國人對有色人種的殖民統(tǒng)治得以合理化、合法化。

      彼得只是當時英國流行文化中長不大男孩的終極體現(xiàn),在這之前,在巴蘭坦的《珊瑚島》、金斯利的《向西去啊》、史蒂文森的《金銀島》、哈格德的非洲探險故事等,這種形象已初露端倪。在這些少年歷險故事中,帝國前沿充斥著少年英雄或擁有一顆男孩心的男人。他們來到遙遠的異鄉(xiāng),如同在家鄉(xiāng)競技場上一般,在游戲間便征服異己,克服險境。在刺激驚險的情節(jié)背后,此類小說宣揚大英帝國的榮光和英國人的大無畏精神,折射出強烈的民族認同和民族優(yōu)越感,同時彰顯了英國人帝國擴張的勃勃野心。作家們對創(chuàng)作目的和目標讀者群,也是毫不諱言,比如,哈格德將《所羅門王的寶藏》(1885)題獻給“所有閱讀此書的大男孩和小男孩們”[16],柯南·道爾則將《失落的世界》題獻給“一半是男人的男孩和一半是男孩的男人”[17]。

      少年歷險文學作品中的主人公,越發(fā)呈現(xiàn)出一種長不大的男孩形象,這其實體現(xiàn)了帝國達到高峰時期的一種隱秘的文化焦慮。有人把大英帝國與輝煌一時的羅馬帝國相提并論。此說雖不無炫耀和得意的成分,但不可避免地讓人聯(lián)想到羅馬帝國興盛過后的衰亡。大英帝國的命運將會如何?一些跡象令英國人感到不安。第二次布爾戰(zhàn)爭開局不順,原本期望的速決戰(zhàn)被拖成了長久的損耗戰(zhàn),英國的帝國野心和軍事勢力遭遇阻礙和挑戰(zhàn),英國派出的軍隊人數超過布爾人的人口總數,花費3年時間,傷亡近2.2萬人,耗資20多億英鎊,才獲得勝利,這一慘痛事實震撼了英國人的心靈。輿論中出現(xiàn)有關帝國主義政策的道德與正義性的討論,同時,德國和美國迅速崛起。這些都侵蝕著英國人對帝國未來的信心。長不大的男孩形象的流行,似乎折射出作家對大英帝國永遠年輕的一種幻想。

      《彼得·潘》面世四年后,貝登堡創(chuàng)辦童子軍?!锻榆娛謨浴?Scouting for Boys,1908)明確闡述建立童子軍的目的:“我們要保持強大、團結,這樣我們的整個建筑,也就是我們的偉大帝國,將不用擔心因墻上的磚塊朽爛而垮塌,你們應將‘國家第一,個人第二’作為自己的座右銘?!盵4]224他力推競爭性的、模仿帝國前沿生活景象的男孩游戲。貝登堡希冀通過這些游戲塑造未來的帝國建設者。貝登堡本人喜歡以游戲語言談論戰(zhàn)爭,他在布爾戰(zhàn)爭期間寫給朋友的信中說:“我們剛剛打完一局,仍然沒有出局……我們玩得很開心……”[4]236貝登堡不是唯一的,不少英國媒體將布爾戰(zhàn)爭中著名的包圍戰(zhàn)描述成一場大規(guī)模的帝國游戲,英國與布爾人之間一場為期7個月的錦標賽。游戲成為帝國戰(zhàn)爭的隱喻。

      到20世紀初,在以軍事主義和無休無盡的控制與競爭為特點的新帝國里,帝國主義者自然而然地在永恒的男孩身上找到了合適的代言人,一種反發(fā)展傾向的身份定位。停止追求理想主義目的的帝國,不再需要其英雄的動態(tài)成長;相互掣肘、近乎靜止的全球政治態(tài)勢,歡迎的是拒絕長大的男性和他們無窮無盡的游戲般的探險。日不落帝國的理想,更多地以男孩幻夢的形式呈現(xiàn)。由此,少年冒險故事、長不大的男孩與帝國夢想,日益緊密地結合在一起,互為支撐。

      四、結語

      對19世紀中期的英國人來說,男孩必須成長,才能最終履行帝國大敘事中的意識形態(tài)角色,而競技性游戲,是促進他們成長的重要手段。《湯姆·布朗求學記》等公學小說便或多或少地蘊含了這一游戲理念。到《金銀島》,男孩熱衷的游戲變了,其背后的倫理意義也相應改變。前者注重配合、規(guī)則、道德的體育比賽,鄙視投機取巧的花招,這樣的游戲倫理對應了傳統(tǒng)的軍事規(guī)則,士兵們按隊形整齊排列、槍炮齊發(fā),雙方正面相對、光明磊落;而在后者中,取勝則需要摒棄體育比賽式的規(guī)則,更加重視機巧、個人計謀,這與帝國主義的發(fā)展密切相關,1870年代之后,“瓜分非洲”愈來愈烈,英國在非洲的戰(zhàn)略隨之改變,尤其是在布爾戰(zhàn)爭中,英軍所運用的各種卑劣手段遭遇廣泛的詬病與責難,而英俄在中亞的競爭,本身便被冠以“大游戲”之稱,游戲與戰(zhàn)爭之間的界線不再清晰。《金銀島》中的游戲已然出現(xiàn)道德界限模糊的跡象,其后的《彼得·潘》更是超越文化、超越歷史、超越道德的游戲倫理的極致體現(xiàn),塑造了長不大的經典帝國男孩形象。漢娜·阿倫特曾指出,吉姆、彼得等所代言的男孩氣需要為他們“以游戲的精神所犯下的罪行,以其恐怖加笑聲的結合”[18]擔負特定的歷史責任。機靈而殘忍的男童們玩的其實是帝國主義與帝國的大游戲。

      注釋:

      ① 參見Matthew Kaiser,“The World in Play:A Portrait of a Victorian Concept”,NewLiteraryHistory40.1 (Winter 2009):105-129.

      ②需要指出的是,這里的游戲不再局限于競技性比賽的概念,外延、內涵均更加寬泛(play,而非僅僅是game)。

      ③比如AlfredNoyesDrake,AnEnglishEpic(1908)和LouisParker Drake:APageantPlay(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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