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古
云朵浮動,河水清澈
東南風(fēng)搖醒年輕的樹林
推門出來,一束陽光射在我的門楣上,我知道
箭頭上,有歡樂發(fā)來的邀請函
還沒有見到綻放的花朵
還沒有看到歌唱的鳥
我知道,它們在前方的田野等著我
一條路等號一樣通向那里
我是等號后面的得數(shù)
一本泥土的書
被一雙粗糙的手打開
一些顆粒飽滿的詞
土豆一樣滾出來
被布谷鳥點名的谷雨
赤腳走在農(nóng)田里
跟在一頭老牛拉的犁鏵后面
后面跟的,有山坡上跑下來的草
溝畔的樹,村莊的炊煙、燈火
孩子的叫喊,隱隱約約的腳步
從老皇歷上蹣跚而來
谷雨,被請到鄉(xiāng)村最神圣的位置
接受無數(shù)植物的供奉和參拜
花名冊上,五千年的種子
都留下綠色的簽名
誰在叫我?
聲音細嫩而飄忽
不是高速路上的車聲、修理廠的轟鳴
不是街道上的潮聲,不是風(fēng)聲
廣播聲、商場傳來固執(zhí)的叫賣聲……
路邊柳樹坑里的一朵蒲公英
揚起了金光燦爛的臉頰
是她在喊我
我如夢初醒,剝開臉上的黑泥
我想喊:是我——
但太遠了……它和我隔著人類和植物兩個世界
在它的聲音消失之時
我怎么來接住——
它遞過來的春天?
對于羊群來說,土地上的草
始終是經(jīng)典,也是啟蒙課本
它們從不理會云朵的誘惑和幻想
也不相信,不在泥土里扎根的事物
羊的命運與悲劇
堆積在白云的胸口
不堪重負的每一次降雨
不是卸下負擔(dān),而是使云朵的心思更重
這些羊不懂,甚至視而不見
像雨滴淋不醒的石頭
天地之間的事,無法溝通
牧羊人知道,就是這個緣故
讓時間憋成了一陣風(fēng)
是雜沓的馬蹄,將歷史踩出了水
是隆隆的車輦,將大地軋成河床
有多少累倒的日子
成為被生活甩下的石塊
時間就是永不停歇的跋涉
路上的白骨,跟隨一朵虛妄的云
一尺深的黃沙,三尺高的白發(fā)
碎了的月光,匯成午夜的流水聲
多大的安靜
能壘成兩座山
并讓山里埋下一個村莊的秘密
當歲月學(xué)會用河床上的石頭走路
開裂的木板門釋放了雞鳴和狗吠
一棵老柳樹總有扯不斷的鄉(xiāng)情
在河流拐彎的地方回頭等待
落在身后的塵埃
在斜陽中再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