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尼·紹瓦蓬代表作《魔鬼》中的文學典型分析

摘要：文學典型是時代文學的選擇，在社會矛盾和痛點中應運而生。《魔鬼》的男主人公乃賽就是個典型，他是社尼·紹瓦蓬筆下的“魔鬼”，代表著眾多正直、富有同情心、敢于向舊勢力提出挑戰(zhàn)和沖擊的叛逆者。作者通過描寫乃賽在激烈的思想沖突和實際斗爭中成長的過程，刻畫了一個生動、真實、豐滿、可信的人物形象，體現(xiàn)出作者對社會現(xiàn)實和人生的深刻把握。乃賽的故事反映著時代、觸動著心靈。

關鍵詞：魔鬼;社尼·紹瓦蓬;文學典型;人物形象

文學典型作為文學形象的高級形態(tài)之一，反映著時代最深刻的變化和社會最尖銳的矛盾?！赌Ч怼肥翘﹪骷液臀乃嚴碚摷疑缒帷そB瓦蓬的一部具有強烈反帝反封建色彩的泰國現(xiàn)代小說，是泰國當代文學深刻思想內(nèi)容和完美藝術形式結合的典范，其最大的成就是塑造了舊世界的叛逆者的生動形象。[1]故事通過講述出身貧苦的知識分子乃賽和出身豪門的閨秀叻差妮曲折而動人的愛情故事，熱情地謳歌了被封建制度衛(wèi)道士們視為“魔鬼”的人們。男主人公乃賽就是代表，他經(jīng)歷的故事正是時代下普通大眾經(jīng)歷的故事，他身上的特質也是社會現(xiàn)實中人們真實存在的性格品質，來自生活又高于生活，他是一個成功的文學典型。

一、生動豐滿的形象

文學作品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光彩奪目的人物形象。社尼·紹瓦蓬通過細致的素描將男主人公乃賽刻畫成了一個有血有肉的豐滿形象，其多彩的性格從側面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記憶。

首先乃賽是善良的。他出身于泰國東北的農(nóng)民家庭，機緣巧合下到曼谷上學并成為一名律師，但大城市的燈紅酒綠并沒有改變他的品格，他始終純潔而善良。當叻查妮的司機乃賁去藥店給妻子買治療瘧疾的藥，卻因錢沒帶夠而手足無措時，是乃賽毫不猶豫地幫乃賁支付了藥錢;當乃賽的老師摩訶莊希望他利用律師身份的便利幫助起訴還不上高利貸的東北農(nóng)民時，乃賽調查發(fā)現(xiàn)農(nóng)民難以按期償還貸款是由于生活困頓，善良和同情使乃賽拒絕了恩師的要求，他說“如果我這樣做的話，就等于起訴我的兄弟姐妹或者自己的父母?！盵2]這出乎意料的回復讓摩訶莊抨擊乃賽是個忘恩負義的魔鬼，但乃賽并未解釋，他認為這是埋藏在他血液之中和心靈深處的想法;當乃賽所代理的銀行讓他用法律手段驅趕平民房客時，他再一次選擇了拒絕并提出辭職，他始終深刻同情著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勞苦大眾，不愿自己的行為讓平民本就一貧如洗、無力支撐的肩上再加上一副沉重的擔子;最后，當家鄉(xiāng)農(nóng)民想要乃賽幫助他們奪回失去的土地時，乃賽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并且不索取任何報酬。真善的本性還推動著乃賽對真理和正義的追求，乃賽曾多次重申律師的職責是為了維護人類的公道和合法的權力，他不愿為了人情、利益去打破自己堅持的準則。當他人企圖用金錢收買乃賽時，乃賽嚴詞拒絕了，他說正義感是律師需要的另一個重要的品質，不應該以任何理由被打折扣。文學典型必須具有貫穿其全部活動的，統(tǒng)攝其整個生命的“總特征”，[3]而真善就是乃賽貫穿生命的特征，他的真善吸引了女主人公叻查妮，也吸引了數(shù)千讀者。

其次乃賽是勇敢的。面對恩師摩訶莊的要求，乃賽敢于拒絕。摩訶莊是乃賽做廟童時的師傅，也是帶他到曼谷學習的恩人，他從不否認老師對他的培養(yǎng)，也愿意回報，但他認為公與私要劃分明確。以乃賽的智慧，他知道拒絕意味著會被看作是白眼狼，會傷害師傅與他的感情，但他仍舊無畏地選擇了拒絕，寧愿背負忘恩負義的罵名也要保持內(nèi)心的真善;面對叻查妮父親的盤問，乃賽敢于辯駁。同這位封建老貴族的初次交談，乃賽毫無阿諛奉承之意，金錢和地位都沒有讓乃賽失去辯駁的勇氣，他勇敢地挑明了封建貴族的頭銜在新時代將不再吃香的事實，反諷了封建貴族的不識時務;面對邪惡勢力的阻撓，乃賽敢于斗爭。從乃賽答應幫鄉(xiāng)親們捍衛(wèi)土地所有權開始，他就選擇了一條艱難而泥濘的道路。這個過程中，乃賽經(jīng)歷了叢林里獵槍的暗殺，也經(jīng)歷了村社中謠言的中傷，但這些都沒有讓他停止調查的腳步，他毫不畏懼地選擇了繼續(xù)戰(zhàn)斗，展現(xiàn)了他身上堅定的反抗精神和面對威脅毫不妥協(xié)的氣概;面對封建勢力的冷嘲熱諷，乃賽敢于抨擊和挑戰(zhàn)。當叻查妮的父親在家族聚會上對乃賽進行人格羞辱時，乃賽沒有落荒而逃，他直接抨擊了“烏鴉總歸是烏鴉，鳳凰永遠是鳳凰”的說法。乃賽說：“所謂高低貴賤，是人們所賦予的一種看法和稱呼，它不是永恒的東西，它將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地發(fā)生轉變?！薄耙磺信f的東西都將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消亡，你們是無法阻止這種變化的。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切舊的東西就會慢慢地被送進博物館去。”“時代決定我成為專門對那些生活在舊時代里、滿腦子舊思想的人進行嘲弄和嚇唬的魔鬼……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止時間愈來愈多的創(chuàng)造魔鬼?！蹦速惖姆磽羰菍εf階級聲討的檄文、死亡的宣判、送葬的進行曲！[4]乃賽的性格也在這場“鴻門宴”中得到了升華，人物形象更加立體，一位敢于向封建制度發(fā)起沖擊的勇士仿佛就在眼前。

當然乃賽也是局限的、無奈的。一個沒有缺點的典型是不真實的，世上沒有純粹的壞蛋，也沒有超絕的英雄。乃賽的局限和無奈主要體現(xiàn)在兩件事上：第一是乃賽兩次拒絕接手打擊平民的案件，他認為法律不應該成為傷害無辜人的工具，于是他拒絕參加并且還辭了職。但是他的做法也不免顯得懦弱無能，就像叻查妮對他說的那樣“事實上你沒有解決任何問題不是嗎？因為你說你不愿意給那些人增加痛苦，但是你不去干，總是會有別的律師來代替你做的，你不過是同情他們，并且僅僅是你自己沒有去做你認為不應該做的事而已?！蹦速惖男袆硬]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這是他的一種逃避，畢竟他沒有改變?nèi)魏稳?。體現(xiàn)局限和無奈的第二件事，是當家鄉(xiāng)村民找乃賽尋求法律幫助時，乃賽對法律本身的無措。他說：“法律上的公道，它不能超越法律本身寫在紙上的各種原則和范圍，因為法律上的公道也許并不就是社會上的公道?！蹦速惽宄刂?，在當時泰國的社會背景下，法律要做到絕對的公平公正是不可能的，法律上的斗爭不能夠改變社會現(xiàn)狀，頂多是給勞苦大眾一個喘息的機會。但究竟什么樣的斗爭能夠改變社會呢？乃賽是迷茫的。綜上可見，作者社尼·紹瓦蓬是以真實嚴肅的態(tài)度進行典型人物塑造的，乃賽的性格特點不是單一的，正是這些不完美的性格特征讓乃賽的形象更加生動、豐富和飽滿。

典型性格在典型環(huán)境中形成，成熟的人物形象也根植于深厚的生活土壤。《魔鬼》的故事發(fā)生在經(jīng)歷過二戰(zhàn)磨難的、封建舊制度和新時代知識雜糅的大環(huán)境下，乃賽的特質也是在這樣的典型環(huán)境中得以成型和發(fā)展。乃賽內(nèi)心的真善與勇敢既受到泰國社會中根深蒂固的佛教世界觀的影響，又受到乃賽生長環(huán)境中村民樸實、互幫互助的行為影響。乃賽的理性，甚至是無奈，也與典型環(huán)境密切相關：時代發(fā)展的新思想、新知識讓乃賽能夠更加理性地看待社會，但是平民身份也限制著乃賽的思想發(fā)展，他難免會局限和妥協(xié)。社尼·紹瓦蓬筆下的乃賽可謂是一個成功的文學典型，他有血有肉就如同讀者身邊真實存在的人，讀者能通過乃賽的故事找尋自己相似的經(jīng)歷或是相似的優(yōu)缺點，讀書的過程就像回味自己的生活經(jīng)歷一樣。

二、深刻的思想內(nèi)涵

文學典型的魅力不僅源于色彩斑斕的性格側面，更源于所顯示出的靈魂深度。乃賽的人物形象集合了社尼·紹瓦蓬對社會現(xiàn)實冷峻的觀察和深刻批判，他的故事反映了社會所存在的問題和深層次的矛盾。通過乃賽這個典型的新思想知識分子形象，可以了解作者想要表達的思想情感。

首先，乃賽身上表現(xiàn)出了強烈的反封建意識和革命斗爭精神。反封建思想可以說是《魔鬼》一書的主題，乃賽的一舉一動也都在踐行著反封建。無論是昔日恩師的官司，銀行急需趕走房客的案子還是大地主偽造地契證明書的案子，乃賽都堅持按照“客觀實際才是衡量是非的唯一標準”來處理。面對封建舊制下的人情關系、金錢誘惑和階級暗殺，乃賽勇敢地遵循本心，維護了新一代知識青年心中的正義感，與封建剝削進行著艱苦的搏斗。在愛情上，根深蒂固的舊制禮法——門當戶對的愛情觀也遭到?jīng)_擊，乃賽和叻查妮跨越了階級的限制和束縛，最終勇敢地走到了一起;而鴻門宴上乃賽對叻查妮父親的羞辱進行了勢如破竹的反擊，更是將全書的反封建思想推向了高潮。乃賽以他對現(xiàn)實社會的清晰認識，揭露了舊的制度終將被歷史拋棄、螳臂難以擋車的客觀發(fā)展規(guī)律。他在宴會上的發(fā)言，是對封建制度血淋淋的宣判！

其次，乃賽身上還展現(xiàn)出了作者對真善的無限追求。真善是乃賽身上最本質、最純粹的特點，自始至終他都在展現(xiàn)著自己的同情心。盡管叻查妮曾犀利地指出，同情心解決不了問題，但是叻查妮也對乃賽的同情心做出了一番安慰。她說“同情心在今天也像是海里撈針一樣難找，如果我們每個人都有同情心，僅僅是那么一點，那么我們這個世界也將會比今天令人留戀和幸福得多?！辈坏貌徽f，叻查妮安慰的不僅是乃賽，更是作者社尼·紹瓦蓬。作者認為，在當前的社會形式下，普通大眾或許很難找到途經(jīng)去推翻剝削和壓迫，但是在佛教的道德原則下，每個人都可以堅持對真善的追求，多一點同情，社會就少一點痛苦。就像乃賽，盡管他是局限妥協(xié)的，但是他的真善依舊奉獻了一分美好。乃賽就是作者對真善追求的寫照。

乃賽的故事讓讀者了解到當時社會的矛盾，也深刻地感受到作者表達的思想感情。除此以外，乃賽這個典型也寄托著作者的審美理想。作者希望有更多乃賽的出現(xiàn)，他們出身平民卻自強不息，他們身處難世卻立身為正?！赌Ч怼芬粫?，人格中的高尚和卑下、善良與丑惡、勇敢與怯懦都有著激烈的斗爭，通過對乃賽高尚、善良、勇敢的肯定，使讀者在典型人物的感性和交流中受到震動、感奮，求善向上，得到心靈的凈化和思想的升華?？梢哉f乃賽既是一個榜樣，也是一個呼吁，是故事里塑造的正面人物形象，也是社尼·紹瓦蓬對這類人物的向往和追求。

綜上所述，《魔鬼》深刻的思想意義和完美的藝術特色在乃賽這個典型人物上都有所體現(xiàn)。中世紀和現(xiàn)代泰國文學中，描寫文明和社會沖突的主題表現(xiàn)都不明顯，《魔鬼》卻沖破了這樣的限制，以乃賽為代表的具有新思想的青年知識分子正上演著一幕幕反抗斗爭的戲碼。對于舊世界，乃賽是一個“魔鬼”，對于新社會，乃賽是一個“催生婆”。他身上不但有著大無畏的斗爭精神，還閃爍著理想的光輝。乃賽這個文學典型是有時代意義的，因而是不朽的。

作者簡介：劉琦（1993—），女，漢族，云南昆明人，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亞非語言文學。

參考文獻：

〔1〕欒文華.泰國現(xiàn)代文學史[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

〔2〕（泰）社尼·紹瓦蓬.魔鬼[M].陳健民，郭宣穎譯.北京：外國文學出版，1979.

〔3〕童慶炳.文學理論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5.

〔4〕李健.泰國作家社尼·紹瓦蓬及其代表作《魔鬼》[J].教學研究，1983（03）：70-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