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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中之亂與韋應物宦滁詩

      2022-03-17 14:22:27祁萍萍
      巢湖學院學報 2022年2期
      關鍵詞:韋應物滁州詩作

      祁萍萍

      (廣西師范大學 文學院,廣西 桂林 541006)

      引言

      “建中之亂”是唐王朝中后期藩鎮(zhèn)問題的縮影,也是安史之亂后對李唐王朝的又一次致命沖擊。據(jù)呂思勉所言:“先是李正己、李寶臣、田承嗣、梁崇義,各聚兵數(shù)萬,連衡盤結以自固?!盵1]然后建中二年(781),德宗拒絕了李惟岳承襲其父成德節(jié)度使的要求,堅持實行“以藩削藩”政策,以此為導火索引發(fā)了“四王二帝”、涇師之變、奉天之難、再逃梁州等一系列事件。興元元年(784)五月李晟收復長安、七月德宗歸,接著兩年內朔方節(jié)度使李懷光、淮西節(jié)度使李希烈被平定,至此結束,此即為建中之亂。

      韋應物于建中三年(782)夏出守滁州,興元元年(784)罷刺史,任職時段在建中之亂中。關于韋應物在滁州時期的寫作,孫望和陶敏的詩集整理本均對韋應物宦滁詩作進行了校點、匯評與定年。較早的儲仲君[2]將滁州詩作定義為“滁州的凄清”,這一基調是基本準確的。蔣寅[3]點出滁州時期的韋應物在“像春困一樣難以抵抗”的厭倦仕宦心理下實則有頑強的責任感。景剛[4]認為滁州是“正式形成了他的吏隱思想”。在上述諸多學者研究之下,韋詩在滁州時期的生平考證、思想感情和藝術表現(xiàn)等內容已較為明晰。但是關于建中之亂與韋應物宦滁時期詩歌之關系,學術界目前還沒有直接的研究,而這一研究是不可缺失的:“政治(事件)與古代現(xiàn)當代(文學史的復雜現(xiàn)象,某一時期作家的群體心態(tài),乃至某一作家的創(chuàng)作歷程)都有密切的關系?!盵5]韋應物的詩作大多語氣澹然、境界散淡、情感無大喜大悲,故歷來以“高雅閑?!保ò拙右住杜c元九書》)聞名于后世詩話評論,但這種“京師”的又一次覆滅、類似于安史之亂的政亂顯著影響了韋應物在滁州時期的詩歌寫作:對韋應物宦滁時期的吏隱詩歌創(chuàng)作產生了心靈沖擊,刺激了其作為大歷詩人走出天寶光圈后潛在的深刻不安之心理。《始建射侯》更是暴露了其情感鮮明外露的一面,而這種“金剛怒目”式創(chuàng)作在韋詩中是難得一見的。文章即就此,在前人研究基礎上,以期展現(xiàn)韋詩在歷來詩話評價中的特殊一面,從而更全面地認識韋應物詩歌及其內心世界。

      一、韋應物宦滁詩作對建中之亂的直接書寫

      韋應物任職滁州刺史時適逢建中之亂,這一大背景在其宦滁詩中多有反映。此5首與其直接相關。研究選詩標準有二:一是根據(jù)孫望、陶敏在其著作中對韋詩的系年考證,選取二人均一致認為作于滁州的詩作進行考察;二是選取對建中之亂有直接描寫,或是韋應物本人于詩下自注之詩,抑或是經由孫、陶兩位的箋評、注,參考兩書對比得出。其中《寄暢當》和《始建射侯》主要書寫戰(zhàn)亂,而《答王郎中》《京師叛亂寄諸弟》和《西樓》則表現(xiàn)了建中之亂下韋應物直觀的痛苦感受。

      (一)戰(zhàn)亂書寫

      寇賊起東山,英俊方未閑。

      聞君新應募,籍籍動京關。

      出身文翰場,高步不可攀。

      青袍未及解,白羽插腰間。

      昔為瓊樹枝,今有風霜顏。

      秋郊細柳道,走馬一夕還。

      丈夫當為國,破敵如摧山。

      何必事州府,坐使鬢毛斑。

      ——《寄暢當》

      題下自注:“聞以子弟被召從軍。”時建中三年(782),因李希烈攻陷汝州,白志貞于京城招募從軍:“請令節(jié)度、觀察、團練等使并嘗為是官者,令家出子弟、甲馬從軍,亦與其男官。是時豪家不肖子幸之,貧而有子者苦之。自是京師人心搖震,不保家室。 ”[6]《資治通鑒》亦載:“夏,四月,上以神策軍使白志貞為京師召募使,募禁兵以討李希烈……并勒其子弟帥奴馬自備資裝從軍,授以五品官,資者甚苦之,人心始搖。”[7]可見官家子弟被強召從軍實為苦差,京師人心惶惶以致于對當權者產生了懷疑。但是在韋應物看來,這是一次難得脫離“事州府”而建功立業(yè)的機會,因此更是深切勉勵暢當為國從軍,足可見韋應物對當時社會戰(zhàn)亂四起的痛恨態(tài)度。而一定程度上,這也是韋應物個人理想的展現(xiàn):有立功之心,只是苦于沒有“被召從軍”的機會。尤其是末尾“何必事州府”、白白使得自己“鬢毛斑”一句就更為明顯了。韋應物在赴任滁州前,均是“事州府”等州縣小吏,這種“不平之音”隱隱暴露了韋應物的艷羨與不甘。

      而《始建射侯》則是宦滁詩中難得一見的“金剛怒目”:

      男子本懸弧,有志在四方。

      虎竹忝明命,熊侯始張皇。

      賓登時事畢,諸將備戎裝。

      星飛的屢破,鼓噪武更揚。

      曾習鄒魯學,亦陪鴛鷺翔。

      一朝愿投筆,世難激中腸。

      ——《始建射侯》

      此詩剛健勇猛,并且?guī)в袕埩业乃]己之志。此中武態(tài),不同于韋應物年少時氣勢兇猛的“身作里中橫,家藏亡命兒”(《逢楊開府》),更多是嚴峻環(huán)境渲染下的一種共鳴與喚醒。建中年間連年戰(zhàn)亂,為防不時之需,州郡紛紛習武講射,滁州也不例外。射侯,即張布而射的箭靶,自周朝便開始用虎豹熊麋各種毛皮來裝飾射標,熊侯為王、諸侯所專用,有著“王大射,則共虎侯、熊侯、豹侯,設其鵠;諸侯則共熊侯、豹侯”[8]的等級。孫望評曰:“此詩稱熊侯,以刺史有專城之寵,有類諸侯,故云云也?!盵9]這種“世難”,深深刺激了韋應物以往的“適越意”(《送崔叔清游越》)和專城刺史的責任感,緊張激憤的軍事訓練工作也一舉激發(fā)了韋應物骨子里潛在的不平之志,甚至使其表達出了的盧飛馬、投筆從戎的大丈夫之志,而這在韋應物宦滁詩中是極其少見的。

      (二)心理感受

      這并不代表韋應物就是盲目樂觀的。在前期已顯現(xiàn)出世亂苗頭的階段,韋應物就對此有著深重憂慮,不久后果然發(fā)生涇師之變等一系列事件。《答王郎中》作于建中三年(782)秋韋應物剛至滁州,韋應物在此詩中直言戰(zhàn)亂帶來的破壞:

      風物殊京國,邑里但荒榛。

      賦繁屬軍興,政拙愧斯人。

      髦士久臺閣,中路一漂淪。

      歸當列盛朝,豈念臥淮濱。

      ——《答王郎中》

      此詩作于建中三年(782)秋,韋應物到滁不久,造成滁州“荒榛”的直接原因,即為賦稅。從大歷年間開始,中央和地方藩鎮(zhèn)產生了大量的軍事摩擦,加之德宗的削藩政策,中央開支極為巨大。而這種巨大的開支需要通過賦稅來進行彌補。建中年間以來,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梁崇義、平盧節(jié)度使李納、成德節(jié)度使李寶臣之子李惟岳、幽州節(jié)度使朱滔、恒冀都團練觀察使王武俊、魏博節(jié)度使田悅等人相繼抱團舉兵、叛亂,《舊唐書》載:“始因叛亂得位,雖朝廷寵待加恩,心猶疑貳,皆連衡盤結以自固。朝廷增一城,浚一池,便飛語有辭,而諸盜完城繕甲,略無寧日?!盵6]因此這種四海多事的嚴峻情況致使稅率提高,“(建中二年)五月丙寅,以軍興十一而稅”[6]。為彌補不足,朝廷更是巧立各種名目斂財,甚至采取嚴酷手段,如建中三年(782)就對京城富商進行了大肆勒索,德宗“詔京兆尹、長安萬年令大索京畿富商,刑法嚴峻,長安令薛蘋荷校乘車,于坊市搜索,人不勝鞭笞,乃至自縊。京師囂然,如被盜賊”[6]。再如頒布兩稅鹽榷法令,“五月丙戌,增兩稅、鹽榷錢,兩稅每貫增二百,鹽每斗增一百”[6]等等,不一而足。且江淮之地歷來為稅收大戶,這種情勢便順勢波及到了滁州?!缎绿茣份d德宗意欲聚斂,除了常賦外還有進奉,例如“淮南節(jié)度使陳少游增其本道稅錢,每緡二百,因詔天下皆增之”[10]。作為地方首任官吏,韋應物不可避免地要有所行動。但是這種軍事耗費、嚴重賦稅對于“氓稅況重疊,公門極熬煎”(《答崔都水》)的韋應物來說極其痛苦,對于本就經濟凋敝的滁州更是雪上加霜?!对禄迲浫ツ昱c親友曲水游宴》亦反映了“凋氓積逋稅,華鬢集新秋”的情況?!百x繁”和“軍興”對民生的沖擊,雖為文學視角,也不難想象當時的滁州是如何的“荒榛”。

      如果說《答王郎中》對于現(xiàn)實的直接書寫還較為克制,那么《京師叛亂寄諸弟》所反映的“涇師之變”就很難壓抑這種情感了,尤其它對韋應物的理想之地——“京師”進行了直接破壞。

      建中四年(783)秋,在藩鎮(zhèn)問題、西北邊防失控、募兵制等多重因素作用和勢力拉鋸下,涇原軍嘩變了。八月丁末,哥舒曜被李希烈三萬叛軍圍獵于襄城。九月,德宗調動在長安京西北即涇原藩鎮(zhèn)的涇原兵救援哥舒曜,然而“丁末,涇原軍出京城,至浐水,倒戈謀叛,姚令言不能禁。上令載繒彩二車,遣晉王往慰諭之,亂兵已陣于丹鳳闕下,促神策軍拒之,無一人至者。與太子諸王妃主百余人出苑北門。……戊申,至奉天”[6]。嘩變的直接導火索,是京兆尹王翃帶有德宗授意性質的“糲食菜啖”的吝嗇犒賞,這種吝嗇源于德宗過早的削藩決心。陳寅恪曾在《論李懷光之叛》中指出軍晌不均對軍隊情緒之影響,加之《資治通鑒》卷第二百二十八、《唐紀》第四十四載涇原兵冬十月冒雨而行,長途跋涉,明顯帶有唐朝中后期兵力“拖家?guī)Э凇钡奶攸c。因此涇原兵很快一怒而起,“聞瓊林、大盈二庫,金帛盈溢,不如相與取之”[7],進而反戈京師將矛頭對準皇帝。然而德宗在此危急關頭卻無兵將可用,手下白志貞“以神策軍拒賊,無一人至者”[6],于是不得不狼狽出逃。這次事件直接反映在韋應物詩作中的就是這首:

      弱冠遭世難,二紀猶未平。

      羈離官遠郡,虎豹滿西京。

      上懷犬馬戀,下有骨肉情。

      歸去在何時,流淚忽沾纓。

      憂來上北樓,左右但軍營。

      函谷行人絕,淮南春草生。

      鳥鳴野田間,思憶故園行。

      何當四海晏,甘與齊民耕。

      ——《京師叛亂寄諸弟》

      此詩作于興元元年(784)春?!熬熍褋y”即涇師之變,韋應物在其中表達了深重的憂患意識與憤慨情緒。一方面,因為一支區(qū)區(qū)數(shù)千人且職業(yè)素養(yǎng)較差的藩鎮(zhèn)軍就能將皇帝逼出京師,可見當時的藩鎮(zhèn)力量亦或是德宗軍事力量部署的隱患;另一方面,更為重要的是它沖擊了李唐王朝的政治中心——長安,“弱冠遭世難”復刻了詩人弱冠時對于安史之亂玄宗出逃的隱慮與驚傷。對于大歷詩人,尤其是經歷過承平日久“花開漢苑經過處,雪下驪山沐浴時”(《燕李錄事》)的韋應物來說,很難不“思舊日”,預感為“世難”再現(xiàn)的征兆。因此此次涇原兵于京師的叛亂使“遠郡”的韋應物尤為心驚與憤怒。

      “憂來上北樓,左右但軍營?!北狈脚褋y,軍事吃緊,地方必然也要駐扎備軍。建中四年(783)春日,韋應物還是“遙聞?chuàng)艄穆?,蹴鞠軍中樂”(《寒食后北樓作》)的樂觀心態(tài),但與此時相比,可以看出其情感色彩明顯分化,痛苦于“行人絕”的民不聊生之景。袁宏道評“‘憂來’四句,寫離亂之景,慘惻欲淚”(袁宏道《韋蘇州集》參評本)。北樓,是滁州郡城北之樓,韋應物有《寄楊協(xié)律》詩云“簟卷北樓風”。與之相似,滁州西樓亦涉及戰(zhàn)爭描寫:

      高閣一長望,故園何日歸。

      煙塵擁函谷,秋雁過來稀。

      ——《西樓》

      此詩情感較為和緩。函谷關的戰(zhàn)爭給韋應物帶來的是雁少、音信缺的故園之思。建中四年(783)正月“李希烈攻陷汝州……東都震駭……哥舒曜為東都畿汝節(jié)度使,率鳳翔、邠寧、涇原等軍,東討李希烈”[6],二月哥舒曜攻汝州,八月李希烈攻哥舒曜于襄城,九月李勉的部將唐漢臣、劉德信在扈澗全軍覆沒,汴州軍從此一蹶不振,東都危急。韋應物登樓遠眺,“煙塵擁函谷”即謂此。而距長安二千五百六十四里、位于淮南道的滁州,與“行人絕”的函谷關相反,在興元元年(784)春已經無情地“生春草”了,兩下對比極為鮮明。末尾兩句韋應物從眼前景希冀于國家重歸海晏河清,作為士大夫,其展現(xiàn)的平民情懷尤為后世贊賞。唐人重仕宦門第,但韋應物卻甘愿為民??v觀此詩,韋應物對于現(xiàn)實的態(tài)度是深切關懷甚至是干預的。雖然這種寫作方式是“雅”的、隱晦的,怒而不露,哀而不傷,陸時雍《唐詩鏡》評曰“憂而不悴。不必垂涕悲傷,意已至已。所謂雅者”,但相比較其他自守式宦滁詩作,已經有很大的情感外露。

      從上述詩作可以看出,韋應物對建中之亂的態(tài)度復雜。一是“世難激中腸”,鮮明支持暢當參與朝廷軍,積極參與地方軍事備戰(zhàn)。其苦于既往“陪鴛鷺翔”的無所作為,無法得之以“立功”,而建中之亂提供了契機。二是,正因為對現(xiàn)實的關懷與參與,韋應物并不是盲目樂觀,其對滁州民生的凋敝和背后深切的原因存在著清醒的認識,有著士大夫尤為難得可貴的恤人之心和平等態(tài)度,“韋應物居官自愧,閔閔有恤人之心”(劉辰翁《四部叢刊影明嘉靖太華書院刊韋江州集附錄序》)??傊?,反映建中之亂的詩歌在韋應物的宦滁詩中存在著明顯的不同,甚至對于全部的韋應物詩歌來說,也是不同的。

      二、韋應物書寫建中之亂的意義

      事實上,韋應物是一個“俗人”。蔣寅說“韋應物詩在高雅的背后,骨子里有股俗氣,或者干脆說是一種高雅的俗氣”[3],對韋應物的定位極其準確。到滁之前,韋應物經歷了二十余年穩(wěn)定的京官生涯,歷任高陵尉、大理評事、洛陽丞、河南府兵曹參軍、京兆府功曹參軍、高陵令、鄠縣令、櫟陽縣令、比部員外郎,逐步升遷,中間多次寓居精舍,不得不說這對他的仕宦心理和詩歌創(chuàng)作還是很有影響的。上述詩作不是追憶往昔、懷戀故園就是帶有京師的相關因素。正因為如此,此次爆發(fā)于京師的戰(zhàn)亂,以京官外放的審視視角迫使他展露出高潔背后激動且世俗的一面,迫使他走向“行動的文學”。

      (一)展現(xiàn)退隱表象下的入世精神

      退隱意識實則是韋詩創(chuàng)作的表象。

      殘花已落實,高筍半成筠。

      守此幽棲地,自是忘機人。

      ——《園亭覽物》

      揮翰題蒼峭,下馬歷嵌丘。

      所愛唯山水,到此即淹留。

      ——《游西山》

      如上述所示,韋應物在滁州期間的詩作,典型表現(xiàn)為在山水審美中捍衛(wèi)獨立的人格意志,崇尚虛靜無為的自然法則,追求排斥情感與感官滿足的貴族審美。在這之中,韋應物塑造著僧道交游、種藥植樹、山水游賞的塵外人形象,因此“向往自由舒適的田園生活,并向佛門尋找精神上的安慰和寄托”[11]。在《答崔都水》中更是有著鮮明的逃避態(tài)度:“則逋甘首免,歲晏當歸田。勿厭守窮轍,慎為名所牽?!?/p>

      但事實上,韋應物做不到完全退隱。與“立性高潔,鮮食寡欲,所居焚香掃地而坐”(李肇《國史補》)恰恰相反,建中之亂詩作暴露了韋應物內心相當“世俗”的一面,體現(xiàn)了其積極的入世色彩:《寄暢當》寄語暢當要“丈夫當為國”,這種英雄形象的塑造是韋應物內心渴望的表現(xiàn);《京師叛亂寄諸弟》中譴責姚朱等人為“虎豹”,這種直抒胸臆、暗喻褒貶的用詞與“忘機人”形成了鮮明對比,韋應物更是在結尾發(fā)出“甘與齊民耕”的行為表白;《始建射侯》詩題稱“始”,韋應物興元元年(784)有《答僴奴、重陽二甥》一詩說“西園休習射”,可見來滁三年后他仍有習射行為。而上述諸例與他之前的現(xiàn)實性表現(xiàn)是一脈相承的:廣德二年(764)的《經函谷關》總結安史之亂的經驗教訓,“豺虎起東北”與“虎豹滿西京”形成呼應;寶應二年(763)的《廣德中洛陽作》對洛陽的二次收復情況進行了批判,筆鋒毒辣;大歷十一年(776)的《使云陽寄府曹》更是表達了“賤子甘所役”的為民心態(tài)??梢婍f應物早有入世精神,只是因后期官吏挫折、家庭變故、精舍生活等經歷而沉寂,隱藏于后期以隱逸超脫為追求的寫作模式中,而此次建中之亂成為了契機。關于這一點,李紅霞把握地很準確:“韋應物志尚清虛,其郡齋之隱追慕隱逸的自由超脫,但內心始終縈繞著對功名利祿的留戀。”[12]這種功名利祿,其實是對現(xiàn)實的關懷,心中存有進取的幻想,因此在受到外界的沖擊后內心不可避免地產生震動。尤其是發(fā)生于長安的白志貞召軍、涇師之變等事件,對于有著“京師情結”,生長于天寶盛世光圈“以蔭補右千?!保ㄇ鸬ぁ短乒噬袝笏纠芍刑K州刺史京兆韋君墓志銘并序》)然后經歷安史動蕩的韋應物來說,沖擊尤其之大。

      此外,韋應物也不曾真正歸隱。韋應物一直盡力模擬陶淵明,有直接“效陶彭澤”等一系列擬作,寫采菊見山之風韻,但終究與陶淵明迥然不同,只是模仿而不是效仿。葛立方評曰:“然淵明落世紛,深入理窟,但見萬象森羅,莫非真境,故因見南山而真意具焉。應物乃因意凄而采菊,因見秋山而遺萬事,其與陶所得異矣?!盵13]不僅此詩如此,韋應物其他遺世之語也如此,只是借山水、郡齋作為退守之處以安慰自己,如“況將塵埃外,襟抱從此舒”(《再游西山》)。就連韋應物自己也不得不在《種瓜詩》中承認“信非吾儕事,且讀古人書”,模仿或者是向往陶淵明的名士風流是可以的,但是當真正身體力行、勞作躬耕的時候,“田家笑枉費,日夕轉空虛”(《種瓜詩》),韋應物其實是尷尬且不適于田園隱居避世生活的。更何況,“儉德”(丘丹《韋應物墓志銘》)的韋應物難以籌辦“采山錢”,這也是他退隱困難之所在。

      但這種退而不得的矛盾與尷尬卻有利于現(xiàn)實問題的解決,“正因為他不能完全超脫塵世,不能忘情世事,才心憂民瘼,身勤吏職,而不是像東晉南朝士人那樣以放棄社會責任來求得超脫?!盵14]這使得韋應物的憂患意識大大加強,對國家社會采取一種關心甚至是干預的態(tài)度。更重要的是,在世俗地主真正取代門閥士族的中唐社會轉型時期,他表現(xiàn)出相當強烈的“天下亡”責任意識。相較于安史之亂的回憶性質詩歌,如《雎陽感懷》等,韋應物直接書寫建中之亂之事,對于當時滁州民生凋敝、賦稅嚴重、征召官兵等社會現(xiàn)實作了如實反映,如“數(shù)家砧杵秋山下,一郡荊榛寒雨中”(《登樓寄王卿》),滁州荒蕪的描寫在韋詩中更是屢屢可見。其中所表現(xiàn)的憂國憂民、奮身折腰精神,使韋應物從士大夫精神田園走向廣大社會,不會“清高到完全沒有社會屬性的程度”[15]。這種對世俗的奮斗和追求,有利于打破趨避心理,將世俗和“兼濟”的儒家傳統(tǒng)行為準則連在一起,避免個人主義。總之,建中之亂喚醒了韋應物早期即有的為官責任與熱切熱情,亦或者士大夫作為知識分子的“社會的良心”。

      (二)突破高雅閑澹的風格及其表達方式

      建中之亂詩風與韋應物一貫詩風迥然不同。沈德潛曾評價韋應物得陶淵明真?zhèn)鳎f“韋左司有其沖和”[16]。滁州詩風總體來說仍是韋應物“氣象清華,詞端閑雅”(徐獻忠《唐詩品》)的典型創(chuàng)作風格,實踐著自然含蓄的文學觀念,如其《閑居寄諸弟》就寫“秋草生庭白露時,故園諸弟益相思。盡日高齋無一事,芭蕉葉上獨題詩”。據(jù)孫望《韋應物詩集系年校箋》其滁州詩作共計129首,其中相當一部分即如此。韋應物在這種郡齋生活中構建了其亦官亦隱的吏隱空間,“對韋應物詩歌思想藝術風貌產生深刻影響的‘吏隱’思想是在滁州正式形成的”[4],進而形成了為白居易等人激賞的士大夫理想生活。詩風追求清麗空靈,文學觀念崇尚自然含蓄,這種表達是雅的、貴族化的:

      晦賞念前歲,京國結良儔。

      騎出宣平里,飲對曲池流。

      今朝隔天末,空園傷獨游。

      雨歇林光變,塘綠鳥聲幽。

      凋氓積逋稅,華鬢集新秋。

      誰言戀虎符,終當還舊丘。

      ——《月晦憶去年與親友曲水游宴》

      韋應物有《歲日寄京師諸弟端午等》《西澗即事寄盧陟》《寄楊協(xié)律》等多首詩亦如此,并形成了較為固定的寫作主題:憶舊,寫景,抒情。從“皇闈”到“古山郡”的巨大心理落差使得韋應物經常產生憶舊之思,沉湎于過去“良儔”“曲池”的盛況而唏噓感嘆。在描繪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中,這種寫景多為虛景,眼前之景經過提煉與加工,高度概括,點面略過,幾無實處而“澄澹精致”(司空圖《與李生論詩書》)。這種“有我之境”帶有鮮明的個人色彩,“綠”“幽”的觀感色彩捕捉準確,同“沈沈水容綠,寂寂流鶯歇(《月溪與幼遐君貺同游》)等相似,鮮明地追求凄清蕭散、幽靜細密的藝術風韻和審美意境。因此這種環(huán)境烘托更能抒寫其情——帶著隱逸的歸宿與渴望,安貧守節(jié),借之以獲得塵世的解脫、表達澹然的世外之思。加之僧侶交游和《楞伽經》影響,“韋應物在滁州期間,是他仕歷中接觸僧人最多的時期”[17],這種明心見性、定慧雙休的出世之意也使得韋應物詩作語言是“冰玉之姿,蕙蘭之質,粹如藹如,警目不足而沁心有馀”[18]:

      一來非問訊,自是看山花。

      ——《偶入西齋院示釋子恒璨》

      獨此高窗下,自然無世情。

      ——《覽褒子臥病一絕,聊以題示》

      與這些詩作相比,反映建中之亂的韋應物之詩,就明顯展現(xiàn)出另一種姿態(tài),不再是“蕭散沖淡”(許學夷《詩源辨體》)的風韻,也不再是身世兩忘、萬念皆寂的三段論式寫法。一方面,它深深沖擊了韋應物自娛自樂、對景排遣的“清”詩風,情感顯著外露,鮮明地表達出了痛苦而激昂的矛盾語言。韋應物直斥姚朱之流為“虎豹”,直言“軍興”是造成滁州荒榛的原因,不再是“數(shù)家砧杵秋山下”中優(yōu)雅的旁觀者姿態(tài),而是記錄地方上的凋敝與疾苦,拉近與現(xiàn)實的距離。另一方面,在謀篇布局上,韋應物也打破其固有寫法。在“憶舊”上,更加關切現(xiàn)實而不是沉溺于追憶,《答王郎中》開篇即寫滁州的荒蕪。在“寫景”上,景象也是具體的“春”草與“秋”雁,詳細且沾有滁州氣息。其中“軍營”“虎竹”“熊侯”更是氣勢軒昂,語氣曠然,與“今日郡齋閑,思問楞伽字”(《寄恒璨》)、“澗底束荊薪,歸來煮白石”(《寄全椒山中道士》)這種“無煙火氣”(張謙宜《繭齋詩談》)截然相反。在“抒情”上,上述建中詩作顯著帶有“警目”的意味,記錄地方上的凋敝與痛苦,體現(xiàn)著韋詩的現(xiàn)實性?;{雖然是痛苦的、波動的、壓抑的,但是積極渴望與現(xiàn)實進行交流、干預,并寄托了韋應物的“盛唐”式政治理想——“何當四海晏”。正如“甘與齊民耕”體現(xiàn)的韋應物有著突破門第之見的奉獻仁愛精神,此類詩類似于“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錢”(《寄李儋元錫》),是一種“仁者之言”“閔閔有恤人之心”[19]。

      綜上可知,韋應物在建中之亂詩作中體現(xiàn)了不同于以往的思想態(tài)度和創(chuàng)作風格,在書寫戰(zhàn)亂情況、抒發(fā)心理感受的情境下,韋應物產生了相應的積極行為,并產生了在這種相應行為之下的文學作品。在德宗“幸”奉天的時候,韋應物“自郡遣使間道奔問行所在”[20],這是表明政治立場的真正行動。在興元元年(784)的《寄諸弟》一詩下,韋應物自注:“建中四年十月三日京師兵亂,自滁州間道遣使,明年興元甲子歲五月九日使還作?!盵9]在詩中不僅批評他們是“兵戈亂京”,更是遣使詢問生死存亡情況,可見韋應物對涇原兵變事件的關心與擔心。尤其是此時已經是距離涇原兵亂京半年之久的興元元年(784)五月了,能夠接到回信,一個“忽”字、一個“淚”字,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了韋應物在戰(zhàn)亂形勢下的驚喜、激動與感慨,可見韋應物從可有可無的態(tài)度變?yōu)殛P懷現(xiàn)實的思想。同時,在建中之亂中后期,韋應物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除了《寄諸弟》外,另有《送中弟》《寄李儋元錫》等,亦是同樣的現(xiàn)實性主題?!端椭械堋肥瞧湓诮ㄖ袝r期送弟北上還省歸家之作,其中“山郡多風雨,西樓更蕭條”,雖是現(xiàn)實描寫,亦是山河飄搖的象征。當然對山河憂患表現(xiàn)更明顯的是《寄李儋元錫》,寫“世事茫茫難自料,春來黯黯獨成眠”,韋應物因殘酷的“世事”而思緒沉重、痛苦,可以看出建中之亂帶給韋應物的創(chuàng)傷是難以泯滅的。

      三、結語

      仕宦滁州是韋應物一生創(chuàng)作極為重要的階段,詩作數(shù)量多,吏隱思想濃重。但是建中之亂一系列事變沖擊了韋應物的理想世界和實際生活,打破了其在吏隱思想下將隱逸的感嘆、沉浸作為書寫對象和創(chuàng)作主題的貴族化文學寫作模式。大歷之人的蕭條逃避、安于一隅的心態(tài)在建中之亂詩作中消失殆盡,與其之前灃上詩作“清微簡?!薄爸刑蒲耪Z”(袁宏道《韋蘇州集》參評本)的風格也明顯相異。事實上,韋應物本遠離建中之亂發(fā)生地,但是卻完全沒有回避現(xiàn)實,不僅直接書寫建中之亂,同時在其他詩作中也展現(xiàn)了建中之亂的影子。這其中投筆從戎、慷慨激昂、賦稅繁重、民生凋敝、故園之思等復雜情感,顯示出韋應物在至澹至泊之外風騷的現(xiàn)實性一面。韋應物的宦滁詩不僅是高雅的、吏隱的,更是現(xiàn)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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