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利政
(泰州學院人文學院 江蘇 泰州 225300)
《四庫全書總目》是我國古代一部大型的目錄學書籍,對其進行考辨校訂的專著、論文層出不窮。1997年中華書局出版的《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以殿本為底本,以浙、粵二本為校本,同時廣泛吸取前人校訂成果。2012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魏小虎《四庫全書總目匯訂》,以浙本為底本,對校殿本,極力搜集2011年底前發(fā)表的考校成果,資料頗為完備。2017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何宗美、張曉芝《〈四庫全書總目〉的官學約束與學術缺失》,下編對一百七十六篇明別集提要展開考辨,對提要所涉內(nèi)容及文字的訛誤多有闡述。然校書如掃塵,旋掃旋生,《總目》仍然存在不少訛誤之處。今以中華書局整理本《欽定四庫全書總目》為底本,參校各種類型的四庫提要,并采用《總目》著錄之典籍與提要征引之原文獻,對十九篇明別集提要提出討論,校正訛誤。
明管時敏撰?!瓘埲赍鲎鞫o集序,歷數(shù)松江詩人,獨謂時敏詩“清麗優(yōu)柔,足與袁凱方駕”,蓋不誣也。1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卷一六九,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276頁。
按:董紀,當作“王桓”。檢明張弼(字汝弼)《張東海先生文集》,僅《西郊笑端集序》乃為董紀所作集序,《總目》本卷下條“《西郊笑端集》一卷”提要亦云:“(董)紀詩平易樸實,視袁凱諸人稍為不逮。故張汝弼作是集序,謂其‘漫爾而仕,漫爾而歸,詩文亦漫爾而著,弗冀有傳’,頗致微詞。”2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卷一六九,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277頁。張序中未言及管時敏此集,唯張弼《文集》載《雪航稿序》稱“管時敏《蚓竅集》之清麗優(yōu)柔,謂可與袁(凱)方駕”,即提要所據(jù)。該序稱“近則雪航王公二三君子簉跡嗣響,而《雪航稿》由是而作也”3張弼:《張東海先生文集》卷一,《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三九冊,齊魯書社1997年版,第437頁。,又楊守陳《雪航稿序》云:“鄉(xiāng)貢士華亭張汝弼雅與余善,嘗持其鄉(xiāng)人王公玉所為詩什曰《雪航稿》者,請余書其端?!衩?,雪航其別號也?!?楊守陳:《楊文懿公文集》卷一二,《四庫未收書輯刊》第五輯第一七冊,北京出版社2000年版,第492頁。高儒《百川書志》:“《雪航集》十卷,松江散人王桓公玉撰?!?高儒:《百川書志》卷一六,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244頁。焦竑《國史經(jīng)籍志》:“王桓《雪航集》十卷?!?焦竑:《國史經(jīng)籍志》卷五,《續(xù)修四庫全書》第九一六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533頁。是《雪航稿(集)》乃王桓集,非董紀集甚明。張弼《文集》二序并非相鄰,無由致誤,考楊樞《淞故述》云:
《西郊笑端集序》有曰:“皇明初,松江之善詩者,御史袁景文為最,判官陳文東、鄉(xiāng)貢進士陸宅之、江西僉事董良史、處士吳子愚輩亦相頡頏。會稽楊廉夫避地而居松,其才贍氣雄,震耀當世,則一時才士皆宗之。往往高古不逮,詭怪層出,又景文輩所不屑也。自后漸入纖巧,初學惑之,識者惟宗景文焉?!薄堆┖礁逍颉酚性唬骸邦欀斨杏小凉迤婧喼呋省?張弼《張東海文集》卷一載《雪航稿序》云:“顧謹中以雄肆瑰奇簡知高皇帝,而有《經(jīng)進錄》行世。”,而有《經(jīng)進錄》行世。袁景文《在野集》之渾厚含蓄,識者謂遠逼盛唐。管時敏《蚓竅集》之清麗優(yōu)柔,謂可與袁方駕。他若張樞、張璧、吳子愚輩亦各成家,有足傳者?!卑矗憾驏|海張公筆也。雖為良史公至言,而國初淞江詩人之評,則盡在是矣。5楊樞:《淞故述》,《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史部第二四七冊,齊魯書社1997年版,第693頁。
頗疑提要或據(jù)《淞故述》此文轉述,又涉上張汝弼為董紀《西郊笑端集》所作序文而誤。
(虞)堪隸籍長洲,而集中《巖居高士圖歌》有“我亦本是青城人”句,《畫山曲》有“家山萬里隔,蜀道正難行”句,《朱仲叔山水引》有“西蜀書生”句。而《西蜀》二絕句、《三峽謠》《旅懷》詩、《憶錦官》詩、《送張士皋歸閩中》詩、《次韻陸高士見寄》詩皆于蜀有故鄉(xiāng)之思。6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卷一六九,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282頁。
按:朱仲叔,當作“朱叔仲”。《希澹園詩集》載《朱叔仲山水引為鄒生作》云:“看山朝不飯,畫山夜不眠。西蜀書生有此過傳癖,呼鐙索酒忘青年。東吳朱家叔仲子,愛畫更覺入骨髓?!?虞堪:《希澹園詩集》卷一,《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一二三三冊,第588頁。又載《題朱叔仲所畫青山白云橫幅》8虞堪:《希澹園詩集》卷二,《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一二三三冊,第601頁。??贾焓逯儆肿鳌爸焓逯亍?,明吳郡太倉人,《希澹園詩集》載《寄朱叔重畫山水卷》稱“婁東朱叔重,滿卷畫云煙”9虞堪:《希澹園詩集》卷二,《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一二三三冊,第598頁。,同卷《詠異石》稱“吳人朱叔重善繪畫”10虞堪:《希澹園詩集》卷二,《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一二三三冊,第601頁。?!皧鋿|”即太倉別稱,是提要“仲叔”為“叔仲”誤倒甚明。朱氏畫作《秋山疊翠圖》《春塘柳色圖》等今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
明方孝孺撰?!贩Q孝孺殉節(jié)后,文禁甚嚴。其門人王稔藏其遺稿,宣德后始稍傳播,故其中闕文脫簡頗多。11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卷一七〇,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284頁。
按:王稔,文淵閣書前提要、文溯閣書前提要作“王稌”,是?!睹魇贰し叫⑷?zhèn)鳌吩疲骸靶⑷婀の恼?,醇深雄邁。每一篇出,海內(nèi)爭相傳誦。永樂中,藏孝孺文者罪至死。門人王稌潛錄為《侯城集》,故后得行于世?!?2張廷玉等:《明史》卷一四一,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4020頁。又《忠義·王祎傳》附載其孫稌傳云:“(王)稌,字叔豐。師方孝孺。孝孺被難,與其友鄭珣輩潛收遺骸,禍幾不測,自是絕意仕進。”1張廷玉等:《明史》卷二八九,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7416頁。錢謙益《列朝詩集》“方正學先生孝孺”條小傳稱:“(方孝孺)歿后,文字之禁甚嚴。門人王稌叔豐收其遺文藏之,宣德后稍傳于世。有《遜志齋集》四十卷?!?錢謙益撰,許逸民、林淑敏點校:《列朝詩集·甲集》卷二二,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2107頁。提要當本《列朝詩集》,而《總目》提要“稔”為“稌”轉寫之誤亦明。
明王叔英撰。叔英名原采,以字行,黃巖人?!葱炀存诎希Q楊士奇嘗欲纂集叔英之文,求無完本,深悼惜之。成化年有謝世修者,欲募刻以廣其傳。蓋搜葺重編,非其舊本。3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卷一七〇,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285~2286頁。
按:徐敬孚,文津閣書前提要作“徐孚敬”,均誤,當作“徐孚”?!鹅o學文集》卷末載《書靜學王先生文集后》云:
先生之文,東里楊少師存日欲加纂集,求無完稿,深悼惜之。今寶慶太守謝君世修甫慨生也后,而不及拜先生,以承其教,幸得先生文,將以私錢募工刻之,為序于后,以廣其傳?!蓝扇手x,孚恐歲月易將有不知其詳者,敬以幼聞父兄之言,書達謝君,附之卷尾,使后讀先生之文者,庶因而得先生之本心云。成化癸巳春三月望日,邑人徐孚敬書。4王叔英:《靜學文集》卷末,《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一二三五冊,第837頁。
此即提要所本,據(jù)“孚恐歲月易將有不知其詳者”句知徐氏名“孚”。又“東里楊少師”指楊士奇,楊氏《題徐孚竹》云:“瀟湘萬頃秋,淇園千畝綠。幽玩何須多,一枝清已足?!?楊士奇:《東里續(xù)集》卷六〇,《四庫提要著錄叢書》集部第六五冊,北京出版社2010年版,第444頁。所稱“徐孚”當即此人??伎滴酢镀疥柛尽せ驴儭ば戽趥鳌吩疲骸靶戽谧侄ㄖ?,黃巖舉人。景泰七年知州。修葺學宮,立鄉(xiāng)賢祠。九載秩滿,升衡州知府?!?劉棨、孔尚任纂修:《平陽府志》卷二〇,清康熙四十七年(1708)刻本??济餮Μu有《山水圖歌為蒲守徐孚題》及《寄蒲守徐孚》7薛瑄:《文清公薛先生文集》卷三、卷一〇,《四庫提要著錄叢書》集部第二六二冊,北京出版社2010年版,第307、410頁。,蒲州隸屬平陽府,二詩當作于景泰七年(1456)至成化四年(1468)徐孚任蒲州知州時。明葉盛《涇東小稿》載《送徐守赴衡詩序》云:“黃巖徐孚定之前知蒲州,有政績,御史具為上言。朝廷有旌褒之命,且超受知府,當赴衡州。其友人若翰林孔目陳君輩相率分題賦詩贈其行,而以序來請。”8葉盛:《涇東小稿》卷三,《續(xù)修四庫全書》第一三二九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35頁。是則當作于成化四年(1468)將任衡州知府時??滴酢逗庵莞尽份d明代衡州知府:“徐孚,浙江黃巖人,由舉人成化四年任。周瑛,貴州興隆人,由進士成化十一年任?!?張奇勛、周士儀纂修,譚弘憲續(xù)修:《衡州府志》卷九《秩官志》,《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第三六冊,書目文獻出版社1990年版,第318頁。據(jù)此成化九年癸巳(1473)徐孚作《書后》時任衡州知府。要之其人作“徐孚”無疑,館臣誤讀“徐孚敬”為名,《總目》提要又倒作“徐敬孚”。
明唐之淳撰?!ㄎ某?,詔詞臣修《鑒戒錄》,方孝孺薦之,授翰林院侍讀,與孝孺同領書局,卒于官。……張芹《遺忠錄》稱“洪武中有薦之者,謝不就,曹國公李景隆俾其子師焉。征行四方皆與俱,歷燕、薊、秦、周,覽前代遺跡,援筆而賦,凌轢一時”。10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卷一七〇,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288~2288頁。
按:張芹,當作“郁袞”。張芹所撰《備遺錄》,又名《建文忠節(jié)錄》,《總目》已著錄,提要云:“是書紀建文殉節(jié)諸臣姓名,前有自序,題正德丙子五月。目列四十六人,卷中有事實者二十人,無事實者二十六人?!帧秾W海類編》有張芹《建文忠節(jié)錄》一卷,其序與此同,亦正德丙子所撰,而目次乃與此不同,且有七十人之多?!?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卷六一,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851頁。檢《備遺錄》所列四十六人及《建文忠節(jié)錄》所列七十人均并無唐之淳其人。據(jù)方孝孺《侍讀唐君墓志銘》,唐氏于建文三年(1401)病卒于官舍(即提要所稱“卒于官”)2方孝孺撰,徐光大校點:《遜志齋集》卷二二,寧波出版社2000年版,第735~736頁。,時燕王尚未成功,自非為建文殉節(jié)者?!犊偰俊穫饔涱惔婺枯d明郁袞《革朝遺忠錄》和《別本革朝遺忠錄》3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卷六一,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852頁。,省稱《遺忠錄》,內(nèi)載“唐愚士”小傳云:“洪武中屢有薦之者,謝不就。曹國公李景隆好士,為勛戚第一,聞其名,走使者請至家,俾其子師焉。征行四方皆與俱,歷燕、薊、秦、周,覽前代遺跡,援筆而賦,躪轢一時?!?郁袞:《革朝遺忠錄》附錄,《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史部第九〇冊,齊魯書社1997年版,第203頁。比勘二文,知提要即本《遺忠錄》,是“張芹”為“郁袞”誤記亦明。
按:次子稙,當作“三子稹”?!兑肘治募肪矶祟}“翰林檢討男編集,稹鋟梓”6王直:《抑庵文集》卷首,明成化刻本。。王直有五子,無名“稙”者,“稹”為三子?!兑肘治募份d《四子字說》:“予四子名之曰、秬、稹、穆,字皆從禾,以為禾者,養(yǎng)生之物莫加也。及冠,則字曰希稷,秬曰希德,稹曰希誠,穆曰希敬……稹,致也,密也,齊也。物之生遂者,所謂元亨,誠之通也,及其斂,藏也;所謂利貞,誠之復也。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是故君子誠之為貴。字稹曰希誠者,欲其存是實理,庶能有是物也?!?王直:《抑庵文集》卷一一,《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一二四一冊,第256頁。又《焚黃祭告文》稱“資政大夫吏部尚書直謹遣第三子稹昭告子祖母贈淑人李氏尊靈”,末稱“男資政大夫吏部尚書直,謹遣第三子稹昭告于先妣”8王直:《抑庵文集》卷一三,《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一二四一冊,第299頁。?!兑肘治暮蠹份d《夫人陳氏墓志銘》云:“夫人生六男子,而存者四:,翰林檢討……秬、稹、穆,皆為士。秱則邱氏出,今為邑庠生,夫人撫之德厚而施均,人莫知其異母也?!?王直:《抑庵文后集》卷三三,《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一二四二冊,第282頁。同卷《自撰墓志》亦云:“生六男子,存者四人:長為翰林檢討……次秬,次稹,次穆?!?0王直:《抑庵文后集》卷三三,《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一二四二冊,第286頁。又《抑庵文集》載《王秱希善字說》云:“予五子,其長四皆命名與字,而申其義矣。其季名秱,以去予遠而教戒疎,遂闕于自治?!?1王直:《抑庵文集》卷一一,《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一二四一冊,第256頁。是其名當作“王稹”12按,“王稙”為“王稹”之誤,王重民《中國善本書提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560頁)已發(fā)。,為王直三子無疑。
考李賢《吏部尚書致仕贈太保謚文端王公(直)神道碑銘》稱“子男五人,長曰,翰林檢討,居母憂以卒。次曰稹,次曰穆,次曰秱”13李賢:《古穰文集》卷一二,《四庫提要著錄叢書》集部第二六三冊,北京出版社2010年版,第433頁。,僅列四人,“次曰稹”上顯誤脫“次曰秬”三字。檢《進呈存目》云:“是集為其子檢討所編,《續(xù)集》則其子稙所編?!薄岸灐币唷梆 弊终`,稱“其子”無誤,《總目》提要稱為“次子”或源自《王公(直)神道碑銘》之誤。
明岳正撰。……嘉靖初,追贈太常寺卿。制詞有云:“嫉邪已甚,受謗寖深。左謫南荒,再編西戍。既而逆臣伏锧,正士賜環(huán)。擬陟卿曹,庶僉言之久協(xié);出分符守,竟直道之難容。”紀其實也。1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卷一七〇,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296頁。
按:久協(xié),浙本、粵本、文淵閣書前提要、文溯閣書前提要、文津閣書前提要作“允協(xié)”,是?!额惒└濉肪硎纵d明嘉靖二年(1523)七月十五日制誥原文作“允協(xié)”2岳正:《類博稿》卷首,清吳氏繡谷亭鈔本。。“允協(xié)”指和諧一致,與“允諧”近義,語源自《尚書·說命》:“允協(xié)于先王成德?!?孔穎達疏:《尚書正義》卷一〇,阮元??獭妒?jīng)注疏》本,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371頁。又《益稷》:“庶尹允諧?!?孔穎達疏:《尚書正義》卷五,阮元??獭妒?jīng)注疏》本,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303頁。后世遂為習語,“久”顯為“允”字形誤。
明朱存理撰?!瓝?jù)文徵明作《存理墓志》,稱“所著有《野航集》”,不言卷數(shù)?!段母濉芬鄡H十篇,而見于《吳都文粹續(xù)集》者八,益以《欣賞編》所載一跋及顧氏憩賢堂所藏一帖而已。5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卷一七〇,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300~2301頁。
按:憩賢堂,當作“憩閑堂”?!兑昂轿母濉纺┹d《與款鶴先生手簡》原注:“見憩閑堂顧氏明賢冊?!?朱存理:《野航文稿》,《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一二五一冊,第622頁。清顧復《平生壯觀》卷首康熙三十一年(169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卷一七一,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301~2302頁。2)顧氏引云:“五世祖資尹公,世居常熟之任陽,博學尚古,目擊法書名繪,必錄其款識、詩跋以存之?!侮査l(xiāng)也,時遭湮沒之厄,乃卜遷于郡城之朱雀橋南,而稇載書籍、碑帖、卷軸、玩器以善藏其中。文衡山先生顏其堂曰‘憩閑’……先君(隱亮)世叨鑒賞之名,交游四方大人先生,遂得觀其秘藏。又不惜馀貲以購名物,求董文敏復書‘憩閑堂’額,以志不忘祖德?!S岳弟曰……”7顧復:《平生壯觀》卷首,《續(xù)修四庫全書》第一〇六五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98~199頁。所述為“憩閑堂”題額之文衡山,即為朱存理作《墓志》之文徵明(號衡山居士)。何焯《憩閑堂八十壽燕詩序》稱“八十翁憩閑堂主人舅氏維岳先生,外王母之侄也”8何焯:《義門先生集》卷一,《續(xù)修四庫全書》第一四二〇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55頁。,是顧復弟維岳后執(zhí)掌憩閑堂。提要殆因“明賢冊”而誤記“憩閑”為“憩賢”。
明程敏政撰。……是集為敏政所自定義。據(jù)《千頃堂書目》,尚有《外集》十二卷,《別集》二卷,《行素稿》一卷,《拾遺》一卷,《雜著》一卷。今皆不在此編中,疑其本別行也。9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卷一七一,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301~2302頁。
按:“《雜著》一卷”,“一卷”,當作“十卷”。黃虞稷《千頃堂書目》載:“程敏政《篁墩文集》九十三卷,又《外集》十二卷,又《別集》二卷,又《行素稿》一卷,又《拾遺》一卷,又《雜著》十卷?!?0黃虞稷撰,瞿鳳起、潘景鄭整理:《千頃堂書目》卷二〇,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515頁。日本京都大學藏《明史藝文志鈔本》(殘)、舊題萬斯同《明史·藝文志》載同11舊題萬斯同:《明史》卷一三六,《續(xù)修四庫全書》第三二六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499頁。,是黃氏《書目》原文當作“十卷”,提要“一卷”或涉前“《行素稿》一卷,《拾遺》一卷”而誤。
明張吉撰。吉字克修,號翼齋,又曰默庵,又曰怡窩,晚乃自稱曰古城,馀干人。……為肇慶府同知時,力持公議,掊擊柳璟,愿與都御史秦纮同逮,卒白其冤,尤人情所難。12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卷一七一,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305頁。
按:怡窩,當作“恬窩”?!豆懦俏募肪硎讞盍睹鞴手蟹畲蠓蛸F州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古城張公(吉)神道碑》云:“公張姓,諱吉,字克修,號翼齋,古城、默庵、恬窩其所更號。其見稱于天下皆曰古城。世為馀干人。”1張吉:《古城文集》卷首,《四庫提要著錄叢書》集部第三五二冊,北京出版社2010年版,第7頁。楊廉《楊文恪公文集》載《中奉大夫貴州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古城張公(吉)神道碑》云:“公諱吉,字克修,號翼齋,古城、恬窩其所更號。其見稱于天下皆曰古城。世為馀干人?!?楊廉:《楊文恪公文集》卷六一,《續(xù)修四庫全書》第一三三三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242頁。唯無“默庵”之號,所稱“恬窩”則同。嘉靖《廣西通志·名宦·張吉傳》云:“張吉,字克修,江西馀干人?!栆睚S,更恬窩?!?林富、黃佐纂修:《廣西通志》卷四二,《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史部第一八七冊,齊魯書社1997年版,第510頁。是提要所據(jù)乃卷首楊廉《神道碑》,“怡”為“恬”字形誤亦明。
又按:柳璟,當作“柳景”?!睹魇贰で乩€傳》云:“纮之初蒞鎮(zhèn)也,劾總兵官安遠侯柳景貪暴,逮下獄。景亦訐纮,勘無左證,法司當景死。景連姻周太后家,有奧援,訐纮不已。詔并逮纮,廷鞫卒無罪。詔宥景死,奪爵閑住,而纮亦罷歸?!?張廷玉等:《明史》卷一七八,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4744頁。又《彭韶傳》稱“(弘治四年)故安遠侯柳景贓敗至數(shù)千兩,征僅十一,以其母訴免”5張廷玉等:《明史》卷一八三,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4857頁。,又《周南傳》稱“弘治初,再按廣東,劾總兵官柳景”6張廷玉等:《明史》卷一八七,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4965頁。,皆指柳景貪暴事。《古城文集》載《甄別善惡疏》云:
廣東肇慶府同知臣張吉謹奏為甄別善惡以協(xié)公論等事……臣伏見近差錦衣衛(wèi)百戶范瑄執(zhí)總督兩廣軍務、都御史秦纮以歸,將理柳景之獄。臣雖至愚,亦知陛下此舉欽恤典型,不忍果于誅景而欲求生于纮。……臣伏讀《大明律》一款:“若告二事以上,數(shù)事罪等,但一事告實者,免罪?!苯窭€奏景掠殺莊鑒、崔綱、潘瑜三人,而虛止莊鑒一人,此法若行,纮不宜坐。陛下必欲法外黜纮,乞視所黜爵級,坐削臣秩,以贖纮罪可也。7張吉:《古城文集》卷一,《四庫提要著錄叢書》集部第三五二冊,北京出版社2010年版,第13~14頁。
是柳景不僅貪贓,且濫殺??季澳肆鴮O,柳溥孫,《明史·柳升傳》稱“(溥)孫景嗣,景子文,文子珣,凡三世皆鎮(zhèn)兩廣,有平蠻功”8張廷玉等:《明史》卷一五四,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4238頁。,均可證提要“璟”為“景”字之誤。唐代譜錄學有柳璟,兩《唐書》有傳9劉昫等:《舊唐書》卷一四九,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4033頁;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卷一三二,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4536~4537頁。,提要或涉此人而誤記。
明孫一元撰。一元字太初……晚而就婚施氏,遂卒于吳興。(劉)麟為文以表其墓。事跡具《明史·隱逸傳》。10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卷一七一,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314頁。
按:孫一元所婚者乃施侃妻妹張氏,非施氏。《明史·隱逸·孫一元》云:“舉人施侃雅善一元,妻以妻妹張氏?!?1張廷玉等:《明史》卷二九八,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7630頁?!睹魇贰匪鶕?jù)蓋李夢陽《太白山人傳》:“舉人施侃者,雅喜山人而病其放,因說之居,山人然之,于是買田苕溪之旁。又說之婚,則婚侃妻妹張氏?!?2李夢陽:《空同集》卷五八,《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一二六二冊,第527頁。劉麟《孫太初墓志銘》亦云:“太初之卜隱湖南也,實主施子邦直。問婚得張氏,遂與邦直聯(lián)婭?!?3劉麟:《清惠集》卷八,《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一二六四冊,第400頁?!鞍钪薄奔词┵┳?。朱彝尊《明詩綜》“孫一元”條稱其“就昏于吳興施氏”14朱彝尊:《明詩綜》卷三二,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1609頁。,提要襲其誤而未察。
明陸粲撰?!鞎r行序稱其“出入左氏、司馬遷,無論魏、晉”,彭年序以為“專法馬、班,雄深雅健,東漢諸家所不及”,推獎頗為太過。至黃宗羲《明文?!吩疲骸柏懮轿男忝榔巾槪黄鸩?,得之王文恪居多,乃歐陽氏之支流。”1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卷一七二,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320頁。
按:檢黃宗羲《明文?!份d魏學禮《陸子馀集序》2黃宗羲:《明文海》卷二四八,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2580~2582頁。,然無提要所引文字,《明文?!啡珪酂o相關文字。此文實出《明文授讀》,《總目·〈明文授讀〉提要》云:“國朝黃宗羲編。初,宗羲輯有明一代之文為《文案》,后得昆山徐氏傳是樓藏書,益以所未見文集三百馀種,增為《文?!贰:笃渥影偌乙浴段暮!肪磬品保堊隰诉x其尤者為此編。”3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卷一九四,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726頁。謂黃宗羲編纂此書以授其子百家。其實此書最終由黃百家編校,所選明文末均附其父點評?!睹魑氖谧x》載陸粲《與華修撰子潛論修史書》,末載:“先夫子曰:陸粲字子馀,長洲人。貞山文秀美平順,不起波瀾,得之王文恪居多,乃歐陽之支流也?!?黃宗羲編:《明文授讀》卷一八,《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四百冊,齊魯書社1997年版,第582頁。所稱“先夫子”即指黃宗羲。
考《浙江采集遺書總錄》“《陸子馀集》八卷,刊本”條云:
右明知縣長洲陸粲撰。……所著名《貞山稿》。今名《子馀集》者,仍其字也。黃宗羲稱其文“秀美平順,不起波瀾,得之王文恪居多,乃歐陽之支派也”。5沈初等撰,杜澤遜、何燦點校:《浙江采集遺書總錄》,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版,第676頁。文淵閣書前提要、文溯閣書前提要云:
徐時行稱其“出入左氏、司馬遷,無論魏、晉”,彭年以為“專法馬、班,雄深雅健,東漢諸家所不及”,俱推許太過。惟黃宗羲云“貞山文秀美平順,不起波瀾,得之王文恪居多,乃歐陽氏之支流”。6陸粲:《陸子馀集》卷首,《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一二七四冊,第582頁;金毓黻輯:《金毓黻手定本文溯閣四庫全書提要》,中華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復制中心1999年版,第912頁。
文津閣書前提要云:
徐時行嘗稱其“出入左氏、司馬遷,無論魏、晉”,彭年又以為“專法馬、班,雄深雅健,東漢諸家所不及”,推獎雖為太過。至黃宗羲《明文?!吩啤柏懮轿男忝榔巾?,不起波瀾,得之王文恪居多,乃歐陽氏之支流”。7《文津閣四庫全書提要匯編》,商務印書館2006年版,第762頁。
書前提要增加了徐時行、彭年二人評論,至文津閣書前提要“黃宗羲”后始出現(xiàn)“《明文?!贰比帧6痢犊偰俊诽嵋?,“徐時行”和“彭年”之后又出現(xiàn)了“序”字。換言之,文淵閣書前提要、文溯閣書前提要三處文字僅僅稱引人名,指向不夠明確。文津閣書前提要“《明文?!贰比帜撕笤觯拔囊驯妗睹魑暮!凡o相關文字,可知這不過是因“黃宗羲”而臆增的出處。至《總目》提要,為了引述更加精確具體,紀昀又增了兩個“序”字8按,與此類似的是《總目·〈讀書齋偶存〉提要》云:“王原祁序稱‘(葉)方藹詩宗蘇、陸,文宗眉山。生平服膺王士禎之詩、汪琬之文,實兼有二家之長’云云?!睓z諸本《讀書齋偶存稿》及《葉文敏公集》均無王原祁序。考“王原祁序稱”五字,文淵閣書前提要作“王原稱”,文溯閣書前提要、文津閣書前提要作“王原祁嘗稱”。提要所引“方藹詩宗蘇、陸”云云實據(jù)王原《學庵類稿·哀三公詠》,原作“詩法傳夔州,蘇、陸其植”。王士禛《感舊集》卷一一“葉方藹”小傳引王原《哀三公詞》注:“葉公夙著清操,家無馀財,以斯文為己任。詩宗蘇、陸,文宗眉山,生平服膺王阮亭詩、汪鈍翁文。公實兼有二家之長?!蔽臏Y閣書前提要即據(jù)《感舊集》轉引作“王原稱”,因略其出處,后別本提要修改時因不詳王原(字令詒,青浦人)其人,以為王原祁(字茂京,太倉人)脫誤而作“王原祁嘗稱”,《總目》提要刪定時臆改“嘗”為“序”字,以明出處,非實有王原或王原祁序。。經(jīng)查考這兩個“序”字跟“《明文?!贰比绯鲆晦H,都是“想當然”的增加。考明嘉靖四十三年(1564)陸延枝刻本《陸子馀集》八卷《附錄》一卷,卷首有呂光洵、周復俊二序。經(jīng)比勘知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陸子馀集》所據(jù)當即此本,而刪去序文及《附錄》?!陡戒洝份d有徐時行《給事公陸公傳》和彭年《貞山先生給事中陸公行狀》,提要所引徐、彭語分別出自二文。據(jù)此依《總目》體例當增“《傳》”“《行狀》”“《明文授讀》”諸字,紀昀失考,臆增出處。
是集詩五卷,文五卷。其第一卷為目錄,入之卷數(shù),蓋唐以前例,《經(jīng)典釋文》尚然也。1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卷一七二,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326頁。
按:詩五卷,文淵閣書前提要、文津閣書前提要作“詩六卷”,是。《四庫》本《海壑吟稿》十一卷,前六卷為詩,后五卷為文,無目錄??济魅f歷十年(1582)趙慎修刻本《海壑吟稿》,卷一為目錄,繼各體詩六卷,《文稿》五卷,與提要所述完全吻合2按,“詩五卷”之誤,何宗美、張曉芝《〈四庫全書總目〉的官學約束與學術缺失》(人民文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745頁)已發(fā),今補證其致誤之由。。據(jù)此館臣所據(jù)原本當為十二卷,提要初稿當作“海壑吟稿十二卷”“詩六卷,文五卷”,但繕錄入《四庫全書》時刪去了首卷目錄,故為十一卷,那么書前提要乃至《總目》提要改題作“《海壑吟稿》十一卷”是完全可能的。如《總目》本卷“《〈遵巖集〉提要》云:“是本乃隆慶辛未慎中子同康及壻莊國禎稍為芟削重鋟,較為精整。惟簡端洪朝選序稱‘詩文四十卷’,此本止二十五卷,目錄、卷數(shù)亦多改補,未喻其故?!?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卷一七二,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320頁。題“二十五卷”,文淵閣書前提要、文溯閣書前提要、文津閣書前提要均作“二十四卷”,《四庫》本《遵巖集》亦二十四卷??拣^臣所據(jù)為明隆慶五年辛未(1571)刻本《遵巖先生文集》二十五卷,卷一為目錄,《翁方綱纂四庫提要稿》載“《王遵巖集》二十五卷”,長編亦云:“卷之一目錄(連目錄凡廿五卷)。”4翁方綱撰,吳格整理:《翁方綱纂四庫提要稿》,上海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2005年版,第862頁??芍^臣所據(jù)原本為二十五無疑,繕錄入《四庫全書》時因刪去目錄一卷,實為二十四卷,故書前提要均改題“二十四卷”。因而有理由相信書前提要“海壑吟稿十一卷”是根據(jù)《四庫》本實際卷數(shù)著錄的?!犊偰俊烦醺逑葥?jù)底本題作“十二卷”,后又據(jù)《四庫》本實際卷數(shù)改作“十一卷”,繼而紀昀修訂《總目》時發(fā)現(xiàn)提要稱“詩六卷,文五卷”“其第一卷為目錄,入之卷數(shù)”合計為十二卷,與題“十一卷”之數(shù)不合,遂徑改“詩六卷”為“詩五卷”,以合其數(shù),似是實非。
是編首載應詔書五篇,共二卷,史所謂“授福清教諭,上書陳時政,纚纚三萬言”者是也。次載《惠安政書》十二篇,其官惠安知縣時作,共五卷。次公牘二卷。次志論二卷,為所修府縣志書之論,用《鄂州小集》例也。次詩二卷。5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卷一七二,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327頁。
周錄祥《〈四庫全書簡明目錄·集部〉訂誤》校:“計其總卷數(shù),才十三卷,亦頗漏略??嘉臏Y閣本此集,卷十、十一為志論,卷十二至十四為序,卷十五為文(記、碑),卷十六為文(傳、行狀、墓表、墓志銘)?!?周錄祥:《〈四庫全書簡明目錄·集部〉訂誤》,南京師范大學2005年碩士學位論文,第31頁。
按:周氏已發(fā)提要所述“十三卷”與“《石洞集》十八卷”之數(shù)不合,惜未達致誤之由。今考文津閣書前提要“用《鄂州小集》例也”與“次詩二卷”之間有“次文五卷”四字,即合卷十二至十六序、文言之。據(jù)此疑《總目》提要“次詩二卷”上脫“次文五卷”四字。
明溫純撰。……其奏疏皆切中情事,字句或失之太質(zhì),而明白曉暢,易于觀覽。蓋期于指陳利弊,初不以文字為工。其他序、記、銘、傳諸體,則多雅飭可誦。詩凡八卷,大抵沿溯七子之派而稍失之粗。尺牘五卷,亦多關時政。末一卷為《理學》六十一則。1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卷一七二,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329頁。
按:詩凡八卷,《四庫》本《溫恭毅集》三十卷,目錄和正文載卷十八至二十四為詩,凡七卷,非“八卷”。明崇禎溫氏家刻本《溫恭毅公集》分卷同,又卷首載溫純子自知《先公文集凡例》,詳敘分卷稱“疏稿具在,實有本之學,兼之報國之赤心,乃能如是,共六卷”,“序、記、銘、傳諸文共六卷”,“《行略》一卷”,“詩七卷”,“尺牘僅有五卷”,“文集共三十卷”2溫純:《溫恭毅公集》卷首,明崇禎十二年(1639)西京溫氏家刻本。,除末卷《理學》闕述外,其馀篇次與分卷全合。據(jù)此溫集詩為七卷無疑,提要“八卷”乃誤記。
明凌義渠撰?!虚g不載奏疏一門,故平生建白如為給事中時請原三河知縣劉煒責償餉銀疏、論大臣箝制言路疏、論中樞不職疏等,皆其風采之卓卓者,今并不見于本集,則編次時亦不免有所脫遺。3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卷一七二,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327頁。
按:劉煒,當作“劉夢煒”。提要所稱諸疏均據(jù)《明史·凌義渠傳》,如云:“(凌義渠)崇禎三年授禮科給事中,知無不言。三河知縣劉夢煒失餉銀三千,責償急,自縊死,有司責其家。義渠言:‘以金錢殞命吏,恐天下議朝廷重金,意不在盜也。’帝特原之?!?張廷玉等:《明史》卷二六五,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6852頁。唯“劉夢煒”提要作“劉煒”,考畢自嚴《題報三河境內(nèi)強賊劫餉疏》載崇禎五年(1632)八月永平鎮(zhèn)餉銀途徑三河縣被劫,責令三河知縣劉夢煒賠補餉銀及緝盜事頗詳,末云:“崇禎五年八月十七日具題。本月二十一日奉圣旨解餉,沿途防護,屢旨嚴飭如何,仍然疏玩,致被橫劫。劉夢煒及縣衛(wèi)巡捕各官,著查明議處,仍著該撫按一面勒限責陪,戴罪緝獲,奏奪飭備弭盜,自是地方官專責,不得更議鎮(zhèn)兵迎護,以滋紛擾諉卸?!?畢自嚴:《度支奏議·新餉司》卷三二,《續(xù)修四庫全書》第四八六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494頁。凌義渠《奏牘》載《功令期在必行疏》云:
三河知縣劉夢煒,以新甲科筮仕,未及兩月,在本境被劫鞘銀三千兩。責令賠補議處,一時情極計窮,遂爾甘心引決?!魏我詳?shù)千金奪一官之命?恐天下墨綬吏網(wǎng)議朝廷之意重在金而不在官,至謂嚴失事之償者,亦重在獲金而不在獲盜也。盜其終可息乎?6凌義渠:《奏牘》卷一,《續(xù)修四庫全書》第四九三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9頁。
此即《明史》凌氏請原三河知縣劉夢煒之疏,是提要脫“夢”字無疑。
明魏學洢撰。學洢字子敬,嘉善人,給事中大中長子也?!裼^集中《與潘茂莊書》曰:“追比方始,洢將就浙獄矣?!薄浼豢阱X棻,棻,大中門人也。再刊于其弟學濂,是為今本。7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卷一七二,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338頁。
按:潘茂莊,當作“潘茂先”?!白繁确绞?,洢將就浙獄矣”見于《茅檐集》載《寄潘茂先書》8魏學洢:《茅檐集》卷八,《四庫提要著錄叢書》集部第三五六冊,北京出版社2010年版,第545頁。,魏學洢《魏子敬遺集》載篇名同1魏學洢:《魏子敬遺集》卷六,《四庫禁毀書叢刊補編》第七六冊,北京出版社2005年版,第570頁。。學洢父大中《藏密齋集》載《與潘茂先》《寄潘茂先》二書,又載《與陳益吾》稱“潘茂先稱道清節(jié),至不能喪”2魏大中:《藏密齋集》卷二二、二三,《續(xù)修四庫全書》第一三七五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13、144、150頁。,即此人,可證提要“莊”為“先”之誤字。
明石英中撰。英中字子珍,上海人。嘉靖癸未進士,官刑部主事。是集凡詩三卷,文四卷。英在西曹,以受誣被囚。其《七宣》《紀夢》及《古樂府》等篇皆獄中所作,頗磊落有氣。3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卷一七七,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434~2435頁。
按:提要所述詩文凡七卷,與著錄“八卷”之數(shù)不合。檢《江蘇采輯遺書目錄》載:“《石見山集》,刑部郎中石英中著。按此集共八卷。”4黃烈編:《江蘇采輯遺書目錄》,張升編:《〈四庫全書〉提要稿輯存》,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版,第471頁。上海圖書館藏明萬歷刻本《石見山集》八卷,前二卷為賦、詩、歌、行等,卷三為《擬古樂府》,卷四為《七宣》《紀夢》,卷五為《讀書錄》,卷六至八為各體文。提要稱“詩三卷,文四卷”,疑未計卷四《七宣》《紀夢》。此二篇乃辭賦(《七宣》即仿《七發(fā)》而作)。是“詩三卷”下或脫“賦一卷”三字;或?qū)①x計入詩卷,則“三卷”為“四卷”之誤,如此方合“八卷”之數(shù)。
又按:“英”下脫“中”字。《嘉靖二年(癸未)進士登科錄》二甲進士載:“石英中,貫直隸松江府上??h,民籍?!肿诱?,行五,年二十六?!置乐?、潤中、韞中、彥中。弟懿中?!?《嘉靖二年進士登科錄》,龔延明主編:《天一閣藏明代科舉錄選刊·登科錄》,寧波出版社2016年版,第331頁。是石氏兄弟以“中”字為行輩,無由減省。英中事跡詳其侄石應魁《先仲父見山行狀》6石英中:《石比部集》附錄,《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八三冊,齊魯書社1997年版,第501~503頁。。
明黃體元撰。體元字長卿,谷城人。萬歷甲辰進士,官至山東按察司副使。是集體元所自編,取《中和集》“身、心、世、事謂之四緣,委身寂然,委心洞然,委世混然,委事自然”之語,故以“四然”名齋,因以名集。7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卷一七九,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498頁。
杜澤遜《四庫提要舉正》:“‘黃體元’當作‘黃體仁’。湖北博物館藏明萬歷刻本,作《四然齋藏稿》十卷,題‘上海黃體仁長卿父撰,門人王偕春子與父?!?。有黃體仁自序。其籍‘谷城’疑亦‘上?!`?!?杜澤遜:《微湖山堂叢稿》卷六,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796頁。
按:杜氏已考定此書作者為上??h人黃體仁,唯對其里籍“上?!保▽偎山┚壓握`作“谷城”(屬襄陽府),疑而未定。今考《萬歷三十二年進士登科錄》二甲進士載:“黃體仁,貫直隸松江府上??h,民籍。治《詩經(jīng)》。字長卿。”9龔延明、邱進春:《明代登科總錄》第二二冊,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21年版,第11717頁?!度f歷三十二年甲辰科進士履歷便覽》載:“黃體仁,谷城。……上??h人?!谛滩恐魇隆侵葜笔埂!?0龔延明、邱進春:《明代登科總錄》第二二冊,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21年版,第11717頁。何三畏《云間志略·黃憲副谷城公傳》:“黃體仁字長卿,號谷城,上海人。……甲辰成進士?!?1何三畏:《云間志略》卷二二,《四庫禁毀書叢刊》史部第八冊,北京出版社1997年版,第627頁??勺C黃體仁為上海人無疑,其號為“谷城”。檢《四然齋藏稿》卷首黃體仁自序云:
余讀《清庵先生中和集》,閱《委順圖》曰“身、心、世、事謂之四緣,委身寂然,委心洞然,委世混然,委事自然。作是見者,常應常靜,何緣之有?”余憬然有概于中……遂取而名其齋?!虼в嘀幸獠┟詰視瑒t非余名篇意矣。1黃體仁:《四然齋藏稿》卷首,《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一八二冊,齊魯書社1997年版,第548~549頁。
末鈐“黃體仁”“谷城”二印。提要敘此書編纂、命名事即本此序,殆誤以所鈐“谷城”為黃氏里籍,遂有此誤。
以上考校十九篇明別集提要的文字訛誤,一些是屬于較為淺層次的文字輾轉傳抄疏誤,如“朱叔仲”誤作“朱仲叔”,“王稌”誤作“王稔”,“王稹”誤作“王稙”,“恬窩”誤作“怡窩”,“允協(xié)”誤作“久協(xié)”等,大部分可通過對?!犊偰俊钒姹净蚱渌愋吞嵋?,尤其是各閣書前提要異文而得以勘正。集大成的《四庫全書總目匯訂》基本沒有參校不同類型的提要,故這些材料存在很大的發(fā)掘空間。另一些屬于較深層次的訛誤,或是沿襲誤說,如采用朱彝尊《明詩綜》所稱孫一元“就昏于吳興施氏”之說,未能辨正其誤?;蛞蛘`讀、誤記,如誤以黃體仁號“谷城”為其籍貫,如因張芹《備遺錄》、郁袞《遺忠錄》書名、內(nèi)容相近而張冠李戴;又如誤讀“徐孚敬書”句“徐孚敬”為人名,轉寫又倒作“徐敬孚”。且由于提要初稿成于眾手,歷經(jīng)多次刪訂而成,往往會產(chǎn)生“層累式”的錯誤,如《浙江采集遺書總錄》、書前提要引徐時行《傳》、彭年《行狀》和黃宗羲《明文授讀》,但稱其名而不著所出,在修訂過程中陸續(xù)臆增出處。這種現(xiàn)象在《總目》中不乏其例,由此可見提要修訂時對引文增加出處時存在較大隨意性。因此我們要特別注重史源學的方法,以史源文獻的考察比勘為突破手段。今后若充分利用不同類型的提要和史源學方法,對《總目》文字進行全面校勘考證,藉此整理出以殿本為底本的《總目》點校本,較此前整理本質(zhì)量會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