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海梅， 陳曉藝

(云南民族大學 社會學院，云南 昆明 650500)

隨著市場力量擴大和國家監(jiān)管能力增強，流動性水平不斷提高，如項飆指出的“商業(yè)、監(jiān)管、人道主義、技術(shù)和社會這五個基礎(chǔ)設(shè)施的維度，切實開辟了流動空間，增加了流動機會”，邊界地區(qū)“流動基礎(chǔ)設(shè)施”使人們跨越邊界的流動達到前所未有的程度。(1)Biao Xiang and Johan Lindquist,Migration Infrastructure[J].International Migration Review,2014,(S1).世界各國的日益開放使得人口和貨物的跨邊界流動成為常態(tài)，邊界(border)的性質(zhì)和意義已不再局限于國家主權(quán)和政治領(lǐng)土的分界線。邊界對于生活在邊境地區(qū)的人意味著什么？流動與生計，究竟是如何密切且又構(gòu)成復雜的關(guān)系？人與物的跨邊界流動可產(chǎn)生怎樣的生計方式和謀生策略？跨邊界流動這一社會現(xiàn)象愈發(fā)進入了政府和學界的視野，跨邊界生計正成為國際人類學研究的新議題。

一、何為跨邊界生計？

自斯圖爾德提出生態(tài)人類學以來，人類學界往往把生計方式視為與環(huán)境直接相關(guān)的文化核心(culture core)，生計方式成為生態(tài)人類學研究的重點內(nèi)容，以致人類學者有關(guān)生計議題基本都放到生態(tài)人類學的范疇加以討論。(2)舒瑜.海拔、生計與現(xiàn)代性：德昂族生計選擇的生態(tài)人類學研究[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4).而在跨邊界研究的學者們看來，邊界對不同的人有著不同含義，內(nèi)涵豐富、種類多樣，需要把邊界作為資源要素來看待，并與邊界人聯(lián)系起來進行更細致研究，才能揭示邊界人利用邊界“靠邊吃邊”的行為邏輯。

首先，跨邊界生計以“跨越邊界”為基本特征，是建立在不同國家或地區(qū)之間獲取資源、謀求收入的一種生計方式?？邕吔缟嬙诓煌瑖一虻貐^(qū)完成，必須通過跨界才能實現(xiàn)在不同的地方謀生。這種“跨越邊界”是長期反復地進行的，不同于獲得移民身份就定居在一個地方穩(wěn)定工作的類型。(3)Sahana Ghosh,Farhana Ibrahim,statement on panel of “Borderlands in/of the Border:Negotiation,Contestation and Power in the Production of ‘Borderland Communities’[Z].” Kathmandu,2016.

其次，跨邊界生計體現(xiàn)了流動性的特質(zhì)，在邊界兩邊形成一種有季節(jié)性、周期性的循環(huán)流動，在流動的背后獲利，是一種在流動中才能獲得的生計。流動不僅僅體現(xiàn)在人的流動，也包含貨物、商品(生產(chǎn)要素)、資本、技術(shù)、信息、知識、思想等物質(zhì)與非物質(zhì)的跨邊界流動。正如有學者提到“整個世界似乎都在流動”，人、物和思想的流動方式越來越深入。(4)Noelani Eidse,Sarah Turner and Natalie Oswin.Contesting Street Spaces in a Socialist City:Itinerant Vending-Scapes and the Everyday Politics of Mobility in Hanoi,Vietnam[J].Annals of the American Association of Geographers,2016，(2).流動性本身也被看作是一種生計，故而有學者將邊界稱為“流動的邊界”“滲透的邊界”(5)施琳.邊境人類學發(fā)凡——國際邊境研究理論范式與我國邊境民族志的新思考[J].廣西民族研究,2017,(2).。

再次，跨邊界生計很大程度上取決于邊界兩側(cè)的不對稱性，包括國家政治、政策法律、社會發(fā)展、經(jīng)濟水平等方面，也體現(xiàn)在資源分布、物品價格、消費和需求及生計能力的不對稱性。這些不對稱性衍生了謀生的縫隙和生計的機會。(6)Paul-Matthias Tyrell.Utilizing a Border as a Local Economic Resource:The Example of the Prohibition-Era Detroit-Windsor Borderland(1920～33)[J].Comparative American Studies An International Journal,2015,(1～2).邊界是一種資源，邊界隱含了發(fā)展、機會、聯(lián)系的巨大潛能，才可以產(chǎn)生新生計，即跨邊界生計(Cross-Border Livelihood)。生活在邊境的人，期望邊界是“開放”和“有彈性”的，可成為個人與家庭發(fā)展的“機會之邊”(7)施琳.邊境人類學發(fā)凡——國際邊境研究理論范式與我國邊境民族志的新思考[J].廣西民族研究,2017,(2).。此外，跨邊界生計也充滿復雜性和多元性，體現(xiàn)在資源獲取的多樣性和人群的混雜。資源分布在不同國家/地區(qū)，不同人群手上，包括土地、作物、動物等自然資源，也包括人力、信息、熟人等社會資源。跨邊界生計在另一個國家/地區(qū)實現(xiàn)，需要與不同國家/地區(qū)的政府、不同的族裔、社會組織、跨境親屬、中介等各種群體打交道，也涉及不同國家/地區(qū)的政策、語言、文化，形成錯綜復雜的社會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

最后，跨邊界生計是邊界人利用邊界謀生的特有方式和能力。本文用“邊界人”這個概念，而不是“邊民”(8)目前我國法律和學術(shù)界均沒有關(guān)于邊民的明確定義，各國對于邊民的規(guī)定也不一致。德宏州將邊民限定為國境線60公里以內(nèi)的中緬兩國常住人口。2012年《中國邊民與毗鄰國邊民婚姻登記辦法》中所稱邊民是指中國與毗鄰國邊界線兩側(cè)縣級行政區(qū)域內(nèi)有當?shù)爻Ｗ艨诘闹袊窈屯鈬?。一般對于?jīng)商打工或其他原因從外地到邊境，并不一定長期生活在當?shù)氐娜丝?，被認為不屬于邊民；或即便他們長期穩(wěn)定居住在邊境，但沒有本地戶口，也不被認為是邊民。筆者注。，因為邊界人囊括了那些非邊民但靠邊界謀生的人，具有更廣泛的意義和討論空間。邊界人(Borderlanders)為了改善生存、轉(zhuǎn)換生計而跨越邊界尋求新的謀生機會?？邕吔缟嫴皇侨魏稳硕寄軐嵺`的，生活在邊境地區(qū)的人們熟悉不同的權(quán)力制度，并且可能熟練地使用多種語言和貨幣進行日常交流和互動。(9)Yuk Wah Chan and Brantly Womack.Not merely a border:borderland governance,development and transborder relations in Asia[J].Asian Anthropology,2016，(2).邊境地區(qū)的個人和家庭通常能構(gòu)建政府不了解的，有創(chuàng)造性、適應(yīng)性和彈性的生計。(10)Sarah Turner,Christine Bonnie and Jean Michaud,Frontier Livelihood:Hmong in the Sino-Vietnamese Borderlands[M].Seattle: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2017.全球化進程、土地變化、市場整合給邊境居民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和機遇，邊界人利用邊界采取流動性和創(chuàng)新性的多元化生計策略來應(yīng)對生存競爭，(11)Eakin,H.,C.Tucker,and E.Castellanos.Responding to the coffee crisis:A pilot study of farmers’ adaptations in Mexico,Guatemala and Honduras[J].The Geographical Journal,2006，(2).這是他們保持彈性和靈活生計的特有方式。對他們來說，通過跨邊界流動謀取資源、獲得生計，是一種新的能力。邊疆充滿著生計變遷的無限可能性，邊界人為改善生計激發(fā)了跨邊界流動的社會動力、經(jīng)濟動力。通過持續(xù)不斷的跨邊界流動謀求生活和發(fā)展，維系生計，呈現(xiàn)出邊界人以跨邊界來謀生的生計特征。

歸納學者們的討論，可總結(jié)出：跨邊界生計是一種新的生計方式，可定義為邊界人跨越邊界獲取當?shù)刭Y源，尋求發(fā)展機會和金錢收入的一種周期性、暫時性、反復往返流動于邊界兩邊的策略性謀生手段?？邕吔缟嫴皇菃我坏倪^程，是雙向流動循環(huán)的，而且政治、經(jīng)濟、社會、文化等各種要素交織混雜作用在一起?？邕吔缟嬰m與傳統(tǒng)生計的意義相通，都是人們適應(yīng)環(huán)境、謀取生活資料、維持生存的計謀和辦法，但它是一種需要跨越邊界流動，利用邊界兩側(cè)資源來謀生的生計方式，且這種流動有別于當一個地方資源不足以供養(yǎng)當?shù)厝丝跁r所進行的流動遷徙。對于生活在邊境的居民或有意利用邊界的人來說，邊界意味著資源和機會，跨邊界可以成為一種生計策略及產(chǎn)生金錢收益。故而跨邊界生計成為一種新的生計類型愈發(fā)在國際學術(shù)界凸顯。

二、有關(guān)跨邊界生計的研究議題及生計類型的討論

跨邊界生計在歷史上早已存在，全球化時代，世界人口更是通過跨邊界流動來獲得新生計，謀求發(fā)展?？邕吔鐒恿?、流動與生計之間的密切關(guān)系是學界關(guān)注和研究的經(jīng)典主題。2016年在尼泊爾加德滿都舉辦第五屆“亞洲邊地研究網(wǎng)絡(luò)”(Asian Borderlands Research Network)國際學術(shù)會，會議主題就是“跨邊界動力：生計、社區(qū)與流動”(Dynamic Borderlands:Livelihood,Communities and Flows)。會議聚集了國際上不同國家的學者對不同邊界地區(qū)的跨邊界流動與動力、生計策略進行討論。有學者討論了中國、印度和尼泊爾等國家邊境村寨的人、商品和觀念的跨邊界流動，以及這些流動對當?shù)厝松嫼彤數(shù)卮迓涞挠绊憽?12)沈海梅.近二十年國際學術(shù)界跨邊界研究動態(tài)及其理論視點[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9,(9).英國巴斯大學的奧利弗·沃爾頓(Oliver Walton)召集了主題為“經(jīng)紀人與邊境空間生產(chǎn)”(Brokerage and the Production of Borderland Spaces)的圓桌會議，著重于邊境地區(qū)經(jīng)紀人(Broker)的角色，分析其生活史，展現(xiàn)經(jīng)紀活動變化如何影響邊境社區(qū)的生計。葉克蒂·毛納蒂(Yekti Maunati)關(guān)注印度尼西亞與馬來西亞邊界地區(qū)努努坎島(Nunukan Island)武吉士人(Bugis)遷移的歷史，尋找適當生計來源的過程，并認為跨境的族裔網(wǎng)絡(luò)和文化紐帶是邊境地區(qū)經(jīng)濟生存的重要途徑。(13)5th Conference of the Asian Borderlands Research Network,Dynamic Borderlands:Livelihoods,Communities and Flows[Z].Kathmandu,Nepal，2016.

斯陶特(Staudt K.)指出：“相對開放的邊境為人們提供了工作、增加收入和減少貧困的機會。”(14)Staudt,K..Free Trade?Informal Economies at the US-Mexico Border.Philadelphia[M].PA:Temple University Press,1998.莎拉·特納(Sarah Turner)認為，如今邊境地區(qū)生計多樣化，不僅是由于邊境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的多重身份、多重邊緣地位讓他們的選擇變得復雜和多元，也是源于他們自身渴望尋求新的生計選擇和替代辦法。(15)Sarah Turner.A Fortuitous Frontier Opportunity Cardamom Livelihoods in the Sino-Vietnamese Borderlands[A]. in Dan Smyer Yü & Jean Michaud,eds.Trans-Himalayan Borderlands:Livelihoods,Territorialities,Modernities[M].Amsterdam:Amsterdam University Press,2017.尋找生計策略和金錢收入，成了跨邊界生計日常實踐的主要內(nèi)容和目的。學術(shù)界對有關(guān)邊界/邊境的討論經(jīng)歷了從對地理和空間的有形邊界，到對文化、經(jīng)濟、社會、宗教、環(huán)境等無形邊界的轉(zhuǎn)型，(16)Jussi P.Laine.當代全球化背景下的邊界和邊界景觀[J].吳寅姍，張麗屏，等，譯.地理科學進展,2017,(12).研究議題從政治層面的主權(quán)國家對領(lǐng)土完整和邊界神圣不可侵犯開始的邊境安全、邊境防御，邊界沖突、邊界談判，邊境管控、邊境合作等向民族國家視閾下邊境地區(qū)經(jīng)濟、文化、社會交往交流、跨境互動的轉(zhuǎn)換，產(chǎn)生了萬花筒般的學術(shù)議題。從跨邊界生計的類型上看，可大致分為跨境商貿(mào)、跨境種植和跨境務(wù)工三大類，每個主題類型又細分不同的研究層面和關(guān)注重點。

(一)跨境商貿(mào)：流動的非正式的影子經(jīng)濟

雖然自給農(nóng)業(yè)是基本的謀生手段，但跨境貿(mào)易歷史久遠，生活在邊境的人們一直定期與邊界另一邊的居民接觸，除了親戚往來，更重要的是跨越國界以交換商品。(17)Michaud,J.and S.Turner.The Sa Pa marketplace,Lao Cai Province,Vietnam[J].Asia Pacific Viewpoint,2000,(1).C.倫弗魯(Renfrew)認為，買賣貨物是一種超越邊界的原始人類活動。(18)Renfrew,C..Trade and Culture Process in European Prehistory[J].Current Anthropology,1969,(10).有學者提到，生活在中老邊境的人們一直積極從事跨境貿(mào)易幾十年甚至幾個世紀的交流，(19)Walker A,Legend of the Golden Boat:Regulation,Trade and Traders in the Borderlands of Laos,Thailand,China and Burma[M].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Honolulu,1999.在這些邊境地帶已經(jīng)存在了幾代人的密集的社會和貿(mào)易關(guān)系網(wǎng)。讓·米肖(Jean Michaud)從1897～1904年法國殖民地軍事民族志中記載，就發(fā)現(xiàn)越北邊境地區(qū)貿(mào)易是高地生計的三大核心要素之一。(20)Jean Michaud.Livelihoods in the Vietnamese Northern Borderlands Recorded in French Colonial Military Ethnographies 1897～1904[J].The Asia Pacific Journal of Anthropology,2015,(4).歷史上，邊境定期集市是商業(yè)交流和社會化的重要樞紐，除貿(mào)易功能外，還依賴市場作為交換信息、尋找婚姻伴侶的場所。(21)Michaud,J.and S.Turner.The Sa Pa Marketplace,Lao Cai Province,Vietnam[J].Asia Pacific Viewpoint,2000,(1).邊境城鎮(zhèn)有發(fā)達的邊貿(mào)市場，跨境商貿(mào)匯集了許多來自不同地方、民族、方言、信仰、習俗和文化的人群，邊境市場是不同年齡、性別、身份、階層、地位和背景的人群大熔爐。紀若誠(C.Pat Giersch)的研究關(guān)注到明清時期有達數(shù)十萬的漢族商人帶著出口或進口的商品穿越云南緬甸間做中轉(zhuǎn)貿(mào)易。(22)紀若誠.“混雜的人群”：中國西南近代早期邊疆的社會變遷(1700～1880)[A].沈海梅,譯.陸韌.現(xiàn)代西方學術(shù)視野中的中國西南邊疆史[M].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邊疆就如懷特指出的，是一個處于不同文化、種人和帝國之間的中間地帶，(23)White,Richard.The middle Ground:Indians,Empires,and Republic in the Great Lakes Region,1650～1815[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1.“擠滿了混雜的人群”(24)Mccarthy,J.Across China from Chin-kiang to Bhamo,1877[J].Proceedings of the Royal Geographic Society,1879,(9).。全球化時代人與物的跨邊界流動產(chǎn)生了繁忙的邊境商貿(mào)和交易市場，張文勤(Wen-Chin Chang)認為人們以為的邊遠邊境地區(qū)實際上卻是活躍的貿(mào)易中心，對異國異地產(chǎn)品的需求，(25)Wen-Chin Chang,statement on panel of “Borderlands,Livelihood and Material Circulations:Trade Routes and Market Formation at Asian Borderlands[Z].” Kathmandu,2016.不同貨幣的兌換，對食物和住宿的消費，帶動了當?shù)氐陌l(fā)展，并為邊界人提供了經(jīng)濟機會，形成了跨邊界貿(mào)易網(wǎng)絡(luò)。

首先，學者們認為跨境商貿(mào)是一種非正式/非正規(guī)經(jīng)濟(Informal Economy)，或者稱這種流動的貿(mào)易為影子經(jīng)濟(Shadow Economy)、行李箱/拉桿箱貿(mào)易(Suitcase Trade)。非正式經(jīng)濟被認為是經(jīng)濟的一部分，通常發(fā)生在小范圍內(nèi)，且在官方認可和記錄之外；參與非正式經(jīng)濟的人缺乏正式的勞工權(quán)利和社會保護。雖然在非正式經(jīng)濟中可能存在非法或半非法的生產(chǎn)或勞動安排，但并不包括毒品走私等非法商品或服務(wù)的犯罪活動。(26)Turner S,Informal economy[J].In Kitchin R,Thrift N,eds.International Encyclopedia of Human Geography,Oxford:Elsevier,2009,(3).學界內(nèi)大部分研究成果集中在陸地邊界上，如印度和孟加拉國之間、馬里和阿爾及利亞、貝寧和尼日利亞、烏干達及其鄰國、秘魯和玻利維亞之間的邊境地區(qū)，(27)Thomas Cantens,Robert Ireland & Ga?l Raballand.Introduction:Borders,Informality,International Trade and Customs[J].Journal of Borderlands Studies,2015，(3).以及中國和朝鮮、俄羅斯、蒙古、越南、老撾、緬甸等國家的邊境地區(qū)，都布滿了非正式跨境貿(mào)易。亞歷山德羅·里帕(Alessandro Rippa)關(guān)注中國新疆和巴基斯坦之間的跨境貿(mào)易和市場，認為大多數(shù)巴基斯坦商人每天乘坐巴士把在中國購買的貨物隨身攜帶到巴基斯坦，這種邊界經(jīng)濟形式的中巴跨境貿(mào)易，很大一部分屬于影子經(jīng)濟范疇。(28)Alessandro Rippa.Cross-Border Trade and ‘the Market’ between Xinjiang(China) and Pakistan[J].Journal of Contemporary Asia,2019,(2).哈桑·卡爾拉(Hasan H.Karrar)探討了中亞邊境集市的非正式經(jīng)濟，從提取租金、管理集市和交易商網(wǎng)絡(luò)等維度說明以邊境集市為中心的經(jīng)濟依賴于檢查站政治建立的邊境管理，其促進邊境集市的人員和貨物的流動。(29)Hasan H.Karrar.Between Border and Bazaar:Central Asia’s Informal Economy[J].Journal of Contemporary Asia,2019,(2).洪愛華(Eva P.W.Hung)和吳德榮(Tak-Wing Ngo)研究中國南方珠江三角洲地區(qū)的手提箱貿(mào)易，成千上萬的手提箱商人在中國大陸與香港和澳門之間的邊界運送貨物。作者指出這種手提箱貿(mào)易雖然每筆交易都小規(guī)模，并基于非正式網(wǎng)絡(luò)，但整個運營鏈由高度組織化、商業(yè)化，具有明確分工的大型集團運作。(30)Eva P.W.Hung & Tak-Wing Ngo.Organised Informality and Suitcase Trading in the Pearl River Delta Region[J].Journal of Contemporary Asia,2019，(2).蓋爾·拉卡茲(Gaeèlle Lacaze)把去俄羅斯的蒙古哈薩克商人和去中國的蒙古商人稱為非正式的“手提箱商人”，稱其開辟了“循環(huán)道路”?？缇车攸c揭示了駕駛員、零售商和批發(fā)商的特殊生活方式和技能。自1990年代以來，中蒙跨邊界地區(qū)非正式貿(mào)易發(fā)展為蒙古人民提供了與中國、哈薩克斯坦和俄羅斯發(fā)展新貿(mào)易聯(lián)系的機會。(31)Ga?lle Lacaze.Run after time’:the roads of suitcase traders[J].Asian Ethnicity,2010,(2).

第二，邊境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進行的商品交易、生計策略及其邊境敘事是跨邊界生計的經(jīng)典主題。該主題研究成果以加拿大學者莎拉·特納(Sarah Turner)、讓·米肖(Jean Michaud)夫婦和德國學者克里斯汀·波寧(Christine Bonnin)等為代表。莎拉·特納是加拿大麥吉爾大學地理系教授，多年來一直在中越邊境開展人類學田野研究，并培養(yǎng)了一批做東南亞研究的青年學者，關(guān)注東南亞半島和中國西南地區(qū)高地的少數(shù)民族生計，研究人們?nèi)绾卧谔囟ㄎ幕蜕鐣h(huán)境中謀生。讓·米肖是拉瓦爾大學社會人類學教授，主要從事東南亞區(qū)域人類學研究和東南亞的苗族研究，提出的東南亞地塊(Massif)直接對詹姆斯·斯科特的佐米亞(Zomia)理論產(chǎn)生影響。都柏林大學地理、規(guī)劃與環(huán)境政策學院的克里斯汀·波寧博士，研究專長也涉及少數(shù)族群和農(nóng)村生計。三位學者合撰著作《邊疆生計：中越邊境的苗族》(Frontier Livelihoods：Hmong in the Sino-Vietnamese borderlands)，是近10年國際東南亞研究有突破性的成果。該書對中越邊境的苗族生活進行了豐富的民族志和歷史學研究，旨在了解苗族人如何跨越國家邊界對當?shù)氐母深A(yù)，擴大市場去獲得更廣泛的現(xiàn)代性機會和面臨的風險，主要論述了當?shù)馗弋a(chǎn)作物品種，詳細呈現(xiàn)了水牛、酒、豆蔻和紡織品四種高度需求的商品如何從越南到中國的跨界流動過程，案例展示了苗族人通過特定機制從新的經(jīng)濟機會中受益。(32)Turner,S.,C.Bonnin and J.Michaud.Frontier Livelihoods:Hmong in the Sino-Vietnamese Borderlands[M].Seattle: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2015.在《邊遠邊境準入商議：中越邊境小規(guī)模貿(mào)易》一文中，作者詳細考察了中越邊境的服裝、涼鞋、豆蔻等跨境商品跨越不同的過境點與準入標準，指出邊境準入與民族差異形成了不同商品貿(mào)易網(wǎng)絡(luò)，與京族、苗族、瑤族等不同族群的社會資本存在明顯關(guān)系。(33)Laura Schoenberger and Sarah Turner.Negotiating Remote Borderland Access:Small-Scale Trade on the Vietnam-China Border[J].Development and Change,2008,(4).

東南亞高地少數(shù)民族依靠跨邊界貿(mào)易和獨特的商品，努力積累起自己的生計。在人類學者的筆下，水牛、酒、服裝、豆蔻等香料都在跨邊界貿(mào)易中充滿競爭力，并成為不同民族、不同性別的邊界人維持生計的商品。(34)Michaud,J.and T.Forsyth.Moving Mountains:Ethnicity and Livelihoods in Highland China,Vietnam and Laos[M].Vancouver:UBC Press,2011;Christine Bonnin,Local Exchanges and Marketplace Trade of Water Buffalo in Upland Vietnam(Lao Cai province)[J].Vietnam Social Sciences 2015,(5);Christine Bonnin,Contestations in the Production and Trade of Upland Alcoholic Spirits in Northern Vietnam[J].SOJOURN:Journal of Social Issues in Southeast Asia 2015，(3);Sarah Turner,Trading Old Textiles:the Selective Diversification of Highland Livelihoods in Northern Vietnam[J].Human Organization 2007，(4);Claire Tugault-Lafleur,Sarah Turner.The Price of Spice:Ethnic Minority Livelihoods and Cardamom Commodity Chains in Upland Northern Vietnam[J].Singapore Journal of Tropical Geography 2009,(3).米肖和蒂姆·福賽斯(Tim Forsyth)合編了《流動的山區(qū)：中國、越南和老撾高地的少數(shù)民族與生計》(Moving Mountains：Ethnicity and Livelihoods in Highland China,Vietnam,and Laos)論文集，開篇就對東南亞高地少數(shù)民族的跨邊界生計進行了跨國橫向比較，試圖總結(jié)出區(qū)域性結(jié)構(gòu)特點。文集還收錄了奧利維爾·埃弗拉德(Oliviervrard)的《社會主義和后社會主義時期老撾北部克木人的生計與移民口述史》，克萊爾·圖格-拉弗勒爾(Claire Tugault-Lafleur)和莎拉·特納的《大米和香料：越南北部高地苗族的生計及其多樣化》，珍妮特·斯特金(Janet C.Sturgeon)的《橡膠轉(zhuǎn)型：中國西雙版納阿卡和傣泐農(nóng)民的后社會主義生計與身份認同》等論文，(35)Michaud,J.and T.Forsyth,Moving Mountains:Ethnicity and Livelihoods in Highland China,Vietnam and Laos[M].Vancouver:UBC Press,2011.成為亞洲研究生計和發(fā)展主題有代表性的文獻。另一本受關(guān)注的論文集是由郁丹和讓·米肖合編的《環(huán)喜馬拉雅邊疆：生計、領(lǐng)土與現(xiàn)代性》(Trans-Himalayan Borderlands：Livelihoods,Territorialities,Modernities)，(36)Sarah Turner Dan Smyer Yü & Jean Michaud eds.Trans-Himalayan Borderlands.Livelihoods,Territorialities,Modernities[M].Amsterdam:Amsterdam University Press,2017.該書收錄了國內(nèi)外有關(guān)跨邊界生計的多篇論文，如米肖的《調(diào)整東南亞地塊的生計結(jié)構(gòu)》，李云霞的《介于罌粟和橡膠地之間：老撾西北邊境阿卡人的跨境生計試驗》以及莎拉·特納的《絕佳的邊境機遇：中越邊境豆蔻生計》等，(37)Sarah Turner Dan Smyer Yü & Jean Michaud eds.Trans-Himalayan Borderlands.Livelihoods,Territorialities,Modernities[M].Amsterdam:Amsterdam University Press,2017.可見跨邊界生計是當下國內(nèi)外許多學者關(guān)注和討論的人類學議題，產(chǎn)出了許多有沖擊力的民族志案例。(38)Sarah Turner.Making a living the Hmong way:an actor-oriented livelihoods approach to everyday politics and resistance in upland Vietnam[J].Annals of the Association of American Geographers 2011，(2)；Sarah Turner,“Forever hmong”:ethnic minority livelihoods and Agrarian transition in upland Northern Vietnam[J].The Professional Geographer 2012，(4).國際人類學界開展的跨邊界生計新議題呈現(xiàn)了跨邊界生計時代中越、中老邊境跨境生計的豐富樣貌，也在斯圖爾德之后重新提煉人類學關(guān)于生計理論的新認知，升華了跨邊界生計理論。

第三，跨境商貿(mào)構(gòu)成了邊境地區(qū)許多居民生計的重要組成部分。顯而易見，對一些人來說，無論是歷史上還是今天，隨著邊界兩邊的商品供求關(guān)系的消長，邊界線都在創(chuàng)造機會。市場交易對于家庭擴大生計增加現(xiàn)金收入越發(fā)重要。(39)Bonnin,C.and S.Turner.At what price rice? Food security,livelihood vulnerability,and state interventions in upland Northern Vietnam[J].Geoforum,2012,(1).跨境貿(mào)易是東南亞許多邊境高地生計的關(guān)鍵部分，一些人將跨境貿(mào)易納入他們的生計戰(zhàn)略，因為大多數(shù)人從這些交易中獲利，體現(xiàn)出跨邊界流動在持續(xù)重塑人們的生計方式。(40)Sturgeon JC.Border Landscapes:The Politics of Akha Land Use in China and Thailand[M].University of Washington,Seattle,2005.跨境商貿(mào)讓邊民在維持農(nóng)業(yè)核心生計的同時抓住機會賺取額外收入。希德(Mohammad Jalal Uddin Sikder)和薩卡爾(Barun Kumar Sarkar)通過對印度和孟加拉邊界的非正式跨境貿(mào)易研究，發(fā)現(xiàn)其是邊境地區(qū)人們維持可持續(xù)生計的重要方式，因為它為失業(yè)者提供了生計；盡管非正式邊境貿(mào)易有些是非法的，但對于維持邊境地區(qū)窮人的生計是必要的。(41)Mohammad Jalal Uddin Sikder & Barun Kumar Sarkar.Livelihoods and informal trade at the Bangladesh border[J].Inter-Asia Cultural Studies,2005,(3).由此可見，小規(guī)?？缇成藤Q(mào)對數(shù)萬邊遠邊境居民的生計至關(guān)重要。

(二)跨境種植：邊界區(qū)域的空間再造

對于農(nóng)民而言，土地和種植是他們的根，是主要的收入來源，也是獲得其他發(fā)展的基礎(chǔ)和資本?？缇撤N植是邊境地區(qū)特有的產(chǎn)物，邊境兩側(cè)的土地資源都得到有效利用。隨著資本主義滲入邊境地區(qū)，不僅是擁有大量金融資源和市場聯(lián)系的大型企業(yè)經(jīng)營者在邊境地區(qū)蓬勃發(fā)展，生活在邊境的農(nóng)民也在區(qū)域貿(mào)易和邊境景觀的轉(zhuǎn)變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42)Yayoi Fujita Lagerqvist.Imagining the borderlands:Contending stories of a resource frontier in Muang Sing[J].Singapore Journal of Tropical Geography,2013，(1).跨境種植主要是由當?shù)厣倘撕娃r(nóng)民推動，他們通過跨境聯(lián)系調(diào)動了知識和資本。邊界人利用地緣和親緣優(yōu)勢，跨越邊界種植經(jīng)濟作物和農(nóng)作物，將他們的技能擴展到了跨境領(lǐng)域。(43)Janet C.Sturgeon.Cross-border rubber cultivation between China and Laos:Regionalization by Akha and Tai rubber farmers[J].Singapore Journal of Tropical Geography,2013，(1).

跨境種植主要集中在橡膠、香蕉、南瓜、西瓜、豆蔻等作物，橡膠的跨境種植尤為矚目。住在中國云南邊境的村民為耕種老撾、緬甸、越南等鄰國土地而進行跨邊界的循環(huán)流動，國內(nèi)學者主要探討跨境橡膠種植對政治、經(jīng)濟、文化和社會產(chǎn)生的影響，如跨境種植的生計方式及其變遷后與身份認同、民族認同和國家認同的關(guān)系。(44)馬翀煒，張雨龍.流動的橡膠：中老邊境地區(qū)兩個哈尼/阿卡人村寨的經(jīng)濟交往研究[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馬翀煒，張雨龍.跨境橡膠種植對民族認同和國家認同的影響——以中老邊境兩個哈尼族(阿卡人)村寨為例[J].思想戰(zhàn)線,2011,(3)；張雨龍.從邊境理解國家：中、老、緬交界地區(qū)哈尼/阿卡人的橡膠種植的人類學研究[D].云南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5；張雨龍.橡膠種植與社會文化變遷——以中老邊境兩個哈尼族(阿卡人)村寨為例[D].云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1；張雨龍.橡膠種植與社會經(jīng)濟交往的變遷——以中緬邊境兩個阿卡人村寨為例[J].紅河學院學報,2010,(6).國外學者較多關(guān)注跨境種植中橡膠土地的擴張，橡膠苗的購買，橡膠的種植技術(shù)，橡膠的培訓知識甚至是種植橡膠的資本等的跨境流動，代表學者有加拿大西蒙·弗雷澤大學地理系的珍妮特·斯特金(Janet C.Sturegen)。斯特金從1978至1983年在尼泊爾生活了6年，從而對高地農(nóng)民和農(nóng)業(yè)產(chǎn)生興趣，并對中國西南地區(qū)(云南)和泰國北部(清萊)進行了廣泛的調(diào)研，著眼于邊境地區(qū)土地利用和生計研究。斯特金說西雙版納勐宋是她整個職業(yè)生涯長期研究的基地，產(chǎn)出了《邊界景觀：中國和泰國阿卡人土地利用的政治》一書及多篇相關(guān)論文。(45)Janet C.Sturgeon,Border Landscapes:The Politics of Akha Land Use in China and Thailand[M].Seattle: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2005；Janet C.Sturgeon.Governing minorities and development in Xishuangbanna,China:Akha and Dai rubber farmers as entrepreneurs[J].Geoforum,,2010，(41).Janet C.Sturgeon.Cross-border rubber cultivation between China and Laos:Regionalization by Akha and Tai rubber farmers[J].Singapore Journal of Tropical Geography,2012，(43).斯特金跟蹤了大湄公河地區(qū)橡膠的快速擴張，認為西雙版納阿卡和傣族農(nóng)民通過種植橡膠致富，并將橡膠種植擴展到鄰近的老撾，將橡膠種植技術(shù)和知識傳播給老撾的親戚朋友。(46)Janet C.Sturgeon.Governing minorities and development in Xishuangbanna,China:Akha and Dai rubber farmers as entrepreneurs[J].Geoforum,2010，(41).斯特金提煉了跨境橡膠種植領(lǐng)域的經(jīng)驗和論點，是跨邊界生計中跨境種植研究的先驅(qū)學者。

跨境種植首先涉及土地問題，邊境地區(qū)土地靈活安排與使用是重要因素。在東南亞，大湄公河次區(qū)域，國家推動的市場整合與退耕還林計劃，企業(yè)家和移民等區(qū)域發(fā)展平臺都在影響邊疆的土地使用。(47)Sarah Turner and Thi-Thanh-Hiên Pham.“Nothing Is Like It Was Before”:The Dynamics between Land-Use and Land-Cover,and Livelihood Strategies in the Northern Vietnam Borderlands[J].Land，2015，(4).不僅邊境村民在本地和越過邊界去租賃和買賣土地，其他地方的商人企業(yè)家也會到邊境或跨越邊界去承包土地種植經(jīng)濟作物。如中國邊境村民自己沒有更多的土地用于種植橡膠，村里也無多余土地用于橡膠擴張時，他們想到了與邊界另一邊的親戚合作：一方提供土地，一方提供資金和技術(shù)經(jīng)驗，并按照約定享受橡膠收入分成。(48)Yayoi Fujita Lagerqvist.Imagining the borderlands:Contending stories of a resource frontier in Muang Sing[J].Singapore Journal of Tropical Geography,2013，(1).這是合作跨境種植分享紅利，解決土地問題還包括土地買賣和租賃。如在西雙版納勐臘，許多家庭將水稻田租給廣東企業(yè)家種植香蕉，(49)Janet C.Sturgeon.Governing minorities and development in Xishuangbanna,China:Akha and Dai rubber farmers as entrepreneurs[J].Geoforum,2010，(41).勐臘的村民跑去老撾租地種植南瓜、西瓜，或與中國公司在新開墾的林地承包種植甘蔗；有的邊境村民在海外親戚匯款的幫助下，攢到足夠的資金，向鄰國邊境村民購買土地。(50)Yayoi Fujita Lagerqvist.Imagining the borderlands:Contending stories of a resource frontier in Muang Sing[J].Singapore Journal of Tropical Geography,2013，(1).土地本身以一種新的方式變得商品化，在非正式的土地市場，可以購買茶園或水稻田，或用這些田地作為貸款抵押。靈活的生產(chǎn)和勞動安排，快速的土地使用轉(zhuǎn)變以及邊境兩邊人民長期的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使經(jīng)濟作物跨越邊境進入鄰國種植成為現(xiàn)實。(51)Janet C.Sturgeon.Border Practices,Boundaries,and the Control of Resource Access:A Case from China,Thailand and Burma[J].Development and Change,2004,(3).不可忽視的是，桑戈·馬漢蒂·克勞馥(Sango Mahanty Crawford)研究越南農(nóng)民在柬埔寨邊境地區(qū)租賃土地，認為跨境的租賃活動，呈現(xiàn)出快速成長的土地與商品市場，加劇了地方的土地爭奪。(52)Sango Mahanty.Contingent Sovereignty:Cross-Border Rentals in the Cambodia-Vietnam Borderland[J].Annals of the American Association of Geographers,2018，(3).

跨境種植在邊境地區(qū)完成了空間再造，邊境是一個特殊的場域，是流動的政治空間、文化空間、社會空間、經(jīng)濟空間，也成了邊界人跨境種植的生產(chǎn)空間，是可利用的機會走廊。學者已關(guān)注到邊界的產(chǎn)生和再生產(chǎn)，認為邊界在時間和空間上一直呈現(xiàn)不斷變化的動態(tài)特征，跨境種植生計方式的興起，使種植在邊界的空間感上形成了一種“超越邊界線”的邊境想象。(53)Jussi P.Laine.當代全球化背景下的邊界和邊界景觀[J].吳寅姍，張麗屏，等，譯.地理科學進展,2017,(12).中國和東南亞邊境地區(qū)滿山遍野的橡膠林早已成為超越邊界地表的景觀，是邊境地區(qū)空間景觀再造的結(jié)果。隨著中國與老撾合作交流日益增多，中國企業(yè)赴老撾投資香蕉產(chǎn)業(yè)的力度也在不斷加大。國際發(fā)展與全球農(nóng)業(yè)學院(CIDGA)2020年6月舉辦了“誰的資本空間？中老邊境商品香蕉空間再造的案例”的講座，主講人馬潔文博士用大衛(wèi)·哈維“資本只有通過創(chuàng)造空間才能征服空間”的理論觀點，探討中老邊境香蕉空間再造實踐中主要利益相關(guān)者的行動，闡述由小型民間農(nóng)業(yè)資本主導的邊境香蕉生產(chǎn)空間再造的整個過程。(54)馬潔文.誰的資本空間？中老邊境商品香蕉空間再造的案例[Z].國際發(fā)展與全球農(nóng)業(yè)學院“發(fā)展知識學術(shù)講壇”，2020.邊界線兩邊延伸的邊境地區(qū)，有學者稱為“第三空間”，邊界為兩邊的居民創(chuàng)造了不同的機會，并在這個空間中謀生。(55)Sarah Turner,Christine Bonnie and Jean Michaud.Frontier Livelihood:Hmong in the Sino-Vietnamese Borderlands[M].Seattle: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2018，(3).

(三)跨境務(wù)工：注重本體的主體性視角

跨邊界是邊境居民生計策略的一個重要特征，他們積極利用邊界，或經(jīng)常進行與邊界有關(guān)的活動。邊界是邊界人努力謀生并賦予生活世界意義的重要空間，人的邊界/跨邊界實踐，突出了邊界在他們改變自己生活和謀生空間方面的核心作用。

首先，跨邊界流動是尋求發(fā)展機會和提高能力的手段。傳統(tǒng)上，邊疆的少數(shù)民族一直是流動的。生活在邊境的人，流動性是他們的特點，流動性是邊民特性。流動性被理解為一種能力，(56)Kronlid,D.,Mobility as capability[A].Uteng,T.P.& Cresswell,T.eds.Gendered Mobilities[M].Ashgate，2008.通過流動尋找發(fā)展出路的人也旨在提高他們的資格和能力。(57)Jin,Y.,Feinonghua guocheng zhong de nongcun funv[Rural women in non-farm work][J].Sociological Studies,1998,(5).格拉西亞·劉-法雷爾(Gracia Liu-Farrer)，布蘭達·楊(Brenda S.Yeoh)和米歇爾·巴斯布(Michiel Baasb)就對跨境勞動力流動中的技能問題提出了社會建構(gòu)的分析方法。作者討論在流動過程中如何構(gòu)建技能，進而又如何影響流動能力，強調(diào)技能與流動性之間復雜且經(jīng)?；セ莸年P(guān)系。(58)Gracia Liu-Farrer,Brenda S.Yeoh & Michiel Baas.Social construction of skill:an analytical approach toward the question of skill in cross-border labour mobilities[J].Journal of Ethnic and Migration Studies,2021，(10).溫迪·梅(Wendy Mee)也提到跨界工作通常被認為是提高跨文化技能的重要機會，勞動力流動需要一定程度的跨文化接受能力，這也是學習新技能的基礎(chǔ)。通過流動，不同地方、擁有不同財產(chǎn)和能力的人在收入、個人發(fā)展和長期利益方面實現(xiàn)了不同的結(jié)果。在國家和全球范圍內(nèi)，作為生計和能力的流動性通過現(xiàn)實可觀的結(jié)果得到證實和增強，如資本投資和土地收購。(59)Wendy Mee.Work and Cosmopolitanism at the Border:Indonesian Women Labour Migrants[J].Journal of Ethnic and Migration Studies,2015，(12).一些流動性變成了能力，提高了人們的生計。有學者對云南邊境村莊做過調(diào)查，得出大約65%的受訪者的家庭生活條件因流動性而有所改善。流動性增強了村民賺取現(xiàn)金的能力。(60)Yunxian Wang,Kyoko Kusakabe,Ragnhild Lund,Smita Mishra Panda & Qun Zhao.Mobile livelihoods among ethnic minorities in China:Insights from Yunnan[J].Norsk Geografisk Tidsskrift-Norwegian Journal of Geography,2013,(4).然而，跨邊界流動謀求生計，是有難度和要求的，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完成，包含多種因素。一方面是長期居住在邊境，擁有身份、語言、社會關(guān)系等各種優(yōu)勢和資源形成的能力，需要公共服務(wù)、族群網(wǎng)絡(luò)和支持來促成流動性的能力。也是麥肯(McCann E.)認為的，“流動性是分層的，并受獲取資源和個人身份(類型、種族、性別等)的制約。”(61)McCann,E.Urban policy mobilities and global circuits of knowledge:Toward a research agenda[J].Annals of the Association of American Geographers,2011,(1).另一方面，決定是否外出以及誰將流動是一個能力評估的過程，這種評估不僅取決于成本承擔和收入能力、年齡、教育水平和婚姻狀況，還取決于家庭勞動策略和對民族文化中性別角色的期望。(62)Yunxian Wang,Kyoko Kusakabe,Ragnhild Lund,Smita Mishra Panda & Qun Zhao,“Mobile livelihoods among ethnic minorities in China:Insights from Yunnan[J].Norsk Geografisk Tidsskrift-Norwegian Journal of Geography,2013,(4).蘇曼·漢森(Suman Hanson)在闡述性別動態(tài)時指出了流動性和性別的相互依存性。(63)Hanson,S.Gender and mobility:New approaches for informing sustainability[J].Gender,Place & Culture:A Journal of Feminist Geography,2010,(1).

第二，勞動力跨境流動的多維視角與多樣案例。通過梳理國內(nèi)外文獻，發(fā)現(xiàn)學界對以人為中心的跨邊界生計研究案例極為豐富。一是立足于世界各地不同的邊界，二是關(guān)注的內(nèi)容和邊界人的角色也千差萬別，各有千秋?；肌ぐ湍?Keith Barney)闡述老撾農(nóng)村青年跨越老撾-泰國邊界到泰國從事有償勞動，他們寄回村莊的匯款，對于理解當今老撾的農(nóng)業(yè)轉(zhuǎn)型變得越來越重要。作者指出，老撾向泰國跨境謀生的年輕人已成為一種普遍現(xiàn)象，幾乎每個家庭都參與其中。(64)Keith Barney.Land,Livelihoods,and Remittances:A Political Ecology of Youth Out-migration across the Lao-Thai Mekong Border[J].Critical Asian Studies,2012,(1).佩德羅·保羅(Pedro Paulo)和奧拉卡·羅馬諾(Orraca Romano)關(guān)注美墨邊境的墨西哥移民和跨境工人，比較兩者在人數(shù)、社會經(jīng)濟特征、職業(yè)結(jié)構(gòu)和收入的差別，發(fā)現(xiàn)移民比跨境工人年輕，受教育程度更高，更有可能從事高薪職業(yè)，并且收入更高。(65)Pedro Paulo,Orraca Romano.Immigrants and Cross-Border Workers in the U.S.-Mexico Border Region[J].Frontera Norte,2015,(53).陳勁波、郭帥旗關(guān)注廣西中越邊境越南籍家具散工，從空間和時間兩個維度對越南籍工人社會支持網(wǎng)絡(luò)進行闡釋，得出越南籍家具工人與其社會支持網(wǎng)絡(luò)的互動，體現(xiàn)出了“情感的表達和體驗”。(66)陳勁波，郭帥旗.中越邊境越南籍散工社會支持網(wǎng)絡(luò)的討論——以廣西C市越南籍家具工人為例[J].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2).約翰·林德奎斯特(Johan Lindquist)研究印度尼西亞向馬來西亞油棕行業(yè)招募移民勞動力的經(jīng)紀人，認為沿著相鄰和重疊路線移動的經(jīng)紀人的流動性，解決了流動性與固定基礎(chǔ)設(shè)施之間的二分法問題。經(jīng)紀人的流動性，各種形式的渠道、設(shè)備和物流形成了一種社會技術(shù)體系，可以用移民基礎(chǔ)設(shè)施來理解。(67)Johan Lindquist.Brokers,channels,infrastructure:moving migrant labor in the Indonesian-Malaysian oil palm complex[J].Mobilities,2017，(2).喬拉尼·查巴拉拉(Xolani Tshabalala)討論了與津巴布韋接壤的南非貝特布里奇(Beitbridge)進行無證越境轉(zhuǎn)移或協(xié)助過境的商議，通過將殖民風格的“非法勞工招募”和獨立后的“輔助過境”描述為一種社會歷史、現(xiàn)象學和政治過程，強調(diào)了中間人在塑造貝特布里奇邊界的邊界性質(zhì)和意義方面的積極作用。(68)Xolani Tshabalala.Hyenas of the Limpopo:“Illicit Labour Recruiting,”Assisted Border Crossings,and the Social Politics of Movement Across South Africa’s Border with Zimbabwe[J].Journal of Borderlands Studies,2017，(1).而李明歡關(guān)注中國跨國移民經(jīng)紀人，并稱他們在“玩邊緣球”。(69)Li Minghuan.“Playing Edge Ball”222:Transnational Migration Brokerage in China,in Barak Kalir and Malini Sur eds,Transnational Flows and Permissive Polities Ethnographies of Human Mobilities in Asia[M].Amsterdam University Press,2012.她還通過印度克拉拉邦海外工人跨境就業(yè)的案例，認為跨國勞動力流動在經(jīng)濟上發(fā)揮著重要的杠桿作用，可以實現(xiàn)兩國的雙贏，一方面化解就業(yè)壓力，為本地經(jīng)濟發(fā)展帶來可觀財富，另一方面實現(xiàn)跨境就業(yè)者工人、家庭及社會多方共贏。(70)李明歡.跨境就業(yè)的杠桿作用:印度克拉拉邦的海灣工人[J].東南學術(shù),2005,(4).凡妮莎·蘭姆(Vanessa Lamb)研究了泰緬邊境居民如何通過他們的知識實踐和行動參與他們自己的“邊界工作”招募和重建政治邊界，提出了邊界是邊緣化社區(qū)投資和斗爭與談判的重要場所。(71)Vanessa Lamb.“Where is the border?” Villagers,environmental consultants and the “work” of the ThaieBurma border[J].Political Geography,2014，(40).彼得·巴洛格(Péter Balogh)和馬頓·彼得布(Márton Peteb)關(guān)注斯洛伐克-匈牙利邊境地區(qū)，在農(nóng)業(yè)主導的斯洛伐克的高失業(yè)率，迫使成千上萬的人每天通勤到以工業(yè)為導向、對勞動力需求很高的匈牙利。但作者發(fā)現(xiàn)這種跨境互動很少導致徹底的跨境融合，邊界仍然是強有力的分界線。(72)Péter Balogh & Márton Pete.Bridging the Gap:Cross-border Integration in the Slovak-Hungarian Borderland around túrovo-Esztergom[J].Journal of Borderlands Studies,2018，(4).

除此之外，學術(shù)界對勞動力跨境流動、跨境務(wù)工、跨境就業(yè)的研究還集中在對跨境勞動力的特征、差異、原因、就業(yè)類型進行分析，探討勞務(wù)合作，或以某個地方、某群體勞工為例進行個案研究，探討跨境務(wù)工人員的社會適應(yīng)、工作滿意度、幸福度等問題。特別需要指出的是，性別是理解跨邊界生計的重要視角，國際人類學界也進行了重點關(guān)注，形成了全球女性跨國生計的豐富案例，有學者認為跨越國際邊界的流動正在被性別觀念、社區(qū)和民族差異、營銷實踐、宗教習慣、性的話語和邊界的文化建設(shè)所形塑。(73)Donna K.Flynn.Trading Traitors:Cultural Negotiations of Female Mobility in a West African Borderland[J].Identities:Global Studies in Culture and Power,1997,(2).礙于篇幅，不在本文贅述，作者將有專文進行討論。

三、跨邊界生計研究凝練出的理論觀點

國內(nèi)外人類學界在呈現(xiàn)不同國家、地區(qū)跨邊界生計案例的同時，也力圖凝練跨邊界生計的理論，目前這些理論觀點主要包括：

其一，流動性是一種生計和能力?？邕吔缟嬓枰缭竭吘尘€，到異國他鄉(xiāng)去謀取生產(chǎn)資料，獲得經(jīng)濟回報和生存收入。流動為人們的生計創(chuàng)造選擇，流動是謀生策略，流動也是一種生計能力，與發(fā)展相關(guān)聯(lián)的流動具有不同凡響的含義和社會后果，跨邊界生計體現(xiàn)了邊界人的流動邏輯。詹妮弗·曼德爾(Jennifer L.Mandel)探討了在貝寧諾沃港的婦女創(chuàng)造可謀生策略中，流動顯現(xiàn)出重要性。作者根據(jù)1990年代末對500多位女性的調(diào)查和訪談證明了社會經(jīng)濟背景影響女性的流動能力，但她們能使用多種策略適應(yīng)流動。(74)Jennifer L.Mandel.Mobility matters:women’s livelihood strategies in Porto Novo,Benin[J].Gender,Place & Culture:A Journal of Feminist Geography,2004,(2).金成京(Sung Kyung Kim)探討了生活在中朝邊境的人們在平衡流動成本和收益獲得的前提下把越過邊界(邊境河)作為日常工作。(75)Sung Kyung Kim.“I am well-cooked food”:survival strategies of North Korean female border-crossers and possibilities for empowerment[J].Inter-Asia Cultural Studies,2014,(4).王云賢、日下恭子(Kyoko Kusakabe)等洞悉中國云南少數(shù)民族的流動生計，認為流動性和影響超越了國界，少數(shù)民族的生計在跨國的基礎(chǔ)上，與跨邊界的文化和貿(mào)易聯(lián)系起來。(76)Yunxian Wang,Kyoko Kusakabe,Ragnhild Lund,Smita Mishra Panda & Qun Zhao.Mobile livelihoods among ethnic minorities in China:Insights from Yunnan[J].Norsk Geografisk Tidsskrift-Norwegian Journal of Geography,2013,(4).流動性不僅跨越物理空間和邊界，還跨越政治、社會和文化邊界，包括國籍和民族身份、性別、世代和婚姻，顯然，流動性是一個社會過程。

其二，邊界的不對稱性和空間鄰近性為邊境特定經(jīng)濟的產(chǎn)生提供了可能。善于發(fā)現(xiàn)經(jīng)濟機會的邊界人以邊界為資源，利用邊界兩邊的不對稱性與空間的鄰近性，產(chǎn)生了人和貨幣在邊境線上的不斷流動。索恩(Christophe Sohn)根據(jù)邊界作為資源所扮演的角色來解構(gòu)跨境融合(cross-border integration)這個概念，他提出兩種模式來開發(fā)理論框架，第一種模式稱為“地緣經(jīng)濟”(geo-economic)，主要基于動員邊界作為一種不同的利益，其目的是通過非對稱的跨境互動產(chǎn)生價值。第二種模式稱為“地域項目”(territorial project)，它強調(diào)通過混合/創(chuàng)新過程或需要的地域和符號識別邊界，涉及邊界兩邊融合的邊界資源。(77)Christophe Sohn.Modelling Cross-Border Integration:The Role of Borders as a Resource[J].Geopolitics,2014,(3).溫迪·梅(Wendy Mee)研究了印尼桑巴斯婦女跨越馬來西亞砂勞越的跨邊界活動，她們靠近國際邊界，企圖將這一地點變成一種經(jīng)濟資產(chǎn)，希望在未來的跨界工作中產(chǎn)生新的婚姻和家庭。跨境工作的婦女利用邊境的生產(chǎn)力，創(chuàng)造性參與印尼女性勞動力流動的經(jīng)濟和社會轉(zhuǎn)型。(78)Wendy Mee.Beyond the Personal in Sambas,Indonesia[J].Critical Asian Studies,2014,(3).斯特金描述了中、泰、緬三國邊境村的村長，對邊界資源獲取控制的邊境實踐案例。作者認為村長們是新型小型邊境實體的負責人，控制本地邊境的資源獲取。(79)Janet C.Sturgeon.Border Practices,Boundaries,and the Control of Resource Access:A Case from China,Thailand and Burma[J].Development and Change,2004,(3).

其三，跨國社會網(wǎng)絡(luò)是決定人們是否流動的關(guān)鍵因素?？邕吔缟嬜畛踉谝欢ǔ潭壬鲜怯捎谶吘硟蓚?cè)有互為親屬的社會關(guān)系存在。人們的聯(lián)系網(wǎng)絡(luò)、信任可產(chǎn)生重要的經(jīng)濟和社會活動。(80)Sandra Ley,J.Eduardo Ibarra Olivo & Covadonga Meseguer.Family remittances and vigilantism in Mexico[J].Journal of Ethnic and Migration Studies,2021,(6).正如克爾克維特(Kerkvliet)所言，“為了獲得土地、勞動力、金錢和緊急援助而創(chuàng)建和維護網(wǎng)絡(luò)是人們?nèi)粘Ｉ畹囊淮蟛糠??！?81)Kerkvliet B.J.T.Everyday politics in peasant societies(and ours)[J].Journal of Peasant Studies,2009,(1).拉達·帕頓吉蒂(Lada Phadungkiati)和約翰·康奈爾(John Connell)探討泰老邊境小規(guī)模貿(mào)易，主要關(guān)注貿(mào)易商及其社交網(wǎng)絡(luò)，指出貿(mào)易商與其他商人、司機和政府官員等建立的跨國社交網(wǎng)絡(luò)是使小規(guī)模貿(mào)易得以持續(xù)取得成功的關(guān)鍵。這些網(wǎng)絡(luò)、信任、經(jīng)驗和熟悉使人們能夠更好地獲得信息和貿(mào)易優(yōu)惠，維持復雜的跨境生計。(82)Lada Phadungkiati & John Connell.Social Networks as Livelihood Strategies for Small-scale Traders on the Thai-Lao Border[J].Australian Geographer,2014,(3).邁克爾·艾倫伯格(Michael Eilenberg)和里德·沃德利(Reed L.Wadley)探討了伊班人利用跨境族裔關(guān)系到馬來西亞砂勞越州尋求更高報酬工作的跨境生計策略，詮釋民族在跨境勞動力移民中的社會經(jīng)濟意義。(83)Michael Eilenberg and Reed L.Wadley.Borderland livelihood strategies:The socio-economic significance of ethnicity in cross-border labour migration,West Kalimantan,Indonesia[J].Asia Pacific Viewpoint,2009,(1).金成京在其中朝邊境朝鮮婦女流動的研究中提出流動的決定通常考慮到朝鮮人的空間感知，親密的親戚網(wǎng)絡(luò)以及對語言、地方和人們感情的熟悉度。(84)Sung Kyung Kim.Mobile North Korean women and their places in the Sino-North Korea borderland[J].Asian Anthropology,2016,(2).張文勤以個人敘事的方式講述了移民緬甸的云南華人故事，其研究主題的內(nèi)容包括貿(mào)易和移民軌跡，涵蓋跨境走私、非法貿(mào)易、地下錢莊等。文中談到社會和經(jīng)濟生存如何維系取決于流動性、機緣和聯(lián)系，而這又體現(xiàn)在他們的人際關(guān)系能力、商業(yè)意識和商業(yè)能力、家庭族群和社交網(wǎng)絡(luò)等方面。作者闡述了云南少數(shù)民族與緬甸少數(shù)民族之間的持續(xù)聯(lián)系是如何引發(fā)許多人之間的商業(yè)合作的。(85)Wen-Chin Chang,Beyond Borders:Stories of Yunnanese Chinese Migrants of Burma[M].Ithaca and London:Cornell University Press,2014.

其四，邊界在國家注視之下成為日常政治。在微觀層面，邊界不是固定的實體，而是一個涉及持續(xù)商議的過程，沉浸在權(quán)力關(guān)系中。(86)Harms,Erik,S.Shafqat Hussain,Sasha Newell,Charles Piot,Louisa Schein,Sara Shneiderman,Terence Turner,and Juan Zhang.Remote and Edgy:New Takes on Old Anthropological Themes[J].Hau,2014,(1).邊境對合法流動保持開放的同時，對不受歡迎的流動可以足夠封閉，國家對人員和商品的跨境流動起著強大的決定性作用。(87)Laura Schoenberger and Sarah Turner.Negotiating Remote Borderland Access:Small-Scale Trade on the Vietnam-China Border[J].Development and Change,2008,(4).因此，政治邊界線對邊境地區(qū)生計的影響不容忽視。國家支持的開發(fā)項目也在以前所未有的規(guī)模和速度推動著邊境地區(qū)的生計變化，如正在修建的新高速鐵路線，公路升級，電信更新，包括廣泛的手機信號覆蓋和更靈活的技術(shù)實用性，也越來越增加了邊境地區(qū)時空壓縮的可能性。(88)Sarah Turner.Borderlands and border narratives:a longitudinal study of challenges and opportunities for local traders shaped by the Sino-Vietnamese border[J].Journal of Global History,2010，(5).特定國家政策和基礎(chǔ)設(shè)施投資增加了新的經(jīng)濟機會，鼓勵了跨邊界生計的發(fā)展。勞拉·舒伯格(Laura Schoenberger)和莎拉·特納在中越邊境發(fā)現(xiàn)，邊境準入由一系列復雜和多層面的社會和結(jié)構(gòu)要素來調(diào)節(jié)，這些組成部分不僅包括國家政策，還包括根深蒂固的民族社會關(guān)系和特定的地理變量，這些因素反過來又產(chǎn)生了不同的經(jīng)濟機會。有一系列并非顯而易見但卻重要的政策與非政策機制控制著邊境生計的準入及其帶來的經(jīng)濟利益。(89)Laura Schoenberger and Sarah Turner.Negotiating Remote Borderland Access:Small-Scale Trade on the Vietnam-China Border[J].Development and Change,2008,(4).邊境少數(shù)民族選擇務(wù)實地將邊界的各個方面融入他們的生計，對各種多樣化策略的機會成本和利益進行細致和有意識的計算。(90)Jean-Fran?ois Rousseau and Sarah Turner.Not at All Costs:Frontier Modernization Schemes and Ethnic Minority Livelihood Debates in the Sino-Vietnamese Borderlands[J].Verge:Studies in Global Asias,Frontiers(Spring 2018),(1).人們?yōu)楦纳苽€人和家庭生活集中精力于跨邊界的日常謀生實踐。

四、跨邊界生計研究議題可延展的討論

近年來，有關(guān)邊境人類學的研究日益受到國內(nèi)學術(shù)界的關(guān)注與討論，施琳《邊境人類學發(fā)凡——國際邊境研究理論范式與我國邊境民族志的新思考》(91)施琳.邊境人類學發(fā)凡——國際邊境研究理論范式與我國邊境民族志的新思考[J].廣西民族研究,2017,(2).、沈海梅《近二十年國際學術(shù)界跨邊界研究動態(tài)及其理論視點》(92)沈海梅.近二十年國際學術(shù)界跨邊界研究動態(tài)及其理論視點[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9，(9).，政治學領(lǐng)域方盛舉、劉華林《邊疆治理視角下的領(lǐng)土邊界及其倫理基礎(chǔ)》(93)方盛舉,劉華林.邊疆治理視角下的領(lǐng)土邊界及其倫理基礎(chǔ)[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1，(5).等多篇文章都圍繞邊界、跨邊界議題進行討論，說明這一議題對于構(gòu)建新學科方向或凝練邊疆研究內(nèi)涵都具有選題價值。從人類學日常生活理論視角出發(fā)，跨邊界生計研究議題無疑能極大豐富跨邊界社會研究的內(nèi)涵。其一，跨境貿(mào)易的討論建立在非正式貿(mào)易的基礎(chǔ)上，商貿(mào)貨物的樣態(tài)除了本文國際學者提及的水牛、酒、服裝、涼鞋、豆蔻等小商品，其實與民眾生活密切相關(guān)的大米、薏仁米、玉米等糧食、瓜果蔬菜等農(nóng)副產(chǎn)品，甚至如壓制后的臭膠之類的工業(yè)品都可以進行延展研究，在人類學看來，每一種物都有自己的生命史和社會生活意義。從商品過境方式和過境通道來看，本文涉及的行李箱/拉桿箱貿(mào)易過境形式，對于深港邊境奶粉、保健藥品過境是有特別含義的，凝固了內(nèi)地和香港民眾間曾經(jīng)具有的張力。筆者曾在河口中越邊境國境點看到香蕉等水果的過境則是依賴婦女頭頂肩扛、或用小推車來完成的，記錄的是女性邊界人的辛勞和堅韌，跨邊界生計對于女性的謀生意義。其二，中越、中老、中緬山水相連，跨境種植在當今仍充滿活力，藥材、花卉、茶葉、甘蔗、林木等高原特色農(nóng)業(yè)覆蓋的所有經(jīng)濟作物、新品種農(nóng)作物的跨境種植都值得在跨邊界生計的理論框架下開展研究討論。其三，隨著中國網(wǎng)絡(luò)直播銷售的成熟，阿里巴巴等大企業(yè)在邊境地區(qū)參與的電子商務(wù)扶貧鋪開，跨境電商等電子商務(wù)將成為跨境生計新業(yè)態(tài)，改變以往跨境勞務(wù)、跨境務(wù)工、跨境就業(yè)的根本內(nèi)涵。其四，跨境生計研究拓展，最具挑戰(zhàn)性的議題還是對探究邊境社會“第三空間”的社會、文化、政治、經(jīng)濟意義的拓展，跨境生計如何介入邊疆民族地區(qū)社會治理？正如方盛舉所討論的，“領(lǐng)土邊界倫理就是領(lǐng)土邊界設(shè)置和管理行為背后的道德根據(jù)，它為領(lǐng)土邊界的存在、位置、功能、沖突管理等安排提供正當性證成或正當性批判，它的目的是促使領(lǐng)土邊界的設(shè)置和管理對人類社會更美好的生活發(fā)揮最大正面價值”。(94)方盛舉,劉華林.邊疆治理視角下的領(lǐng)土邊界及其倫理基礎(chǔ)[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1，(5).

跨邊界生計是國際學界多年來研究的焦點，國內(nèi)外跨邊界生計研究的一系列個案形成了全貌性審視跨邊界生計的不同視角和分析框架。學界鮮有人提出跨邊界生計研究的整體思路，本文提煉和歸納跨邊界生計的概念和理論，總結(jié)其特征，試圖構(gòu)建跨邊界生計的總體性圖景?？邕吔缌鲃优c生計孕育出許多新議題，人與物的流動，跨境族群關(guān)系和網(wǎng)絡(luò)，跨境經(jīng)濟互動和社會互動等，都是邊境人類學研究的新趨向，也是區(qū)域國別研究中跨邊界、跨區(qū)域研究的核心內(nèi)容。一方面，跨邊界生計是邊界/邊境/邊疆研究的重要命題，構(gòu)成了跨邊界/邊界/邊境/邊疆研究的關(guān)鍵部分。國際人類學界的跨邊界生計研究，誕生了許多新的思路，可以有效地推進邊界研究。另一方面，跨邊界生計研究也是生計研究的新方向、新出路，同時也是詮釋生計研究的全新視角。全球邊境跨邊界生計的個案和民族志的多樣性支持了生計研究的再發(fā)展，發(fā)揮其新的生命力。值得注意的是，新冠疫情的爆發(fā)，正常流動受阻，使跨邊界生計及其研究面臨新的挑戰(zhàn)，也將關(guān)于跨邊界生計的理解和分析推到了新的高度。然而，正如王明珂所言，縱然在疫情之下，全球化依然勢不可擋。(95)王明珂.獵巫危機:對新冠肺炎的人文省思[J].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0,(3).

總之，跨邊界生計是全球化和流動性的產(chǎn)物，跨邊界生計的突出特點在于跨越邊界，利用邊界，靠邊吃邊，跨邊界生計的基礎(chǔ)是邊界兩側(cè)的不對稱性和空間鄰近性?？邕吔缟嬍且环N不同于人類以往傳統(tǒng)的生計，是需要跨越界線、利用邊界這個“第三空間”，整合各種資源形成的新生計策略，需要以更復雜和動態(tài)的方式來看待跨邊界生計。人、資本和貨物的跨邊界流動，引發(fā)人不斷思考。邊境是靈活的，恰如尤西·普萊恩(Jussi P.Laine)所言，“我們不僅需要研究邊界是什么，還需要研究它們作為政治和社會資源，是如何被感知、被理解、被體驗和被利用的”(96)Jussi P.Laine.當代全球化背景下的邊界和邊界景觀[J].吳寅姍，張麗屏，等，譯.地理科學進展,2017,(12).。跨邊界生計作為邊界人一種新的謀生方式，值得更加深入的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