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克彥
老萊是個外鄉(xiāng)人。
第一次見到老萊和他的小院,是朋友帶我去喝茶,看到這個這個滿面胡子、眼睛微藍(lán)的異鄉(xiāng)人,既熟悉、親切,又覺得神秘。院子里的花草山石,甚至木頭都是他從當(dāng)?shù)厣嚼飺斓?,院子里的一磚一瓦也是周邊農(nóng)民就地取材提供的。院子面對遠(yuǎn)山、河流,簡單而美好,院子里的花草、鳥蟲、都像是有生命一樣。它們一起陪老萊度過春夏秋冬、四季更迭,寧靜而又簡單,組成一幅幅靜謐的畫面。
那日我想問老萊要個電話,但他似乎沒有正眼瞧我一下,有點(diǎn)兒失落,又不好意思開口,就這樣帶著遺憾離開了。
第二次見老萊,是在我的工作室“妖妖之陶”。朋友帶他看電影,順便過來喝茶,我說:“老萊,你的院子是我的終極向往?!彼χ湮业男≡阂粯用篮茫睦镱D生小歡喜。那天,在我的小屋里,我們喝茶聊天,……一直到不得不說再見。臨走,老萊對我,說如果想去山里,他隨時歡迎。
老萊很熱情,每次我說要過去,就一句話:“你來吧!”沒有工作纏身時,我就逃到老萊的院子。老萊告訴我那只叫“可樂”的小柴狗才四個月,有時候很調(diào)皮,會咬他的鞋子。我去的時候,可樂總是在慵懶地曬著太陽。老萊在院子里放了很多貓糧,它們來去自由。有一次,我見了四只小貓崽,再去的時候已經(jīng)走了三只,只有一只常常躺在老萊的吊籃里,想必它是像我一樣喜歡這個院子,就這樣陪老萊荒度余生了。
又一次,我看到墻角一個巨大的蜘蛛網(wǎng),我驚訝老萊怎么不清理掉,老萊說它在院子里吃蚊子,又不影響生活,隨它去吧。
在老萊的院子里,時光格外溫柔。我喜歡看他院子里的荷,從尖尖角到枯萎,每次都是不同的風(fēng)景;柿子樹從開花到結(jié)果,秋天像小燈籠一樣掛滿枝;老萊的院子后面種了四季蔬菜,他種的絲瓜、葫蘆、南瓜,都是好的;藍(lán)莓從開花到結(jié)果,成熟的時候我直接摘了放嘴里,酸甜可口;還有山楂、葡萄、豆角;一年四季各種鮮花,茶臺上常有他從山里采回的野花,春天的薔薇、夏天的月季、秋天各色的菊,還有隨處可見的多肉,甚至石頭上的青苔,都是美好的。老萊院子里有兩棵芭蕉樹,像風(fēng)情萬種的女子,哪個角度都可入畫。我院子里的紫玉長得半死不活,給老萊的兩根已經(jīng)被他養(yǎng)得分成了兩盆。我想我的花兒也如我一樣,更喜歡老萊的院子吧?
上次去老萊的院子是中秋,我說放了學(xué)沒有晚自習(xí),我要去吃晚飯、看月亮。老萊說,“好”。驅(qū)車十幾公里,到的時候,天剛擦黑。傍晚,頗有些涼意,老萊給我拿了件外套,盛了一碗銀耳蓮子湯。我什么話都不用說,吃就好了,剛坐定,一只小橘貓像看見了老朋友,從吊籃里跳到凳子上,又跳到我懷里?;蛟S,還有我上次抱過它的記憶。抱著貓咪,身體暖暖的;喝著蓮子羹,心里暖暖的。
八月十五的月光,格外美麗。我記得那是我看到的最大、最黃的月亮。那晚的月亮就那樣靜靜地掛在山腳下,又一點(diǎn)一點(diǎn)往上爬,慢慢照亮了天空和小院兒的夜。幾盞酥油燈在微風(fēng)中,像螢火蟲一樣忽明忽暗,這燭光和炊煙就是人間煙火氣,而這里又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空靈之地。我踏著月色回家,月光照亮我回程的路,那月光一如老來萊的目光,在我身后安詳而踏實(shí)。
立冬那天,我走進(jìn)老萊小院兒的時候,陶爐里煮的陳皮老白茶正冒著熱氣,他說冬天多喝點(diǎn)陳皮好。一杯茶、一盤餃子,簡單而幸福。我坐在他門前的大石頭茶臺前,看到夏日里開得最艷的荷花兒只剩下蓮蓬,壓低了腦袋,荷葉也成了枯葉,但我最喜歡殘荷,看那殘荷和蓮蓬高高低低矗立風(fēng)中,像一幅水墨畫,甚是喜歡。我跟老萊說:“等到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我還要來雪里煮茶、看雪?!彼Χ徽Z。雛菊在貓咪的睡眠中綻放,“翠蘆莉”紫色的花靜靜地開在陶盆里,特別美。
那天我走的時候,老萊在我的保溫杯里裝滿了熱水,囑咐我天冷了多喝熱水。車子開了,他又從院子里跑出來,剪了一束綠菊花讓我回去插花。我不過是看到喜歡的綠菊花隨口贊美一句,他就剪了讓我?guī)Щ厝ァF鋵?shí)我是不愿意把菊花從枝上剪下的,它們活著,在泥土里或許更好。老萊卻說:“你喜歡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