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蒙 臧瑩 杜玥
新鄉(xiāng)市博物館藏有一幅清代梁巘的行草七言詩軸,縱107cm,橫47cm,紙質(zhì),為珍貴文物中的二級品,有小幅字跡脫塊,保存基本完整。行草書七言詩軸內(nèi)容為元代畫家高克恭《即事》詩:“古木陰中生白煙,更于何處見流泉。偶隨屈曲尋源去,直到人家竹塢邊?!甭淇睿郝勆搅簬t。下鈐印兩方,上白文方印“梁巘私印”,下朱文方印“松齋”,另有起首章“景華書屋”。
梁巘,字聞山,號松齋,清代亳州人。1762年中舉,考取咸安宮教習,三次舉進不中,咸安宮教習期滿補湖北宜昌府巴東縣知縣缺,任期兩年,期滿后辭官至壽州壽春書院課徒直至終老。梁巘是乾隆時期享譽江淮地區(qū)的著名書法家、書學理論家,他工書法,學董、米,師顏、歐,苦攻李北海,以北海筆法名世。其書法與張照、王澍、劉墉、王文治齊名,與錢塘梁山舟、會稽梁文定合稱“三梁”,因與曲阜孔谷園俱學于張照,又有“南梁北孔”之稱。其所處乾隆時期,正值趙孟頫、董其昌書風正盛之際,也是帖學與碑學并行的特殊時期,梁巘的書法堅持傳統(tǒng)帖學審美,又對后期碑學的發(fā)展有深遠的啟蒙意義,在中國書法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梁巘生卒年月尚未統(tǒng)一,有關史料記載內(nèi)容不一,孫曉濤在《梁巘書論與書法研究》之中提及國家第一歷史檔案館所藏的《清代官員履歷檔案全編》叢書有關于梁巘仕宦的履歷記載,該檔案主要記載清代中下級官員的引見履歷檔案,記載官員的姓名、年齡、籍貫、出身和職務等,信息詳實,且因年代較近,可信度極高。梁巘應選官履歷上記載:“臣梁巘,安徽潁州府亳州舉人,年三十六歲。咸安宮教習期滿,引見奉旨以知縣用。原選四川重慶府綦江縣知縣,具呈親老奏明,改補近地,今簽掣湖北宜昌府巴東縣知縣缺,敬繕。履歷恭呈御覽,謹奏。乾隆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九日。”乾隆三十四年是1769年,梁巘三十六歲,古代人的年齡一般虛長一歲,可推知梁巘出生于1734年,即清雍正十二年。
梁巘有書法著作傳世,為《評書貼》和《承晉齋積聞錄》?!对u書貼》是其隨筆札記,共141則,論述書家源流和優(yōu)劣,多論執(zhí)筆法,《承晉齋積聞錄》是關于書法研究的論著,兩本著作皆由后學搜集整理而成,很多書學觀點被后世引用。最為著名的便是《評書貼》中“晉尚韻,唐尚法,宋尚意,元、明尚態(tài)”之說,用簡單精煉的文字概括晉唐宋元明各朝書法的審美特征。其實最早指出各朝書風風格差異的是南宋文學家兼書法理論家岳珂,他在題米芾一帖的跋語中指出:晉書“流之于妍”,六朝書“溺之于專”,唐書“雖經(jīng)生楷隸,猶得以揚鑣而鳴鞭”,至于宋書則“皆不雜以人,而純乎天”而已。明朝董其昌進一步提出“晉人書取韻,唐人書取法,宋人書取意”的著名觀點,緊隨其后,明代馮班又提出“結字,晉人用理,唐人用法,宋人用意”并進行了闡釋。至清代王澍,則和董其昌論述相同。梁巘在前人的基礎上,結合自己對書法的體味,進一步精簡概括為:“晉尚韻,唐尚法,宋尚意,元、明尚態(tài)”,以一字來概括各個朝代的書法審美傾向和基本特征,得到后世的認可并廣泛傳播。
梁巘書法在當時影響極深,當?shù)厝税蚜簬t當做自己學書的“鄉(xiāng)先生”,且在亳縣、壽縣等地流傳著“無梁不成書”、“無梁不為富”等俗語,大家爭相收藏他的書法作品。包世臣在《藝舟雙楫》中提及梁巘“以工李邕書名天下,真及行書能品下”,楊守敬在《學書邇言》中說:“山舟領袖東南,聞山昌明北宇……聞山用筆中鋒論,真言獨諦,俱可謂度書之金針”。梁巘重視收藏和鑒賞,收藏大量金石碑帖并時時臨摹,他重視金石碑版文字,為后來碑學的興起起到了促進作用,尤其是他對學生鄧石如的培養(yǎng)的啟發(fā),鄧石如又到包世臣,再到吳熙載何紹基,再至吳昌碩、沈曾植、康有為,無不尚遒勁渾穆之勢,直接影響了清后期的書風。梁巘學書重執(zhí)筆,《評書貼》中有專門的一篇《執(zhí)筆歌》,他認為執(zhí)筆法一脈傳承有序,是書法家的習字秘訣,而他得到了董其昌和張照的真?zhèn)?。梁巘在書風上倡導“尚勁健、崇瘦硬”,這是他對王澍“崇尚瘦勁”的書學審美的繼承和發(fā)展。
新鄉(xiāng)市博物館收藏的梁巘行草書詩軸,所寫內(nèi)容為元代畫家高克恭《即事》詩:“古木陰中生白煙,更于何處見流泉。偶隨屈曲尋源去,直到人家竹塢邊?!逼渲小案薄ⅰ耙姟弊致詺?。該七言詩軸落窮款,無紀年。高煒在《梁巘壽州時期紙本作品研究》中對梁巘84件紙本作品的鈐印、落款、書學風格進行研究對比,發(fā)現(xiàn)一些規(guī)律。梁巘的書學生涯大致分為三個階段:1.1763—1769年任咸安宮教習;2.1769—1771年任巴東知縣;3.1771——1785年壽州課徒。新鄉(xiāng)市博物館所藏的梁巘行草書所鈐印章,起首章為白文方印“景華書屋”,名章為白文方印“梁巘私印”,朱文方印“松齋”,根據(jù)高煒在《梁巘壽州時期紙本作品研究》所總結的規(guī)律,這三個鈐印的使用多出現(xiàn)于1780—1785年在壽州課徒時期創(chuàng)作的作品和少數(shù)臨摹作品之中。梁巘的落款也隨著身份和作品風格的轉(zhuǎn)換不斷變化,新鄉(xiāng)市博物館所藏梁巘行書詩軸之中的落款,根據(jù)高煒在《梁巘壽州時期紙本作品研究》總結的規(guī)律,一般出現(xiàn)在1780年以后的作品之中,“聞山梁巘”四字之間的筆勢相連,連綿不絕,這四個字成為一個組合和符號,基本定型,極具辨識度。所以斷定該幅行草七言詩軸為梁巘在壽州課徒期間所作,是其晚期書法作品。
梁巘行書早期學趙孟頫和董其昌,自言“余書入趙淺,入董深,然入董而不盡出于董”,之后又轉(zhuǎn)學唐書,尤以李邕、顏真卿為主,尤其是李邕的《云麾碑》。梁巘書法后以法李邕為主。梁巘草書學習“必須學智永《千字文》,蓋其字多,偏旁具備也”,另學孫過庭《書譜》、懷素《自敘帖》、《千字文》以及王羲之的草書帖等。新鄉(xiāng)市博物館所藏的該幅行草七言詩軸,清峻流暢,爽健秀逸,氣勢貫通,渾然一體。字與字之間以明連為主,牽絲引帶,既巧且雅,又佐以暗連,似斷還連,形斷意連,內(nèi)在呼應,顧盼有情。
該幅清梁巘行草七言詩軸為新鄉(xiāng)市博物館舊藏。新鄉(xiāng)市在1949年至1952年期間曾是平原省的省會,當時平原省文管會四散全國搜集文物,大多未留下詳細檔案。平原省撤銷后,文物于1952年底移交新鄉(xiāng)市圖書館文物股,1958年8月入藏新鄉(xiāng)市博物館至今,具有珍貴的藝術價值和重要的歷史價值。
新鄉(xiāng)市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