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放飛中感受兒童的哲學(xué)世界

今年，我們邀請王春華老師和家長、孩子們一起共讀好書。王春華老師有幾十年的學(xué)前教育實踐和教研經(jīng)驗，從2013年起開始繪本閱讀的行動研究。她帶著繪本，走進全國很多所幼兒園和孩子們共讀。每一次共讀，她都耐心地記錄下孩子們在閱讀時的真實狀態(tài)，用心靈去回味、升華，叉把它細化在下一次的共讀中。她著有《和書婆婆一起讀繪本》一書，她就是孩子們口中的“書婆婆”。希望書婆婆的兒童觀和親子閱讀理念能夠?qū)δ兴鶈l(fā)，更重要的是，希望您能在親子共讀中盡情體驗繪本散發(fā)的強大魅力。

本期，我們跟著書婆婆一起來讀《凹下去凸起來》。

日本繪本獎得主高島那生創(chuàng)作的繪本作品中常常有似乎與現(xiàn)實世界脫節(jié)的故事，但是他的獨特視角常常能夠誘發(fā)孩子們的好奇心。《凹去凸起來》就是高島那生的代表作之一。

《凹下去凸起來》中有一個巨人。有一天，巨人開始跑馬拉松，他一腳下去，踩出一個大凹坑。??！大凹坑不就是個災(zāi)難嗎？不！大凹坑可以變成游泳池、公共衛(wèi)生間、養(yǎng)雞場，實在用不上，就填起來。不過，有地方凹去，就會在背面凸起來，所以在地球的背面，就有凸起的腳印，凸起來的地方可能發(fā)現(xiàn)化石、形成瀑布……

我看完《凹下去凸起來》這本書，被腦洞清奇的故事情節(jié)和畫面所震撼了，我堅信孩子們一定會喜歡這本書的。

但是共讀之前，有一些老師和家長擔(dān)心，這本書對于孩子來說，是很難的，孩子能否理解凹與凸之間的關(guān)系？這其中蘊含的科學(xué)知識和哲學(xué)關(guān)系如何去教給孩子？這樣的擔(dān)心完全多余，這是不了解兒童的一種認知。在探求世界的過程中，兒童的表現(xiàn)比成人更加直接，更有勇氣。我們的共讀過程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明。

共讀這本書的時候，我努力為孩子營造一個寬松、自由的討論環(huán)境，盡量不用成人的思維作用于孩子們的意識，束縛他們的思考。這樣平等的氛圍能幫助孩子們聚焦問題，產(chǎn)生探索性、反思性的哲學(xué)思考，用自己的邏輯去發(fā)現(xiàn)問題、解決問題。傾聽著孩子們之間的互問互答，其中有很多無厘頭的想法，對我們成人來說是無法想象的，這是件非常有意義和幸福的事情。

這是一本稀奇古怪的書

這本書的第一句話是：這是一個巨人的腳印?？墒菆D中卻是一只凸起的腳印，而且凸起的腳印上有草地、大樹，還有小動物。我剛讀完第一句文字，一個孩子就說：“這是一本稀奇古怪的書，腳印怎么是這個樣子的？”我問：“那應(yīng)該是什么樣子呢？”孩子脫口而出：“腳印應(yīng)該是踩下去的吧，腳印怎么會是凸起來的？”另外一個孩子說：“是呀，真是奇怪，這本書好古怪呀?！庇钟幸粋€孩子說：“好玩，這本書好玩，我喜歡?！?/p>

只讀了第一句，孩子們就和繪本中的圖文“同頻共振”了，一下子就喜歡上這本稀奇古怪的書。這提醒我們家長和教師一定不能讓孩子丟失自己、丟失孩子性，不要去展示我們成人的那些滿滿的教育套路，共讀套路。

為什么我不能踩出大凹坑？

因為孩子們喜歡這樣無厘頭的書，愿意繼續(xù)共讀。我笑著說：“嗯，你們說得有道理，它為什么不是凹下去的呢？”我努力運用探索性的提問去激發(fā)孩子們的哲學(xué)思考，我一直認為這樣的提問有助于豐富兒童的精神世界，是孩子們構(gòu)建精神世界的一種最好的方式。

我繼續(xù)讀書：“有一天，巨人在跑馬拉松……一腳下去，就踩出一個大凹坑。”

一個孩子問：“書婆婆，為什么呀？為什么他能踩出大凹坑？為什么我不能踩出大凹坑？

另外一個孩子回答得特別快：“因為他是巨人呀?！?/p>

“書婆婆，這個巨人有多大？”我沒有回答，孩子們邊看書邊討論。

“你們看，巨人身邊的斑馬只有一點點，大象也只有一點點，小得都快看不到了。”

“是呀，我在動物園看到的斑馬和大象好大呀，比我高很多很多的。”

“巨人的腳印比斑馬、大象大這么多，巨人就是很大?。∷隙ū任掖笠话俦?、一千倍?！币粋€孩子一邊說著一邊把手舉得很高很高。

“巨人就是特別、特別、特別、特別、特別大?！?/p>

“你們看，巨人的腳踝比房子還要高！”

“是呀，他的一個腳指甲就有一個小賣鋪大?！?/p>

“快看，巨人踩下去就是一個大凹坑，后面那個小汽車好危險，就要陷到大凹坑里了?！?/p>

“書婆婆，我知道了，因為巨人特別大，他就能踩出大凹坑。我們就不能踩出大凹坑?！闭f著，孩子們都站起來，有蹦的，有跳的。

“看看，我們就不能踩出大凹坑。書婆婆你也試試看，能不能踩出大凹坑?！?/p>

我也和孩子們一起蹦著、跳著，雖然不能踩出大凹坑，孩子們也開心極了。當(dāng)我們坐下來的時候，有一個孩子無意中翻到了后面的一頁，特別興奮：“你們看看，巨人的手也好大！”說著就用自己的手和圖中巨人的手對比起來。我拿起手機，拍了下來。

巨人踩出大凹坑時會咯到腳嗎？

因為喜歡，孩子們讀圖仔細，討論充分。

“巨人踩的時候，如果腳底下有棵樹，會不會硌到腳呢？”

“會，但是不怎么疼。因為他是巨人，有力量。”

“可能會有點癢，上面有樹葉?！?/p>

“這棵樹會斷掉，被踩扁了，真糟糕。”

這就是孩子，他們用獨有的想象和推理，演繹一個個創(chuàng)意無限的故事、一首首趣味無窮的旋律。

“哇，大凹坑變成了游泳池呀！看，有個甜甜圈游泳圈，好想吃，啊嗚啊嗚……這里為什么有這個木板，是為了防止人掉下去嗎？”

我又繼續(xù)讀書：“還可以用來……”

孩子：“衛(wèi)生間?！?/p>

我：“當(dāng)然，也可以用來……”

孩子：“養(yǎng)雞場。”

我：“實在沒有用的時候，還可以把它填起來?！?/p>

孩子：“為什么要把它填起來？腳印還可以做幼兒園！”

如果給孩子們時間，放飛自我地進行想象，大凹坑能做什么呢？他們或許有一百種想象，甚至更多。

“做幼兒園！太有新意了?！蔽业目洫劼曇魟偮湎?，一個孩子站了起來：“不行！萬一正好地球的另一面也有個巨人踩下來，我們的幼兒園不就完蛋了嗎！'，

“是呀！我們的玩具都會被踩碎的，還會硌到巨人腳的。”

孩子們有趣味、有邏輯的討論，讓在場的成人驚訝。這其中，我做的是保持開放的心靈和對話的敏感性，關(guān)注孩子們在討論中涉及的概念意義和內(nèi)隱思維，努力推進討論的深入。

凸起的腳印像模子一樣

翻至新頁，一個孩子用手指著中間的頭像說：“這好像獅身人面像，在埃及有的。”

圍繞他的觀點我和孩子們有了以下的對話。

孩子：“我感覺凸起的腳印像個模子一樣，巨人一下子鉆進去了?！?/p>

“這是化石！是巨人死了以后變成的。”

我：“什么化石？”

孩子：“我也說不清楚，好像就是古代的動物的骨頭、腳印留在石頭上的東西?！?/p>

“書婆婆，看看書的這里，在凸起的腳印里有恐龍化石?！?/p>

“科學(xué)家看到化石，就能知道這個動物生活在哪個年代?！?/p>

我：“我要去讀讀關(guān)于化石的書，我的知識還不如你們的多。”

我接著問：“為什么這個腳印那么高？就是有瀑布的這個?！?/p>

孩子：“他踩得深?！?/p>

我：“為什么就這個踩得深？其他凸起的腳印都沒有那么高?！?/p>

孩子：“他可能踩到了一個泥坑，地軟。也可能是這個巨人重?！?/p>

這一段討論，我采取的是持續(xù)性反問，這種方式能夠幫助孩子們深入思考，完善自己的思維過程。這樣的討論，孩子們不是簡單的語言表述，而是思維發(fā)散、深入完善的過程。我的不斷反問與孩子們不斷的完善形成了。張力，把共讀引向深入。

因為有這樣的討論氛圍，翻開新頁，孩子們似乎不需要成人的參與，自問自答起來。

“??！凸腳印被踩回去了?！?/p>

“這個大腳印如果凸出來的話，可能水就溢出來了，城市里到處都是水。”

“車都開到水里了，馬上就壞了?！?/p>

“我的天哪，雞都跑出來了?！?/p>

“亂七八糟的，城市里到處都是雞，雞會拉屎的，真臟，會很臭！”

我繼續(xù)讀書：“巨人不管不顧地繼續(xù)跑……”

孩子們的討論也繼續(xù)著……

共讀結(jié)束后，有許多教師、家長和我交流，他們自己和孩子共讀時就沒有這么精彩，孩子沒有那么多的問題，表達也沒有那么深刻。我笑著說：“共讀之前，大家一直懷疑孩子不能理解凹與凸的關(guān)系，也不知道如何向孩子去講述這其中的科學(xué)道理。你們看剛才的共讀中，我有去講凹凸的關(guān)系嗎？”

我認為，成人要制造不確定的教育氛圍，因為真正的學(xué)習(xí)是在沒有壓力的環(huán)境中孩子自發(fā)且喜悅地完成的，同時成人要接納孩子們的許多“天馬行空”的思考和表達，用肯定、鼓勵的話語營造平等的對話氛圍，促使孩子們的討論產(chǎn)生探索性、反思性的思考。每次共讀中孩子們那敏銳的觀察、詩意的想象以及強大的同理心，總讓我自慚形穢。所以，共讀讓我重新認識了孩子，我又努力在讀懂兒童思維的基礎(chǔ)上，通過對話去領(lǐng)悟兒童哲學(xué)，提升共讀質(zhì)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