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癥哲學治療踐行可行性探討*

孫 會

近年來，全球抑郁癥患者數(shù)量不斷增長，這不僅危害個體的身心健康，還對其家庭及整個社會造成負面影響。2021 年3 月，國家衛(wèi)生健康委員會設立國家心理健康和精神衛(wèi)生防治中心，將居民的身心健康問題納入國家戰(zhàn)略層面。面對抑郁癥這一全球性疾病，檢測其根源，并尋找有效的解決方法是當下亟待解決的問題。本文試圖分析抑郁癥的表現(xiàn)及社會根源，闡述傳統(tǒng)藥物治療和心理療法的優(yōu)勢及困境，探索抑郁癥治療的第三種路徑-哲學踐行。通過論述哲學咨詢與心理咨詢的異同，哲學踐行的方法及可行性，試圖說明哲學踐行可以幫助抑郁癥患者修正原有信念，重塑價值觀，走出抑郁情緒的陰霾，成為心理咨詢與治療的必要補充，成為抑郁癥的醫(yī)學人文治療方式之一。

1 抑郁癥的傳統(tǒng)療法及其困境

1.1 何為抑郁癥

抑郁癥的表現(xiàn)有：長期焦慮，情緒不穩(wěn)定，甚至狂躁，且超出必要的限度和時間范圍；缺乏自信，總是試圖回避人群獨處，甚至有強烈的負罪感；四肢無力，體力明顯變?nèi)酰瑹o法在任何活動中體驗到快樂等。這些情緒障礙甚至會導致身體功能障礙，如失眠、食欲不振、身體疼痛等。在世界上最嚴重的六種精神衛(wèi)生問題中，抑郁癥排名第一[1]。抑郁癥的發(fā)生與社會、自然環(huán)境以及種族、文化、年齡、個人經(jīng)歷等諸多因素有關(guān)，其中社會因素對抑郁癥的影響尤為重要。歸結(jié)起來，抑郁癥產(chǎn)生的社會因素主要有以下三點。

一是技術(shù)的快速發(fā)展。當今社會是一個技術(shù)型社會，技術(shù)的快速發(fā)展將人們的生活方式同化，就像馬爾庫塞[2]所說的，技術(shù)已經(jīng)成為社會控制的一種新形式。在技術(shù)的籠罩下，人很容易變得缺乏批判性和創(chuàng)新性，進而喪失內(nèi)心向度，成為“單向度的人”，當人類屬性中的人文需求無法得到滿足時，必然會走向抑郁。

二是功績社會的促逼。技術(shù)的無止境發(fā)展使社會出現(xiàn)這樣一種價值觀：人們必須高效率地運用時間來產(chǎn)生效能才是理性的[3]。社會的競爭體系要求人保持積極的精神面貌，但人的內(nèi)心卻承受著巨大壓力，過度積極之后必然會走向抑郁。Cohen[4]指出，社會上的要求、命令、堅持等語言都會對人類的情緒產(chǎn)生干擾。功績社會必將導致人格的異化：“人們拋棄一切美好的事物……心中所想只有盡可能多的財富?！盵5]

三是價值觀念的沖突。在農(nóng)業(yè)社會，人們只要遵循傳統(tǒng)價值觀就可以過上安定的生活。近代以后，東西方文化交融加速，不同的價值觀對傳統(tǒng)文化造成沖擊，每個人都需要找到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判斷規(guī)范，否則生活就可能失去意義。到了現(xiàn)代，整個社會過度強調(diào)責任與競爭，人們通過不斷自我審視來確保生活的秩序感和安全感，個體被規(guī)訓高度關(guān)注個人成就，以期能夠形成自我認同。當自我認同不斷受到威脅與質(zhì)疑，遭遇失敗的可能性就愈高。于是，無意義感、焦慮等愈發(fā)嚴重，抑郁癥就會隨之產(chǎn)生。

1.2 抑郁癥的傳統(tǒng)治療路徑

在傳統(tǒng)治療路徑中，抑郁癥主要依靠生物生理模型和精神分析模型，對應的治療方案就是藥物治療和心理治療。例如，醫(yī)學上認為抑郁癥的產(chǎn)生原因之一可能是由于某種基因問題導致神經(jīng)化學傳導的產(chǎn)生和釋放超過了大腦功能的可接受范圍，這類抑郁癥屬于身體疾病，往往采取藥物治療的方式，如改變大腦的多巴胺分泌或增強海馬體區(qū)域的神經(jīng)等[6]。有的抑郁癥則可能被歸因為沒有解決好童年的精神創(chuàng)傷等問題，這種情況很明顯需要心理學的幫助。此外，從這兩種治療路徑延伸出來的輔助方法還有運動療法、飲食療法、音樂療法等。

藥物治療的優(yōu)勢在于可以對身體疾病引起的抑郁癥起到緩解作用，解決抑郁癥患者身體上的功能障礙問題，特別是對中度和重度抑郁癥患者來說，往往需要借助藥物才能實現(xiàn)正常的生物性功能。但是，這種療法也可能存在一些隱患：一是患者可能對藥物治療的副作用產(chǎn)生恐懼、憂慮等心理問題；二是患者停藥后可能會有復發(fā)的風險，產(chǎn)生藥物依賴問題；三是可能存在“醫(yī)藥模型”不對應問題，如藥物無法解決心理問題或社會功能問題等。

心理治療的優(yōu)勢在于運用“咨訪對話”方法，實現(xiàn)醫(yī)學人文關(guān)懷，舒緩患者對藥物治療產(chǎn)生的恐懼、憂慮心理，使治療過程更加人性化。但心理治療依然有其自身存在的兩大困境：一是因果關(guān)系問題，心理療法中最典型的是巴甫洛夫提出的“刺激-反應”行為心理學理論，即通過條件或程序設定獲得想要的結(jié)果。這一理論將人類所有行為用簡單的因果關(guān)系概括，這就忽略了其他重要的人性元素。在哲學中，這屬于“后此謬誤”，即事件A 發(fā)生在事件B 之前，就說事件A 是事件B 的原因。誠然，這一觀點在有些情況下是正確的，但卻不總是恰當?shù)?。心理學療法通常運用回想過去的事情來尋找現(xiàn)在發(fā)生事情的原因，這種方法存在諸多問題，例如，人的生物性遺忘本能可能會忘記某些重要聯(lián)系，還可能在錯誤的方向上浪費時間。其危險在于，一旦得出某個理論，就會選出符合這一理論的事項而忽略其他事項。

心理療法的第二大問題就是模仿醫(yī)療模式，由于在法律和醫(yī)療保險范圍內(nèi)對心理治療的許可，很多問題被歸類為“精神疾病”或“心理疾病”，隨之而來的是按照醫(yī)療模式觀察、總結(jié)和定義疾病，并在來訪者身上尋找癥狀，將找到的癥狀作為該疾病存在的證據(jù)。這一方法存在的問題是：削弱了探尋究竟的力量，以至于在人們沒有獲得答案的時候認為已經(jīng)獲得了問題的答案。這樣的診斷看似幫助人們找到病根，卻沒有解決問題，這就類似于你的鞋子里有一顆小石子讓你難受，心理咨詢可以幫助你找到困擾的來源，卻無法幫助你去除那顆小石子。因此，這時就需要走向?qū)嵺`-去除鞋子里的小石子，具體做法是：檢查你的思想和生活方式，弄清你所面臨的狀況，運用合適的方法幫助你順利通過這個難關(guān)[7]。

2 抑郁癥的第三種療法-哲學踐行

心理學或精神病學傾向于將所有問題“疾病化”，即用醫(yī)學方式處理非醫(yī)學問題，對來訪者進行問診。然而，從哲學角度看，很多抑郁癥并不是一種疾病，而是價值觀問題。誠然，有些人確實需要藥物或者精神方面的治療，甚至需要將他們監(jiān)禁起來防止對他人造成傷害或者傷害自己，但事實上很多情況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嚴重，本可以采取更溫和的方式進行治療。例如，倫理道德的兩難境地、面對死亡的恐懼、生命意義的困惑、情感困境、中年危機等問題，藥物無法治愈其根本問題，此時，談話治療不失為一種有效的治療方式，但心理學的治療方式有時還不能解決所有問題，這就需要哲學發(fā)揮其優(yōu)勢，就像馬里諾夫[8]說的：“如果你的根本問題是哲學方面的，那么藥劑師架子上的任何藥品都不能給你帶來長久的療效?！币虼?，哲學踐行為抑郁癥提供了新的治療路徑。

2.1 何為哲學踐行

“哲學踐行”（philosophy practice）是一種正在成長的應用哲學，亦稱實踐哲學，是一場將哲學應用到日常生活的活動，目的是幫助人們認識自己，過有意義的人生?！罢軐W踐行”的方式有多種不同的術(shù)語表達，如哲學咨詢（philosophical counseling）、 哲 學 指 導（philosophical guidance）、 哲 學 顧 問（philosophical mentoring）、 哲 學 治 療（philosophical therapy）等。事實上，“哲學踐行”的方式可以追溯到古希臘時期，蘇格拉底在廣場上與人對話的方式開創(chuàng)了哲學的實踐形態(tài)，即通過哲學對話來辨明是非，以達到“認識自己”的目的。柏拉圖用深刻的“洞穴之喻”闡明了哲學家?guī)椭廊俗叱隼Ь车乃膫€階段，即對真理的無知階段、掙脫鐐銬的懷疑階段、走出洞穴的艱難階段、找到真理與智慧的欣喜階段。實際上，古希臘的犬儒學派、斯多葛學派、伊壁鳩魯學派等均把哲學作為一種生活方式，在實際生活中踐行哲學；印度的悉達多 · 喬達摩幫助世人解決世間的痛苦，體現(xiàn)了印度的哲學觀；中國古代的孔子、老子通過對話教化人，形成儒家思想、道家思想等，都是哲學踐行的方式。

現(xiàn)代意義上的“哲學踐行”這一概念最早出現(xiàn)在德國，1981 年，阿亨巴赫成立了第一家哲學咨詢機構(gòu)，成為現(xiàn)代哲學踐行的發(fā)端。由于哲學咨詢旨在幫助人們解決日常困惑，很快被歐美國家接受并迅速傳播開來。1984 年，荷蘭阿姆斯特丹大學的五位畢業(yè)生在阿亨巴赫的影響下組成了哲學踐行工作小組，其中胡根迪克成為創(chuàng)立荷蘭哲學咨詢服務的第一位踐行者，并發(fā)行了第一本哲學踐行刊物Filosofische Praktijk，之后還陸續(xù)成立了“荷蘭哲學踐行學會”和“哲學家旅館”。之后，法國、英國、挪威、加拿大、以色列等國家相繼成立哲學踐行組織，不僅為個人提供哲學咨詢，還為公司、組織等商業(yè)團體提供哲學咨詢。

美國當代哲學家馬里諾夫成為哲學踐行的推行者，他的代表作Plato, Not Prozac: Applying Eternal Wisdom to Everyday Problems一書成為暢銷書，書中用通俗易懂的語言把哲學思想、理論、方法貫穿在人們的生活中，解決人們困惑的日常問題。

2.2 哲學踐行的特點

哲學踐行主要有“一對一指導（治療）”“群體的蘇格拉底對話（群體建導）”以及“自我對話（讀書、修行）”三種模式，采用價值中立和倫理中立的立場，對人進行思想分析。在實踐過程中，哲學咨詢與心理咨詢相比，有一定的相似性，但卻有根本不同。

第一，心理咨詢以“診斷”為前提，哲學咨詢以“談話”為前提。心理咨詢師更關(guān)注來訪者的精神障礙或個人情結(jié)，心理學家擅長的是從來訪者身上觀察并搜集癥狀，對照心理學理論進行對癥下藥。哲學踐行者更關(guān)注認識層面問題，幫助來訪者處理因觀念沖突引起的困惑或兩難境地。在哲學咨詢過程中，咨詢師并不是按照哲學理論中某些內(nèi)容來對應現(xiàn)實，而是把思想談話本身作為一種哲學治療，其目的是：使人重新認識自我和超越自我[9]。

第二，心理咨詢師以“權(quán)威專家”身份對待來訪者，哲學踐行者則以“助產(chǎn)士”身份面對來訪者。通常情況下，心理咨詢師會把自己作為該專業(yè)領域的權(quán)威專家，認為自己明確知道什么才是對患者最好的方式，并給出明確的診療方案。哲學踐行者不會以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告訴來訪者其問題是什么，而是通過“蘇格拉底對話”的方式，以“助產(chǎn)士”的角色激發(fā)和幫助來訪者找到問題的根源，并找到適合自己的解決方式。在這個過程中，哲學踐行者不會將自己的意志強加給來訪者[10]。

第三，傳統(tǒng)心理咨詢師更側(cè)重于回顧來訪者的過去，從過去的人生遭遇中找到蛛絲馬跡，搜集和總結(jié)來訪者的癥狀。哲學踐行者在與來訪者談話過程中更關(guān)注其“現(xiàn)在”和“未來”，啟發(fā)來訪者以積極的態(tài)度來改變現(xiàn)狀和困惑。也正是這個原因，與傳統(tǒng)心理療法相比，哲學踐行的治療周期更短。尚杰[11]指出心理分析停留在現(xiàn)象世界，而哲學分析則是進入本體世界。

第四，心理治療的核心是“情感撫慰”，哲學治療的核心是“信念修正”。心理咨詢師在與來訪者的對話過程中會產(chǎn)生強烈的“共情”，即咨詢師本人感受到來訪者內(nèi)心的情緒波動，所以咨詢師會更側(cè)重于對來訪者進行情感上的安慰。哲學踐行者則更強調(diào)理性和邏輯，幫助來訪者修正過去的信念，建立新信念，從而積極地面對生活。換句話說，心理咨詢針對的是生理性病癥，哲學咨詢針對的是思想世界中的問題，如價值、意義等，通過問詢、引導等對話方式，幫助來訪者挖掘出潛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信念和思想，進而讓其自己考察其信念的合理與不合理之處。例如，心理咨詢師常常會問來訪者：“What's wrong with you?”其潛在涵義是：我們都是正確的，掌握真理，你是有問題的。哲學踐行者則會從另一個角度來引導來訪者：“What's right with you?”這樣的引導會讓對方肯定自身價值，這也是哲學咨詢不同于心理咨詢特有的“話療”方法。

需要說明的是，心理咨詢一般針對精神失?；蛴行睦砑膊〉娜巳?，弗洛伊德的精神病理學則直接認為，所有心理學問題最終都歸結(jié)為身體方面的疾病，哲學咨詢的對象則是精神正常但存在意識或觀念問題的人群。當然，哲學咨詢與心理咨詢不是完全割裂的，二者在實際操作過程中常常相互交叉，其目的都是通過對話咨詢幫助來訪者找到問題的根源所在，分析問題的本質(zhì)，打開來訪者的心結(jié)。

2.3 哲學踐行的具體方法

哲學踐行的本質(zhì)是探索個人內(nèi)心世界的過程，具體工作就是幫助人在遇到重要挑戰(zhàn)的時刻，運用恰當?shù)恼軐W架構(gòu)作為與外部世界聯(lián)系的緩沖器，從而理出一套應對原則來面對外界的挑戰(zhàn)，幫助人們走出困境。古希臘哲學家伊壁鳩魯將哲學看作“心靈的治療”，認為哲學對人的靈魂具有療愈作用。塞涅卡認為，哲學存在的意義就是幫助人們?nèi)ヌ幚砣松械闹卮髥栴}，從而實現(xiàn)內(nèi)心的寧靜平和。蘇格拉底指出哲學就是教會人自省，并通過對話告訴人們“未經(jīng)審視的人生是不值得過的”。事實上，當代哲學咨詢的基本形式就是蘇格拉底對話[12]。

關(guān)于哲學踐行的具體方法，不同的哲學踐行家有不同的觀點：如羅素的存在主義的方法，薩奧特的讀書療法，拉哈夫的羅馬斯多葛方法，柯亨的邏輯方法等[13]。

其中，阿亨巴赫提出“無方法”的方法，也被稱為“超越方法”。他認為，哲學咨詢無需被定義，只需以實踐方式進行。顯然，這是一種極端的后現(xiàn)代主義立場。對此，張利增[14]指出，“無方法”的方法在咨詢過程中產(chǎn)生的問題是：哲學咨詢的服務如何進行培訓和推廣？

加拿大哲學踐行家拉伯是世界上首位以哲學咨詢研究獲得博士學位的學者，他提出了哲學咨詢“FITT”法。第一階段的“F”代表free-floating，即“自由浮動”，咨詢師對來訪者的敘述進行傾聽，盡可能讓對方舒緩心情，使問題浮現(xiàn)出來。第二階段的“I”代表immediate problem solution，即跳出問題陷阱，找出解決問題的答案。第三階段的“T”代表teaching as an intentional act，指的是哲學踐行者在有意識地講述一些哲學思想理論，幫助來訪者改變原有的信念。第四階段的“T”代表transcendence，指的是來訪者的思想不再沉溺于過去，而是用一種新的信念和態(tài)度來面對未來，即“超越階段”。拉伯的“四階段”方法，其本質(zhì)上是對柏拉圖“洞穴之喻”的現(xiàn)實模擬[15]。

馬里諾夫根據(jù)自己的實踐經(jīng)驗總結(jié)出一套“平靜過程”（PEACE）五步法：第一步是問題（problem）。來訪者需要確定自己的問題。馬里諾夫認為，人類大腦內(nèi)部機制有一項本能，當遇到問題時，會自動響起警報，但是問題的關(guān)鍵是，詳細說明問題要比問題本身更復雜。第二步是情感（emotion）。這些情感是當事人自己親身經(jīng)歷的，因此需要經(jīng)過一場內(nèi)部清算。第三步是分析（analysis）。這一步通過列舉每一種選項來解決問題，并評估每個選項的利與弊，從而做出恰當選擇。第四步是沉思（contemplation）。來訪者要從整體上把握問題、情緒以及分析后的抉擇，不同的哲學踐行者會開出不同的“藥方”，當事人需要根據(jù)自己的情況確定自己的立場。第五步是均衡（equilibrium）。當事人采取恰當?shù)男袆觼響獙Σ豢杀苊獾淖兓?，以實現(xiàn)內(nèi)心的均衡。

潘天群[16]提出一種基于分析哲學和邏輯學的“思想分析治療法”，他[17]進一步指出，生活中令人們痛苦的往往是信念和意義問題，深度對話可以使隱含的信念及沖突浮現(xiàn)出來。其主張通過“蘇格拉底對話”方法，在邏輯分析的基礎上幫助來訪者找到令其痛苦的信念中存在的問題，并逐步修正信念。

此外，楊德森等[18]把西方認知心理學方法與中國傳統(tǒng)的道家學說結(jié)合，同時分析中國本土的抑郁癥患者特征，提出“道家認知療法”的ABCDE 方法：A（assessment of stress）即測查壓力，醫(yī)生幫助患者找到壓力根源；B（belief system）即檢測患者的信念系統(tǒng)；C（conflict and coping styles）即找到矛盾沖突并合理應對；D（doctrine direction）即道家思想的干預；E（effect evaluation）即評價效果。

3 哲學踐行治療抑郁癥

哲學踐行者在具體的哲學咨詢中會遇到情況各異的來訪者，采用的哲學治療方法也因人而異。以抑郁癥為例，哲學踐行家通常分為兩個部分進行咨詢和治療。第一部分是哲學咨詢，即通過與來訪者之間的平等對話，層層分析，幫助其找到問題的根源；第二部分是哲學治療，即幫助來訪者修正原有的、令其痛苦的信念，建立新的信念，并不斷在行動中讓新信念融入到來訪者自己的實際生活中。

3.1 哲學咨詢：挖掘問題的根源

在哲學咨詢過程中，哲學踐行者首先需要解決的問題是幫助來訪者找到問題的根源。通過與來訪者之間進行“蘇格拉底對話”，幫助患者準確地描述自身的感受，即“確定問題”。在這個過程中，存在兩個主要問題：一是由于抑郁癥患者常常帶有消極、負面、痛苦等情緒，所以很難準確表達其思想觀點；二是抑郁癥經(jīng)常被忽視且沒有得到適當?shù)闹委?，照顧者往往不會將疲勞、身體疼痛或失眠等癥狀與抑郁癥聯(lián)系起來，而抑郁癥患者本人也常常否認或忽視其癥狀，或?qū)⑵浜侠砘?。因此，哲學踐行者在與抑郁癥患者談話過程中，從對方口中準確得到問題的描述是關(guān)鍵的第一步。

在咨詢過程中，哲學踐行者的要素主要有以下幾點：第一，從談話開始，哲學踐行者要做好與抑郁癥主體的關(guān)系鋪墊，進行平等對話，讓對方愿意敞開心扉，沒有顧慮；第二，采用“蘇格拉底對話”法不斷詢問，問對方這么做背后的信念是什么？讓他一步一步說出痛苦的根源；第三，哲學踐行者幫助對方用自己的語言澄清不清楚的情況，搞清楚自己關(guān)心的事情；第四，在不斷的接觸和對話中，哲學踐行者需要將抑郁癥患者的話語與其本人的思想聯(lián)系起來，并檢查這些價值觀對他的影響，以幫助其重塑價值觀。

在實際咨詢過程中，“蘇格拉底對話”法是一種具有批判性思維的哲學方法，是哲學踐行者經(jīng)常使用的談話方法。需要說明的是，并非所有哲學家都可以進行哲學咨詢活動，甚至有些哲學家也需要咨詢與治療。一般來說，哲學踐行者需要具有訓練有素的思維方式，在與來訪者交談中通過有力的論證來幫助其準確地找出問題。例如，哲學踐行者的談話方式：“你這樣做的意義是什么？”（即盡最大可能去理解對方所說或所信事物的根本基礎）；“你這樣做和你下一步的打算有什么聯(lián)系？”（即找出來訪者前后行為的因果關(guān)系）；“你怎樣評價這樣的行為或現(xiàn)象？”（即認真審查其信念的可靠性）[19]。

3.2 哲學治療：修正舊信念，建立新信念

找到問題的根源，在心理咨詢過程中是常見的咨詢步驟，但心理咨詢常常止步于此，之后心理咨詢師所做的工作更多的是“共情”和情感安慰。哲學踐行者認為，發(fā)現(xiàn)問題只是治療的開端階段，關(guān)鍵在于如何解決問題。誠然，幫助患者分析問題的過程本身就是一種治療，在這個過程中，哲學踐行者會通過恰當?shù)恼軐W理論和方法幫助其修正過去的信念，建立新信念。事實上，哲學的作用就是對于價值觀和信念的一種審視[20]。然而，在實際生活中，來訪者很可能離開后就忘記新信念，重新回到舊信念中生活。因此，哲學踐行者一般會在咨詢結(jié)束后布置“生活作業(yè)”，讓他們在生活細節(jié)中不斷夯實新信念，直到新信念融入到自己身體和大腦之中。

在咨詢過程中，有些哲學踐行者還會把個人咨詢拓展到團體咨詢，例如，對抑郁癥患者的家人或朋友等日常生活中接觸較多的親密者進行團體輔導，因為抑郁癥患者的很多信念來源于周圍人的觀點，但周圍的人常常對抑郁癥患者并不理解甚至忽視，而周圍環(huán)境又是其本人行動的核心區(qū)域，因此，把周圍的人加入到咨詢過程之中，對于抑郁癥患者的治療會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4 結(jié)語

哲學一直關(guān)注人性，這一點和心理學有相通之處。事實上，無論是心理咨詢還是哲學咨詢，最終都是通過不同方式實現(xiàn)人類“了解自己”的目標，沒有心理學觀點的哲學是不完整的，缺乏哲學觀點的心理學也是不完整的。哲學以追求真理為目標，同時具有治愈功能，因為認識真理本身就是治愈的。哲學踐行是一場運動，其核心思想是哲學家為他人提供一種思維方式上的幫助。在哲學踐行的觀念中，人是通過構(gòu)造有意義的未來而活在當下的，而抑郁則是對不確定、不合理狀態(tài)的過分擔憂。換言之，真正讓人困惑與煩惱的不是事實問題，而是理解問題，即對外界發(fā)生事件的價值觀。哲學踐行屬于醫(yī)學的組成部分，也是心理咨詢的必要補充。哲學踐行可以驅(qū)散人們精神世界中諸如信仰缺失、觀念沖突等抑郁“霧霾”，增強人類的健康信念，這就是哲學踐行的旨趣和意義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