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蒲扇的不解之緣

李嘉樂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執(zhí)一柄蒲扇弄影，溫一壺月光下酒。在悠悠香風(fēng)中，啜一口白粥。濃稠的米粥滑過唇齒，雖清淡濃郁，但終究差了幾分罷。驀然看了看手中蒲扇，想起它伴著我走過的歲月，婆娑的淚眼里，幻出外婆慈祥和藹的面影……

記得，童年的夜晚是在外婆的蒲扇下度過的。夜熱依然同午熱，開軒閑敞乘夕涼，鄉(xiāng)里的夏夜，是靜謐的。蟲鳴聲藏起來了，桂香藏起來了，偶有一兩片樹葉飄落，聲音便格外響，嚓、喀嚓。我坐在院子里，靠著外婆，仰起頭，邊聽著故事，邊扳著手指數(shù)星子，一顆，兩顆……怎么數(shù)也數(shù)不完;恰如外婆滿腹的妙語：狐仙姑深夜的讕語，張果老頑劣的毛驢……怎么聽也聽不厭。

享受著陣陣微風(fēng)拂面的清涼，那一縷縷蒲扇的香便一點一點輕觸著人的鼻息，三分沉寂五分撫慰，讓人心生禪意。蒲扇又是輕輕一搖，一陣涼風(fēng)徐來，夏的燥熱引來的內(nèi)心浮躁全在這悠悠一扇中，都散了。你是知悉了我內(nèi)心煎熬特送來這一悠悠清涼嗎？

清風(fēng)拂過，漸漸地，只聽得見我若有若無的夢囈。外婆緩緩放慢搖扇的節(jié)奏，以免驚擾我夢中溫婉美好的境地。“米本從泥生，自從泥中熟，忘根不忘本，才是佳上品。”這話讓我記了很多年。外婆說這話時正在給我熬粥，打外婆去世，這般親切的俗語已經(jīng)很久沒聽見了。每每憶起小時候纏著外婆煲粥，她總是拿著蒲扇悠哉游哉，不緊不慢來回扇著，便深深感到悵惘。

依稀記得，那是個黃昏，點點黃暈灑在外婆如雪發(fā)絲上，如嵌金邊。外婆把淘洗好的米放入陶泥罐中，蓋上罐蓋。湯用瓷器，粥用陶泥。外婆煮粥素來用陶泥罐，架起文火，我自告奮勇地拿起蒲扇扇旺爐火。

等待的過程是煎熬的。爐火吐著鮮艷的小舌，燥熱了空氣。汗水撫摸著我的眉眼，落到地上，洇出一片水漬。悠悠的米香與清明的蒲香交織在一起，如夢如幻，使我歡愉自怡，即使在汗水的咸澀味道中，也能自成一片歡喜的天地。

粥熬好了，熄了文火，細細盛好，輕啟碗蓋，濃郁的米香彌漫滿室。喝一口，味極清淡純粹，濃稠的米粥滑過唇齒，那清淡濃郁的味道里，含了一絲蒲扇淡淡的清香。外婆去世后，我也曾如法炮制，卻總覺得缺些什么?，F(xiàn)在想來，怕是只得工藝三分，卻差酸甜苦辣悲歡離合各一味。

冰心說：“墻角的花，你孤芳自賞時，天地便小了。”而我卻認為，我與蒲扇結(jié)下的不解之緣，溫暖我這片小小的天地，足夠了。

我搖了搖蒲扇，漫步到墻角，緩緩靠近那株肆意綻放的梔子花，它是外婆生前親手種下的。靜立在花前，輕嗅它散發(fā)的濃郁芬芳，與它說說話，給它扇扇風(fēng)，就像外婆曾經(jīng)給我搖蒲扇那樣……

我愿就這樣，挺好。

一點就通：

蒲扇，是鄉(xiāng)下夏季中最不起眼兒的物件，作者就從這小物件出發(fā)，細致入微地描述了兩個浪漫又親切的畫面，靠著外婆乘涼的夏夜和外婆熬粥的黃昏。全文語言典雅豐富，古香古色，為文章增添了不少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