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瑞慶
生活中的語言豐富多彩,為了說得生動,引人入勝,往往會借用民間俗語,甚至還會吸收藝術門類中的特定語言。如,吳語地區(qū)在平常交流中就會采用一些音樂術語,而使語言說得更加生動有趣。
“譜”要有兩種解釋,一指傳遞作曲意圖的載體,如曲譜、歌譜中的“譜”;二指形成規(guī)范的程度,如,靠譜、離譜中的“譜”。作曲離不開曲譜,以歌曲為例,大多通過依字行腔后記錄成譜,然后提供給歌者視譜演唱。前人總結的作曲法、前人留下的優(yōu)秀作品都為作“譜”提供規(guī)范和素材,如能借鑒這些經驗之談、經典之法,就能增加保險系數(shù),容易取得成功。
戲曲唱腔就是強調“靠譜”設計,貼得越近,戲味越濃。這種強化“靠譜”的作曲方法,不但不會產生單調乏味感,恰恰相反,成為戲曲源遠流長的重要原因。歌曲創(chuàng)作也常借鑒民歌素材,進行“靠譜”設計。
需要說明的是,“靠譜”不等于“抄譜”,有經驗的作曲者絕不會原封不動地去照搬現(xiàn)成。作曲時,總是漸變原始音調,從中尋找新的突破。就是在借鑒經典作法、現(xiàn)成音調的同時,一定要融入一些獨家經營的音調和節(jié)奏,才能使新創(chuàng)作的作品產生與眾不同的獨特新意。只有同中有變,才能使老調煥發(fā)新意。
人說天下文章一半抄,這是有點夸張的說法。因為在后人的作品中總會運用前人用過的詞匯、章法、修辭等,出現(xiàn)這種模仿現(xiàn)象純屬正常。關鍵是還有一半文字一定要設計出新的運行軌跡,才能成為名正言順的創(chuàng)作。而音樂比起文章更有“天下歌曲一半抄”的可能,因為寫作素材只有七個自然音,即使再加上一些變化音,創(chuàng)作元素還是很有限,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嚴重“靠譜”,而被不屑一顧。有經驗的作曲家總是一半篇幅在尋求靠譜時的共鳴,至少還有一半的篇幅要去追求離譜時的新奇。
設想一下,如果作曲時完全不“靠譜”,一切都是前所未用的新音調、新節(jié)奏,那么,無論如何也撞擊不出讓人共鳴的火花來。所以,當代同宗、同風、同類的作品比比皆是,群眾歡迎,專家也能認可。
但嚴謹?shù)刈裾率胤?,甚至刻意模仿,就會產生雷同感,缺少感染力,嚴重時還涉嫌抄襲。創(chuàng)作中只有適度“靠譜”,才能使作品產生親近感,而且,還能產生新鮮感。
正因為“靠譜”作法容易取得成功,也容易產生可信度,所以常被用作生活語言。如果某人說話不著邊際,有胡編亂造的嫌疑;或做事沒有依據(jù),別人就會擔驚受怕,對于這些現(xiàn)象常用“不靠譜”來評價。反之,如果說話、做事依附經驗、符合章法,就能讓人放心,就被說成“靠譜”了。
運用“靠譜”和“不靠譜”來比喻“可信”或“不可信”的說法很有玩味,這是利用音樂術語來注解社會現(xiàn)象,給人啟迪,給人深思。
“腔調”可看作是一個偏正詞組,指由“腔”發(fā)出的“調”。“腔”指身體中的某個腔體空間,如胸腔、頭腔等;“調”指說話或唱歌時表現(xiàn)出音高、音長的形態(tài),如語調、曲調等?!扒徽{”還可看作并列詞組,指由“腔”和“調”組成的帶詞旋律?!扒徽{”還可泛指曲調。
“腔調”常指歌曲、戲曲的曲調,其共同屬性是,都需用各種腔體進行融會貫通地演唱。富有腔調的作品總表現(xiàn)出音調跌宕起伏,節(jié)奏疏密相間,發(fā)展一脈相承,結構變化統(tǒng)一的特點。不管演唱,還是欣賞,都會給人美的享受。隨著腔調的展開,歌者或聽者總會被繪聲繪色的旋律所陶醉、所共鳴。
“腔調”是個中心詞,其質量還有優(yōu)劣之分,除了人見人愛的優(yōu)美腔調外,還有粗制濫造的腔調、似曾相識的腔調、晦澀別扭的腔調、故弄玄虛的腔調,這些難聽、難唱、難記的腔調由于嗤之以鼻,而遭致唾棄。
“腔調”的稱謂更具中國特色,戲曲中有梆子腔、碗碗腔、秦腔、越調、彩調等劇種,其腔其調就表現(xiàn)出各領風騷的地方風味。民族風格的歌曲更講究腔調設計的別出心裁,如,運腔需要曲折、潤腔需要細膩、甩腔需要意外、拖腔需要跌宕,這些都是民歌風曲調的表現(xiàn)特長,成為中國風腔調的重要特征。
可見“腔調”是聲樂作品中的核心形態(tài),如要成為好作品,就必須寫出好腔調。人說旋律是音樂的靈魂,只有編織出迷人的腔調,就能調動身體中的有關腔器(如胸腔、腹腔、喉腔、口腔、頭腔),引發(fā)出沁人心脾的各種帶詞旋律。
“腔調”還表現(xiàn)在說話的語氣上,講態(tài)的動作上,一聽說話,一看講態(tài),就能感知某人在處世、性格、風度、品位上的文野程度和雅俗程度,所以,只要看到某人的一言一行、一招一式,就能大致看出該人的“腔調范”。生活中,“腔調”一詞竟然還可運用在評頭品足上。究其原因,因為“腔調”內涵豐富,可以借用高低長短的音樂特性,來定格行為的是非曲直。所以,“腔調”還成為人們的日常用語,特別在吳語地區(qū)運用得更加普遍。如常聽到“這位先生很有腔調”的評價,意思是點贊這位男士很有品位、很有風范。當極力反感一個人的言行作為時,常在背后發(fā)出“像啥腔調”的譴責。
可見,“腔調”一詞已走出音樂,走進生活,成為人們日常評價的用語。既有褒義組句、又有貶義組句。音樂上應重視“腔調”的設計,努力寫出讓人癡迷的歌唱旋律;生活上更應提高素養(yǎng),使縱情歌唱時的“好腔調”催生出待人接物時的“好腔調”。
生活中,“腔調”一詞竟然還可運用在評頭品足上。究其原因,因為“腔調”內涵豐富,可以借用高低長短的音樂特性,來定格行為的是非曲直。所以,“腔調”還成為人們的日常用語,特別在吳語地區(qū)運用得更加普遍。
“過門”是歌曲中前奏和間奏的俗稱。過門是歌曲開首的器樂引子,也可以是樂段、樂匯之間的過渡性旋律。中國戲曲、曲藝的唱腔特別重視過門設計,長則一個樂段,短則一個樂句,往往呈示出調高、調式、情緒、風格、節(jié)奏、速度等多種音樂要素。成功的過門都能產生未聽詞先醉曲的聽覺效果,自然地引出將要歌唱的旋律。特別在段落需要對比時,過門更是充當“突變先鋒”。如,當中板轉入快板時,總先由過門進入新板式,然后使下段唱得有板有眼,令人回腸蕩氣。
如果說戲曲的過門比較講究程式性的話,那么歌曲過門比較講究新鮮性,成為歌曲創(chuàng)作中的重要組成部分。最傳統(tǒng)的形態(tài)是承接型(重復終止句)、再現(xiàn)型(重復高潮句),更多的是全新設計,做好鋪墊、過渡、轉換,甚至將節(jié)奏型、順遞音都處理得水到渠成,使演唱者能舒服地唱出隨后的歌聲來。
過門旋律和演唱旋律應成為相互補充、相互依賴的一個整體。所以說,過門不但能烘托氣氛,營造對比,而且還能有利于音樂形象的多側面塑造。
民間將前奏和間奏命名為“過門”是十分貼切的。因為那是一段只有器樂旋律的“過場”音樂,所以名之“過”;因為這是一段將演唱者領進“新門”的音樂,所以名之“門”。這過門中的“過”需長短適宜,不拖沓,不局促;這過門中的“門”需門當戶對,如果設計得門不當,就門難進,會將演唱引入歧途,成為弄巧成拙的過門。
正因為過門作用如此重要,而且過門內涵大有文章,所以常將過門用作生活語言,讓人聽得新鮮,令人回味無窮。
如,將媳婦正式答應婚事,走進夫家與公婆見面后,被說成“過門”了。其中的“過”可能是一見鐘情,時段較短,也有可能考慮再三,時段較長;一旦認定了“門”,就算定親,不能變卦了。講究的人家還有送禮、款待的老規(guī)矩,如置辦豐盛酒席,饋贈細軟禮品,討好已經過門的未來媳婦。
又如,將“過門”比喻為解決問題的辦法。當遇到困難一籌莫展時,就會講“沒有過門??!”就是說難以擺脫眼前的困境。當有了解決辦法時,就會講“已經有過門了!”讓人看到了柳暗花明的到來。
再如,將過門比喻為手段。當向人表露誠意時,就會講“向來不打過門”。意思是實話實說,絲毫沒有虛假、沒有隱瞞。
這些有關“過門”的生活語言,都印證了在音樂創(chuàng)作時過門設計中的諸多后果——既有寫得錦上添花,也有寫得畫蛇添足;既有寫得順風順水,也有寫得晦澀拗口,所以引申出了當今不同用意的現(xiàn)代語言,既發(fā)人深思,又趣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