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飛群,馮鈺荃
2015年以來,中央音樂學院陸續(xù)出版了《音樂教育理論精選譯叢》(1)這套譯叢由劉沛教授翻譯的著作包括:《奧爾夫教學法的理論與實踐(第一卷):經(jīng)典文選(1932—2010年》(2014),《音樂教育的基本概念(第二卷)》(2015),《人類的音樂經(jīng)驗:音樂心理學導論》(2015),《音樂教育術語手冊》(2016),《音樂教育的重要課題——當代理論與實踐》(2017),《關注音樂實踐——音樂教育哲學(第二版)》(2018),均由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出版。。這套譯叢傳遞了國外同行的學術成果,涉及音樂教育學的跨學科分支。承蒙本譯叢譯者指教及提供的過程性資料,本文對譯叢體現(xiàn)的翻譯思想和方法給予初步分析和總結。
學術著作的翻譯,具備研究的性質,要求譯者諳熟本專業(yè)的歷史發(fā)展和前沿知識,把握相關領域與本專業(yè)的交融,著眼大局,在眾多原著中判定具有翻譯價值的書籍。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須心無旁騖、耐得寂寞,方能深究原著的思想來源,凝練原著的詞句真義,訴諸達旨的漢語傳遞。
音樂教育學英文版著作的翻譯,要在眾多原著中優(yōu)選翻譯課題,價值取向是首要的問題,本譯叢選題價值的取向可圈可點。戴維·埃利奧特的《關注音樂實踐——音樂教育哲學》(第二版)表達了對中國文化和實踐觀點、歷史觀點、辯證觀點、人民觀點的積極態(tài)度,批判了美國新自由主義經(jīng)濟學對教育規(guī)律的踐踏,吸取了保羅·弗萊雷《被壓迫者教育學》為百姓爭取教育權益的實踐經(jīng)驗,闡釋了亞里士多德倫理學對品德教育的啟示,以及內爾·諾丁斯關懷倫理學對弱勢群體的關注,體現(xiàn)出當代教育的倫理取向。(2)舒飛群:《埃利奧特新版〈音樂教育哲學〉的“和合”觀芻議——西方音樂教育哲學的“東方化”趨勢》,《中國音樂》2019年第1期,第171—175頁。多納德·霍杰斯的《人類的音樂經(jīng)驗:音樂心理學導論》倡導跨文化心理學,作者對中國文化的向往之情溢于言表,從其文中描述的天壇神樂署和北京市民音樂生活中顯露無遺。理查德·科爾維爾主編的《音樂教育的基本概念》(第二卷)回顧了20世紀50年代以來音樂教育的美育政策在美國的歷史演進,有助于我們對審美哲學做出公允的歷史評價。這些內容都體現(xiàn)了出版社和譯者對譯著課題價值取向的抉擇思考。
從學術的角度看,本譯叢選擇的原著積累厚重。原著作者、編者耗費的心思可謂是“十年磨一劍”的功夫。埃利奧特的《關注音樂實踐》首版刊行于1995年。此后,他涉獵多學科文獻800多種,耗時20年重書了第二版。(3)埃利奧特是我國音樂教育界熟知的同行。關于這本書第二版所投入的艱辛和努力,是2018年7月本文作者對其采訪時,他的親口敘述?;艚芩乖?980年主編出版《音樂心理學手冊》,而他本人撰寫的《人類的音樂經(jīng)驗:音樂心理學導論》直至31年后方才問世。(4)在2014年受邀參加“第二屆中美音樂教育高峰論壇”期間,霍杰斯曾說:“這本書的寫作,見證了自己從青年到老年的學術歷程?!?991年出版的《音樂教育的基本概念(第二卷)》(科爾維爾主編)最初由音樂教育者全國大會(MENC)“基本概念委員會”從1954年開始編寫,首版發(fā)行于1958年,是美國音樂教育界公認的經(jīng)典之作,體現(xiàn)了當時的最高水準。其后的30年中,對于音樂教育“基本概念”的探索,美國音樂教育界從未中斷。1988年,為了紀念該書出版30周年,音樂教育者全國大會決定進行修訂并于1991年發(fā)行第二卷。這樣,該書第二卷濃縮了美國音樂教育在此30年間的進程,書中反映的歷史線索和基本思想對于我們的國際比較研究來說,顯得彌足珍貴?!秺W爾夫教學法的理論與實踐(第一卷):經(jīng)典文選(1932—2010年)》(英漢對照)精選了奧爾夫及其同事的14篇文論,時間跨度長達70年,足以體現(xiàn)奧爾夫教學法的真實歷程。艾伯利斯主編的《音樂教育的重要課題——當代理論與實踐》由哥倫比亞大學的教授和校友撰寫,業(yè)內人士認為它是美國音樂教育學教科書的升級版,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兑魳方逃g語手冊》是英語國家第一部音樂教育專業(yè)辭書,收錄的2000多個詞條涉及范圍極為廣泛,囊括了與音樂教育大事有關的歷史背景、社會制度、學科基礎、跨專業(yè)知識,加之附錄的600多條專業(yè)書目、期刊、學會等信息,可以回答音樂教育理論與實踐的基本問題,是音樂教育學者、工作者必備工具書。
作曲家、音樂文獻翻譯家任達敏教授在總結他翻譯的《劍橋西方音樂理論發(fā)展史》時,認為好的選題的“最大價值是為我們提供了多個學科的音樂理論的源頭和發(fā)展脈絡”(5)任達敏:《我譯〈劍橋西方音樂理論發(fā)展史〉》,《星海音樂學院學報》2012年第1期,第38頁。。本譯叢亦是如此,它有助于我們了解音樂教育學諸多知識的緣由和發(fā)展。
譯者是翻譯工作的主體,處在原著作者與譯著讀者之間。關于譯者的角色,譯者不宜成為原著作者的仆人,但也不宜喧賓奪主。比較妥當?shù)慕巧?,類似英語國家人們生活中的“go between”(6)譯者注:意為中間人、紅娘。。設想一個熱心當紅娘的人,如果他只在有情人之間傳遞小紙條,并不表態(tài),那是“信使”而已;如果他在兩人之間美言幾句,增進兩人之間的情感,他就是善意得當?shù)摹懊饺恕?。譯者的角色應該游移于作者和讀者之間——洞見作者,體諒讀者,有所作為。文章畢竟是由人所作、為人而作的,譯者不僅要以文為本,還要以人為本,從文本入手的同時,感同身受地介于作者與讀者之間,進入心理活動意義上的深究境界,洞察原著字里行間表露的事理、蘊含的情態(tài)、顯現(xiàn)的形象,領悟作者的內心語言,推敲作者的內在態(tài)度,揣摩作者的氣質與筆調,對讀者的接受心態(tài)和難處亦有所預見,盡力免除讀者在理解上的麻煩。我們常說“善解人意”“通情達理”,這兩個成語用來描繪譯者的內心活動和能動作用未嘗不可。譯者所“解”既有對作者原意的準確理解,也有體諒讀者的達旨解析,意在作者與讀者之間的情理溝通,便于讀者的解讀,不至于偏離原作的旨意。(7)另參見嚴復《天演論》論述的“信、達、雅”關系:“顧信矣不達,雖譯猶不譯矣……”,又說“題曰達旨,不云筆譯?!笨梢姡斑_旨”是翻譯的關鍵。參見[英]赫胥黎:《天演論》,嚴復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年。這些要點,在本譯叢有著明顯的表露。
關于文獻翻譯的話語表達,本譯叢體現(xiàn)了以中表西、漢語概念主導的立場?;仡櫸覈姆g歷史可以看到,好的譯著總會流露出民族的精神,《天演論》便是典型。林基成指出,作為洞識知微之士,嚴復在中國的特定時代,譯作中流露出關切國家存亡的激憤,拳拳之心表露于峻急的行文,筆調與原作者赫胥黎截然不同。(8)林基成:《天演=進化?=進步? 重讀〈天演論〉》,《讀書》1991年第12期,第35頁。當今中國翻天覆地,已不是嚴復所處的衰落時代,然而嚴復的精神依然值得欽佩。我們在與本譯叢譯者的交流中,譯者曾表達了這樣的愿望,音樂文獻翻譯可借用藝術的想象力,在漢語表達與藝術體悟之間尋覓相通。比如,調動視覺,看看結構是否疏密有致,節(jié)奏是否錯落有序,畫面是否鮮亮醒目,引人入勝;借用聽覺,傾聽韻律是否動靜相宜,起伏跌宕;喚起動覺,體悟字里行間能否推波助瀾,動人心弦??傊?,聚氣凝神,把理性的思維與藝術的想象融為一體,靜思和優(yōu)選切中原文的漢語詞句,表達原文之真意以及未盡之蘊意。如果有機會,盡可能把人類共通的或相似的思想和感情,訴諸具有國學意味的語言。如此殷切的期盼,付諸實踐是有難度的,也會受制于原文的限定,但在本譯叢中的確有不少體現(xiàn)。就維護翻譯的本性而言,這些略含詩性的說法,可能會令人擔心走得遠了點。然而,回味一下,不無道理,因為“言是難以盡意的”(9)季羨林:《季羨林談翻譯》,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07年,第35頁。。既然言語難以盡訴其意,譯者站在讀者的立場,體諒當今難得安心的讀者,在維護原作本意前提下,在漢譯表達的結構、修辭等方面有所作為,對于讀者來說,也是一件幸事。
法學家、翻譯家鄧正來曾說:“學術翻譯在中國,在很大的程度上是與學術研究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因而在一定的程度上也是與學術研究的水平緊密相關的?!?10)鄧正來著《寂寞的歡愉》(自序),北京:法律出版社,2004年。音樂教育學的跨學科、跨領域的延伸和交融,是本譯叢內容的突出特點。各學科和領域的復雜知識對翻譯構成很大的挑戰(zhàn),“研究性”翻譯成為必然。從這個意義上講,譯者是原著研究和闡釋的先行者。原著的思想來源與核心概念,有待譯者給予透徹的研究,追溯本源,深究原意,由表及里,表里兼及,梳理原著作者思想體系形成的主要脈絡及其支流,琢磨核心概念與總體思想之間的相互關系,凝練全書思想的背景大局,這樣,才能系統(tǒng)和準確地解析重要的核心概念,訴諸恰當?shù)淖g文。不僅如此,本譯叢還通過譯者前言的方式,與讀者分享原著思想與核心概念的研究結論和心得體會,起到了“導讀”作用。(11)任達敏:《我譯〈劍橋西方音樂理論發(fā)展史〉》,《星海音樂學院學報》2012年第1期,第37—38頁。
例如,《關注音樂實踐——音樂教育哲學》(第二版)的一條思想主脈,緣于亞里士多德的實踐(praxis)哲學,尤其是《尼各馬科倫理學》和《政治學》有關“善”的倫理概念。恪守倫理作為主脈貫穿始終,直至作者頻繁引述的當代弗萊雷的批判教育學,諾丁斯的關懷倫理學,加德納的善行教育實驗,積極心理學的人類幸福和社會興盛的觀點。立于德行,追求至善,賦權于民,關心學生,凡屬倫理取向的積極內容,原書著墨甚濃,凝練為“育人于樂”“育人知樂”“育人為樂”“以樂育人”的音樂教育觀。(12)[加]埃利奧特,[美]西爾弗曼:《關注音樂實踐——音樂教育哲學(第二版)》,劉沛譯,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18年,第1頁。進而言之,亞里士多德的道德實踐(praxis)與笛卡爾的技術實務(practice)迥然不同,這也是西方哲學界針對經(jīng)濟至上、人文缺失、道德滑坡等社會問題,反思亞里士多德實踐哲學及其教育價值的現(xiàn)實原因。順應這一社會背景和學術思潮,作者對前述二者的哲學予以嚴格的區(qū)分,秉持普遍聯(lián)系的和合思維,反思和批判音樂教育與社會、文化、歷史、民族等環(huán)境作用相互隔離的弊端,強調音樂教育受制于特定社會環(huán)境和文化環(huán)境。原著表達的這些核心主張,譯者前言為讀者寫出明了的歸納,解釋了實踐哲學的古希臘起源,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哲學界對實踐哲學的歷年研究。這些分享有助于音樂教育同行拓展哲學眼界,弄清何為實踐的學理問題,同時也間接地暗示我們避免對實踐這個哲學概念的窄化理解。再有,原著有關個體性(personhood)的艱難闡釋,在譯者前言的轉達中變得通暢易懂,認為原著作者顛覆了心理過程的傳統(tǒng)分類方式,彌合了身心與大腦、認識與情感以及行動的關系,尤其可貴的是強調了人的社會屬性。(13)[加]埃利奧特,[美]西爾弗曼:《關注音樂實踐——音樂教育哲學》(第二版),劉沛譯,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18年,第3 頁。
譯者前言是本譯叢的一個亮點,原著思想與核心概念在譯者前言中得以提煉和濃縮?!兑魳方逃幕靖拍睢返淖g者前言便是另一范例。這篇前言梳理了1838年以來美國音樂教育的指導思想在發(fā)展進程中的波折,結合多年來我國音樂教育界有關審美哲學理論的紛爭,聚焦歷史緣由、社會背景、學科動因,以及牽扯其中的主導學術思想,從該書160多次“審美”表述中,提煉出“音樂教育歸屬美育”的結論,同時分析了這個結論的多重原因,認為“美國音樂教育界發(fā)起的‘美育’運動是那個歷史時期的必然選擇”(14)[美]科爾維爾:《音樂教育的基本概念》,劉沛、吳珍譯,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15年,第2頁。。實際上,為了維護和保障音樂課程在學校的地位,學者提出各式各樣的觀點和論據(jù),這是音樂教育界普遍采用的策略。其中,最為突出的就是審美論。公正地說,音樂教育與“審美”“美育”掛鉤,既有以往的歷史成因,又有現(xiàn)實的政策制約,這是一個難以回避或否決的主題。譯者前言深究審美哲學的這些緣由,不僅在于純學術的歷史回顧,更深的意圖是在各方學者之間,客觀和善意地暗示一條兼容的思路。
譯著原文引述的各類文字,包括術語、人名、團體、事件、地名、書名、名言、劇名、曲名、詩句、歌詞,都有可能存在已有譯法。遵循約定俗成的原則,翻譯工作先要假定這些文字多有現(xiàn)成譯法,要尋找本學科和跨學科的原作、辭書,予以甄別。本譯叢涉及不少學科知識,諸如天體物理學、生物聲學、腦神經(jīng)科學、醫(yī)學人類學、心理物理學,翻譯過程中更要謹慎研究,對于一些罕見原文,必須費時求證。從原著中我們看到一些劇目、曲名、歌詞聞所未聞,還有不少引自英文版的中國典籍的隨意表述,凡此種種,翻譯工作必須研究原始出處,并對已有翻譯的不妥之處給予斟酌和修訂。
約定俗成并非盲從,有些譯名,望文生義,本意全非,加德納命名“GoodWork”的研究項目,有的譯名直譯為“優(yōu)異工作”,與倫理學意義的“善行”大相徑庭?!癿usic making”是英語國家習慣用語,本是普通百姓口頭禪,并非新詞,意指有關音樂的活動,含義較廣,已有譯名“音樂制作”似乎縮小了原意。20世紀80年代開始,“musicing”進入音樂教育研究文獻(Small在1987年提出這個概念,拼寫為musicking)(15)參見Christopher Small: Music of the Common Tongue: Survival and Celebration in Afro-American Music. New York: Riverrun Press, 1987. 該書中,musicking一詞出現(xiàn)了331次。,強調音樂是人類的一種社會活動,意在突出音樂實踐及其過程性、活動性,包含人的一切音樂作為,不僅是見諸于樂譜文本的音樂作品,而musicing的之前已有譯名“做音樂”略顯直白,而本譯著稱其為“音樂活動”,比較接近這個術語的意思。其實,music作為動詞及其變體的用法,Webster’sThirdNewInternationalDictionary(《韋氏第三版新國際英語大辭典》)早有收錄。另外,“音樂”的英文復數(shù)形式musics,曾引起音樂學界熱議,而music的復數(shù)形式在該辭典中也早有定論。(16)Webster’s Third New International Dictionary, Unabridged, Merriam-Webster World Publishing Corp. 1986, p1490.值得一提的還有“實踐”一詞:praxis(形容詞是praxial),這個術語的翻譯也曾引起音樂教育學者的討論。實際上,即便我們不提古希臘的哲學源頭,只要瀏覽一下批判教育學家保羅·弗萊雷半個世紀前的名著PedagogyoftheOppressed(《被壓迫者教育學》),馬克思《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的德文原版,(17)舒飛群:《音樂教育實踐哲學的“和合”與“能動”的學生觀》,《中國音樂教育》2018年第11期,第7頁。還有學術界對實踐哲學長期以來的討論,我們就會看到,這是一個既定的哲學概念。這些情況,譯著均給予附加解釋,便于讀者了解。
人非圣賢,原作也可能有差錯,誠如任達敏先生告誡,翻譯處處是陷阱。(18)任達敏:《陷阱重重的音樂文獻翻譯》,《星海音樂學院學報》2011年第2期,第16頁。《關注音樂實踐》的原著稱:
Lao Tzu, the Chinese founder of Taoism……:“1f you give a man a fish, you feed him for a day;if you teach a man to fish,you feed him for a lifetime.”(19)D. Elliott and M. Silverman: Music Matters: A philosophy of music education, 2nd ed.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5, p115.
顯然,作者是在引用中國人常說的“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授人以魚只救一時之急,授人以漁則可解一生之需”,但是原著并未標注此言出處,只說出自中國道家始祖老子。這種說法在英文網(wǎng)站也有傳言,(20)參見https://answers.yahoo.com/question/index?qid=20090526113107AACuZVA網(wǎng)絡傳言不足為信,譯著對此并未輕易采信,這也維護了原著的聲譽。另外有些差誤十分隱蔽,此書原著提出,音樂活動和聆聽活動是動靜相宜的體驗,轉引了另一作者描述的一副美術作品,瀑布川流不息,彩虹怡然矗立,作為比喻。(21)D. Elliott and M. Silverman: Music Matters: A philosophy of music education, 2nd ed.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5, p206.譯者曾向我們介紹,他耗時半月找到那幅作品,題為《彩虹在較低的黃石瀑布》(RainbowoverLowerYellowstoneFalls)。我們問譯者為何刨根問底,他說作者引用的美術家姓名可能有誤,果然,在原著轉引的那本書里,美術家姓名被張冠李戴了。細心看去,原著中還有人名錯拼、數(shù)據(jù)不符、公式誤差、人物錯位,等等,凡此???,皆須用功,翻譯的研究性質也在于此。
翻譯之道在于“易”,在原作意義“不易”(不變)的前提下,翻譯的“變易”實為關鍵,譯文的字句結構、段落章法不必拘泥于原作,翻譯由此變得“簡易”。(22)關于“易一名而含三義”的討論,參見丁四新:《“易一名而含三義”疏辨》,《中國哲學史》1996年第3期,第67—73頁。正如嚴復所說:“神理融會于心”,“自善互備”,“精理微言,用漢以前字法、句法,則為達易”(23)[英]赫胥黎著,嚴復譯《天演論》,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年。。就本譯叢而言,無論是命辭遣意的推敲,還是形象情理的琢磨,譯文竭力貼近漢語習慣,避免行文的“洋味兒”,捕捉修辭機會以表露漢文化的傳統(tǒng)和詩意,為音樂教育文獻翻譯留下了某些“易”法經(jīng)驗。
翻譯之“易”,從命辭遣意入手,頗費心思,下了功夫。《關注音樂實踐》傳遞的自然聲景,意欲引出關于音樂定義的討論。原文詞匯看似平淡:
Everyday life provides many natural sounds to 1isten to, including bird and insect “songs”;animal cries; rain, thunder, and wind; babb1ing brooks.(24)D. Elliott and M. Silverman: Music Matters: A philosophy of music education, 2nd ed.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5, p55.
譯文力圖追隨其中蘊意,刻意選用與原文對應的象聲詞,描摹原文中的自然和生物的動靜,景象頓覺鮮明:“各種自然的聲音簇擁著我們的日常生活,包圍著我們的聽覺——風聲瑟瑟、溪流汩汩、鳥鳴啾啾、蛩吟蟲鳴、虎嘯猿啼、驟雨松濤、電馳雷鳴?!?25)[加]埃利奧特,[美]西爾弗曼:《關注音樂實踐——音樂教育哲學》(第二版),劉沛譯,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18年,第62頁。
這部原著在闡釋音樂定義的復雜性時,借用天地自然作為比喻,譯文捕捉言下之意,深究全書對音樂定義的反思與批判,籍此語境適度拓延,切中原意:
……there is no single way to capture everything in our verbal nets by applying clear-cut rules of classification. Some things, like an apple, have a core; some things, like an onion, do not. Some things, like a tree, follow branching patterns; some, like a butterfly, transform. Some, like music, are conceptually complex, delicate, intricate, organic, multidimensional and fluid, like weather pattern, ecosystems, and, more profoundly, the growth and development of a human being from birth to death.(26)D. Elliott and M. Silverman: Music Matters: A philosophy of music education, 2nd ed.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5, p56.
企圖用截然分明的類屬法則來囊括一切,定然是一件行不通的事情。某些事物,譬如蘋果,內藏果核;某些事物,譬如洋蔥,則無內核;某些事物,譬如樹木,枝繁葉茂;有些事物,譬如蝴蝶,妙在蛻變。論及音樂這樣的事物,其概念更為復雜細膩,其涵義更加豐厚多元,其變數(shù)更難名狀言表,恰似天之風云、地之生態(tài),誠可謂深奧之至。進而言之,音樂對人生的涉入之深,足以影響人的畢生成長和發(fā)展。(27)[加]埃利奧特,[美]西爾弗曼:《關注音樂實踐——音樂教育哲學》(第二版),劉沛譯,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18年,第63—64頁。
原文在人與事的描寫中透露的形象和情理,有些是值得給予深入刻畫的?!秺W爾夫教學法的理論與實踐》有關兒童情趣和形象的描寫,譯文格外在意,回歸童真,少許渲染,童趣動態(tài)撲面而來。原文中“好心的”教育“易”為“神父”,古板的說教形象顯露無遺。
……the small child continues to perform a considerable number of movements that have no set purpose and where it can use whatever rhythm it pleases: hopping and jumping where there are no obstacles, running where there is no hurry, turning round and round until it becomes dizzy, taking unusual steps, walking with crossed or “twisted” feet, balancing on the big toes, and all the large and small, the high and low, the racing and the shambling, the quiet and the loud steps that is does not “need” at all. Yet it does all this as if it were being “driven”, until the “good education”, that tells it to behave, or the uneventfulness of monotonously long days break it of the habit or slowly cramp the movement.(28)[德]哈澤爾巴赫:《奧爾夫教學法的理論與實踐(第一卷):經(jīng)典文選(1932—2010年》(漢英對照),劉沛譯,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14年,第196頁。
年幼兒童繼續(xù)憑由自己對有趣節(jié)奏的興致,演練大量沒有功利目的的動作,只圖好玩,只求快樂:在沒有磕絆的地方跳蹦;在沒有急事的時辰奔跑;沒完沒了地旋轉,直到頭昏眼花;扭扭十字步,試試腳尖舞;忽而大雁展翅高飛,忽而倉鼠鉆洞潛行;忽而短跑沖刺,忽而故作蹣跚;一會兒躡手躡腳,一會兒震天動地;與生活毫不相干的動作千奇百怪地表現(xiàn)在他們身上。發(fā)自他們身上的所有這些舉動,似乎源源不斷地來自神秘的驅動。最終,教育“神父”露臉了,告誡他們“規(guī)矩,規(guī)矩?!鄙幕盍﹃┤欢梗S之而來的是禁錮和束縛,令人掃興的沉寂,單調無趣的長日。(29)哈澤爾巴赫:《奧爾夫教學法的理論與實踐(第一卷):經(jīng)典文選(1932—2010年》(漢英對照),劉沛譯,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14年,第41頁。
譯文貴在緊扣原作,形象刻畫,投以心思。奧爾夫的《音樂詩》在其教學法中,曾經(jīng)作為重要的內容。它的語言與音樂包含的感覺形象,是兒童音樂學習和身心發(fā)展的強烈動能,表述在以下原文之中,既有清淺的童稚描繪,又有活躍的泛靈幻想,更有冷靜的哲學深思。對此,譯文無一遺漏,發(fā)揮有度,寫就一副天然渾成的生命圖景:
The sounds of speech reveal its meaning; but the sense is revealed in the image. The texts of Musica Poetica abound with images of great sensuous power which are grounded in reality, yet at the same time refer to a world of primordial imagery. Flower and tree, bird and fish, sun and moon, house and road, flame and wave, God and Devil: with all these things the child lives in an intimate familiarity. They are evidence of the creature’s mysterious awareness of himself within the creation, and they engender in the soul images that are outside time and beyond space. They are born of that first-ever encounter with things which is there for all time and whose effect and significance persists as long as existence itself. Images of this kind are humus for the soul, the seed-bed of fantasy. Musica Poetica thus displays, like a picture-book of the primal forces of fantasy, a panoramic view of the child’s world.(30)[德]哈澤爾巴赫:《奧爾夫教學法的理論與實踐(第一卷):經(jīng)典文選(1932—2010年》(漢英對照),劉沛譯,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14年,第222頁。
言語的聲音揭示其中的意義,但是感覺的揭示卻來自形象。在《音樂詩》中,歌詞里充滿著帶有巨大感覺力量的各樣形象。它們根植于現(xiàn)實,同時意指形形色色的原生形象構成的多彩世界。花朵和樹木、飛鳥和游魚、太陽和月亮、房屋和道路、火焰和浪潮、神靈和妖魔:所有這些都是兒童生活中親密的熟友。它們顯示著生靈在創(chuàng)造中神秘的自我意識,在兒童的靈魂中引發(fā)了超越時空的各樣形象。這些形象誕生于人與事物的初遇,但其超越時代的影響和意義卻令人刻骨銘心,存留終身。此類形象是靈魂的沃土、幻想的苗床??梢?,《音樂詩》猶如一部精美的畫冊,顯露著兒童天生的幻想力量,展示著兒童世界的迷人全景。(31)[德]哈澤爾巴赫:《奧爾夫教學法的理論與實踐(第一卷):經(jīng)典文選(1932—2010年》(漢英對照),劉沛譯,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14年,第62—63頁。
類似的情形,也表現(xiàn)在譯文對事理的深入刻畫。以下文字,是《奧爾夫教學法的理論與實踐》對兒童音樂動覺的理性描寫,在西方音樂教學法同類主題的描寫中,這些文字出神入化,不愧為上乘之作。譯文緊隨原文,深度發(fā)掘,入木三分:
The motor illusions and those stored pictures of the sensory-visual imagination determine the “plot” as so-called “preliminary sketches of the action”. The unity of the musical creation is there until it unfolds in sound and time. The play movement is not executed merely in linear fashion up and down from tension to relaxation. It comes from a central impulse that conceives the pattern of the movement in a split second. The concentrated player or singer intuitively prepares his or her movement in a similar way to the person who would jump in his imagination.(32)[德]哈澤爾巴赫:《奧爾夫教學法的理論與實踐(第一卷):經(jīng)典文選(1932—2010年》(漢英對照),劉沛譯,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14年,第270頁
肌體運動的心像和儲存于腦海中的視覺圖景,好似一幅“預想行動速寫”,決定著即將付諸行動的“情節(jié)”。音樂創(chuàng)造的統(tǒng)一性、整體性在這里一氣呵成,只待在聲音和時間中徐徐展開。演奏動作的拿捏不僅出自張弛的線性起伏,而且是源于剎那間孕育的集約動態(tài)沖動。全神貫注的演奏者和演唱者本能的動作預備,相似于人們跨越溝壑前的狀態(tài),用想象丈量距離,在內心預習跳躍。(33)[德]哈澤爾巴赫:《奧爾夫教學法的理論與實踐(第一卷):經(jīng)典文選(1932—2010年》(漢英對照),劉沛譯,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14年,第102頁。
相異的語言之間,也許會有相似的觀念,譯者如能從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視角,點破人類思想的相似之處,將譯文化為中國人的話語,便可渲染幾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境界?!度祟惖囊魳方?jīng)驗》原作論及人的音樂活動與人類社會的關系,引用了約翰·布萊金的《人的音樂性》(HowMusicalIsMan)首章和末章的題目:“Humanly Organized Sound”“Soundly Organized Humanity”已有的譯法是:“人類組織起來的音響”“音響組織起來的人類”。(34)[英]約翰·布萊金:《人的音樂性》,馬英珺譯,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2004年,第39頁。本書譯文充分體現(xiàn)其中隱含的中國古人的思想,(35)指《樂記》:“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薄墩撜Z》:“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弊g為“樂由人而生”“人由樂而成”。(36)[美]霍杰斯:《人類的音樂經(jīng)驗》,劉沛譯,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15年,第76頁。
可見,譯者是有心人,思緒回首千年,文化跨越中西,留給讀者的印象不言而喻。此類情形在本譯叢有不少體現(xiàn)。在《音樂教育術語手冊》中,有一個詞條“奧卡姆剃刀”(Occam’s Razor),由英國哲學家奧卡姆的威廉(William of Occam,1280—1347)提出,說的是理論的簡約原則:“……entities should not be multiplied unnecessarily……”(37)M. Ely, A.Rashkin: Dictionary of Music Education: A Handbook of Terminology. Chicago: G.I.A, 2004, p309.譯文采用了哲學界的已有解釋:“如無必要,勿增實體”,但在其后追述一句:“實為‘大道至簡’之意”。(38)[美]埃利,拉希金:《音樂教育術語手冊》,劉沛譯,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16年,第244頁。對于這樣的譯法,我們感到好奇,在“中國知網(wǎng)”搜索“奧卡姆剃刀/大道至簡”,看到一篇刊于2018年第5期《歐洲研究》的文章,題為《大道至簡: “奧卡姆剃刀”與國際關系理論》,(39)盧凌宇,周盛:《大道至簡: “奧卡姆剃刀”與國際關系理論》,《歐洲研究》2018年第5期,第127頁。比這本譯著出版時間晚了兩年。以“奧卡姆剃刀”為主題詞進行搜索,從一百多篇文章中可以大致看出,這個概念的主要影響是在西方科學哲學。我們建議這本譯著再版的時候,是否可以再加一詞:“刪繁就簡”,看似更加具體,此為后話。
該書還有一詞“Plus One”(譯名“加一”)。譯文在詞條解釋中,先將其比作“舉一反三”,此說略有夸大,而后卻能自圓其說。原文為:“Students can understand……reasoning one stage higher than their current level, or plus one.”(40)M. Ely, A. Rashkin: Dictionary of Music Education: A Handbook of Terminology. Chicago: G.I.A, 2004, p341.譯文在說明學生能夠理解“……略微高于自身當前水平的推理活動”之后,不忘追加一句:“這個概念近似于“舉一反三”,但尚未達及“反三”的境界,故謂之“加一”。(41)[美]埃利,拉希金:《音樂教育術語手冊》,劉沛譯,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16年,第269頁。
鑒古觀今的上述例子,看似妙手偶得,實則良工苦心久矣。我們曾讀過本譯叢譯者翻譯的2014年碩士研究生英語試卷的一篇短文,主題是音樂與貝多芬:
Music means different things to different people and sometimes even different things to the same person at different moments of his life. It might be poetic, philosophical, sensual, or mathematical, but in any case,it must, in my view, have something to do with the soul of the human being. Hence it is metaphysical; but the means of expression is purely and exclusively physical: sound. I believe it is precisely this permanent coexistence of metaphysical message through physical means that is the strength of music. It is also the reason why when we try to describe music with words, all we can do is articulate our reactions to it, and not grasp music itself。(42)這段考題至今還可以在網(wǎng)頁找到,參見:https://www.shangxueba.com/ask/11558036.html
在不同人們的心目之中,音樂的涵義各有不同。即使面對同一個人,音樂在其生命的不同時刻,其意義亦可變易無常。音樂的傾訴究竟是何物?它或為詩歌的浪漫,或為哲學的玄想,或為感官的激蕩,或為數(shù)學的深思。在我看來,音樂的深邃所在,乃是人類的靈魂。以此之見,音樂是形上之道。然而,音樂的表現(xiàn)途徑,卻又全然仰仗純粹的形下之器,即物理意義的聲音。于是,假借形下之器,傾訴形上之道,便構成音樂的永恒力量。人們往往試將音樂的涵義訴諸于言語,卻又難免失于身心的即時反應,不能把握音樂的本體意義。究其原因,就是欠缺對音樂的道器合一的見解。(43)摘自劉沛老師教學的筆記。
從原文到譯文,冗長擁擠的句子結構,拆解重組后得以舒緩;四個單獨的形容詞,排比的意譯延出各自的內涵;“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易經(jīng)·系辭》),譯文在原作中找到中國古人的“道”“器”影子,緊扣原題,妥善變易;譯文最后一句純屬發(fā)揮,原文本無此意,譯者顯然是想用中國人的智慧和語言,彌補原文的未盡之意,結果美化了英文的原作。
對詩性境界的追求,在翻譯中偶爾為之,亦有可能。詩性并非隨意,而是興于譯者對原文的洞察。茲舉另外兩例,黃席群先生翻譯的《美國通史》中有一首小詩——To a Poet a Thousand Years Hence,傾訴的對象是想象中千年后的另一詩人:“I who am dead a thousand years/ And wrote this sweet archaic song/ Send you my words for messengers/ The way I shall not pass along.”黃先生的譯文《遙寄千載下一詩人》:“我死已千年,寄君一支曲,古色復古香,聊以當尺牘,付予綠衣人,郵途我不出。”(44)黃席群:《我對英譯詩的管見》,《英語世界》(下卷),2016年第8期,第34—35頁。譯者的別致創(chuàng)意,是“綠衣人”一說,暗示身著綠色工裝的當代郵差。如若沒有對生活的細節(jié)留意,譯者不可能心生超越時空和文化的聯(lián)想。見于譯作的點滴心理活動,堪為當今我輩之楷模。顯而易見,這首譯詩的中間兩句是黃先生的自由發(fā)揮,原詩當中并無這些詞句,但是畢竟蘊含了這種意境。翻譯,居然可以走得這樣遙遠!
我們在本譯叢譯者翻譯的《歌劇簡史》(AShortHistoryofOpera)草稿中,也看見相似的情形。原書的田園詩一節(jié)中,引用了一段文字,描寫文藝復興時代意大利詩人的心情,感嘆逝去的年華,留戀以往的從容:
……when honor was an unknown name, and truth was spoken, and love sincere, and steel lay hidden in the earth, and ships sailed not the sea, and old age led the way to death unterrified by coming doom.(45)Grout & Williams: A short history of opera, 4th ed.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03,p30.
在那個時代里,隱逸高于名聲,真理覓自追尋,愛情必是忠誠,懷才甘愿不遇,赴死淡定不驚。(46)摘自劉沛譯稿。
越是不容易看懂的原文,越有可能使人從中讀出深意,上述便是一例。原文的句法省略并非難題,可貴之處,是譯者從中讀出了古時文人的退隱氣度、清高風骨。原文詞語的表層意思,此刻讓步于譯者的心領神會,原文詞語的變易服從的是漢語表意的需要——金屬、泥土、船只、海面,這些冰冷生硬的物性實體,忽而化為隱居之士的心性哲理。窺其內心,譯者彼時的頓悟,落于形神之變,令人回味無窮。
翻譯中的這種變易,需要原文具備特定的條件。原文表達的思想與漢語的思想或有相似,但是說法不盡一致,如果譯文稍加變通,表達的道理即可順理成章。例如,《奧爾夫教學法的理論與實踐》的原文中,奧爾夫回憶他的教學法的成長,并非人為的預先設計、精心呵護的產(chǎn)物,而像是一朵野花,恰好遇到了生長的適宜土壤:“Looking back I should like to describe Schulwerk as a wild flower……It is an experience of long-standing that wild flowers always prosper, where carefully planned, cultivated plants often produce disappointing results.”(47)哈澤爾巴赫:《奧爾夫教學法的理論與實踐(第一卷):經(jīng)典文選(1932—2010年》(漢英對照),劉沛譯,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14年,第208頁。奧爾夫的這個比喻,類似“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陰”([清]周希陶《增廣賢文》),譯文變易成為:“把古人的賢文逆轉過來比喻最為恰當:有意插柳柳不發(fā),無心栽花花盛開。這朵野花的成長,恰似奧爾夫教學法的歷程?!?48)哈澤爾巴赫:《奧爾夫教學法的理論與實踐(第一卷):經(jīng)典文選(1932—2010年》(漢英對照),劉沛譯,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14年,第51頁。無古不成今,古為今用、復興傳統(tǒng),這也是翻譯的應有之義。
翻譯的思想和方法及其運用能力,是在專業(yè)和跨專業(yè)語境中讀寫聽說譯的實踐中形成的。通過本譯叢的分析例證,我們可以看出,譯著的面貌,最終取決于譯者的素養(yǎng)和能力。我們認為,研究性翻譯要求譯者在專業(yè)與跨專業(yè)的語境中,具備如下能力和素養(yǎng):首先,具備內化于心且近似“母語”的外語思維能力,這是譯者足以讀透原著的根本能力,這種能力,是在外文的學術語境中,潛心閱讀學習和深入研究積累而成的。其次,具備自然無痕的雙語互換能力,漢語像漢語,外語像外語;同時養(yǎng)成反思的習性,在翻譯中不斷審問、慎思。最后,具備求知研究的習慣,持之以恒,音樂教育學不斷吸取和融入的新知識使然。停止學習意味著知識的漏洞,反映在翻譯之中,就可能出現(xiàn)謬誤。
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和擴大,外來有益成果的吸收必不可缺,音樂教育學對文獻的譯介的需求勢必日趨增多。研究性翻譯的思想和方法的探討,對于翻譯質量的提升,無疑是有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