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 李拉
公元1 9 0 9年,農歷己酉年(雞年),閏二月,共三百八十四天,清宣統(tǒng)元年。此時的中華大地風云變幻,年前光緒和慈禧相繼病逝,年僅三歲的愛新覺羅·溥儀即位,大清王朝搖搖欲墜。
是年農歷九月初八,西歷10月21日,常州武進鳴凰鎮(zhèn)的陳善敬家,添了一個男孩。說起武進的得名,相傳是三國時孫權所賜,取“以武而進之意”。武進歷來都是“魚米之鄉(xiāng)”,東部雪堰鎮(zhèn)、潘家鎮(zhèn)是低山丘陵地區(qū),盛產茶葉和桃、梨、葡萄等水果;有滆湖、陽湖、宋劍湖等自然湖泊,河港汊蕩縱橫交錯,淡水漁業(yè)主要有魚、蟹、蝦、蚌等水產養(yǎng)殖。富庶之地,自然容易孕育書香門第,陳善敬幾經苦讀,終于考上了秀才,此時又喜得貴子,自然是雙喜臨門,給兒子取名陳積勛,字發(fā)祥。本來他還想繼續(xù)努力考狀元,結果三年后大清滅亡,狀元之夢破滅,于是在家鄉(xiāng)做了幾年私塾老師之后,來到上海,希望在大都市尋求發(fā)展。
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上海,讀書人扎堆,工作并不好找。正好看到《新聞報》招聘書記員,陳積勛的父親不明就里,隨手寫了一篇“四六文章”求職應聘。所謂的“四六文章”可大有講究,這是駢文的一體,形成于南朝,盛行于唐宋,全篇多以四字和六字相間為句,世稱駢四儷六。遣詞華麗,多用典故,講求句式對仗工整,遂稱“四六”,也稱“四六文”或“四六體”。沒想到這與時代報章格格不入的“四六文章”卻被報社看中,三百余位應征者中僅他一人入職。既然找到了工作,自然是舉家遷來上海,陳積勛也有了到大上海讀中學的機會,那一年他十四歲。
《新聞報》在當時可是很有影響力的主流媒體,創(chuàng)刊于清光緒十九年正月初一(1893年2月17日),初期由中外商人合資興辦,共同組織公司經營,以英國人丹福士為總董,斐禮思為總經理,清末著名實業(yè)家張叔和為主要出資創(chuàng)辦人,以在《申報》和《字林西報》工作多年的蔡爾康為主編。1899年,上海交通大學前身南洋公學的校長美國人福開森(John. C. Ferguson)購得了股權,1906年改組為有限公司,稱美國公司。1916年,因懾于風起云涌的抵制美貨運動,《新聞報》改在香港注冊,改稱英國公司?!缎侣剤蟆肥肿⒅噩F(xiàn)代化的經營管理,實行報紙企業(yè)化,并進口雙層輪轉印刷機,采用卷筒紙印報,大大提高了報紙質量和印報速度,又自置無線電臺,收錄各地傳回的電訊稿。為擴大發(fā)行,《新聞報》在全國各地都設有分館、分銷處五百余所,報紙發(fā)行量最高達日銷十五萬份,成為中國第一家日銷突破十萬份的報紙。1929年,上海報業(yè)大王史量才從福開森手中買下了大部分股權,報紙逐步轉為中國人控股。
《新聞報》的版面不少,編輯工作量很大,工作非常繁忙。陳積勛是個懂事的孩子,他每到禮拜天就去報館幫助父親抄抄寫寫,部門主任看到這個小孩子字寫得不錯,就問他是否愿意來報社做見習生。那時的陳家經濟情況并不樂觀,陳積勛便立刻決定輟學工作。在報社的推廣部做了一段時間的見習生之后,陳積勛終于進入了編輯部工作。十幾歲的孩子還做不了編輯,主要做校對工作。對于一般人而言,校對或許就是一個比較機械性的工作,但陳積勛卻把它看成了一個難得的學習機會,在校對的過程中,無論是張恨水的小說《啼笑因緣》,還是各類社會新聞,他都邊校對邊琢磨,學習人家的寫作方法。
這個好學的孩子很快就在報社有了一個可愛的外號——“弟弟”,因為他是全報社年紀最小的員工。事有湊巧,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民國文人許瘦蝶也常在《新聞報》上刊登文章,不少作品給陳積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許瘦蝶面對“政潮之變幻,風俗之頹靡”,早期作品多為“杞憂無已”“用自排遣”的應激時文,強烈的現(xiàn)實感和鮮明的情緒性構成作品基調。不久,許瘦蝶把各類文章編入《蝶衣金粉》集,含文潮、歌壇、志林、瀛譚、諧藪等類。“蝶衣”二字用上海方言讀起來,與“弟弟”諧音,陳積勛就以此為筆名,這樣,便有了那個日后叱咤中國文壇的大家“陳蝶衣”!
往后十多年,陳蝶衣幾乎全心全意在報業(yè)圈內發(fā)展,日后能夠自己主編一份報紙,就是他的理想。工作上,他從校對做到了記者,又做到了編輯;生活上,他也步入了婚姻殿堂,1932年娶陽羨(宜興)知名畫家朱蓉莊先生長女朱鬘(銘慶)為妻。朱家小姐也是知識女性,會寫詩、作畫,還會演唱昆曲,兩人看起來門當戶對。他們在上海遠東飯店舉行了婚禮,排場也不小,共請了兩位證婚人,一位是戲劇前輩鄭正秋,另一位是《新聞報》的主編嚴獨鶴,風光一時。不久,他們的女兒出生,取名陳餘眉(后改名陳力行)。
在報紙行業(yè)積累了一些經驗,小有知名度后,陳蝶衣利用業(yè)余時間,在1933年的元旦,自己創(chuàng)辦了一份名叫《明星日報》的小報。這一年,盡管他才二十五歲,但已深諳辦報竅門。他非常清晰地認識到,一份剛開辦的報紙,要吸引大家的眼球,就必須有讀者能夠共同參與的事件。他仿效美國報紙主辦好萊塢影星評選,在創(chuàng)刊號上直接倡始了“電影皇后推舉大會”的活動。為了增加聲量,他還找來了另外兩家小報的主編毛子佩與馮夢云一同組成“電影皇后推舉大會籌辦委員會”。
毛子佩主編的《鐵報》于1931年創(chuàng)辦,陳蝶衣是他聘請的兼職編輯,邵飄萍、張恨水等知名作家都是該報的長期作者;馮夢云的《大晶報》1928年創(chuàng)刊,初為三日刊,四開四版,內容包括國際、國內時事評論及一些文藝作品,1932年后才改為日報。于是三家小報做成了一件大事,中國的“首次影后評選”就這樣誕生了。推舉活動原定一個月,然后計劃舉行隆重的“影后”加冕儀式,但這一年春節(jié)早,1月25日就已經是除夕,籌辦委員會最終決定將比賽的時間延長一個月至2月28日。賽期的延長,又加上過年放假,再加上陳蝶衣還想出了一系列的炒作手段,例如《明星日報》每日將推舉票數(shù)、投票人及被推舉人的姓名逐一羅列,迅即引起了投票的讀者和被選女演員的重視。明星、天一、聯(lián)華三大影片公司的女明星競爭非常激烈,不少粉絲也紛紛拉票,據(jù)說到后期,甚至還收到了從日本神戶寄來的選票。最終,胡蝶、陳玉梅、阮玲玉獲得前三名。陳蝶衣立刻編了一本《電影皇后胡蝶》特輯,隨三家報紙一同發(fā)行銷售,銷量大增。
正值“一·二八”淞滬抗戰(zhàn)不久,隨后的頒獎活動也以“航空救國游藝茶舞大會”的名義舉辦。因為胡蝶、陳蝶衣、馮夢云和毛子佩都是“中國航空協(xié)會征求隊”的成員,大家溝通打出了“救國”兩字進行號召,籌辦委員會宣布將所有門票、舞票收入和臨時捐款所得全部登報公布,捐助航空救國協(xié)會,用以購買飛機進行抗日。這次成功的評選活動不僅讓《明星日報》闖出了知名度,更讓年紀輕輕的陳蝶衣進入了上海報人的頂流圈子,大大擴大了他的社交圈。作為報人,他已經有半只腳踏入了演藝圈,不僅與胡蝶等影后相熟,而且在頒獎活動上認識了當時上海流行音樂界“教父”黎錦暉的太太、著名演員、歌手徐來,還結識了前來演唱英文歌曲助興、年僅十九歲的年輕音樂人陳歌辛。誰能想到,這竟為十二年后他們成為詞曲合作者埋下了伏筆。
嶄露頭角的陳蝶衣工作自然也越來越忙,不少其他報刊陸續(xù)來找他約稿,甚至有些外地報紙也會向他發(fā)出邀約,例如武漢的《鏡報》。從1937年開始,他為《鏡報》撰寫了半年新聞稿而未取分文,《鏡報》社長為了表示感謝,邀請他去武漢旅游。剛到武漢沒幾天,“七七事變”爆發(fā),隨后上海“八一三淞滬會戰(zhàn)”爆發(fā),陳蝶衣只能滯留武漢。他去《抗戰(zhàn)晚報》做了記者,又給自己起了一個筆名“滌夷”,為蕩滌夷寇之意,且與“蝶衣”諧音。同時,他還在《鏡報》的副刊擔任編輯,生活有了著落。就這樣,陳蝶衣在武漢生活了將近一年,但妻女都在上海,陳蝶衣不能一直留在武漢。他輾轉從武昌坐火車到廣州,從廣州再到香港,三個月后,終于從香港回到了孤島時期的上海。
1939年5月4日,陳蝶衣的長子出生,取名陳燮陽。這名字的出處,應該是來自《尚書·周官》:“立太師,太傅,太保。茲惟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陰陽。”意思是指大臣輔佐天子調和治理國家大事,足見陳蝶衣望子成龍的心愿。這一年,他三十一歲。
在上海,陳蝶衣繼續(xù)他的報人生涯,1941年籌劃并創(chuàng)辦了《萬象》雜志?!度f象》是一本文藝與知識并重的綜合性文藝刊物,在上海抗戰(zhàn)時期的通俗文藝中占有重要地位。它的創(chuàng)刊號竟然加印了五版,在創(chuàng)刊后的頭一年里,差不多每期都再版,平均月銷量兩萬冊,這種出版業(yè)績在孤島時期的上海確實可觀?!度f象》的編輯可以分為兩個時期。前期《萬象》從創(chuàng)刊至第二年第十二期(1943年6月),編輯主要是陳蝶衣,發(fā)行人是平襟亞,出版商是福州路世界里六號的萬象書屋,由中央書店發(fā)行。也正是在編輯《萬象》期間,陳蝶衣開始了他的歌詞創(chuàng)作。這一段歷史,他曾經在多次訪談中詳細談到,盡管某些細節(jié)略有出入,但基本情況,根據(jù)他的訪談錄音整理如下:
我怎么會開始寫作歌詞?是因為當時看到一部方佩霖導演,周璇、黃河主演的歌舞片《鸞鳳和鳴》。這部電影涉及的劇情是在抗戰(zhàn)時期,其中有一首主題曲《不變的心》是李雋青先生作詞、陳歌辛作曲的。那時,我還是一個青年人,有的是熱情,聽了這首歌受到了感動就掉眼淚。為什么呢?因為“一切都能改變,變不了的是我的心;一切都能改變,變不了的是我的情”,它的含義是很深的。它不是一首普通的情歌,它是一首愛國歌曲。我就是受到這首歌的感動,感受到歌曲比其他文字作品更有力量,歌曲可以直接打動聽眾的心弦,才開始寫歌詞的。
我認識電影小生顧也魯,他和周璇也合作拍過好多古裝電影。我參加了他的喜宴,他在婚后亦常來《萬象》編輯室小坐、聊天。有一日,我提及了《不變的心》,指出這是一首具有“愛國情操”的歌曲。顧也魯聽出我也有承擔寫作責任的語氣,很快就找到了大導演方沛霖,轉達了我的意向。方導演第二天就來到《萬象》編輯室,盡管我們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面,但他也是《萬象》的讀者,對我并不陌生。他直接示我以《傾國傾城》的劇本,征求我的同意:能否撰寫全部歌詞?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只好允諾,坦言嘗試。但是,片名可不行呀!“現(xiàn)在是抗戰(zhàn)時期,不能國亦傾、城亦傾呀!”我對方導演提出了如上的意見,他立即憬悟,道出了連串的“對!對!對!”做出了“我再想過”的決定。握手訂交,就在此刻,同時也注定了我投入撰寫歌詞行列之命運。次日,方導演就迫不及待地重臨《萬象》編輯室,帶來了新的片名,叫做《鳳凰于飛》。我說:“對了!這是最好的歌舞片名,我也可以借題發(fā)揮了!”實際上是,我已以一個晚上的速度看完了等待開鏡的劇本,胸中早有了成竹。方導演再一次與我握手,道別而去之后,我便要為“拜托”而自我策勵。
首先是配合劇中的兩場連續(xù)性歌舞,我寫出了主題歌《鳳凰于飛(一)》《鳳凰于飛(二)》,接著是《前程萬里》,然后是《笑的贊美》與《霓裳隊》等歌曲,最后則以象征團圓的《合家歡》作為總結??箲?zhàn)時期出現(xiàn)的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悲慘局面眾多,我便反其道而行之,在兵兇戰(zhàn)危的陰影之下,借著兩首主題歌,寫出了戰(zhàn)區(qū)民眾的渴望?!而P凰于飛(一)》的起句是:在家的時候愛雙棲,出外的時候愛雙攜?!而P凰于飛(二)》的中心思想是:分離不如雙棲的好,珍重這花月良宵;分離不如雙攜的好,且珍惜這青春年少。利用這些字句,引發(fā)戰(zhàn)火中的顛沛流離之聯(lián)想。《前程萬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呼吁“我們要振作起精神,奔向那萬里前程”,用以鼓勵孤島上的男女青年奔向大后方,參加“共赴國難”的行列。
作為歌舞片的《鳳凰于飛》共十二首歌曲,歌詞陳蝶衣包攬了十一首,作曲則由五位名家分頭完成,陳歌辛、梁樂音、黎錦光、姚敏、李厚襄都被方沛霖相邀加盟,足見該片之陣容強大,方導的人脈之廣。這些歌曲后來大部分都被灌錄成唱片單獨發(fā)行,詞作“新人”陳蝶衣一出手就和五大作曲家合作,僅《鳳凰于飛》一曲就已使他穩(wěn)穩(wěn)立于金牌詞人的行列。有了這樣一個開門紅的成績,往后自是欲罷不能了。隨后兩年,陳蝶衣離開了《萬象》雜志,幾乎靠寫詞為生。在晚年的一次采訪中,他說道:“歌詞真的是不難寫,你看,給我一個主題,順口就出來了。”無論這是他真實的創(chuàng)作感悟,還是“凡爾賽”式的自嘲,總之,寫歌詞對他而言,確實如魚得水,樂在其中。該影片的音樂專輯收錄了陳蝶衣作詞的《鳳凰于飛(一)》《鳳凰于飛(二)》《慈母心》《嫦娥》《前程萬里》《合家歡》《笑的贊美》七首作品。
1945年抗戰(zhàn)結束之后,當年一起辦影后評選的《鐵報》在上海小報中首先復刊,陳蝶衣受邀擔任主編,報人加詞人便是他的生活日常。有不少膾炙人口的作品依然在不經意中誕生,其中影響最大的,當屬《香格里拉》。這是方沛霖又一部歌舞大片《鶯飛人間》的插曲,該片本來還是考慮請周璇擔綱主演的,但當歐陽飛鶯試鏡后,方沛霖果斷啟用了新人。歐陽飛鶯的演唱更加具有美聲基礎,高音花腔是她的特色。而影片的音樂負責人是著名的小號演奏家、日后中國第一代大指揮家黃貽鈞,這就奠定了這部歌舞片的音樂風格。這部影片共十二首插曲,時間又緊,方導還是采用了“人海戰(zhàn)術”,總共由近十位詞曲作者分擔,陳蝶衣完成了五首歌詞的創(chuàng)作。影片上演之后,他和黎錦光合作的《香格里拉》是其中流傳最廣的一首歌曲。該影片的音樂專輯還收錄了《春天的花朵》《梅花操》《我不要情人》。
抗戰(zhàn)結束后,曾是上海天一影業(yè)公司發(fā)行部負責人的蔣伯英和他的搭檔朱旭華在香港開辦了大中華電影企業(yè)股份有限公司,股東分別是“四川財團”的謝秉鈞、上海明星影片公司的大佬周劍云、南洋影業(yè)公司的邵邨人(邵逸夫的哥哥)、上海藝華影業(yè)公司的少東家嚴幼祥等。影片在香港拍攝,粵語版在香港發(fā)行,國語版則送回上海在內地發(fā)行,一時做得有聲有色。1948年,方沛霖與周璇為香港大中華公司拍攝了兩部歌唱片佳作《花外流鶯》和《歌女之歌》。電影的賣點主打的是周璇的歌唱,所以劇情都比較簡單,歌曲才是重頭戲。盡管拍攝都在香港完成,但最重要的音樂依然是邀請黎錦光、姚敏、陳歌辛、李厚襄、劉如曾等幾位大咖在上海制作,歌詞大部分出自陳蝶衣之手。影片《花外流鶯》的音樂專輯收錄了《花外流鶯》的同名主題歌及《春之晨》《桃李春風》《月下的祈禱》《高崗上》《訴衷情》六首歌曲;影片《歌女之歌》的音樂專輯收錄了《歌女之歌》的同名主題歌,以及《一片癡情》《知音何處覓》《陋巷之春》《愛神的箭》《晚安曲》等。
因為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后期的歌舞片頗受觀眾追捧,票房長紅,被譽為“中國歌舞片大王”的方沛霖導演自然也是炙手可熱,一年可以接拍五六部影片,不停地穿梭于滬港之間。《風月恩仇》是1948年他在上海執(zhí)導的一部影片,由袁美云、陳娟娟、嚴俊、白穆主演。當時年僅十九歲的陳娟娟剛剛嶄露頭角,方導希望她能歌唱表演雙軌發(fā)展,片中也安排了一些歌曲由陳娟娟演唱。影片的音樂專輯中收錄了陳蝶衣與黎錦光、李厚襄與嚴折西合作的三首作品《閨中吟》《待燕曲》和《陌上花》。
1949年,上海解放前后,原有的十來份小報先后?????紤]到上海市民的閱讀習慣,在時任上海市委宣傳部長夏衍的支持下,上海推出了兩份新創(chuàng)刊的小報《大報》和《亦報》,吸收了小報界的很多人加入,也延續(xù)了傳統(tǒng)小報的最后一線文脈,陳蝶衣和馮亦代被指定負責《大報》的創(chuàng)辦工作。小他五歲的翻譯家馮亦代畢業(yè)于滬江大學,抗戰(zhàn)時曾任國民黨中央信托局重慶印刷廠的副廠長,以資助進步文化人士著稱。他仗義疏財,人稱“路路通”“百有份”?!洞髨蟆酚?949年7月7日創(chuàng)刊,時值“七七”抗日戰(zhàn)爭十二周年紀念日,這是上海解放后不到四十天誕生的第一張小型報。明明是小報,偏要取名《大報》,這也非常符合陳蝶衣的個性。
通過兩年多的過渡,在經歷了短暫的繁榮后,小報的讀者相對萎縮,報社的經濟壓力也越來越大,新聞史上一般認為,“上海解放后過渡性的小型報已完成它的歷史任務”。終于在1952年2月,《大報》停刊,部分人員并入《亦報》,而陳蝶衣因一時無合適的工作安置而待業(yè)家中。
失業(yè)是四十四歲的陳蝶衣人生的又一個轉折點。這十三年在上海的生活,事業(yè)上經歷了各種動蕩,生活上也有不少變化。幾年前他就已經與太太分居,對子女的關心也很少,太太于1951年患癌癥去世,他的續(xù)弦是報社的財務梁佩瓊;女兒陳力行1949年8月參軍入伍,此時正在參加抗美援朝,參加第一線的戰(zhàn)斗;他將兒子陳燮陽送回武進老家,由祖父祖母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