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北京·王奕君
為喜事犯愁,更讓人糾結(jié)。
所謂喜事,是母親即將過80歲生日。我明知道,所有的籌謀,最終都會碰個軟釘子,還是試著問了母親。
果然,母親淡淡地說:“不過?!?/p>
我進一步開導(dǎo):“生日可是一個人的重大節(jié)日,更何況80大壽,聽說在農(nóng)村……”
母親說:“這兒又不是農(nóng)村,說不過就不過?!蹦强跉?,不容置疑。
我再勸,母親就有點不耐煩了,她眉毛一皺,沒用“多此一舉”這個詞,但表情已經(jīng)到了,我徹底無語。
一晚上,我都在想這件事,想到幾乎失眠。
我腦海里,翻滾著母親疼愛我點點滴滴的畫面,從黑發(fā)到白頭,歷歷在目。
我兒時病弱,老師的期末評語總離不開“帶病堅持學(xué)習(xí)”的夸獎,可見我很少不帶病的時候。好多次,逢到期中或期末考試,我發(fā)了燒,母親就去學(xué)校領(lǐng)回考卷,看著我做完,她再給老師送去。
為了照顧多病的我,媽媽在單位主動要求上夜班,白天的時間幾乎都奉獻給了我。那時的母親,是我童年里的一片天。我記得在兒童醫(yī)院門口,母親給我買的山楂糕的味道;我記得,為了安撫剛打完針、剛哭鬧過的我,媽媽去草地里揪一把“毛毛”,編了幾個“小兔子”讓我攥在手里的情景;我還記得,我走累了,她就背起我,還說“你小胖胖,我都背不動你了……”那會兒,媽媽體重才九十多斤。
我小時候,家住西直門,而父親在長辛店上班,早出晚歸。所以,家務(wù)和我,幾乎都要辛苦母親一個人。母親很要強,有一次,她買菜回來,兩只手提了滿滿的東西,在一個土堆旁絆倒了。她進院時,手里提著沾著土的青菜,還有僅剩的幾個沒打碎的雞蛋。當(dāng)她看見我焦急而驚奇的目光時,沙子還粘在嘴角,她一邊抹,一邊下意識地伸舌頭舔了一下。又很堅毅,她那一瞬間的表情,我記了幾十年!
記憶中無數(shù)愛的場景,點點滴滴,匯聚成河。我在這條河里撐著一只小船,徜徉了半生的時光。如今,我想要回饋,卻找不到方式。
記得兒時,媽媽以玩笑的方式測試過我:“你長大掙了錢,給我花嗎?”
我說:“給呀?!?/p>
媽媽說:“給多少?。俊?/p>
我說:“給您買好吃的,買漂亮衣服……”
媽媽笑了: “ 就這些呀?”聽那口氣,好像奢望甚多,我不混到財主,都不足以滿足她似的。
我長大了,媽媽也老了。仿佛是看我成不了財主,所以她的需求一降再降。
母親不慕美食。全家聚餐,對于媽媽來說,最重要的意義,是看著我們吃得盡興;母親不講究穿,對所有的名牌大牌,她有種本能的抗拒:“要那么貴的衣服干嗎,我穿著上哪兒?。俊蹦赣H對于首飾,也只是買便宜的,金的玉的,她都不戴;母親唯一的愛好,是喜歡摘野酸棗、野海棠,那都是秋天的樂趣,而她的生日偏偏在春天!
我又開始糾結(jié),又開始勸她,又一次被擋回來,又一次失望。
為此,我又開始輾轉(zhuǎn)反側(cè),無法成眠。
我真想告訴母親,她是我畢生最重要的人。如果有一天,她有危難或得重病,我愿傾盡全力、哪怕傾家蕩產(chǎn)也要留住她!
我也真想勸母親,別再拒絕,大大方方提要求吧,給我一個機會,給我的孝心打開一條通道,讓我們輕輕松松、暢暢快快地表露真性情,享受彼此的愛與被愛,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