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 榮
(青島恒星科技學院人文學院,山東 青島 266100)
在謝榛《四溟詩話》中,“氣格”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詩歌評價概念。“詩文以氣格為主,繁簡勿論?;蛞杂米趾喖s為古,未達權變。善用助語字,若孔鸞之尾,不可少也。太白深得此法?!盵1]1138對謝榛《四溟詩話》“氣格”的論述尚顯薄弱,有必要深入探討。
“氣格”有“氣”與“格”之別。在《四溟詩話》里,對詩歌創(chuàng)作“氣格”的提倡,重在合理使用“神氣”與對“聲調”的分析上。謝榛在《四溟詩話》中所說的“氣格”,是指詩文的整體貫通之“氣”和整體藝術風貌之“格”,是深得詩歌創(chuàng)作三味后的經(jīng)驗教訓之談,與前人所說的“詩法”“詩格”具有內涵的區(qū)別?!端匿樵娫挕肪硪辉唬骸霸娪修o前意、辭后意,唐人兼之,婉而有味,渾而無跡。唐人詩法六格,宋人廣為十三。作者泥此,何以成一代詩豪邪?”[1]1149謝榛此說,并不拘泥于詩格局限。
“氣”有自然之氣和人倫之氣之分。道家偏重自然之氣,儒家偏重人倫之氣。老子《道德經(jīng)》中“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的論述,視氣為萬物的本原所在。 《淮南子·本經(jīng)訓》中的“天地和合,陰陽陶化,萬物皆乘一氣也”,揭示了宇宙變化及運作的漫長過程。
《論語·季氏篇》在談到“氣”時,提倡的是人應具有“中和之氣”。孟子發(fā)展了儒家學說,把“浩然之氣”作為人品修養(yǎng)的崇高境界,重視主觀精神對道德修養(yǎng)的重要影響。孟子的“浩然之氣”更為重視主觀意識和內在氣質的培養(yǎng),崇尚豪放之氣,是對儒家中和審美傳統(tǒng)的繼承和發(fā)展,融自然之氣與人倫之氣為一體,開啟了曹魏時期曹丕《典論·論文》 重視創(chuàng)作主體意識、重視作者精神氣勢的先聲。
由于唐宋時期的詩歌作品,提供了大量正反兩方面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和教訓,明代中后期的文人已不斤斤計較于詩格的“體”“式”“勢”等概念的理論建構,而是在“神氣”和“聲調”上重視學習唐詩氣勢雄渾的成功創(chuàng)作經(jīng)驗,總結宋詩忽視神、氣的創(chuàng)作教訓,以便對詩歌寫作予以理性的指導和矯正。
《明史》卷二百八十七“文苑三”《謝榛傳》曰;“當七子結社之始,尚論有唐諸家,各有所重。榛曰:‘取李杜十四家最盛者,熟讀之以會神氣,歌詠之以求聲調,玩味之以裒精華,得此三要,則浩乎渾淪,不必塑謫仙而畫少陵也?!T人心師其言,厥后雖合力擯榛,其稱詩指要,實自榛發(fā)也?!盵2]7376首先,謝榛提倡寫詩時重視神氣、聲調,是其“氣格”說的核心內容。謝榛崇尚唐代詩人李白、杜甫,崇尚對詩歌創(chuàng)作神韻的追求。重視聲調、韻律,源自我國詩學具和樂功能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元代音樂文學的蓬勃發(fā)展、明代民間文學的興起促進了歌詩文學的繁榮。其次,謝榛年少成名,得益于“作樂府商調,少年爭歌之”的創(chuàng)作經(jīng)歷。萬歷元年冬季, 《竹枝詞》和按而譜之的“新詞十四闕”,均為樂府詩歌。最后,南宋鄭樵尊崇《詩經(jīng)》,把“聲”作為詩的核心內容進行研究。他認為,情為詩之本,聲為詩之用。“樂以詩為本,詩以聲為用?!薄霸娬?,樂章也。”[3]883,887這種詩樂合一的審美訴求,是對宋代以來在理趣背景下對詩樂分離的有意矯正。
《四溟詩話》所倡導的“氣格”,具有引導當時文壇創(chuàng)作風氣的重要意義,體現(xiàn)了謝榛儒道兼宗的思想基礎?!皻飧瘛敝冈谧钋笮郧楦吖诺那疤嵯略姼钁械纳駳夂吐曧?。在創(chuàng)作詩歌時,“氣格”以崇尚性情高古、格韻簡古、骨象奇古為審美標準,以高其格調、充其氣魄、變俗為雅、易淺為深、句平意遠為詩歌正宗。這些觀點是對當時文壇輕視樂府詩歌創(chuàng)作傾向的明確表態(tài),也是詩人經(jīng)過長期詩歌創(chuàng)作后的智慧結晶?!端匿樵娫挕肪硪辉唬骸叭倨睂懶郧椋也桓吖?,雖其逸詩,漢人尚不可及?!盵1]1149《詩三百》抒寫內容高雅古樸,聲情并茂,無鄙俚淺陋之失,是先秦歌詩的典范之作。
《四溟詩話》卷四曰:“予以奇古為骨,平和為體,兼以初唐勝唐諸家,合而為一,高其格調,充其氣魄,則不失正宗矣。若蜜蜂歷采百花,自成一種佳味與芳馨,殊不相同,使人莫知所蘊。”[1]1217《四溟詩話》推崇性情高古的《詩經(jīng)》、氣象渾厚的漢魏古詩和翻新出奇、音律鏗鏘的盛唐律詩,以其高古的格調、渾厚的氣魄、含蓄的風味和豐富的底蘊為詩歌正宗,為解決明代中后期詩歌創(chuàng)作的雅俗之爭提供了深受朝野歡迎的理論指導。
儒家思想以“和”為本,以“古”“正”為雅;道家思想以“清”為本,以“奇”“逸”為雅。兩家雖見解不同,卻均具文化貴族心理。明代中后期,文壇出現(xiàn)了淡化雅俗對立、否定貴雅賤俗的傾向?!端匿樵娫挕肪硭脑唬骸白晕易鞴牛磺蟾鶕?jù),過于生澀,則為杜撰矣。”[1]1137追求詩風古樸,不應以語詞生澀、難以猝讀為“作古”代價,而應該尋求內容高古、氣象渾融和語言流暢的完美統(tǒng)一,以利于科學處理雅與俗的辯證關系。同時,也不應該語詞過于直白,影響詩歌整體的性情抒發(fā)起點。如“杜牧之《清明詩》曰:‘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俗魍鹑蝗氘?,但氣格不高?!盵1]1152這就涉及謝榛論詩,并非把通俗作為唯一標準,而是盡力謀求俗中有雅的韻致,以高其格調、充其氣魄、變俗為雅為評判標準的結果?!皻飧瘛笔恰端匿樵娫挕纷非蟮木耢`魂。如何避免片面地順從世俗,也是在寫作詩歌時應該注意的客觀問題。
“神氣”即一首詩歌的神情、神態(tài)、精神、氣韻、氣魄和神妙之氣。詩人必先“養(yǎng)氣”,才能寫出有“神氣”的詩歌作品?!白x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碧拼娙硕鸥υ凇斗钯涰f左丞丈二十二韻》中,把讀書作為“下筆有神”的必要前提。謝榛亦深刻地認識到“熟讀之以會神氣”的重要性。“自古詩人養(yǎng)氣,各有主焉。蘊乎內,著乎外,其隱見異同,人莫之辨也。熟讀初唐盛唐諸家所作,有雄渾如大海奔濤,秀拔如孤峰峭壁,壯麗如層樓疊閣,古雅如瑤瑟朱弦,老健如朔漠橫雕,清逸如九皋鳴鶴,明凈如亂山積雪,高遠如長空片云,芳潤如露惠春蘭,奇絕如瓊波蜃氣,此見諸家所養(yǎng)之不同也。學者能集眾長合而為一,若易牙以五味調和,則為全味矣?!盵1]1180“氣”有“清”“濁”之分,性情不用,氣質不同,則詩歌風格不同,氣勢有別。謝榛所養(yǎng)之“氣”,具有明顯的主觀色彩,是精神內蘊的外在表現(xiàn)。
所謂“神氣”,即能集眾長于一身,針對不同的主題抒寫出神氣盎然的作品?!端匿樵娫挕返摹梆B(yǎng)氣”之說,明顯受到晚唐司空圖《二十四詩品》中雄渾、高古、綺麗、典雅、勁健、清奇、飄逸、曠達等詩歌品評標準的影響,突出了詩歌創(chuàng)作時應該具備的陽剛之氣,為“神氣”說的內涵、外延作了客觀的界定。
《四溟詩話》卷二曰:‘南宋陳善《捫虱新話》以‘氣韻’論詩,稱:‘文章以氣韻為主,雖有辭藻,要非佳作也?!畾忭崱嗉磿兴^陶淵明之‘天成’、李白之‘神氣’、杜甫之‘意度’、韓愈之‘風韻’、蘇軾之‘海上風濤之氣’,要皆詩人‘逸思妙想所寓’,而‘非繩墨度數(shù)所能束縛’,并須‘題外立意’,含蓄雋永?!盵1]1155陳善論詩,偏于創(chuàng)作主體審美意識之探討,偏愛“格高”“韻勝”之“古人旨趣”,出塵絕俗,以“自然”標準評詩,以意境取勝,在探討藝術規(guī)律上多有所得。謝榛崇尚含蓄雋永風格,欣賞具有“題外立意”、耐人回味的構思,對陳善過于強調創(chuàng)作主體審美認識予以撥正,同時還要注意對“大海奔濤”“孤峰峭壁”“層樓疊閣”等審美客體對象充分重視,才能寫出其神韻逸氣。優(yōu)秀的具有“氣格”的詩歌,應該具有令人精神振奮,甚至血脈噴張的藝術效果?!霸姛o神氣,猶繪日月而無光彩。學李杜者,勿執(zhí)于字句之間,當率意熟讀,久而得之。此提魂攝魄之法也?!盵1]1164有神氣的詩歌,往往氣勢雄渾,胸懷博大,內容充實,如日月之光照大地,具有可感而不可言喻之藝術魅力,具有“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之豪邁氣魄。假如忽視對詩歌神韻的追求,忽視對意境的觀照,不僅達不到預想效果,還會適得其反。
文如其人,詩如其人。詩人應重視自身品質的修養(yǎng),具有優(yōu)良的品德。欲寫出有“氣格”、有“神氣”的詩歌,詩人須充實自己,正心誠意修身養(yǎng)性,借助詩歌展現(xiàn)個人魅力,展示個人“氣象”。《四溟詩話》卷四曰:“賦詩要有英雄氣象,人不敢道,我則道之;人不敢為,我則為之。厲鬼不能奪其正,利劍不能折其剛。古人制作,各有奇處,觀者自當甄別。”[1]1211因此,多讀經(jīng)典,充實人生,是寫作詩歌的必備前提。欲在寫詩時別出心裁,令人耳目一新,須在“德”“才”上多下功夫。“德”猶人生之舵,實乃立身之要?!叭朔怯曷叮詽烧?,德也;人非金石,而自澤者,名也。心非源泉,而流不竭者,才也;心非鑒光,而照無偏者,神也。非德無以養(yǎng)其心,非才無以充其氣。心猶舸也,德猶舵也。鳴世之具,惟舸載之;立身之要,惟舵主之。”[1]1190在“德”與“才”之間,應該德才兼?zhèn)?,重視提高道德品質修養(yǎng)。
謝榛“每惜彌衡《鸚鵡》一賦,而遽戕平生,可為恃才傲物者戒?!盵1]1190東漢彌衡才能卓絕,具有“奇姿”“殊智”,自以為被“閉以雕籠,剪其翅羽”,過的是“順籠檻以俯仰,窺戶牖以踟躕”的不自由生活,終因性格剛直高傲、恃才傲物而招致殺身之禍。西晉陸機殷切盼望重振門庭威望,渴望光宗耀祖,恃才而驕;南朝劉宋時期謝靈運自以為“潛虬媚幽姿,飛鴻響遠音。薄霄愧云浮,棲川怍淵沉”,既有孤芳自賞的情調、政治失意的牢騷,又有進退不得的苦悶、對政敵含而不露的怨憤,自負清高,露才驕人,德不盛才,猶若泛舟中流,舵失其主,終至船翻人亡。陸機盡管文章冠世,有“太康之英”的名望,最終遭讒遇害,被夷三族。謝靈運任性妄為,大興土木,放蕩不羈,侵擾百姓,僅四十九歲即被宋文帝劉義隆以“叛逆”罪名在廣州殺害。
“歌詠之以求聲調”,是謝榛《四溟詩話》“氣格”說的另一重要內容。其詩學中的“聲調”,主要涉及詩歌與音律的關系。更為重要的是,謝榛在其詩歌創(chuàng)作過程中身體力行,并貫穿始終。其十六歲時所作樂府商調,流傳頗廣,后刻意創(chuàng)作歌詩,以律句絕句見長,功力深厚,重視擇韻調韻,句響字穩(wěn),以聲律成就而聞名于當時。謝榛對“聲調”的追求有著嚴格的標準,大致可分為聲調與虛實之用、聲調與結構安排、聲調與擇韻三類。
謝榛重視在詩歌創(chuàng)作時虛實字的合理運用?!奥稍娭卦趯ε?,妙在虛實。子美多用實字,高適多用虛字,惟虛字極難,不善學者失之。實字多者意簡而句健,虛字多者意繁而句弱?!盵1]1147如《榆河曉發(fā)》中的頷聯(lián)、頸聯(lián)“朝暉開眾山,遙見居庸關。云出三邊外,風生萬馬間?!薄巴狻薄伴g”既對偶工穩(wěn),又妙在虛實之間,能把虛字用到意簡句健的美學效果,可見謝榛對語言、聲調的把握之功?!皩懢笆鍪?,宜實而不泥于實。有實用而害于詩者,有虛用而無害于詩者,此詩之權衡也?!盵1]1149謝榛《晚眺》詩:“寒日下西陵,漳河晚渡冰。孤城歸獵騎,雙樹隱禪燈。野眺心何遠,巖棲老未能。翻憐戎馬日,愁思坐相仍。”寫景敘事用典而不覺用典,似實景而可引發(fā)無限遐思,實中有虛,虛中蘊實,虛實交相輝映,使韻律與詩情畫意揉為一體,堪為五言寫景抒情杰作。
聲調與結構安排有著密切的邏輯關系,可以使充沛的感性認識具有理性的冷靜思考特征?!胺财鹁洚斎绫瘢E響易徹:結句當如撞鐘,清音有余?!薄霸娪刑鞕C,待時而發(fā),觸物而成,雖幽尋苦索,不易得也?!盵1]1154,1162如詠物詩《繡球花》:“高枝帶雨壓雕欄,一蒂千花白玉團?!逼鹁漤懥?,意境清澈,驟然爆響,毫不拖泥帶水?!肚锶諔训堋方Y句“秋天落木愁多少,夜雨殘燈夢有無。遙想故園揮涕淚,況聞寒雁下江湖?!薄扒锾炻淠尽薄耙褂隁垷簟薄肮蕡@悠遠”“寒雁悲鳴”,意境蕭瑟,情感幽怨,言已盡而余味無窮,達到了情趣、音調與意境的完美結合。
聲調與音韻具有密切的內在聯(lián)系。聲調要妥帖和平,必須重視詩歌音韻的和諧?!胺沧鹘w,誦要好,聽要好,觀要好,講要好。誦之行云流水,聽之金聲玉振,觀之明霞散綺,講之獨繭抽絲。此詩家四關。使一關未通,則非佳句矣?!薄靶性屏魉薄敖鹇曈裾瘛薄懊飨忌⒕_”“獨繭抽絲”四關,是詩歌音韻通暢的重要條件,也是對南齊謝朓“好詩圓美,流轉如彈丸”創(chuàng)作傳統(tǒng)的繼承與發(fā)展。謝榛推崇先秦兩漢盛唐文風,對唐詩的渾融氣勢、渾成無跡、高古氣格尤為推重?!捌哐越^句,盛唐諸公用韻最嚴。大歷以下,稍有旁出者。作者當以盛唐為法,盛唐人突然而起,以韻為主,意到辭工,不加雕飾,或命意得句,以韻發(fā)端,渾成無跡,此所以為盛唐也。”“唐人歌詩,如唱曲子,可以協(xié)絲簧,諧音節(jié)。晚唐格卑,聲調猶在?!盵1]1138,1143,1146
然而,假如認為謝榛無選擇地推崇盛唐詩歌,則也未必絕對如此。在談到對偶、用韻或用字時,他有著嚴格的取舍保準。如評價杜甫的排律結句,稱其“排律結句,不宜對偶。若杜子美‘江湖多白鳥,江湖有青蠅’,似無歸宿?!闭動庙崳骸胺沧髟娨浴唷譃轫?,鮮有佳者。”談用字:“詩中罕用‘血’字,用則流于粗惡?!薄胺苍娪谩鳌?,不粗則俗,難于造句?!币虼耍x榛認為,“詩易擇韻。若秋、舟,平易之類,作家自然出奇。若眸、甌粗俗之類,諷誦而無音響;若鎪、搜之類,意在使人難押?!盵1]1172,1204,1212,1140理性分析有助于在以后的詩歌創(chuàng)作過程中,繞過暗礁,回避失誤,出現(xiàn)影響“氣格”,有損“神氣”或“聲調”效果的敗筆。這是謝榛詩歌創(chuàng)作的教訓之談。沒有過苦心孤詣的詩歌創(chuàng)作,不經(jīng)歷一番詩歌創(chuàng)作的艱辛歷程,是得不出如此獨具只眼的觀點的。
《四溟詩話》所倡導的“氣格”,以“神氣”和“聲調”為主要內涵,即優(yōu)秀的詩歌應該意蘊耐人回味,氣勢高古雄渾,神韻動人心魄,內涵充實高雅,同時應在閱讀時朗朗上口,音韻鏗鏘悅耳,既具有通俗文學的易讀性、可接受性,又具有高雅文學的華貴典重風格。只有這樣,才能創(chuàng)作出符合當時審美情趣的詩歌,才是謝榛心目中的理想詩歌標準。
當然,由于時代、個性的局限,后七子之間觀點認識不一也屬正?,F(xiàn)象。謝榛在性格和詩歌創(chuàng)作上也并非完人。但是,如李攀龍之《戲為絕交謝茂秦書》:“二三兄弟愛才久矣,豈使一眇君子肆于二三兄弟之上,以從其淫,而散離昵好,棄天地之性?”其明目張膽地以謝榛的生理缺陷而發(fā)難,心胸狹隘,則有失君子之風。王世貞《藝苑卮言》在評價謝榛詩歌創(chuàng)作時較為客觀,認為“其排比聲調,為一時之最,第興寄小薄,變化差少。仆嘗謂其七言不如五言,絕句不如律,古體不如絕句?!痹谡劦狡鋽M李杜長歌時,王氏卻顯示出對謝榛要求苛刻的另一面?!爸x茂秦年來益老悖,嘗寄示擬李杜長歌,丑俗稚鈍,一字不通,而自為序,髙自稱許,其略云:‘客居禪宇,假佛書以開悟。暨觀太白少陵長篇,氣充格勝,然飄逸沉郁不同,遂合之為一,入乎渾淪,各塑其像,神存兩妙,此亦攝精奪魄之法也?!说日Z何不以溺自照?!盵1]1063,1066這類評價語言,有失大家風范。誠然,謝榛像其他人一樣,有時自傲,有時自餒,但是有著較高社會地位的官僚,如明代“后七子”中的李攀龍、王世貞,調侃謝榛曳裾王門之狀,侮辱其生理缺陷為“一眇君子”,痛斥其“老?!薄昂尾灰阅缱哉铡保鸵呀?jīng)遠不屬于詩歌批評范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