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輝,黃 杰
四川大學 國際關系學院,成都610041
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以下簡稱“新冠疫情”)突然暴發(fā)和全球蔓延,給整個人類社會的經濟、政治、文化等領域造成史無前例的巨大沖擊。新冠疫情籠罩下的世界各國人民,無不期待盡快破解疫情密碼,從根本上遏制疫情的肆虐。新冠疫情的突然暴發(fā)、迅速傳播以及對人類社會的巨大破壞,不僅表明病毒在自然屬性上具有高度傳染性和致病性,還反映了當代社會運轉模式對疫情推波助瀾的作用。有鑒于此,我們既要繼續(xù)加強醫(yī)學等學科對新冠病毒自然屬性的研究力度,也要超出就病毒談病毒、就疫情談疫情的思維局限,進一步將研究視野深入到新冠疫情發(fā)生的社會場景之中。遵循這一思路,當代社會時空結構的重要特征——時空壓縮,成為研究新冠疫情的重要切入點。時空壓縮以其基礎性地位參與了當代社會生產與再生產的全過程,自然也成為新冠疫情發(fā)生的重要背景。而提升新冠疫情防控水平的前提和關鍵,在于準確界定當代社會時空壓縮背景下新冠疫情的社會特征,在此基礎上找到疫情治理的突破口。
20世紀70年代以來,當代社會經歷一場從生產方式到思想文化領域的全方位轉變。時代變遷呼喚著新的理論,一時間諸如后現(xiàn)代主義、后工業(yè)主義、后福特主義、后資本主義等如雨后春筍般出現(xiàn)。在百家爭鳴之中,美國著名馬克思主義地理學家戴維·哈維獨具匠心地提出“時空壓縮”概念,凝練地概括了當代社會時空結構的基本狀況。他提出,時空壓縮標志著“那些把空間和時間的客觀品質革命化了、以至于我們被迫、有時是用相當激進的方式來改變我們將世界呈現(xiàn)給自己的方式的各種過程。我使用‘壓縮’這個詞語是因為可以提出有力的事例證明:資本主義的歷史具有在生活步伐方面加速的特征,而同時又克服了空間上的各種障礙,以至世界有時顯得是內在地朝著我們崩潰了”[1]300。所謂時空壓縮描繪的是在社會加速運轉和空間障礙削減的巨大壓力下,當代人對時空維度的體驗已經表現(xiàn)出一種勢不可擋的變遷感甚至崩潰感,這同時也意味著社會時空的客觀品質及其意義發(fā)生了劇烈的轉變。
另一方面,盡管資本流通時間的壓縮增加了一定時間內資本增殖的重復次數(shù),但也為資本過度積累埋下伏筆。正如馬克思所言:“資本按其本性來說,力求超越一切空間界限。因此,創(chuàng)造交換的物質條件——交通運輸工具——對資本來說是極其必要的:用時間去消滅空間?!盵5]也就是說,消化過剩資本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是空間擴張和空間重組。這在19世紀是資本主義世界市場的初步建立,在當代則是經濟全球化的迅猛推進。事實上,資本主義之所以能夠經歷多次危機而延續(xù)至今,真正原因在于其對空間的生產緩解了資本主義的內在矛盾?;仡櫄v史可以發(fā)現(xiàn),近幾個世紀人類征服空間、削減空間障礙的努力已經創(chuàng)造性改變了整個世界的空間景觀,“收費公路、運河、鐵路、汽船和電報、無線電和汽車、集裝箱化運輸、噴氣飛機運輸、電視和遠程通訊等等,已經改變了時空關系,并促成新的物質實踐和新的空間再現(xiàn)模式”[6]273-274。正是在人員、貨物、信息和觀念令人驚異的緊密交織中,不僅山川、河流、大洋等自然障礙已經天塹變通途,甚至各國、各地區(qū)間既有的政治、經濟、文化等人為邊界也模糊不清。以至于現(xiàn)代人對空間維度的體驗收縮成了“遠程通信的一個‘地球村’,成了經濟上和生態(tài)上相互依賴的一個‘宇宙飛船地球’”[1]300。傳統(tǒng)空間維度的封閉性已經隨著全球一體化而崩潰,取而代之的是全球性的無間隙存在。
哈維提出的時空壓縮概念具有鮮明的理論指向,他試圖以時空壓縮為切入點展現(xiàn)當代社會發(fā)展的全面圖景。哈維認為,時空壓縮作為當代人體驗時空的新的主導方式,“本身就是資本主義歷史—地理發(fā)展之動力與文化生產和意識形態(tài)上的轉變的復雜過程之間重要的中介環(huán)節(jié)”[1]3。一方面,“資本主義是一種革命的生產方式,總是不安地尋找新的組織形式、新的技術、新的生活方式、新的生產和剝削模式,因此也尋找新的時空客觀定義”[6]273。為實現(xiàn)資本的快速流通和復合式增長,當代社會生產著與之相應的社會時空,塑造著人類對時空維度的全新體驗;反過來講,當代社會也只有通過時空壓縮,才能組織自身的物質生產。因此,從時空壓縮入手能夠更好地理解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了解現(xiàn)代時空結構變化對其的調節(jié)作用。另一方面,“資本主義使自身得以形成的空間與時間變化著的含義,已經迫使人們不斷重新評價文化生活中對世界的表達”[1]354。無論是現(xiàn)代主義,還是后現(xiàn)代主義思潮,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對時空壓縮體驗的表達,都是對時空壓縮中引發(fā)危機的回應。從這一意義上說,對時空壓縮的分析和討論成為理解當代社會結構性特征的關鍵性步驟。把握了時空壓縮特征,就抓住了當代社會的調節(jié)機制和中介環(huán)節(jié),也就為分析和批判當代社會提供了全新的視角。
所謂新冠疫情是指新冠病毒在人與人之間互相傳播而引發(fā)的急性呼吸道傳染病,而人與人之間的接觸、互動、聚集等交往行為,受制于整個社會的物質生產實踐和文化生活樣態(tài)。因此,新冠疫情并非發(fā)生在外在于人的自然界中的純粹自然事件;恰恰相反,它是產生于當代社會并導致全球性重大災難的社會事件。根據這一判斷,新冠疫情的性質絕不是由病毒的病原學特征、流行病學特征等自然屬性所單獨決定的,而是由病毒的自然屬性與當代社會遭遇和碰撞所共同塑造而成的。換言之,一旦抽離當代社會及其基本結構,不僅無法全面準確地理解新冠疫情發(fā)生的整個過程,甚至在根本上就無法理解作為社會事件的新冠疫情。毋庸置疑,時間和空間是人類社會不可須臾離之的基礎性結構,而時空壓縮則是當代社會時空結構的重要特征。因此,時空壓縮是新冠疫情產生與蔓延的基本背景。新冠疫情由于傳播速度快、蔓延范圍廣,被人們形象地比喻為一場席卷人類的“閃電戰(zhàn)”,然而,即便是如此簡單的比喻也只有置于時空壓縮背景下才能得到合理解釋。因為,如果沒有現(xiàn)代社會運轉的持續(xù)加速以及全球化程度的不斷加深,縱使新冠病毒存在高度的傳染性和致病性,也無法擁有快如閃電的傳播速度和席卷全球的恐怖威力。換言之,正是新冠病毒的高度傳染性、致病性和現(xiàn)代社會時空壓縮特征遭遇的合力作用,才產生了這場波及全球的疫情閃電戰(zhàn)。因此,時空壓縮理論應該作為研究新冠疫情性質的重要理論資源。新冠病毒的自然屬性與時空壓縮社會屬性遭遇和碰撞,共同塑造了新冠疫情的社會特征。使用“社會特征”這一概念,正是為了突出時空壓縮這一重要社會因素對新冠疫情性質的塑造作用。具體而言,新冠疫情的社會特征可以按其產生進程分為三個方面:其一,暴發(fā)的突發(fā)性和不可預測性;其二,傳播的快速性、全球性、長期性和反復性;其三,治理的探索性、艱巨性、不平衡性和協(xié)同性。
首先,新冠疫情的暴發(fā)具有突發(fā)性。在當代社會運轉慣性的影響下,世界各國人民在新冠疫情暴發(fā)初期或多或少都有猝不及防的突然感,這種強烈的感覺在很大程度上源于人類對新冠病毒、新冠疫情預測和認知的不足甚至懈怠。
其次,新冠疫情暴發(fā)具有不可預測性。在時空壓縮場域內,地方性、局部性的風險都有可能突破國家和民族的邊界而引發(fā)全球性的人類危機。換言之,人類社會加速運轉和全球一體化帶來了危機的高度復雜性和不確定性。一方面,人類既難以預測危機將在何時、何地、何種領域發(fā)生,也難以預測危機將引發(fā)何等規(guī)模的沖擊;另一方面,人類應對危機的反應時間也受到很大的壓縮,這自然影響了對新冠疫情研判的準確性和有效性。
事實上,時空壓縮不僅在客觀上增加了人類預測和認識新冠疫情的難度,更為嚴重的是由于資本邏輯的主導,它還在主觀上弱化了人類對新冠疫情的風險意識。資本是主導時空壓縮的決定性力量,這意味著在時空壓縮場域內最重要的事項只能是資本增殖。極而言之,即使重要如人類社會的安全和穩(wěn)定問題,也只有在其作為資本增殖的必要社會條件時才被允許考慮。這樣一來,對資本增殖相關風險的預測就占據了人類的大部分頭腦,人類生命健康和人類社會安全穩(wěn)定的關注度自然也就退居其次。
首先,新冠疫情傳播具有快速性。從武漢發(fā)現(xiàn)不明原因肺炎病例到武漢宣布封城,只有短短27天;而自武漢宣布封城到世界衛(wèi)生組織將新冠疫情列為全球性大流行病,只用了48天,疫情傳播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一方面,當代社會的加速運轉,尤其是交通運輸行業(yè)的高頻、快速運轉無意中為新冠疫情傳播創(chuàng)造了條件。以容量大、速度快為顯著優(yōu)點的公共交通和物流運輸是保障經濟發(fā)展的生命線,但由于新冠病毒對人員、動物、貨物的附著和寄生,其也很快成為新冠疫情傳播的高速通道。另一方面,作為當代社會加速引擎的現(xiàn)代化城市,也為新冠疫情的快速傳播提供了極大便利。高樓林立的城市空間密集布局以及公路、鐵路、機場等空間景觀建設滿足了大量人口快節(jié)奏生產生活的需要,為資源和市場的集中利用、高效運轉提供了極大的空間便利,但快速流通的高密度人群也極易成為推動新冠疫情迅速傳播的物質載體。
其次,新冠疫情傳播具有全球性。眾所周知,新冠疫情早已擴散為全球性的重大公共衛(wèi)生事件。由于新冠病毒可以通過呼吸道飛沫、密切接觸以及污染的物品等途徑傳播,因此在公共交通和物流運輸將全球緊密交織在一起的背景下,新冠病毒已經借助人員、動物、貨物等物質載體實現(xiàn)了跨國跨地區(qū)的高效流動,從而將全人類逼入避無可避、逃無可逃的“無處幸免狀態(tài)”[7]。
比如,教師在為學生講授《空間幾何體》相關知識的時候,可使用現(xiàn)實生活中隨處可見的幾何體實物,用多媒體課件為學生展示出來,這樣學生就會更加直觀地去了解現(xiàn)實生活中的三視圖.在為學生講解《空間幾何體的表面積與體積》的時候,教師課用信息技術軟件繪制幾何體,之后將其展開成平面幾何圖形進行實際運算,這種直觀的形式有助于學生對空間幾何體相關知識和表面積運算方式的有效理解與把握.教師還可用現(xiàn)實生活中的常見實物引導學生對其表面積進行計算,用三視圖繪制幾何體來鞏固學生學到的知識,彰顯出數(shù)學知識的實用性與應用價值.
最后,新冠疫情傳播具有長期性和反復性。新冠疫情肆虐全球一年有余,其傳播沒有任何終止態(tài)勢,甚至醫(yī)學界對新冠疫情再次暴發(fā)的預測也不絕于耳。由于各國各地區(qū)防治新冠疫情的效果有很大差異,在這種不平衡狀態(tài)下,即便已經取得新冠疫情防控階段性勝利的國家和地區(qū),其外防輸入、內防反彈的壓力仍然很大。新冠疫情傳播的快速性和全球性使得只要新冠病毒還在世界上存在一天,就可能以星火燎原之勢再度席卷整個人類社會。如果無法做到全世界范圍內均衡地控制新冠病毒,人類將面臨新冠疫情反復暴發(fā)和長期存在的嚴酷事實。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資本邏輯在時空壓縮中的決定性作用同樣塑造了新冠疫情傳播的基本特征。一方面,以城市為代表的流速快、密度高、體量大的空間布局主要是為了實現(xiàn)資本的不斷積累,而不是為了滿足生態(tài)、宜居、健康和安全等人的需要;另一方面,當前的全球化進程只是資本擴張形成的經濟全球化,這種片面的全球化在實現(xiàn)全球互聯(lián)互通的同時,卻難以滿足人類對世界普遍安全的基本要求。
首先,新冠疫情治理具有探索性。新冠疫情顧名思義是指新型冠狀病毒引發(fā)的傳染性疾病,“新”無疑是此次疫情最為突出的特點。事實上,新冠疫情的發(fā)生雖在意料之外,但在情理之中。一方面,當代社會的不斷加速客觀上為不同病毒的混合重組創(chuàng)造了更多的機會,導致了病毒變異速度的提升,從而更快、更頻繁地產生出新型病毒;另一方面,在經濟全球化的進程中,對自然荒野的不斷開發(fā)已經使得人類的足跡遍布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原先散落在世界各地未知的病毒都可能與人類遭遇,并侵入人類社會之中。面對此次新冠疫情的肆虐,無論是對新冠病毒來源的追問,對特效藥物和疫苗的研發(fā),還是對防控體制機制的創(chuàng)造性建構等,都是全然未知的新領域,這使得新冠疫情治理具有極強的探索性。
其次,新冠疫情的治理具有艱巨性。一方面,新冠疫情治理的難度很大,尤其是新冠疫情傳播的長期性和反復性使得新冠疫情治理無法畢其功于一役;相反,只有常態(tài)化的防控策略,才能維護已經取得的治理成果,防止新冠疫情卷土重來。另一方面,新冠疫情治理的成本極高。世界各國各地區(qū)在新冠疫情暴發(fā)的高峰期普遍采用了停工停產停課、封路封城封國的嚴厲舉措。這種“休克療法”在有效控制新冠疫情的同時,也中斷了社會生產生活的基本運轉,為隨后不同程度的經濟衰退和人口返貧埋下了伏筆。
再次,新冠疫情的治理具有不平衡性。盡管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國家和地區(qū)都被納入經濟全球化進程中,但人類世界也并非高度同質化的“一整塊鋼板”。由于各國各地區(qū)政治、經濟、文化等結構不同,其在治理新冠疫情的制度安排和方式方法上也存在較大的差異。在這種多樣化的治理格局下,各國各地區(qū)在對新冠疫情治理的認知、實施力度以及治理效果等方面有強弱之別、高下之分,以至于在橫向對比中突出表現(xiàn)為治理的不平衡性。
最后,新冠疫情的治理具有協(xié)同性。由于新冠疫情是涉及各領域、各地區(qū)、各國家的全球性重大公共衛(wèi)生事件,對其治理絕不是局部性、地方性或個別性力量就可以完成的。換言之,多元主體共同參與、協(xié)同治理是防控新冠疫情的題中應有之義。在國內層面,需要政府、市場、社會組織與公民群體等多元主體共同參與;在國際層面,則需要各國各地區(qū)利用并改進現(xiàn)有的全球衛(wèi)生治理體制,進一步加強區(qū)域間和國家間的協(xié)同治理。
新冠疫情的社會特征突顯了時空壓縮背景下人類社會的高風險性和脆弱性,打破了人類對資本邏輯支配下時空壓縮進程盲目樂觀的進步主義氛圍。這樣一來,在批判性審視時空壓縮進程的基礎上,展開對新冠疫情治理策略的進一步研究就成為亟待解決的重大理論和現(xiàn)實問題。事實上,回顧一年多來人類社會應對新冠疫情所采取的治理舉措可以發(fā)現(xiàn),能否及時而有效地干預時空壓縮進程是影響治理成效的關鍵變量。換言之,對時空壓縮進程的主動干預理應成為新冠疫情治理策略的核心思路。具體而言,可根據對時空壓縮進程不同層面的干預,將新冠疫情的治理策略分為三個方面:其一,局部減緩時空壓縮的程度,即降低新冠疫情傳播速度、阻斷新冠疫情蔓延的媒介;其二,局部加強時空壓縮的程度,即加快新冠疫情監(jiān)管和研發(fā)速度,推進各國各地區(qū)多元主體協(xié)同治理;其三,建構時空壓縮的人本倫理,削弱資本邏輯的主導地位,憑借時空壓縮本身的改變提升新冠疫情防控水平。
新冠疫情正是借助于時空壓縮,才如虎添翼地在全世界迅速蔓延。治理新冠疫情的首要策略就是切斷二者的共謀關系,減緩甚至暫停一切能夠助推新冠疫情惡化的時空壓縮進程。因此,降低新冠疫情傳播的速度、阻斷新冠疫情蔓延的媒介就成為治理新冠疫情的重中之重。事實上,世界各國各地區(qū)在治理新冠疫情的過程中,普遍實施了針對人員和貨物自由流動的限制性舉措:在時間維度上,通過交通管制降低公共交通和物流運輸?shù)念l率和速度,同時以商店停業(yè)、工廠停工、學校停課等嚴厲措施為社會這輛高速“列車”踩下急剎車;在空間維度上,無論是對新冠疫情患者和密切接觸者的防疫隔離,對普通民眾勤洗手、戴口罩、少聚集的衛(wèi)生要求,還是實施“封城”甚至“封國”的嚴厲措施,都試圖構筑起人與人、地區(qū)與地區(qū)、國家與國家之間新冠疫情傳播的隔離帶。
毋庸置疑,嚴格執(zhí)行局部減緩時空壓縮進程的治理策略對新冠疫情的預防和控制表現(xiàn)出了舉世公認的治理成效,但是付出的代價也是巨大的,人類不僅要忍受失去自由的封閉生活,還可能遭遇經濟崩潰、社會失序的潛在威脅。一方面,即便新冠疫情防控需要動員社會各界力量的積極參與,但嚴厲的減速手段和隔離舉措也不應該在長時間內無差別地針對所有社會成員。因此,就需要運用大數(shù)據、人工智能等前沿技術制定更精準化和人性化的治理舉措,實現(xiàn)最小傷害下的最大防控效果。另一方面,人為地減速和隔離只是“生存還是死亡”這一例外狀態(tài)下的權宜之計。一旦新冠疫情得到有效控制,就應該將高強度的治理舉措緩和為更加溫和而可持續(xù)的常態(tài)化模式,以滿足隨之而來的社會復蘇的需要。
盡管時空壓縮與新冠疫情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共生關系,但是助推新冠疫情的幫兇同時也是遏制新冠疫情的利器。具體而言,社會加速的勢頭既能助推新冠疫情的迅速傳播,也可以促進醫(yī)療衛(wèi)生領域的加速運轉;同樣,全球一體化既可以將新冠疫情輸送到世界各地,也有利于加強新冠疫情治理的區(qū)域性乃至全球性多元主體合作。因此,在局部減緩時空壓縮程度的同時,也需要局部加強時空壓縮的進程,即加強新冠疫情監(jiān)管、加快疫苗研發(fā)以及新冠疫情信息傳遞的速度,推進多元主體協(xié)同治理。事實上,在與新冠疫情這場閃電戰(zhàn)遭遇中,我們已經發(fā)現(xiàn)速度是治理新冠疫情的關鍵。生產醫(yī)療物資需要速度,開展藥物和疫苗研發(fā)需要速度,病例追蹤和新冠疫情檢測也需要速度,新冠疫情數(shù)據統(tǒng)計與公布仍然需要速度。速度是治理新冠疫情的生命線,也只有通過新冠疫情治理的不斷加速,才能超越新冠疫情傳播的速度,為人類控制新冠疫情的蔓延與危害贏得主動權。
此外,根據新冠疫情傳播的全球性特征,破除國際、國內兩個層面的空間障礙,推進世界各國各地區(qū)新冠疫情治理的多元主體協(xié)同攻關,是遏制新冠疫情蔓延的重要突破口。不容樂觀的是,此次新冠疫情的沖擊在很大程度上暴露了人類社會內部的矛盾與沖突。一方面,在相互隔絕狀態(tài)下,“由于地域文化差異、經濟發(fā)展不平衡、心理活動等因素引發(fā)的”[8]刻板印象被新冠疫情強化,特定地區(qū)和國家成為地方主義和民族主義情緒攻擊的對象;另一方面,在責任分散效應下,似乎所有主體都無須為新冠疫情發(fā)展負責,更有甚者,向其他國家或地區(qū)推諉成為部分群眾宣泄情緒、部分政客推脫責任的方便手段。反觀新冠疫情治理經驗不難發(fā)現(xiàn):在一國內部,一旦政府、社會組織、企業(yè)和公民等主體走出了最初的無措和混亂狀態(tài),開始協(xié)調和組織起來,普遍都取得了控制新冠疫情的良好效果;而在國際層面,即便是以區(qū)域間、國家間相當有限的合作為基礎的全球衛(wèi)生治理體系,仍然在新冠疫情治理的疫情預警、數(shù)據統(tǒng)計和監(jiān)測、技術支持、資金籌集等方面發(fā)揮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我們當然承認各國各地區(qū)多元主體的協(xié)同治理還存在不足和短板,但這不是否定協(xié)同治理的依據;恰恰相反,它表明人類亟須推動全球范圍內衛(wèi)生治理體系的深刻變革,不斷提高各國各地區(qū)多元主體在信息、技術、物資等方面的協(xié)同治理水平。
上文對局部減緩、局部加強時空壓縮的討論,可能會造成一種誤解,似乎時空壓縮對人類而言只是一把中性的“雙刃劍”,只需要把刃口對準新冠疫情,避免將刃口指向自己,就能夠順利地解決問題,然而,脫離資本而孤立地討論時空壓縮既是抽象的,也是不現(xiàn)實的?,F(xiàn)代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決定了資本既是推進時空壓縮進程的根本動力,也是決定時空壓縮方向的指揮棒。在資本主導的時空壓縮背景下,作為目的本身的人反而淪為實現(xiàn)資本增殖的工具和手段。根據這一判斷,資本主導的時空壓縮對人類而言絕非工具性或中性的生活環(huán)境,而是不顧人類生命健康安全的風險場域。此次新冠疫情的產生、蔓延與巨大危害,看似偶然,實際上是資本邏輯將人置于各種風險之下的必然產物。
當然,一味地反對時空壓縮,試圖回到“前時空壓縮”的人類生活狀態(tài),只是浪漫主義的美好幻想。正如馬克思從未反對生產力的發(fā)展,而只是反對生產力發(fā)展的成果不能為創(chuàng)造它的無產階級所共享一樣,我們也不應反對時空壓縮這一代表生產力發(fā)展和技術進步的方向,而只是反對資本對時空壓縮的主導。馬克思恩格斯指出:“無論哪一個社會形態(tài),在它所能容納的全部生產力發(fā)揮出來以前,是決不會滅亡的。”[4]592在資本主義替代方案成熟以前,人類所能做的更多是通過構建人本主義倫理對資本邏輯進行限制,通過改變時空壓縮的方式,減緩新冠疫情的蔓延、降低新冠疫情的危害。概括地說,建構應對當代時空壓縮的人本倫理,削弱資本邏輯的主導作用,主要應從以下三個方面著手:其一,通過構建人本主義的制度體系,為應對時空壓縮提供防控風險的“減壓閥”。對于新冠疫情治理而言,就是通過完善新冠疫情預警機制、數(shù)據統(tǒng)計和發(fā)布機制,以及新冠疫情治理資訊協(xié)作等機制,滿足公眾的知情權和參與權;完善醫(yī)療監(jiān)管制度、全民醫(yī)療保障制度和失業(yè)救濟等制度,增強公眾對新冠疫情的抵御能力。其二,通過樹立人本主義發(fā)展理念,構建應對時空壓縮的人本價值觀。體現(xiàn)在新冠疫情的治理中,世界各國都應進一步強化生命至上的觀念,努力克服利潤至上、經濟增長重于民眾生命安全的錯誤傾向。其三,努力推進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克服新冠疫情治理的各自為政,特別是堅決反對一些國家毫無依據地推卸責任與實行逆全球化的保護主義政策,為促進新冠疫情的全球合作治理提供制度保障與技術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