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旺

(淮陰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江蘇 淮安 223300)

南海本來是一片平靜之海，中國人民世世代代在這里經(jīng)營和生活，無論就歷史還是法理而言中國都擁有南海諸島的主權，但進入近代之后，南海的平靜被西方列強的侵入打破，他們不顧歷史和現(xiàn)實，更不顧及中國政府和人民的立場，采取各種手段企圖侵占中國的南海島礁，關于這個問題的研究前輩學者成果豐碩(1)主要研究成果：著作方面，陳天錫：《西沙島東沙島成案匯編》，香港：商務印書館,1928年；韓振華：《我國南海諸島史料匯編》，北京：東方出版社，1988年；李金明：《南海爭端與國際海洋法》，北京：海洋出版社，2003年；李國強：《南中國海研究：歷史與現(xiàn)狀》，哈爾濱：黑龍江教育出版社，2003年。論文方面，呂一燃：《近代中國政府和人民維護南海諸島主權概論》，《近代史研究》，1997年第3期; 王濤：《“牛角Paracel”轉(zhuǎn)為“西沙群島Paracel”》，《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科學·社會科學)》，2014年第5期；侯強：《民國政府對西沙群島的鳥糞開發(fā)》，《文史雜志》，2001年第5期；張明亮：《舊金山對日和約再研究》，《當代中國史研究》，2006年，第1期；許盤清：《西沙群島主權：圍繞帕拉塞爾(Paracel)的爭論》，《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科學·社會科學)》，2014年第5期。。日本人到西沙群島最早的記錄出現(xiàn)在江戶時期，1634年末吉孫左衛(wèi)門曾乘“朱印船”經(jīng)過西沙群島一帶，不過他僅僅是經(jīng)商途經(jīng)此地，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都沒有日本人到過西沙群島的紀錄(2)齋藤道彥：《南シナ海問題総論》，東京：中央大學出版部，2019年，第161頁。。1895年日本發(fā)動甲午戰(zhàn)爭打敗了清政府，占領我國臺灣島及澎湖列島。有了臺灣島這個大基地，日本就扼住了南海的北大門，日本漁民和商人在日本政府“殖產(chǎn)興業(yè)”的鼓動下紛紛到我國南海諸島從事所謂“探險”活動，距離臺灣最近的東沙群島成為日本人侵占的首要目標。

1907年日本商人西澤吉治(中國文獻多譯為“西澤吉次”)帶領大批工人來到東沙群島，他們驅(qū)趕中國漁民，搗毀和焚燒了島上的大王廟、兄弟所，并在島上修建碼頭、房屋，非法開采島上的磷礦，掠奪漁業(yè)資源，將東沙群島占為己有(3)李國強：《南中國海研究：歷史與現(xiàn)狀》，第214頁。。西澤吉治的暴行傳到中國國內(nèi)后，引起了清政府的注意，于是派軍艦前去調(diào)查。1909年清政府與日本政府經(jīng)過多次交涉，中日雙方簽署了《交還東沙島條款》，中國依法收回了東沙群島。日本人對東沙群島的侵略使清政府產(chǎn)生了南海其他島嶼可能被侵占的危機感，兩廣總督張人駿派水師提督李準等人前往西沙群島查勘?！靶y(tǒng)元年(1909年)四月初一日，李準率廣東補用道李哲濬等官員和官商、測繪人員、化驗師、工程師、醫(yī)生、工人等共計170余人，分乘伏波、琛航、廣金三艘兵船從廣東出發(fā)，至十八日抵達西沙群島羅拔島(今甘泉島)，隨即在各島上展開了物產(chǎn)調(diào)查、測繪等工作，至二十二日返回”(4)同①：第162-163頁。。為了宣告西沙群島的主權，他們還豎旗鳴炮，命名勒石，昭告中外。1909年，清政府設置了西沙島籌辦處，“負責籌辦經(jīng)營西沙島事宜”(5)陳天錫：《西沙島東沙島成案匯編》，第3頁。，1911年，廣東省政府宣布將西沙群島劃歸海南島崖縣管轄。這些舉措體現(xiàn)出中國政府對南海諸島的有效治理和管轄，也表明了中國維護南海諸島主權的決心和意志。

一、日本勢力對我西沙群島資源的掠奪

日本商人侵犯東沙群島受挫后，又將目光瞄準了西沙群島?！?917年6月日本商人平田末治乘‘南興丸’號船，闖入我西沙群島永興島等12個島嶼擅自進行探測和調(diào)查”(6)同①：第221頁。，發(fā)現(xiàn)島上有大量海鳥糞，這些鳥糞含有豐富的磷元素，是生產(chǎn)磷肥的上等原料。當時平田末治對西沙群島了解不多，以為自己發(fā)現(xiàn)了新島嶼，將其非法命名為“平田島”，并向日本海軍省、農(nóng)商省及外務省提出開發(fā)申請，日本政府也對此展開調(diào)查，“1920年3月，在日本的《海軍水路志》中發(fā)現(xiàn)早在1907年大清國已經(jīng)將該群島整體做了記錄”(7)浦野起央：《南海諸島國際紛爭史【研究·資料·年表】》，東京：刀水書房，1997年，第161頁。，西沙群島非常明確是中國領土，而且不是單個島嶼的記錄，是整個西沙群島都是中國的一部分。如果平田末治強行到西沙群島開采鳥糞，勢必引起外交糾紛，因而日本外務省建議平田末治放棄開采計劃，但平田到處游說日本的投資者參與西沙群島的開發(fā)。投資者的基本態(tài)度是必須明確西沙群島的經(jīng)營權后才能投資，一籌莫展的平田末治向臺灣總督府外事科科長鐮田陳述了他的遭遇，請求總督府提供幫助。鐮田科長發(fā)現(xiàn)當時總督府專賣局局長池田幸甚與廣東省政府及民間都比較熟悉，于是將池田幸甚介紹給平田末治，讓池田幫助他解決相關問題。池田在了解到廣東省計劃開發(fā)西沙群島的消息之后，“將平田末治介紹給了駐廣東省領事藤田榮介及廣東省政府鹽運使鄒魯?shù)挠H戚梁國之，并就獲得鳥糞開采權一事請求梁國之。但當時狀況是以日本人的名義不能獲得開采權，因此就以梁國之的名義向廣東政府申請開采權，并很快得到了廣東省政府的批準。他們還繳納了訂金，但其后西沙島開采權卻交給了何瑞年，并撤銷了對梁國之的開采權”(8)JACAR(亜細亜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 B09040864000、東沙島及西沙島ニ於ケル本邦人ノ利権事業(yè)関係雑件/漁業(yè)及海産物採取業(yè)関係，外務省外交史料館，1927年3月30日。。

此時的何瑞年雖然得到了西沙群島的開發(fā)許可，也成立了西沙群島實業(yè)無限公司，但是其本人沒有技術和足夠的資本來開發(fā)西沙群島，而梁國之背后有日本人資金支持，于是梁想辦法與何瑞年合作。最后雙方達成妥協(xié)共同經(jīng)營，何瑞年為公司的法人代表，梁國之則成為何瑞年公司的股東。雖然平田末治與何瑞年、梁國之達成了協(xié)議，但他自己也同樣缺乏資金，于是到處尋找日本投資商，最終在池田幸甚的斡旋下，“平田末治與當時的鹽水港制糖會社社長槙哲簽訂協(xié)議，槙哲出資30萬，這樣平田才得以著手開展業(yè)務”(9)JACAR(亜細亜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 B09040864000、東沙島及西沙島ニ於ケル本邦人ノ利権事業(yè)関係雑件/漁業(yè)及海産物採取業(yè)関係，外務省外交史料館，1927年3月30日。。后來何瑞年因出賣國家利益被廣東省政府吊銷采礦執(zhí)照，但他仍與日商齋藤藤四郎、東則正、大西宇兵衛(wèi)等人勾結簽訂賣礦合同，出賣西沙群島的利益，一直持續(xù)到1929年。綜合來看，雖然日本商人在西沙群島開采鳥糞，但是必須由中國商人從廣東省政府獲得采礦權后“與日商共同經(jīng)營”(10)朱庭祜：《西沙群島之磷酸礦》，《礦冶》，1928年第5期。，公司依然是中國的公司，公司每年都必須照章納稅，接受廣東政府管理，這充分體現(xiàn)出中國政府依法對西沙群島的有效管轄和治理。

除上述日本公司外，日本三井物產(chǎn)會社也考慮開采西沙群島的鳥糞，他們還想從中國獲得開礦權。1920年9月20日，日本三井物產(chǎn)會社發(fā)信函給法屬印度支那海軍上校列米詢問西沙群島是否是法國領土，列米回答：“海軍公文中沒見到帕拉賽爾群島(西沙群島)所屬國的內(nèi)容，但我確信該群島與法國領土沒有關系。不過這只是我本人憑記憶得出的結論，沒辦法給你提供任何證明材料?！?11)浦野起央：《南海諸島國際紛爭史【研究·資料·年表】》，第161頁。隨后列米又致電巴黎海軍部詢問西沙群島歸屬，巴黎海軍部調(diào)查后回電“1909年中國人重申自己對帕拉塞爾的所有權”(12)韓振華：《我國南海諸島史料匯編》，北京：東方出版社，1988年，第539頁。。另外，日本人在與何瑞年合作開采西沙群島鳥糞時屢屢出現(xiàn)問題，于是想從其他方向?qū)ふ彝黄瓶?，“昭和二?1927)日本駐河內(nèi)總領事向法屬印度支那總督府外務部長進行了非正式咨詢，該部長說法屬印度支那可能跟此處島嶼沒有什么關系”(13)JACAR(亜細亜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 B13081337400、仏國ノ南支那海礁島領流問題経緯/第六十五議會用調(diào)書(第一冊)，外務省外交史料館，1933年12月。。日本三井物產(chǎn)會社調(diào)查后發(fā)現(xiàn)西沙群島不屬于法屬印度支那，只能尋求與中國合作，但此時世界經(jīng)濟出現(xiàn)大蕭條，這股寒流也波及日本肥料制造商，鳥糞價格急劇下跌，開采鳥糞運回日本銷售不再是利益豐厚的產(chǎn)業(yè)，于是日本商人逐漸撤離西沙群島。從上述史料來看，法屬印度支那的海軍上校和總督府的外務部長都應該對法屬印度支那的領土了如指掌，既然他們都否定了法屬印度支那與西沙群島的關系，也就表明中法之間及后來的中越之間根本不存在西沙群島的領土爭議，日本這些文獻直接證明了西沙群島屬于中國。1926年日本人阿曾八和太在其所著《磷礦事情：東洋及南洋方面》中詳細記載西沙群島屬于中國。“大正五年秋田縣人平田末治在打撈海草時，突遇暴風船只漂流過程中在(西沙群島)發(fā)現(xiàn)了磷礦。關于其領土歸屬日本外務省經(jīng)多次調(diào)查仍沒有結果，之后才發(fā)現(xiàn)(西沙群島)是中國領土”(14)阿曽八和太：《燐礦事情:東洋及南洋方面》，東京：東京東洋製糖東京出張所，1926年，第41頁。。

二、日本因戰(zhàn)略需要入侵我西沙群島

20世紀30年代，法國在南?；顒尤找骖l繁，給日本造成了戰(zhàn)略上的威脅。尤其是1933年4月法國悍然入侵我南沙群島，制造震驚中外的“九小島事件”，使日本政府倍感壓力和威脅。此時日本已經(jīng)占領中國東北，企圖南下占領更多中國領土，中日全面戰(zhàn)爭即將爆發(fā)。如果此時法國勢力控制南海，日本將無法從海上切斷中國的補給，也就沒有信心與中國全面開戰(zhàn)，因此日本遲早要與法國在南海攤牌。1937年7月7日，中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日本陸軍加快了從北向南入侵中國的步伐。日本海軍則封鎖了中國東南沿海的主要港口(15)日本海軍封鎖的主要港口有：浙江省溫州、海門、古鰲頭；福建省福州、泉州、銅山、詔安、三都澳、羅源、湄州浦、沙埕；廣東省汕尾、興化、珠江等。參見日本防衛(wèi)庁防衛(wèi)研修所戦史室著：《中國方面海軍作戦(2)》，朝雲(yún)新聞社，1975年8月，第102-103頁。，企圖阻斷中國的石油、武器等戰(zhàn)略物資供應。法國看到中日兩國開戰(zhàn)，馬上乘虛而入，1938年7月4日，突然決定占領西沙群島。此時法國占領我西沙群島并非領土訴求，而是他們看出了日本在南海的企圖，認為日本侵占中國后的下一個目標會是法屬印度支那，為了創(chuàng)造一個海上的戰(zhàn)略緩沖區(qū)，法國才派軍艦侵占我西沙群島，御敵于海上。

日本對法國入侵西沙群島頗為不滿，一是法國打亂了日本侵略中國的步驟，二是法國已成為日本侵略擴張的巨大障礙。1938年7月8日，日本《讀賣新聞》晚刊中發(fā)表了題為《我國向法國抗議，西沙群島是支那領土》的文章，反對法國侵占西沙群島，并用大量證據(jù)證明西沙群島屬于中國。7月12日，日本政府在與法國的照會中指出：“(日本)帝國政府認為西沙群島的主權屬于中國，日本認為沒有必要和理由改變原有的態(tài)度和立場?！?16)齊藤雅?。骸赌膝伐屎￥摔堡氪笕毡镜蹏?2015年10月31日)，http:∥donttreadonme.blog.jp/archives/1043946377.html。由此可見，雖然有戰(zhàn)略需求的考量，但日本始終認為西沙群島屬于中國。1939年2月10日，日本攻陷海南島，3月又侵占西沙群島和南沙群島。3月31日下午五點，日本外務省發(fā)布公告，依據(jù)“臺灣總督府令”第31號正式宣布將“新南群島”(17)“新南群島”是日本對我國南沙群島的稱呼，自1917年起,日本勢力以“探險”之名,在我南沙群島非法調(diào)查，當時將這些島嶼暫定名稱為“新南群島”,起初該名稱僅出現(xiàn)在日本的秘密文件中，1939年日本非法侵占我南沙群島后才對外正式稱“新南群島”。編入“臺灣總督府”下屬的高雄市管轄，法國勢力退出西沙群島。不過，法國在西沙群島的小動作依然不斷，1941年11月1日，法國駐日大使亨利指出日本公司如果在西沙群島繼續(xù)從事磷礦開采業(yè)務，必須征得法屬印度支那政府的許可才行，但日本政府的答復是“日本既然不承認法國擁有西沙群島的主權，也不需要得到法方的許可”(18)同②。，這也進一步否定了法國對西沙群島的無理要求。

1942年日本出版的《拓殖叢書》中“第二篇海南島”的章節(jié)中關于西沙群島有一段記錄：“民國17年(1928年)廣東省南區(qū)善后公署曾經(jīng)與中山大學教授、建設廳技師等人一同乘坐海瑞艦前往西沙群島調(diào)查，并根據(jù)該島的情況整理了內(nèi)容翔實的報告?！?19)日本拓殖協(xié)會：《拓殖叢書.第2篇海南島》，東京：日本拓殖協(xié)會，1942年，第166頁。這段史料可以體現(xiàn)出三方面的內(nèi)容：第一，民國政府派軍艦前往西沙群島調(diào)查并整理出了翔實報告，說明中國對南海諸島的管轄屬于政府行為；第二，書中將西沙群島的章節(jié)列在海南島中，說明日本人非常清楚西沙群島隸屬海南島；第三，這本書出版日期是1942年，日本侵華戰(zhàn)爭仍在繼續(xù)，這時候日本人記錄西沙群島屬于中國，說明他們是描述客觀事實，也是證明西沙群島屬于中國的可靠史料。

三、抗戰(zhàn)勝利后中國海軍成功收復南海諸島

1943年中美英三國所發(fā)布的《開羅宣言》中指出：“三國之宗旨在剝奪日本自從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開始后在太平洋上所奪得或占領之一切島嶼。在使日本所竊取于中國之領土，例如滿州、臺灣、澎湖群島等，歸還中華民國?！?20)《中美英三國對日公告》，《中央日報》，1945年7月28日，第2版。1945年的《波茨坦公告》中又重申：“開羅宣言之條件，必將實施，而日本之主權將限于本州、北海道、九州、四國及吾人所決定其他小島之內(nèi)?！?21)同①。抗戰(zhàn)勝利后，收復南海諸島的問題擺在中國面前。1945年10月8日，中國駐?？诨浌鹉蠀^(qū)總指揮部前進指揮所主任朱暉日發(fā)函給日軍海南警備府司令長官伍賀啟次郎，詢問西沙群島的狀況(22)JACAR(亜細亜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 C08010759400、西沙群島の兵営及楡林秀英地區(qū)要塞現(xiàn)狀調(diào)査の件，防衛(wèi)省防衛(wèi)研究所，1945年10月8日。，12月21日，瓊崖日軍官兵善后聯(lián)絡部部長發(fā)電報給中國海軍總部粵越海軍特派員駐海南辦事所副主任梁顯中校報告西沙群島的狀況(23)JACAR(亜細亜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C08010751000、西沙群島調(diào)査事項の件報告，防衛(wèi)省防衛(wèi)研究所，1945年12月21日。，表示日本駐島官兵會聽從中國軍方安排并配合中國軍方的工作。“12月8日，中國臺灣省向西沙群島派遣了‘成田’號帆船，12日在林島(永興島)插上了中華民國的國旗”(24)浦野起央：《南シナ海の領土問題【分析·資料·文獻】》，東京：三和書籍，2015年，第98頁。。接收的過程先是收復臺灣，其后緊接著接收西沙群島，一切活動都順理成章。為了進一步鞏固中國在南海諸島的主權地位，1946年8月31日，行政院電令會商內(nèi)政、國防二部，以討論協(xié)助廣東省接收西沙群島和南沙群島。11月24日，由海軍上校林遵率領的永興、中建兩艦抵達永興島?！?9日上午，艦隊派出儀仗隊隨同中央部會代表和廣東省接收專員和駐島人員，為收復西沙群島舉行了紀念碑揭幕儀式，并鳴炮升旗。在水泥制成的紀念碑正面鐫刻著‘衛(wèi)我南疆’四個大字，背面刻著‘海軍收復西沙群島紀念碑’和‘中華民國三十五年十一月二十四日立’的字樣”(25)李國強：《南中國海研究：歷史與現(xiàn)狀》，第448頁。，由此中國政府完成了對西沙群島的接收任務。另外，“1947年3月15日，決定由海軍管轄南沙群島、西沙群島?！?月14日中國派‘中基’號前往西沙群島調(diào)查。9月4日中國內(nèi)政部將南沙群島、西沙群島、東沙群島、中沙群島編入廣東省管轄”(26)同⑤：第99頁。。除此之外，中國在行政管轄上也進一步規(guī)范，1947年8月,行政院院務會議通過將瓊崖改為海南島特別行政區(qū)，隸屬行政院。9月13日，行政院進一步規(guī)范南海諸島的名稱，從群島所處位置重新命名，將20世紀30年代的“南沙群島”改為“中沙群島”，“團沙群島”改為“南沙群島”，并通過內(nèi)政部編制《南海諸島新舊名稱對照表》，正式向國內(nèi)外公布。

四、冷戰(zhàn)初期的南海問題

二戰(zhàn)以后，美蘇對抗加劇，形成相互對立的兩大陣營。此時美國單獨占領日本，對戰(zhàn)后日本的處置擁有絕對的話語權。中國革命的成功尤其是朝鮮戰(zhàn)爭的爆發(fā)，中美兩國從二戰(zhàn)中的盟國變?yōu)閿硨?，美國不可能公正地處理中日間有關南海諸島的領土問題。西沙群島和南沙群島在南海具有重要的戰(zhàn)略價值，西方國家自然不愿意將這些島嶼歸還中國，他們認為一旦中國控制了南海諸島將會影響到地區(qū)的戰(zhàn)略格局。于是西方國家在商議處置日本時，“要求日本放棄在西沙群島和南沙群島的權利，但不明確這些島嶼放棄之后歸還給誰”(27)Kimie Hara, Cold War Frontiers in the Asia-Pacific, Divided Territories in the San Francisco System ，New York: Routledge,2007, pp.150-151.。1951年 7月12日，美英兩國在華盛頓和倫敦同時公布了對日和平條約草案，7月20日，美國政府發(fā)出了召開舊金山會議的通知，準備簽訂對日單獨和約。中國政府對西方國家的意圖了然于胸，1951年8月15日，時任外交部長的周恩來對舊金山會議發(fā)出聲明：“草案又故意規(guī)定日本放棄對南威島和西沙群島的一切權利而亦不提歸還主權問題。實際上，西沙群島和南威島正如整個南沙群島及中沙群島、東沙群島一樣，向為中國領土，在日本帝國主義發(fā)動侵略戰(zhàn)爭時雖曾一度淪陷，但日本投降后已為當時中國政府全部接收。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于此聲明：中華人民共和國在南威島和西沙群島之不可侵犯的主權，不論美英對日和約草案有無規(guī)定及如何規(guī)定，均不受任何影響?！?28)韓振華：《我國南海諸島史料匯編》，第444頁。

在《舊金山和約》的參會問題上，是由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作為代表出席還是在臺灣的國民黨當局出席引起西方國家內(nèi)部的爭執(zhí)，最終結果是國共雙方都不被邀請參加和約簽署。但對日和約問題涉及中國的臺灣和澎湖列島以及西沙群島、南沙群島的主權，把中國任何一方排除在外都是完全不能接受的。1951年9月4日—8日，51國的代表在舊金山研討對日和約問題。9月5日蘇聯(lián)代表葛羅米柯提出了13項修正案(29)伊奈久喜：《ソ連が13項目の條約修正提案》(2012年10月27日)，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NASFK1601D_Y2A011C1000000/。，指出日本戰(zhàn)后賠償問題，并認為日本應該承認中國在臺灣及其附屬島嶼、西沙群島、南沙群島等地區(qū)的領土權利，而不是只是將上述區(qū)域放棄，但沒有得到美英等國的采納。最終《舊金山和約》中第二條(f)款規(guī)定：“日本放棄對南威島及西沙群島之一切權利、權利根據(jù)與要求?！?30)1951年9月4日，舊金山和約開議時草案中對南沙群島和西沙群島的描述改為“日本放棄其在南沙群島(the Spratly Islands)和西沙群島之所有權利、名義和主張。”雖然中國政府發(fā)表聲明嚴正表明立場，但當時在西方國家形成的話語體系下，《舊金山和約》的確造成了很大的負面影響，給后來的南海問題埋下了隱患。

五、日本官員對西沙群島歸屬的發(fā)聲

戰(zhàn)后日本成為美國占領下的戰(zhàn)敗國，日本內(nèi)政、外交被美國掌控。此時作為戰(zhàn)敗國的日本雖然失去了談判的話語權，但日本政府仍然召開了一系列會議研討南海問題，并論證南海諸島的歸屬問題。1951年10月17日，在日本眾議院和平條約及日美安保條約特別委員會上，政府委員兼外務省條約局長西村熊雄指出“日本從未并主張過西沙群島的主權”(31)《第12屆國會眾議院和平條約及日美安保條約特別委員會會議錄第2號》(1951年10月17日)，https://kokkai.ndl.go.jp/#/detailPDF?minId=101205185X00219511017&page=10&spkNum=6¤t=52。。換言之，雖然二戰(zhàn)時期日本曾因戰(zhàn)略需求武力占領過西沙群島，但是日本政府始終沒有主張過對西沙群島擁有主權。10月26日，在參議院和平條約及日美安保條約特別委員會上，西村熊雄再次重申日本并沒有主張過西沙群島的主權。11月6日，日本參議院和平條約及日美安保條約特別委員會上政府委員兼外務政務次官草葉隆圓指出：“法國和中國曾經(jīng)在西沙群島上有過領土爭端，這與日本沒有直接關系。只是大正6年(1917)開始日本人也經(jīng)常前去調(diào)查，之后還開采磷礦。法國雖然主張領有西沙群島，并為此采取過措施，但是日本政府認為西沙群島是中國領土?！?32)《第12屆國會參議院和平條約及日美安保條約特別委員會會議錄第11號》(1951年11月6日)，http:∥kokkai.ndl.go.jp/SENTAKU/sangiin/012/1216/01211061216011.pdf。這就說明日本政府已經(jīng)明確指出西沙群島屬于中國。

雖然《開羅宣言》明確規(guī)定日本要歸還“滿州、臺灣、澎湖群島等”中國領土，但在《舊金山和約》中卻改用模糊的“放棄”一詞?！皻w還”與“放棄”，雖然只有兩字之差，但其意義和領土處置的結果完全不同。如果“歸還”中國，直接通過中日簽訂條約歸還即可，“放棄”意味著日本將所占領土拋出不要，不明確領土的歸屬，這給覬覦中國南海諸島的一些國家?guī)砹恕皺C會”，也引出了更多爭端?！杜f金山和約》從條約的醞釀到制定以及最后的實施，都是在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主導下進行的，中國無論參會與否都不會改變這個結果，這是西方國家有意制造的爭端，旨在通過制造領土爭端拉攏盟友，遏制中國。因而戰(zhàn)后在中國周邊陸續(xù)出現(xiàn)了在美國一手操縱下的大陸與臺灣、朝鮮與韓國、中日釣魚島問題等系列問題，既讓中國深陷其中，也給美國操控地區(qū)地緣政治格局提供了機會。在日本政府明確指出西沙群島主權歸屬中國的前提下，美國主導下的《舊金山和約》仍然對南海諸島主權歸屬使用模糊用語，完全反映了美國等西方國家的上述意圖。

六、《日臺條約》中的西沙群島問題

冷戰(zhàn)開始后，吉田內(nèi)閣借《舊金山和約》之機向美國提交了“吉田書簡”，表面上看日本是在美國壓力下對抗新成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將臺灣當局作為媾和的對象，實際上則體現(xiàn)出日本政府選擇將“臺灣當局”視為正統(tǒng)政權的對華政策。1952年4月28日，在《舊金山和約》生效前夕，日本政府與蔣介石的“臺灣當局”簽訂了《日臺條約》(33)本條約還稱作《日華和平條約》，臺灣當局稱《中日和平條約》，《日臺條約》是本條約的通稱，本文中統(tǒng)一稱《日臺條約》。。條約的第2條規(guī)定，“(日本)放棄在臺灣、澎湖、南沙、西沙的一切權利、權利名義與要求?！比毡緦戇@一條主要有兩方面的考慮：其一，呼應《馬關條約》的條文。1895年的《馬關條約》第2條規(guī)定“臺灣全島、澎湖列島及所有附屬各島嶼之權永遠讓與日本”，在《日臺條約》中再次提及這些島嶼并使用“放棄”一詞，實際上就是表明將這些領土歸還“臺灣當局”所“代表”的中國；其二，間接表明西沙群島、南沙群島屬于中國。雖然在日本占領西沙群島之前(1939年)法國曾侵占西沙群島引發(fā)了爭端，但日本政府卻只跟“臺灣當局”簽署條約，并明確表明放棄“西沙、南沙”，而未和其他任何國家簽過放棄“西沙、南沙”的條約。很明顯，日本政府更傾向于認定西沙群島和南沙群島是中國領土。

1952年5月28日，日本眾議院外務委員會針對《日臺條約》第2條展開討論時，眾議員佐佐木盛雄指出：“在簽(《日臺條約》)之前南沙群島屬于日本版圖下的臺灣高雄市，現(xiàn)在日本選擇放棄(南沙)是理所當然之事。西沙群島與日本毫無關系，也沒有主權之爭，日本為什么在條約中寫放棄西沙呢？”日本外相岡崎勝男回應：“我在外務省工作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都在負責西沙群島問題，我是記得很清楚，一直以來日本主要關注磷礦石的權益或是日本船能不能進入西沙群島等問題……現(xiàn)在所闡述的并不是權利、權源、主權方面的問題，而是為了直接表明日本政府(在西沙群島)沒有主張過主權。因中國與法國在西沙群島存在紛爭，所以我們就和《舊金山和約》一樣加入了這一條?！?34)《第13屆國會眾議院外務委員會第27號》(1952年5月28日)，https：∥kokkai.ndl.go.jp/minutes/api/v1/detailPDF/img/101303968X02719520528。針對此事，加拿大滑鐵盧大學貝拉爾東亞研究中心教授原貴美惠(Kimie Hara)認為：“關于中法在西沙群島上的紛爭，日本政府認為中國更具主權聲索的權利。”(35)Kimie Hara, Cold War Frontiers in the Asia-Pacific, Divided Territories in the San Francisco System ，New York: Routledge, 2007, p.147.由此可見，無論從史料還是法理而言，中國在西沙群島主權問題上均占優(yōu)勢。

七、余 論

西沙群島是中國的固有領土，中國政府對其進行了長期且有效的管轄。民國時期，雖然日本商人開采西沙群島的鳥糞，但是整個過程都是在廣東省政府管轄下完成的，體現(xiàn)出中國政府依法對西沙群島的治理和有效管轄?？箲?zhàn)爆發(fā)后，法國企圖侵占西沙群島，日本政府雖然承認西沙群島屬于中國，但考慮到其重要的戰(zhàn)略價值后派兵占領西沙群島和南沙群島。戰(zhàn)后，日本戰(zhàn)敗接受處置，被迫“放棄”西沙群島，但是日本政府多數(shù)官員依然認為西沙群島屬于中國。另外，日本多種文獻都有西沙群島屬于中國的記載，這些材料就是西沙群島主權屬我的有力證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