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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林精靈

      2021-12-06 12:06:51彭宗懷
      文學(xué)教育·中旬版 2021年11期
      關(guān)鍵詞:櫟樹菌子大嫂

      天才麻麻亮,順著林間樹葉滴落的水珠向下看,半腐的花櫟樹葉、松樹葉、苔蘚、雜草和被掩蓋的泥沙,鋪就出一條疏松滑膩的“路”。一路攀爬,沒聽見風(fēng),也沒有電閃雷鳴,頭頂松樹、花櫟樹上時不時一陣沙沙的輕響,雨水打在身上,落在臉上,很輕柔,似有似無,涼颼颼的。我立刻打了一個冷驚,本能地將衣服裹緊。電線桿一般粗細(xì)的松木樹上有一只黑色的殼子蟲,叫不上名,正伸著長長的觸須緩緩地向高處爬著。另一根花櫟樹上,幾只螞蟻忙碌著,順著樹皮的紋理上上下下,看樣子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幾位大嫂戴著頭燈,用木棍輕輕撥弄了周遭腐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搖搖頭,沿著斜坡,打著滑,繼續(xù)往前走。

      嫂子們知道山里的季候,提前準(zhǔn)備了長衫和雨衣,穿過密不透風(fēng)的灌木叢,山雨悄悄地去了,叢林一下子熱鬧了,采菌的大嫂暗自忙起來。林間冒出紅的、黃的、白的蘑菇,許多先前沒有出現(xiàn)的菌子,以神奇的速度冒出尖來。嫂子們各自弓著身子,盯住腳下,盡可能多地找到菌子。撥開腐葉,果然一株拇指粗的烏松菌冒出了頭,木棍輕撬,一陣濃郁的松針香氣帶著苔蘚的清新味,彌散開來。胖嫂小心翼翼地取出烏松菌,隨后半蹲著行進(jìn),向著松林深處走去。周圍異常安靜,山梁黑黢黢的,連蟲子都已經(jīng)睡去。

      嫂子們在松樹林里穿行,忙碌著。松針上掛滿水滴,亮晶晶的。山間的毛竹傾著身子,全都低著頭,彎著腰,竹葉上掛著水珠兒,不停地向下滴答。滴答、滴答,細(xì)微的聲音如呼吸,卻又直擊耳鼓。幾株不大的杉樹,如塔一樣直立,雨水落在上面,水滴遲遲不墜,滿樹的碧綠,滿樹的晶瑩。偶爾能感到有水滴落在頭上,或是打在臉上,那一刻,輕輕地,珠損玉裂,化成一片細(xì)珠,又如絲絲細(xì)雨飄落。周身云霧蒙蒙,水汽彌漫,頭發(fā)和臉都濕漉漉的,手一摸,便攥住一把水。

      天空泛出魚肚白,淡白色的氤氳彌漫在遠(yuǎn)處的溝坡間。林間依舊云霧迷蒙,人踩出的路像牛背一樣難以落腳。大山仿佛打開了一絲縫隙,一道晨光透了進(jìn)來。有小鳥在林間鳴叫,開始是一只、兩只,一聲、兩聲,繼而,林間有撲凌凌聲響,成群小鳥落在灌林枝頭,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林間滴水不斷,這邊滴答一聲,那邊滴答一聲,在鳥語聲中更顯空谷足音。我抬頭仰望筆直的松樹,一滴滴晶亮的水珠似甘露掛在松針上,越聚越大,冷不丁地從松針尖落下,低矮的灌木承接了水滴,再次匯集,再次降落,以至林下草叢如噴灑過一樣,碧綠的草上密密地布著小水珠,晶亮剔透。山里的溝溝坎坎,大嫂們不知爬過多少遍,砍柴、挖草藥、打山果、采野蘑菇,爭分奪秒,不曾歇息。

      林間有松樹菌、烏松菌、綠豆菌、黃牛干、白牛干、紅牛干。我學(xué)著嫂子們的樣子,用樹棍撥弄腐葉,終于找到一個松樹菌。松樹菌黃橙橙的,拿在手上,玲瓏如紐扣,又如傘一樣撐開,想想都要流口水。吃過一次清炒松樹菌。鮮、香、脆、爽、嫩、滑,風(fēng)味獨特,香味誘人,實乃大自然饋贈人類的精靈。

      大嫂們關(guān)了頭燈,在叢林里搜尋著菌菇。林間,樹上的水滴還在滴落。不遠(yuǎn)處,長著一片山蕨,眼下它渾身都在抖動,我以為里面有個小動物,走過去看,發(fā)現(xiàn)奧秘在高大的花櫟樹上。樹冠間的水滴不停滴落,碰向這片山蕨時,山蕨便顫抖一下。水滴順著山蕨低頭的身子滾落,入了草叢里去。松樹菌被厚厚的松針和雜草覆蓋著,享受著雨水的滋潤。

      林間越來越明亮,那些樹、那些灌木、那些草精神多了。水流順著山坡上的落葉流淌,匯成細(xì)小徑流,流著流著,不見蹤影,完全融入沙石里了。胖嫂摘下包在頭臉的圍巾,攏了攏被汗水粘住的頭發(fā),把竹籃放在腳下,坐在一塊石頭上稍作休息。竹籃里,淺淺地裝了一籃野菌菇。

      陽光灑下來,密林深處不再黑黝黝的。林間的鳥兒鳴叫得更歡快了。咕咕、咕咕,嘎嘎、嘎嘎,啾啾、啾啾,它們的叫聲此起彼伏,豐富多彩,很難描摹。有喜鵲、陽鵲子、斑鳩在半空飛翔,向著另一個山頭飛去。

      “回家嘍?!迸稚┮宦暫埃┳觽儚牧种秀@出來,個個提著一竹籃菌子。我湊到跟前細(xì)看,多數(shù)是松樹菌,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趁著她們歇休期間,胖嫂告訴我,趕中午,宜昌、武漢的人就能吃到這些清香細(xì)嫩的野菌菇了。

      大嫂們輕車熟路,個個像山猴一樣精靈,哼著鄉(xiāng)間小曲,順著山路三拐兩拐地滑下去,不一會兒,就不見了蹤跡。松樹、花櫟樹鋪滿山坡,高大的身子正享受著陽光。

      紅彤彤的太陽刺破云朵,升起在碧藍(lán)的天空,把大嫂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映在山道上。

      彭宗懷,湖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現(xiàn)供職于湖北省??悼h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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