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鵬飛 整理

（清華大學(xué)藝術(shù)博物館 北京 100084）

一、《黎峨1 黎峨是過去興義別稱。日記》基本背景

興義筆山書院初創(chuàng)于清乾隆四十九年（1784）2毛建軍：《筆山書院簡志》，《興義民族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bào)》2019年第五期，第56～60頁。，此后二百年間，幾經(jīng)興廢，至清光緒十五年（1889），邑紳劉官禮（1840—1910）會同趙天如、林子亨等人，籌資購地重建，并延聘名師，購置圖書。書院設(shè)山長一人，高薪禮聘名師充任；齋長二人，由院中廩生中輪流選任。

光緒十六年（1890），西南學(xué)者雷廷珍（1852—1902）出任山長達(dá)三年，其間苦心經(jīng)營，廣置典籍，尤重讀經(jīng)和文字音韻訓(xùn)詁的訓(xùn)練。光緒二十八年（1902），雷廷珍應(yīng)湖廣總督張之洞之邀，赴鄂執(zhí)掌武漢兩湖書院，不幸于途中病故。同年二月，年方二十六歲的姚華（1876—1930）出任山長。本冊《黎峨日記》殘本，始于壬寅二月初八姚華自貴筑啟程，訖于三月二十三日，其間缺失二月十五日至二十三日這九天內(nèi)容，共記錄了三十五天。

姚茫父《黎峨日記》殘本復(fù)印件書影

二、《黎峩日記》殘本整理

壬寅

二月初八日，自貴筑之興義縣筆山書院之聘，道宿清鎮(zhèn)。

同伴熊承之1熊承之即熊范輿（1878—1920），字承之，一字繼先，號鐵崖，也作鐵巖。貴州貴陽人，光緒三十年（1904）進(jìn)士。君承之就筆山西學(xué)講席及其弟桂笙2“桂笙”后文也用“桂生”，即熊述之（1884—1926），熊承之胞弟。1907年娶姚華之妹，遂結(jié)為姻親。、黎君曜軒3“黎君曜軒”即后文之“黎耀先”。。

自九下鐘啟行，至六下鐘到清邑，清鎮(zhèn)舊名威清，自省西北行，郭曰威清門，蓋門向威清，故名。今縣易名清鎮(zhèn)，而威清門亦多訛為威西門矣。是日出大西門，及頭橋合威清門大路。過薇園，園主姓王氏，書農(nóng)、劍秋4王書農(nóng)，應(yīng)作王蔬農(nóng)（1864—1936），名敬彝，貴州貴陽人，優(yōu)廩生。昆仲奉其尊人縉珊先生之別墅也。園在十五里屯路側(cè)數(shù)十步，高墻周繚，屋宇鱗疊，門外亭立，高斗雙桅，舊名葵園，薇園其易名也。園額字大如斗，后有記，為予手書。初擬造園，主人不在，遂行。

是日晴，大風(fēng)。

初九日，宿安平。

安平舊名平壩，路坦易少山，行者便焉，名固無虛也。

六下鐘行，五下鐘宿。是日晴，大風(fēng)。

作《曉行》詩二首，《輿子談劉漢興亡有感》一首，《安平道中》一首，《欹碑》一首，《五馬坡》一首，《石瓦》一首。

縣廣文喻竹卿同年、朱云麓焯5朱焯（1867—1930），字云麓，亦號蕓閭。貴州安平人。光緒辛丑科（1901）舉人。及瑞卿堂弟捷三開元來訪。

初十，宿安順。

安順舊名普里，城郭開朗，相傳貴州初建省會即擬于此。路平易如安平。六下鐘行，六下鐘宿。是日路長，仍晴大風(fēng)。初抵旅邸，黃祺生來訪并約至渠處晚餐。

作《安平曉發(fā)》詩一首。至祺生處，晤渠中表汪。

是日安順趕場，諸苗輳集。夜與祺生談，祺生出示乃兄幹夫《跳花圖》。

十一日，停住安順。

贈黃祺生雙鉤集黃字七言聯(lián)云“云槃古岳隨蕭灑，松蕩清溪寄精神”，可以見其為人矣。至祺生處早餐，晤渠中表彭潤生、王海帆6王海帆，名學(xué)淵，貴州安平人，光緒丁酉科（1897）撥貢。，海帆余同年也，名學(xué)淵。潤生以賃寓為生。由祺生處回，至海帆處一敘。到寓后，移寓潤生處，并擾晚餐。到祺生處，渠引訪渠師陳鳴歧7陳鳳儀（？—1923），字鳴岐。安順普定人。同年，鳴歧名鳳儀，渠弟藻騫鳳崗，予同年也。藻騫已至永寧署中教讀，未晤。順訪同年余漸逵8余漸逵，亦作余漸奎，名鴻恩，貴州郎岱人。光緒丁酉科（1897）附生。鴻恩，漸奎以制鐵器為業(yè)，貴州剪子以安順為佳，而安順以余氏為著，凡剪為漸逵所自造，人無不爭購也。漸逵人古拙，一見即返，未敘。既海帆至寓回訪，鳴歧亦至。鳴歧引至內(nèi)兄羅燦五占奎1羅燦五（1849—1920），字占奎，貴州安順普定人，姚華妻兄。處，燦五適外出，晤其公子半山、黔山。旋即至府城隍廟一覽，道晤朱新亭千戎，渠與鳴歧識，約其賞花。因至圓通寺觀大佛。佛銅像高七八尺，立此丈許，金剛怒目，菩薩低眉，古幽極矣。寺朽敗，不堪久住。出寺，轉(zhuǎn)至朱氏園林小憩，碧桃滿樹，牡丹已花，桃梨燦然，明艷晤目。盆景、魚兒、牡丹纖秀動人，金泉系葫蘆亦新巧。主人又指其移花接木手植各處，蕭閑自適，歲入數(shù)十千，既可自娛，亦可自食。流連久之，茶罷辭出。至任仲香文燦2任文燦，名仲香，生卒不詳，貴州安順人。同年處，承之戚也。少坐，復(fù)入園林，深池雜樹，亦有野景，而花木枯瘦，不及朱氏遠(yuǎn)甚。沿徑栽玫瑰，惜未開放。園有石筵石杌，圍坐片時，仲香留晚餐，而潤生處命人來催，因先至彭處飯。未竟，羅燦五來訪，渠新偶悼亡傷逝，不及從前興致。燦坐多時始去，先是承之由彭處飯畢，仍赴仲香約。燦五去，仲香又來催，遂同往夜飯，醉歸。知燦五留明日宴，逕至燦五處辭。返寓，洪善祈已有饋，來談時許。先是予送善祈雙鉤橫幅臨山谷海岳書，故洪來報(bào)。既去，而燦五公子樸山3樸山即羅國本，字璞山，羅燦五長子，姚華內(nèi)侄。、半山4半山即羅則逖，字半山，羅燦五次子，姚華內(nèi)侄。亦有饋來，略坐去。夜已三鼓中后復(fù)深，加以鎮(zhèn)日應(yīng)酬，倦極就枕，熟甚，忘撿眼鏡，遂壓損。是夜，桂生夢魘駭人，別見《習(xí)安旅夢記》。是日晴。

十二日，宿鎮(zhèn)寧。

九下鐘行，四下鐘宿。宿之前夕，鎮(zhèn)寧火，被災(zāi)者二十馀家。是日晴，路平。出鎮(zhèn)十馀里到黃果樹即分路，一面走云南。

黃果樹路轉(zhuǎn)，見瀑布長三四十丈，直噴而下傾，白如懸練，甚可觀也。

十三日，宿關(guān)嶺。關(guān)嶺即關(guān)索嶺，予丁酉射策以為索即率之假音，率即帥之通字，不必為關(guān)侯子也。世俗附會，逕以為關(guān)侯矣。

六下半鐘行，五下鐘宿。是日山行，過坡曰雞拱背、曰大坡頂，具未甚高，略各數(shù)百級。由大坡頂而下，過八角橋，窳下百步，蓋大坡頂來路迤邐而上者，亙數(shù)十里，故覺稍易，下則陡下，由橋上望兩邊，山高欲摩天，長則不可計(jì)數(shù)。過橋上山即關(guān)嶺，千馀級，有廟，中祀關(guān)帝，有井二，一曰刀靶，一曰馬跑。廟經(jīng)火毀未修，馬跑井水不深，僅斗許，有額曰馬跑古跡，字甚遒勁，左有詩，字泐不可辨，右有題字亦泐。

十四日，宿暮役司。

“聞希陶”至以下，到壩時補(bǔ)記。六下鐘起，四下鐘宿。是日晴。地住巡檢署，略有城居，民亦多逆旅。主人庠中人，而實(shí)天主教中人也，聞希陶5希陶即劉顯治（1877—1923），字希陶，后更字如唐，貴州興義人，劉顯世胞弟。清光緒二十三年（1897）舉優(yōu)貢，被選進(jìn)貴州學(xué)古書院。述其心境開通。予止宿其家，見其人亦甚謙遜，頗……

（以下缺十五日至二十三日）

幸甚幸甚。

瑞卿時主教普安。夜間呂小仙6呂小仙（1874—1920），名聲文，字小仙，也作筱仙、曉仙，貴州興義人。優(yōu)貢生，能文、善書法，有干才。來談，午間魏磐震來談，劉統(tǒng)老7劉統(tǒng)老即劉統(tǒng)之（1840—1910），即劉官禮，字統(tǒng)之，貴州興義人。劉顯世、劉顯治之父。送禮來，二雞一肘。是日陰，夜有雨。

二十四日

七下鐘起，蔣靖侯1蔣靖侯（1855—1940），當(dāng)作晉侯，名體覲，貴州興義人。光緒乙酉（1885）拔貢，以教學(xué)為生。來拜，談片時去。飯后羅言箴來回拜，未會。夜間黎耀先來坐，為劉瑞歧、高良卿作書畫各一箑，寫張仲清信，仲清時教授南籠，未發(fā)；寫與楊銘修2楊德懋（1872—1959），字銘修，貴州貴陽人。信，未發(fā)。是日陰，夜看《金石索》3《金石索》是清代金石學(xué)著作，一部綜合性古器物圖譜。南通馮云鵬晏海、云鷯集軒昆仲同輯，書成于嘉慶末。。

二十五日

八下鐘起，飯后如唐來坐，商訂《章程》逾時去。黎耀先來坐片刻去。發(fā)“吉號”家信并附一紙，均谷、銘修、衡甫信均發(fā)。為院生高良卿寫小篆一紙，臨《嶧山碑》。夜看《梁簡文集》，午看挹翠山房《儒林瑣記》《暝庵雜識》。是日陰，微有日光。

二十六日

八下鐘起，為高良卿臨《嶧山碑》一紙，飯后齋長龔樹琪來談逾時去。院生高良卿、陳玉波來受業(yè)，二人因院中開課、送學(xué)、甄別均未有期，急于自 ，先來受業(yè)并以科舉文為意也。二生具贄，儀隆意懇，受之。抄《漢魏百三家集》題詞并目錄《賈長沙》《司馬文園》《董繆西》。

是日晴。

二十七日

七下半鐘起，為高良卿臨《嶧山碑》一紙，與承之商訂高、陳二生課程，抄《漢魏百三家集》題詞并目《東方大中》《褚先生》《王諫議》《劉中壘》《楊侍郎》并考楊侍郎生卒。飯后高、陳二生來坐，談至七下過鐘去，所與談有可錄者并記之。

文字中有算理，如一再著一為二，即算法之加法也；二加一為三，即加法以一加二也；又三者，一之三數(shù)也，又為乘法之一三如三；四，古文二二，即兩二字疊起，即算法之乘法二二如四也；數(shù)至九極，至十，算則仍為一而進(jìn)，字則一而豎之，以“丨”以為記，如大元數(shù)之號式。然承之云數(shù)至百至千，文莫不有一，皆此意。承之又據(jù)廣均萬一作萬以為如百千之等，亦有一為記。予謂數(shù)至千以上，皆無本數(shù)定字，億兆京垓，何嘗為數(shù)之定字？萬本蟲名，而文假為數(shù)耳。

又與論《荀子》及漢宋諸儒大致。黎耀先來坐，九下半鐘去。午后與承之商畫筆山書院圖。是日晴。是夜夢某孺人之柩來歸，云是家君于某處所娶簉室，有弟數(shù)人，云長弟奉命北征，所語尚可記。派為文學(xué)，具有家譜，云姚氏原籍四川，馀字多不復(fù)記憶。

二十八日

七下半鐘起，為高良卿臨長安本《徐鉉臨李斯嶧山碑》一紙。自二十五臨起，至是日共四紙臨竟。飯后為高良卿作聯(lián)云：“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卑显疲骸按髢盒涸圃疲[正平語也，夙愛之，苦無其偶。后得沈去矜語，制為此聯(lián)，惜二李疊字，對猶少差，亦憾事也?！眲⑾Ｌ諄碜?，日宴始去。邑人段續(xù)宗詩裁來受業(yè)。應(yīng)李星爺之柬至縣署晚餐，同坐者承之、劉統(tǒng)之年伯、王著臣4王垂書（1864—？），字炳文，號著臣，云南建水人，卒年不詳。同年，王名垂書，云南人，拔貢同年，以朝考一等來官貴州知縣?，F(xiàn)幫辦黃草壩厘金羅元琛廣文、沈鴻荃少尹。六下鐘去，九下鐘回來，到縣署先拜王著臣、路大令名道南，總辦厘金，是日陰而天熱。

二十九日

七下鐘起，至呂小仙處坐，并擾渠早餐，飯后回。劉瑞歧來坐，渠送切面，因約呂小仙、黎耀先來晚飯。陳玉波、高良卿來，呈札記，高少靈活，而陳少拘滯，觀其所記，高已知推致矣。是日晴熱。王一臣來坐，路、王均來回拜。

三月初一日

五下鐘起，與承之出院數(shù)十步觀日出?；卦撼谛闵椒俊陡∠嬖L學(xué)集》本《湘綺樓集》六頁。小仙來早餐，希陶未來，蓋統(tǒng)之年伯是日至郡啟行，希陶送行不暇也。是日靖邊營三哨兵勇俱送，軍容雖不十分嚴(yán)肅，而明壯有規(guī)模，亦可觀也。飯后小仙去，仍抄《湘綺樓詩》竟，補(bǔ)改途中《安平晚發(fā)》詩。希陶來晚膳，如淵1如淵即劉顯潛（1865—1938），字如淵，號井陸，貴州興義縣人，劉官禮侄。亦至，頃小仙至。飯畢至雙苞井乘涼，井離院數(shù)十步，如淵先回，回院已上燈矣。小仙去，如唐查宿。如唐即希陶也，以后即當(dāng)畫一。夜與如唐談學(xué)，如唐復(fù)談雷先生病沒形狀。一下鐘寢。是日晴，大風(fēng)，熱。

初二日

八下鐘起，如唐留早飯，飯畢段詩裁來坐，夜睡不足，精神疲倦，因略小盹。如唐擬一驅(qū)風(fēng)方，屬常服。為劉鏡波作畫箑，如唐辭去，廚人官小元來，看張氏澍《蜀典》，抄楊子云數(shù)事?lián)妒竦洹贰Ｊ侨涨?，大風(fēng)，悶熱。段詩裁午后來坐。

初三日

七下半鐘起，抄楊子云數(shù)事?lián)妒竦洹?。為呂少甫書箑，看楊子云《法言》“學(xué)行一”至“問神五”。易捐益至，沈少尹鴻荃來訪。晚飯后出院，野望見耕人耙田，為灑秧地也。段詩裁來坐，呈札記，黎耀先來坐，言李心齋撤省，邑紳將稟留住。二人少坐同去。是日擬《學(xué)約》，未幾，為桂生閱《日記》，并改《札記》“器”字一條，錄此：

器，《說文》皿也，象器之口，犬所以守之，會意。按，許說不明，就其意求之，蓋以口象器，為多口，象多器，備物致用之義。犬能守，僅取守意，不必黏犬說，古鐘鼎彝器銘文多曰“子孫永寶用享”，或曰“寶用”，保守連語，保守亦即寶用意，器從犬義，蓋如此。

是日陰冷。

初四日

七下鐘起，看地圖及李氏沿革圖。飯后為劉如淵書篆章三，為劉鏡波書篆章一，看《陳后主集》，少盹片刻。作《筆山書院圖》未竟，飯后黎耀先來略坐，遇雨即去。夜看《法言》“問神五”“書序”起至“先知”九篇末止。與承之圍棋。是日陰雨，冷。

初五日

五下半鐘起，黎耀先來催寫家信，發(fā)第二號家信交耀先去。飯后擬《書院學(xué)約》“辨業(yè)”“明禮”二條成，略寫清稿未竟。四下鐘至川主宮晚餐，劉如淵之約也。八下鐘回院，黎耀先略坐去。與承之圍棋，寫《學(xué)約》二條竟。是日陰冷雨。

初六日

七下半鐘起，看《吾學(xué)錄》，呂少仙、劉如淵、如唐、呂梧笙均來談。飯后略坐，齋長備早面，約赴席，二呂、二劉、林、蔣齋長陪。席后回院，看《吾學(xué)錄》，少盹。李心翁來，送學(xué)謁圣，略坐。李心翁及諸客皆去，如唐、小仙留坐，如唐先去，小仙飯后去。夜王文選1王文選即王伯群（1885—1944），名文選，又名正章、蔭泰，字伯群，貴州興義人，劉顯世外甥，生母為劉官禮長女劉顯屏。正章來坐即王一臣之子、劉如唐之甥，至夜深去。是日陰，微雨。

初七日

七下半鐘起，改《學(xué)約》，劃限并寫清稿，飯后閱劉文旌、高良忠、陳鏡泉《日記》，先是劉文旌、段續(xù)宗來坐，片刻去。閱《札記》，后呂理廷聲煌、問濱聲渭，小仙之兄來坐，理廷之子傳曾箴來見，片刻去。有《二程全書》，隨意涉獵，抄《程明道象》，戲詩一首。偶至船房，到王文選舍中一坐，飯時大雨，有虹霽。寫桂伯助2桂伯助即桂百鑄（1878—1968），名詩成，字百鑄，又作伯助，貴州貴陽人。信未發(fā)。大雷雨，有雹，復(fù)看《吾學(xué)錄》。是日晴雨、虹霽、雷霆、風(fēng)雹兼作。

初八日

七下鐘起，寫家信未完，飯后與承之商改《學(xué)約》。劉式玉鏡波來訪，劉安徽人，現(xiàn)當(dāng)靖邊營冊賬，片時去。呂梧生來坐讬帶云南桂伯鑄信，留晚飯，六下鐘去。黎耀先來坐，八下鐘去，高良卿、陳玉波、王正章來談，九下鐘去。是日晴，夜月忽雨，雨光有星月，步月口占云：“田子殷殷仰太空，有云無雨月朦朧。道人底事蕭閑甚，欲抹天光畫星龍。”時望雨甚故云。

初九日

七下鐘起，劉如唐來談，留飯，飯后去。甄別院生，一下鐘點(diǎn)名，四下鐘蓋戳，后回院午飯。題二，一策問，一論，論系秦始皇帝焚書，策為承之出。午飯后大風(fēng)雨，雷電交作，夜復(fù)明月，步月至外院，池堂略坐，院生呂伯尊傳箴、王正章、高良卿來坐。讀《稼軒集》，步月時作詩一首，詩錄《詩存》中。

初十日

七下半鐘起，飯后閱卷，院生郭潤生光澤來見，林紹堯世欽、呂伯箴、段思裁來坐。院生劉瑞歧來坐。夜高、陳、劉、段、呂五生來坐。

是日忽晴忽雨，大風(fēng)雷，夜有月。校文甚苦，卷中有用典多錯，或晦暗不知所云，推測其用心，刪改其文理，比自作尤為艱辛也。王生文選論甚好，為之大改，遂成佳作。

十一日

八下半鐘起，校文，飯。次第高下，取正調(diào)文生二名：吳爵一、蔣正銑；備調(diào)一名：陶鴻模；正調(diào)文童生六名：郭光澤、劉文旌、高良忠、李培先、張順親、段世銘；備調(diào)生十二名：王文選、林世欽、張鹽梅、謝登先、劉開桐、魏大猷、陳鏡泉、夏先錫、呂傳箴、謝洪魁、段續(xù)宗、朱光華3均為姚華掌筆山書院時的學(xué)生。。一下鐘發(fā)榜，困甚，少盹起，晚飯，飯后至呂小仙處一坐，不遇。至劉鏡波處坐，晤呂少甫。八下鐘回。是夜月明甚，回院與承之坐井玩月，作詩二首詩錄《詩存》中。與承之圍棋，復(fù)出庭中玩月，欲復(fù)寢。是日夜不成寐，略交睫，輒驚覺。是日晴。

十二日

八下半鐘起，飯后為陳玉波臨《泰山刻石》一通二百三十七字；鉤臨山谷字集聯(lián)十四字聯(lián)云“神岳蕩灑溪水1此上聯(lián)疑為“神岳蕩灑清溪水”，漏書一“清”字。，古松槃臥碧云根。”與承之商訂院中課程及分程書目表。楊玉峰2楊兆麒，號玉峰，湖南桃源人。同治十二年（1873）任安順通判，光緒十一年（1885）任平越直隸州知州。太尊來拜未會楊名兆麒，前平越直越州知3“前平越直越州知”當(dāng)是“前平越直隸州知州”之誤。。與承之縱談編各種書，欲以俗事演經(jīng)義，使婦孺皆知，而又不背于道。并言藏書欲得一公處，凡有所積，可公同好。予意欲于城外買地，略構(gòu)數(shù)椽為家祠，即作藏書，權(quán)可自主，易于成事，且家不可以無祠，予氏族甚寡，然不可不從此作起點(diǎn)也。祠正室長三間，兩廊各一間，四周繚以土墻，井中土上略加石成徑得矣，計(jì)費(fèi)少亦需四百金不能即到，亦需先以數(shù)十金買地。飯后寫課程書目表，看《古文雅正》，高良卿、陳玉波來坐，與承之圍棋，予棋不敵承，每布子輒為所斷，蓋未有勝者，今日尤負(fù)至七十子云。是日陰雨，晚霽，夜有月色。

十三日

七下半鐘起，看《淵鑒匯函》4《淵鑒匯函》應(yīng)指清初官修大型類書《淵鑒類函》，康熙年間由張英、王士禛、王掞等編撰，共四十五個部類，計(jì)四百五十卷，以《唐類函》為底本廣采諸多類書集成此書。，飯后寫家信。為呂小仙作水畫題詩一首：“東風(fēng)著碧痕，吹上湖山石。美人卷簾看，獨(dú)坐春陰夕?！庇诸}水畫云：“曾憶兒時作水畫，持向長者求其名。長者舌強(qiáng)不能舉，嗤予小子真憨生。今予既壯仍復(fù)爾，無乃荒嬉狂恣情。寧知此亦古世法，今茲考據(jù)得詳明。昔有山人范陽氏，掘地灑墨態(tài)縱橫。三日拓絹忽舉出，松石竹木紛崢嶸?！队详栯s俎》豈欺我，陳法歷歷開心靈。皖江劉子能火畫，我亦水畫相角爭。呂九不惜費(fèi)紙本，供我拓染為經(jīng)營。得紙持杯疾呼水，一拓再拓忽焉成。此紙形狀尤殊絕，云煙空蒙烘山城。忽如長安被塵霧，人寰下望空冥冥。又如樓臺匝煙雨，吼起南朝春江聲。此地或者即蓬甕，約略鄉(xiāng)山飛心旌?；ど衩畋緹o物，何必拘墟加丹青。拓已鰓鰓頗自喜，易簡理得窺天精。熊四熊六兩不許，相與此言彈[轟]砰訇5“相與此言彈[轟]砰訇”句疑有衍文，王伯群刊本《弗堂類稿》“詩庚·藜峨小草”收此詩，此句作“相與譏彈轟砰石訇”。。子云嘲難一時作，哀予無能以詩鳴。走毫奮腕為長句，回仙寧復(fù)加譏評。仙乎仙乎吾語汝，汝當(dāng)為予一衡平?！?/p>

為呂小仙作《水村圖》，飯后與承之圍棋，黎耀先來坐。是日晴，夜有月。

十四日

七下半鐘起，飯后王正章來坐，為小仙作《竹溪圖》。王著臣來坐，暢談多時，渠以道阻商旅裹足，厘金抽取減色，邑撤差，意頗憤激。聞渠月收僅分一二金，似此作亦大無味也。至團(tuán)防局，楊太尊回拜，未會。到鏡波處一談，晤希陶，坐三下鐘時，至水晶觀，應(yīng)劉統(tǒng)之年伯之柬也。觀在山上，興義縣內(nèi)外城一覽而盡。登絕頂玉皇閣，閣后即城匡，巍哉城也。八下鐘回，月色甚明，晴光可愛，復(fù)染《竹溪圖》。是日晴。

十五日

八下半鐘起，希陶來坐，為小仙作畫。飯后與希陶略談。院生張子若順親、李培鈞來見，片時去。為王召臣作雙鉤。希陶去。接家信三封三月十九日、三月初七、三月初八，知予添一子名升庸。接楊福荃、馬潤民信陳琴先信附至，希陶踰溝跌損足，人負(fù)至院，顧外科來療治。四下鐘以輿去。飯后寫家信未完。至呂小仙處坐，復(fù)至呂少甫處去。八下鐘回，院生呂百鍼、段思裁來坐。段世銘子久來見。與承之圍棋。是日晴，月明如昨日。夜為王正章復(fù)改《焚書論》，與正章講所改之作。

十六日

八下鐘起，看《西洋雜志》1黎庶昌撰《西洋雜志》，收文七十五篇，附《西行游記》七篇、《書簡與地志》八篇，封面畫為戈雅作《西班牙斗牛士》。黎純齋著，飯后王正章送論來，郭潤生來坐，劉明都開桐、謝云卿登先來見，吳冠群爵一、蔣澤正銑來見。為王召臣作書竟。院生徐文煃來見，欲辭去，以為力不能學(xué)也。因開導(dǎo)而慰留之。是日晴，夜月如昨。

十七日

七下半鐘起，寫楊銘修信未發(fā)。飯后至呂少甫處吃早面，與少甫對棋象戲也。先至小仙處，由少甫處回，復(fù)至小仙處?；卦?，檢《明史》一看。飯后黎耀先來坐去。郭潤生、劉瑞歧、呂伯鍼、段詩裁來坐。劉鏡波來，二鼓去。寫馬潤民信未發(fā)。為劉瑞歧閱《札記》，看《明史》。晴，夜月如昨。

十八日

七下鐘起，劉統(tǒng)伯約至校場看操考生員堂課，題為“論夏明玉珍立國之勢”“擬梁簡文帝晚春賦”“黎峩先正姓名略”“伊川橫渠合論”，此系承之出。飯后至校場，承之有《閱操圖》。三下鐘回?？础睹魇贰?。飯后復(fù)看《明史》，至二鼓。是日晴。

十九日

七下半鐘起，飯后考試童生堂課，題為“書勸篇宗經(jīng)后”“擬梁元帝鄭眾論”。三下鐘蓋戳畢，回院。劉鏡波來坐，片刻去。飯后，為團(tuán)防局填注《興邑江防地圖》。為林儀齋畫扇面，為王著臣畫扇面。閱文生卷。是日晴，夜有月，寫黃筠谷、蔡衡甫2蔡衡甫（1875—1925），即蔡岳，字衡武，又作衡甫、恒甫。貴州貴陽人，監(jiān)生。信未發(fā)。

二十日

八下鐘起，飯后小山、如淵來談，逾時去。夏先錫次軒、謝洪魁來見。是日閱卷。是日晴，夜大風(fēng)雷大雨不成陣。十下鐘后復(fù)大雨。

廿一日

九下鐘起，閱卷。飯后，呂少甫來坐二時去。朱光華協(xié)卿、魏大猷贊勛來見。午飯后擬作《擬梁簡文帝晚春賦》一首，《擬梁元帝鄭眾論》一首。是日，七下鐘大雨，九下復(fù)大雨。飯后晴。午飯后，黎耀先來坐，林紹堯來坐。耀先來并帶第三號家信，并福荃、衡甫、筠谷、潤民信去。又書院圖及《學(xué)約》。

廿二日

八下半鐘起，改自擬《晚春賦》，飯后約龔樹琪、熊子文來坐，問課題銀數(shù)，片刻去。定課卷名次。為呂小仙作書一方，大字四個。出榜后巡視各齋。李體初、王正章、劉瑞歧來坐。劉早飯后先來一次，夏次先偕張梓林鹽梅來。飯后與承之至院外田間一走。還，與承之圍棋，是日僅負(fù)二十馀子。抄《漢魏百三家》劉子駿、馮曲臺題詞。是日陰，晚霽，夜雨。

廿三日

（殘本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