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死嗎？”

茱莉亞·尤特納

尹娜·懷斯（化名）將自己的憂愁寫到網(wǎng)上時，是凌晨五點。這個23歲的萊比錫女孩長期以來一直在接受精神治療。此前，她曾多次自殺未遂。她總在互助論壇“一線希望”上閱讀與神經(jīng)性暴食癥、創(chuàng)傷后壓力心理障礙和自殺相關的文章，有時還會寫評論。

2016年3月18日的那個清晨，懷斯發(fā)了一個討論帖，主題為“人生的意義”。她說起自己的祖父，他在她五歲時性侵了她。她寫道，他對她的侵害至今仍在影響她的生活，在睡夢中折磨她，而她努力用自殘來撫慰內心的傷痛。她說，她懷疑自己的人生毫無意義。

布倫霍爾特·S讀到了懷斯的帖子，并在9點15分寫下評論，對她表示理解，字里行間曲意逢迎，在贏得信任后引誘她和他私聊。他問懷斯的第一句話就是：“老實說，你想死嗎？”她有些遲疑地回復道：“有些時候會好些，比如現(xiàn)在，但大部分時候都很糟糕，我會想放棄一切。”

S顯然看到了得手的機會。他問這名年輕的女性在害怕什么，想不想有人殺死她。懷斯寫道：“我怕疼。”S安慰她說有比較溫和的死法，然后問道：“你的意思是，你希望被殺死？”懷斯回答：“是的。”S問她：“今天如何？”然后，他為她挑選了一趟列車，說會去火車站接她，為她“提供幫助”。懷斯拒絕了，但仍和他保持聯(lián)絡，同時繼續(xù)去醫(yī)院治療。終于有一天，她決定去找他。

2016年4月29日午夜，警方在黑森州吉森火車站逮捕了S。他在那里等待自己的受害者，他的汽車行李箱中放著拖車繩和束線帶。報警的是懷斯。

2017年1月，吉森地方法院判處S七年監(jiān)禁，罪名是“宣稱樂意謀殺”。這項判決此前并無先例。如果受害者自己就想死，而自殺無罪，“幫他一把”為何會是謀殺呢？

對該案提起公訴的吉森檢察官托馬斯·豪布格爾表示，在司法層面，這一案件是獨特的。當時，他最重要的判決依據(jù)是：“S先生將他的受害者變成了自殘的工具?！甭?lián)邦最高法院認可了這項判決。

看過S的聊天記錄分析報告后，豪布格爾發(fā)現(xiàn)S還犯下了其他罪行。這個如今62歲的犯人被指控在網(wǎng)絡互助小組勸說三名精神脆弱、有自殺傾向的女性自殺。

2012年，S和林堡一名正考慮無痛苦地結束自己生命的精神病患者取得了聯(lián)系。他在電子郵件和電話中為她推薦不同的死法，以便自己獲得“性滿足”。這名女性最后決定向自己的母親求助，他們沒有見面。

三年后，S再次竭力勸說弗蘭肯地區(qū)一名最初沒有自殺想法的女性自殺。在八小時的視頻通話后，S成功地讓他的受害者在2015年11月9日夜間赤身裸體地坐在椅子上，脖子上綁著皮帶，準備將自己勒死。幸運地是，這名女性在最后時刻中斷了自殺行為。

2016年，S在一個互助論壇認識了23歲的不萊梅女性卡塔琳娜·K。在聊天中，他不斷提醒這位邊緣性人格障礙患者，她過得有多糟糕，進而鼓勵她自殺，最后成功地說服她用一根腰帶吊死了自己。

自2019年提起訴訟以來，受害人及其家屬一直在等待公審，然而由于疫情等原因，該案的訴訟程序一再延后。對他們來說，這段時間無比漫長而煎熬。受害人律師丹妮埃拉·珀斯特警告道，在此期間，這些患有精神疾病的委托人可能會自殺，重要的證據(jù)也會隨之丟失。她質問道：“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其他州也會審理大型刑事案件，為何負責該案的林堡地方法院就做不到？”林堡地方法院最高檢察官2020年4月就曾申請將訴訟后延至當年晚秋，理由是“訴訟在防疫上是高風險活動”，由于被告反正已經(jīng)在坐牢了，因此“時間上并不著急”。一位受害者的父母認為這種措辭十分諷刺?！爸灰獰o法確定誰參與害死了我們的女兒，我們就無法安心哀悼。”他們說。

受害者K

被告S

經(jīng)審查，在青少年時期，S就出現(xiàn)了性施虐癖，這是一種在他人的瀕死掙扎中找到快感的性偏好障礙。他偏愛讓性伴侶經(jīng)受痛苦或屈辱的性生活，捆綁年輕女性尤其能讓他收獲樂趣。剛開始，S在妓女身上實現(xiàn)自己的性幻想，一再越過協(xié)商好的界限。他喜歡扮作死刑行刑者，讓女性承受死亡的恐懼。1987年，S因強奸和脅迫罪被判刑，那時他折磨了受害者十小時。出獄后，他結婚了，有了一個女兒。自2007年起，他開始在網(wǎng)上尋找有自殺傾向的女性。這次，S隱藏了自己的性癖好，自稱“醫(yī)學助手和精神科顧問”。帕德博恩地方法院2008年判決他犯下了人身傷害罪，因為他將一名精神脆弱的女性勒到失去意識?！拔沂切行陶?！”他那時大喊道。但是，所有這些判決并沒有阻止S繼續(xù)尋找其他受害者。

不萊梅大學法律心理學教授迪特瑪·霍伊布洛克表示，精神脆弱者有時希望能在匿名的網(wǎng)絡交流中獲得心靈的支撐。在這些所謂的“自殺者互助論壇”上尋求幫助的，主要是年輕的女性。她們中有些是“相對堅定”地想要自殺，在網(wǎng)上尋找無痛苦的死亡方式，但大多數(shù)都希望有人能阻止自己自殺。然而，她們需要注意，這些論壇中隱藏著危險，潛伏著S這樣的男人。

[編譯自德國《明鏡周刊》]

編輯：周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