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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亮吉篆書藝術考論①

      2022-04-08 13:04:26四川大學藝術學院四川成都610065
      關鍵詞:六書洪亮篆書

      楊 帆(四川大學 藝術學院,四川 成都 610065)

      一、“詩人、學人可以并擅其美”

      洪亮吉,本宏氏,乾隆十一年(1746)9 月生于江蘇常州,初名蓮,字華峰,乾隆三十七年(1772)改名禮吉,46 年(1781)就試禮部改名亮吉,字君直,一字稚存,號北江,晚號更生居士,而稚存之名為特著。乾隆五十五年(1790)榜眼,授翰林院編修,歷任國史館纂修官、石經館收掌官、順天鄉(xiāng)試同考官、貴州學政、上書房教習、實錄館纂修官等職。嘉慶四4 年(1799)越職上書直言弊政,以大不敬律遣戍伊犁,次年赦歸,以著述為樂,又主講安徽旌德洋川書院、揚州梅花書院。嘉慶十四年(1809)5 月12 日卒于家,年六十四。

      洪亮吉少無常師,能自力學,客游四方,丹朱不去手,一生著述宏富,凡經史小學詩文雜著,計二百六十余卷。支偉成《清代樸學大師列傳》將其置為吳派經學家之列。張之洞《國朝著述諸家姓名略》所列漢學專門經學家、史學家、小學家、駢體文家之目,皆有洪氏之名。蓋其于詩古文辭、經學、史學、地理學、音韻訓詁學,皆無不深造其極。洪氏的書法,以篆籀為著,頗為當世所重。乾嘉之世,學人多以考證學為尚,不屑于義理、辭章之學,洪氏亦自以漢學成就立身,但今日尤不得以專門考據家去看待洪氏。作為詩人,洪氏以為考據固屬學問之大者,辭章之學則未必就是等而末之事,學問不可以掩性情,故詩人、學人可以并擅其美。洪氏的這一觀念,使他不僅成為一位成績卓著的學者,也成為一位有獨特風格的辭章學家。而他的篆書,如果說與他的朋友孫星衍等人稍有不同的話,則也與這個觀念相關聯。

      洪亮吉一生作詩文不輟,即遣戍伊犁有不準飲酒、不準作詩之諭,亦嘗犯禁作詩文如舊,這與孫星衍從事經學以后不屑詩文是很不相同的。道光五年(1825),倪良耀在《更生齋詩續(xù)集跋》中,謂士林皆仰洪氏如“泰山北斗,不異唐之昌黎”。洪氏歿后三、四十年間,其詩古文詞“久已風行遐邇,家有其書矣”,可謂聲名遠播寰宇。洪氏13 歲嘗作《中秋即景詩》,有“月出百尺樓,花香三重門”句,不敢示人。二十一、二歲,與里中名士結詩社,交游漸廣,同輩輒傳抄其詩殆遍,有贈詩“才子清眠起夜分,新詞字字鏤香云”句云云。24 歲,補陽湖縣學附生,“與同邑黃秀才景仁為詩歌相唱和,有時譽,人目為洪黃”。25 歲赴江寧鄉(xiāng)試,初謁隨園,袁枚謂其詩“有奇氣”,一如譽孫星衍詩,逢人輒頌之不倦。29 歲中甲午科江南副榜第一,始與孫星衍訂交,并黃景仁、楊倫、趙懷玉、呂星垣、徐書受諸人,唱酬無間,里中謂之“昆陵七子”。34 歲北上,應順天鄉(xiāng)試,時翁方綱結詩社,首邀洪氏入會,社中名士若蔣士銓、程晉芳、張塤、吳錫麒等,皆重其詩,“每一篇出,人爭傳之”。洪氏亦自評其詩“如激湍峻嶺,殊少回旋”,畢沅《吳會英才集》則謂其“五古歌行,杰立一世”,其兩晉南北朝樂府,孫星衍謂為“音節(jié)逋峭,先達見而稱之”。蓋其為詩,“涉筆有奇氣,精思獨造,遠出恒情,仿康樂、仿杜陵、仿太白、仿楊誠齋,然嘔心鏤腎,總不欲襲前人牙慧”。

      既言詩人、學人可以并擅其美,則洪氏又未嘗以辭章家自足。洪氏之學,“于經史注疏,《說文》、地理,靡不參稽鉤貫,著撰等身”。其學問之規(guī)模,則“經為基,六書指掌,九域列眉”,而尤所致意者為訓詁、地理,蓋稚存于二者固為專門之絕學。王國均謂其“以詁經輿地之學,為本朝巨擘,故刊行各種,幾于家有其書”。其著述傳世者,于經有《公羊穀梁古義》二卷、《左傳詁》二十卷;于小學訓詁有《漢魏音》四卷、《比雅》十九卷、《六書轉注錄》八卷等;于史有《四史發(fā)伏》十卷、《歷朝史案》等;于地理有《補三國疆域志》二卷、《東晉疆域志》四卷、《十六國疆域志》十六卷、《乾隆府廳州縣圖志》五十卷、《貴州水道考》三卷等;于方志有《延安府志》《淳化縣志》《長武縣志》《固始縣志》《懷寧縣志》《登封縣志》《涇縣志》《寧國縣志》等。

      洪亮吉少貧,長而游學四方。在其乾隆55 年中榜眼之前,曾先后客游安徽學政朱筠幕府、江寧太守陶易署、句容縣令林光照縣署、浙江學政王杰幕府、安徽學政劉權之幕府、四庫館總校孫溶延打磨廠寓齋、畢沅(西安、開封、武昌)幕府。乾嘉時期學人游幕是當時學術活動的一大特征,幕府亦可看作是學術研究之基地,學人或久居一幕,或轉而客他幕,這使學者們能在學術上得以相互砥礪和影響,形成一種良好的學術氛圍。洪氏游幕前的里居課讀期間,所重者尤在詩文,未尚研求實事求是之學,這倒與他的好友孫星衍相似。對洪氏而言,游幕的意義絕非僅解決“館谷不足養(yǎng)親”之困窘,而是得以與眾學者訂交,并轉而兼治經史輿地之學。洪氏36 歲入畢沅西安幕府,在畢氏幕最久,前后凡8 年,其為地理之學,便始于畢氏幕中。然而,經史之學必當以經為基,研究諸經又必以六書訓詁為基礎,洪氏知為諸經,知為《說文》六書,或者說他能成為乾嘉時期有建樹的經學家和《說文》學家,其首功當記在他的游幕之初——朱筠幕府。

      洪亮吉于朱筠,一生執(zhí)弟子禮。早在乾隆二十七年(1762)冬,時年十七的洪氏初學古文,便投札朱筠,寄仰慕之情。不過,此時的洪氏所仰慕者,在于朱筠的古文詩賦,似未深知主朱氏為當時倡導樸學的領袖人物。并且是年的朱氏,尚在京師任侍讀學士,洪氏亦未有機會遠游往謁。《卷施閣文乙集》卷八有《椒花吟舫圖序》一文,洪氏對從游朱氏的經歷作了陳述:

      亮吉以歲辛卯,謁先生于當涂學使之署,始預賓僚,繼焉問業(yè)。逮己亥、庚子,又從先生游于京師。

      乾隆辛卯(1771)秋,朱筠提督安徽學政,11月甫到任。時洪氏鄉(xiāng)試落第,并于本年臘八入學使署中,考38 年(1773)12 月朱氏因生員欠考事降職回京,以編修入直四庫館,則洪氏的首次從游朱氏凡2 年。乾隆己亥(1779)、庚子(1780),朱氏從福建學政任歸,日坐椒花吟舫與眾名士談學游宴為樂,時洪氏亦在四庫館總校孫溶延打磨廠寓齋校書,故又得從游朱氏2 年。兩段從游經歷,若論對洪氏從事經小學影響之大者,當是安徽的兩年。需注意的是,在入朱筠安徽幕之前,洪氏在思想上已有了從事實學的準備,而促成這個想法的則是漢學家汪中。朱筠頗器重洪氏,及入署中,便“致錢詹事大昕、程編修晉芳書云:‘甫蒞江南,晤洪、黃二君。其才如龍泉太阿,皆萬人敵’云云”。那么,洪氏受學于朱筠的是什么呢?其《書朱學士遺事》云:

      先生學不名一家,尤喜以六經訓詁督課士子,余與黃君亦從受焉。

      朱筠視學安徽,尤以實學相倡,以經學訓士,以為讀書必先識字,讀《說文》日無過十字,注疏無過十葉,其學問必能精造焉。又延王念孫??墩f文》毛氏汲古閣初印本,并令各府士子入錢購之,以為古學權輿專在是也。洪氏在這兩年中,必然常問字于朱氏,且又得《說文》新印本,這為研究《說文》奠定了良好的材料基礎。洪氏所言幕中“賓僚”者,則張鳳翔、王念孫、邵晉涵、章學誠、吳蘭庭、高文照、莊炘、瞿華、戴震、汪中及黃景仁等人,可謂一時俊彥薈萃。洪氏與邵、王、章等人交最密,俱以古經義小學相切磋,識見日進,“始從事諸經正義及《說文》《玉篇》,每夕至三鼓方就寢”。因此,客游朱筠幕的經歷,使洪氏不僅兼治經,更知通經必自六書訓詁始。而從事《說文》《爾雅》《玉篇》等方面之研究,對洪氏的影響至少有三方面:其一,通小學則能通經,能知古字故訓,則諸經正義、注疏亦不難解,洪氏研究小學,無疑為日后窮于經學奠定了堅實之基礎;其二,洪氏周圍的師友多工篆書,他自己亦是學者群中精于篆書者,研究小學,精熟《說文》,也為更準確規(guī)范地寫篆書提供了學術上的保證;其三,乾嘉時期的漢學家一般都兼通于小學,不能因為沒有《說文》學的著述便說他們不讀《說文》的,但若能致力于《說文》,則其述作多信而有征。洪氏的小學研究是多方面的,其精于諧聲、轉注,決定了他具備編撰《說文》學著述的學力。

      乾隆五十七年(1792)8 月,洪亮吉破例以未散館翰林視學貴州,11 月接篆任事。貴州學政3 年間,洪氏一如朱筠之教以古學訓士。吳錫麒云:“君至黔,敦厲古學,崇獎儒修,購經史善本及《文選》諸書,以資諷誦,請以《禮記》鄭康成注易陳澔,集《說文》,章《爾雅》選學,于是權輿經術昌明,鄭志由之津逮,至今黔人能務讀書者,君之教也?!焙槭蠂L明諭諸生云:“所問策皆在此數部中。諸生能各尋原委,條析以對,即屬佳士。不必束書不觀也?!贝艘嗫梢娭祗迣槭嫌绊懼辽钪吝h。

      洪氏究心小學,潛研數十載而不倦,其小學著述主要有三部:第一部是乾隆四十九年(1784)所著《漢魏音》四卷,其時洪氏在畢沅西安節(jié)署,這是一部研究漢魏語音的書。洪氏以為,“聲音之理通而六經之恉得矣”“求漢魏人之訓詁而不求其聲音,是謂舍本事末”,故《漢魏音》之作,“蓋欲為守漢魏諸儒訓詁之學者設耳”。第二部是嘉慶八年(1803)所著《比雅》十九卷,這是一部仿《爾雅》的訓詁專書,“依《爾雅》釋詁、釋訓、釋言之例,屬辭比事,歸當合一”,其卷第依次為釋詁、釋言、釋訓、釋天、釋地、釋山、釋水、釋人、釋宮、釋器、釋樂、釋舟、釋草、釋木、釋蟲、釋魚、釋鳥、釋獸、釋畜,然前后互見,與《爾雅》之例也不盡相同,且“采輯傳寫時有訛漏,惜未能覆檢原書為之審正也”,殆一時未定,抑有意變通而增損,亦未可知。

      洪氏第三部小學著述,是嘉慶十一年(1806)卒成的《六書轉注錄》八卷。書成3 年后即離世,可謂晚年研究《說文》的嘔心之作。今據《六書轉注錄》之《叢書集成新編》影印本可知,其書卷一、二題“《爾雅》本書轉注”,卷三題“ 《說文》本部轉注”,卷四題“ 《說文》與各書轉注”,卷五題“ 《小爾雅》本書轉注”,卷六題“ 《方言》本書轉注”,卷七題“ 《釋名》本書轉注”,卷八題“ 《廣雅》本書轉注”。洪氏之所謂轉注,相承于戴震的義轉,屬于義轉派。不過,以經傳中凡義有關涉的詞都看作轉注,其范圍就比戴震更為廣泛。其書之例,如《爾雅》本書轉注:

      遘、逢,遇也。遘、逢、遇,逆也。遘、遇、逢、逆,見也。

      又如,《說文》本部轉注:

      竹下垂者,箁箬也。箁,竹箬也。箬,楚謂竹皮曰箬。

      陳慶鏞稱洪氏此書“洵聲音、訓詁、文字之要歸,而學轉注者當以是為圭臬”,張其昀則謂“洪書對于讀經傳古籍是很有幫助的。但是,其所論轉注,備一說是可以的,據為圭臬則必不可”。不過,由上述對洪氏的詩文、學問的梳理可知,洪亮吉之所以在小學方面?zhèn)戎赜诼曇?、訓詁,與其精于詩韻、諧聲,又通于經學是不無關系的。洪氏似乎不甚重字形的研究,但是,由于他精于篆書,故在他的篆書作品中,當可概見其對于篆文的看法及運用的方法。

      二、“詩人之工,未有不自識字始”

      洪亮吉早年工詩文,自受業(yè)朱筠以后,亦知為經史訓詁輿地之學。袁枚以為考據之學必傷于詩文之性情,洪氏則未作如是觀,而是將六書訓詁視為有益詩文之學,并對作詩文提出明確要求,即所謂“詩人之工,未有不自識字讀書始者”。在洪氏看來,詩文之工不當僅在辭藻格調與性情天趣,亦必自識字而始的。篆書與詩文雖體裁不同、形式有異,要皆以正確運用篆文為基礎。篆書創(chuàng)作是書寫古文字的藝術,尤其應當講求六書,講求字形結構的規(guī)范性。

      對于文字發(fā)展的認識,和同時期的其他學者尊古一樣,洪氏亦固執(zhí)地認為:“左隸之分,遂失前人之誼,安國不以篆文存經而易之隸古;康成頗以便讀傳教而廑存故書。是以白羊之印乖謬乎六書,烏馬之文微茫于三寫?!睙o論作詩文或作篆書,洪氏皆重視文字使用的準確性,早在乾隆四十年(1775),在經歷朱筠六書訓詁的洗禮之后,其《附鮚軒詩》卷六《題饒上舍晊印譜》有云:

      元明文敏筆法工,六書八體無能通。爾來識字益不廣,誰肯細意搜魚蟲。省文破體入書舍,閣帖堂碑益增價。子云奇字縱失傳,太常《說文》猶可借。豫章先生值此時,乃欲一意追冰斯。唐人識字宋人否,藉與末俗平嘲嗤。

      洪亮吉看到的《說文》,是經徐鉉校定增改之本,因其篤守許慎,也就未必全信徐鉉之說?!毒硎╅w詩》卷二十有詩《渡湖與鈕布衣樹玉同舟,因出其所著〈說文新附考〉見示,賦贈一首,即柬錢少詹大昕、王給事念孫、段明府若膺、孫兵備星衍》,作于嘉慶四年(1799),中有句云:

      二徐生唐末,不甚曉通假。諧聲兼會意,一一多茍且。強編新附字,合者蓋已寡。

      二徐確有不通諧聲之弊。而《說文》大徐本所增新附字,乃徐鉉等人承詔而作,似出太宗之意。洪氏同時代研究《說文》新附字的著述,若鈕樹玉《說文新附考》、錢大昭《說文新補新附考證》、毛際盛《說文新附通誼》等,亦多不承認大徐本所增加的四百新附字,甚至一定要在許書中考證出它的本字,這反映出當時墨守《說文》的尚古之風,實際上是沒有多大價值的。不過,洪氏批評同時淺學之士,昧于正俗之殊,“甚至雍熙新附,混作召陵之編”,無疑也是極正確的,此亦見其對六書講求之嚴格。

      乾隆五十六年(1791),石經館開,洪氏派充收掌官及詳覆官,至國子監(jiān)監(jiān)視刻石,見蔣衡書《十三經》字多訛謬,上書總裁欲更正之,未能從。其《上石經館總裁書》,列舉二十四條建議,從中可概見其對于文字使用的看法。洪氏以為用字必以《說文》為本,對于歷代不尊《說文》而改字形者,應根據《說文》回改之。如第十八條云:

      前代之制宜改也。秦并天下,辠乃從非;漢戒群臣,對初離口;著火德之符,改從水之洛為雒;表金刀之讖,易處者之留為劉;以迄新莽疊文之誤,開元頗字之訛;……既事隔于數朝,悉當從乎厘正。

      洪氏所舉,皆是歷代改字而未合于六書者,對這類字,認為當以使用正體為要。如《說文·辛部》“辠”:“犯法也。從辛、從自。言辠人蹙鼻,苦辛之憂。秦以辠似皇字,改為罪?!薄墩f文·網部》“罪”:“捕魚竹網。從網、非。秦以罪為辠字?!睋?,罪人字當寫作“辠”,罪為捕魚竹網,與辠之本義無涉。又如《說文·晶部》“曡”:“楊雄說以為,古理官決罪,三日得其宜,乃行之。從晶、從宜。亡新以為,曡從三日為盛,改為三田。”依揚雄的意見,古理官判罪甚為謹慎,必反復考慮數日而后施行,故曡從晶,為重疊反復之義。晶,精光也,從三日。漢立火德,日為火,王莽以為曡從三日,于己不利,故改從畾。按洪氏的看法,世俗所用“疊”字,當回改作“曡”為勝。

      再看洪氏在實際應用文字的時候是如何以《說文》為本的。他說詩人要識字,在他的詩中,經常也出現用古體的情況。如《卷施閣詩》卷一有《渡河寄孫大星衍》,作于乾隆44 年(1779),有二句寫作:

      吾家墓門雅亦啼?!瓕贍栕鞯芪釣闀偂?/p>

      此外,《上石經館總裁書》第十三條云:

      同一俗字,當酌去其已甚者。拖、扡,皆《論語》“袘、紳”之別字,與其從拖,不若從陸氏之扡為得。濱、濵,皆瀕之或文,與其作濵,不若從《廣雅》之濱為是。

      三、“士人切勿書館閣”

      乾嘉以后碑學大播,推揚碑學的包世臣作《國朝書品》,品第清朝書家百余位,洪氏未能入選其中,蓋其書名為著述、詩文之名所掩耳。今人一般視洪氏及他的好友孫星衍、錢坫等人的篆書為學斯冰,將他們劃為同一種風格類型。實際上,不同的人生經歷、不同的學術旨趣及不同的藝術觀念,都會使書家在風格上呈現不同的特點,洪亮吉的篆書與孫星衍、錢坫還是有差別的。

      洪氏對書法的專門論述極少。其《北江詩話》有一段評價館閣體書法的記載,稱這種勻圓規(guī)整的館閣體,在書手則可,在士大夫則絕不可為之。四庫館開,抄胥之人必按照整齊統一之要求抄寫典籍,故不求變化之美,但以工整為要。洪氏對這種千手雷同的館閣體的否定,大體表明了他是要在書法上做一個講求藝術形式美變化的書家。洪氏學術圈中的友人多能寫一手圓勻一致的小篆。如何在詩格、書風上突出自己的個性,必然是他要考慮的問題。其少時作詩文,好仿杜甫、李白、韓愈等,師友諄諄以戒,以為不必貌襲前人,這對他在詩文藝術上的創(chuàng)新多少是有影響的。其論詩也是強調不與人同,要各臻其極,那在篆書上,洪氏是否也是特立獨行呢?

      洪氏同時好友所作有關他的傳記、墓銘,以及文集序跋所載,皆重其儒臣氣節(jié)、學問文章,對于書法則僅附帶以“工篆”的簡短之評。書論中對其篆書作評論者亦并不多。光緒年間,李玉棻曾見其五行篆書大幀、篆書“友于堂”匾額,稱其“篆法李陽冰,兼隸書”。晚清學者王潛剛在其《清人書評》中,稱其篆書“學李斯《嶧山碑》,見楹帖數聯,與孫星衍伯仲”。合言之,則洪氏既學李斯,又學李陽冰,這也是當時學者寫篆的主要取徑。洪氏于書,童蒙時即用功甚勤。嘉慶七年(1802)夏,有工繪事者陸伯才,以洪氏所告平生經歷為繪《平生游歷圖》計十六圖。第一圖《南樓課讀圖》,即洪氏童時居外家讀書事,圖中蔣太宜人坐紡床中,旁列一矮幾,密排丹墨,讀書其側者,洪氏也,“幾左有一巨磚,光黑可鑒,課讀之暇,即蘸墨習書其上,以為常事”。洪氏少時讀書嘗有一家僮,名窺園姓仇者,從其課讀八年,體弱多病,嘗能“苦訪蟲魚摩篆籀”,洪氏稱其“兼復習科斗,每寫百幅書,人疑出余手”,若此,則洪氏少時課讀期間,篆書早已有聲于鄉(xiāng)里。

      《更生齋文甲集》卷四有《書阿文成公阿桂遺事》一文,洪氏于此自評其書云:“余素不習書,公獨賞之,嘗謂吾友刑部郎孫君星衍曰:‘人皆以洪編修試策該博,不知字亦過人?!嗍讚苤?,取其無一毫館閣體耳。”洪氏楷書傳世者不多,然觀其所書,典雅沖和,取徑高遠,自無館閣千手雷同之弊(圖1)。而洪氏的篆書,卻曾遭到過嚴厲的批評,即咸同以來作篆書者,多有指斥其所作為《說文》篆書。學習篆書,除臨摹刻石碑銘中篆跡外,亦必下一番工夫諷誦《說文》、抄寫《說文》的。因為碑銘中篆文字少,須通過《說文》等字書以廣篆籀之路,以應創(chuàng)作之需,此其一;碑銘中篆文與《說文》篆文往往有字形結構不相同者,要形成孰是異體、孰是訛謬的認識,絕非終日臨摹碑刻所能得,這就要對古文字六書有一定的研究,抄寫《說文》便能補救臨摹碑刻之不足,此其二。學者研精《說文》,對《說文》篆文字形了然于心,這就很容易出現下筆即《說文》的弊端。如果說抄寫《說文》使篆書創(chuàng)作保證篆法的準確性是積極的一面的話,那么在創(chuàng)作中字形風格墨守《說文》篆文,就必然是消極的一面了。稚存同時的學者書家,都研究《說文》,也都寫《說文》,若把篆書都寫得像《說文》的模樣,又何異于千人一面的館閣體呢?又何言出己意而不與時人同呢?

      圖1 洪亮吉《楷書送張吉士乞假歸蜀序》(濟南市博物館藏)

      洪亮吉篆書傳世者以對聯形式為主。廣西博物館藏《篆書九言聯》(圖2),款題“更生居士”,當是嘉慶五年(1800)自伊犁南歸之后所作。聯語為“愿與不解周旋客飲酒,難為未識姓名人作書”,乃桂未谷舊句。此聯圓筆藏鋒,收筆作圓駐回鋒,行筆即弧轉處亦保持中鋒筆致,點畫纖秀古瘦,偶出枯筆,布白停勻對稱,是吸收《嶧山碑》《瑯邪臺刻石》《三墳記》一類碑刻的典型玉箸篆風格。又《篆書七言聯》(圖3),聯語為乾隆五十六年(1791)春贈好友王芑孫舊句,曰“九重早見長楊賦,一世先傳短李詩?!贝寺摷堎|偏熟,故墨氣圓實而不露飛白。其中“一”字用《說文》古文以求布局之充實,且“早”“長”“世”等字皆本于《說文》,篆法不同于二李石刻篆文。與《說文》、二李篆跡點畫之細瘦如鐵線不同的是,此作點畫刻意加粗,為稍作變化者,然以純中鋒運之,則又稍嫌板俗,復無玉箸婉勁之致。將點畫加粗寫小篆,當數鄧石如的隸筆作篆為最成功,這方面洪氏則遠不及也。

      圖2 洪亮吉《篆書九言聯》(廣西博物館藏)

      圖3 洪亮吉《篆書七言聯》(引自《明清楹聯》)

      楹聯形式而外,洪氏亦作立軸,或題匾額。他在嘉慶四年(1799)遣戍伊犁途中,曾先后為王志恬、王志沂、徐應鵬、胡紀勳等人書篆榜條幅及楹柱數十余幅。在伊犁期間,嘗為充軍官員書堂額,或應請“篆金丹五百字”,這說明洪氏書篆在形式上并非單一模式。上海博物館藏《篆書格言》立軸(圖4),未署年月。從字法上看,其中“懷”“寶”“累”等字并不遵《說文》,且通篇字形較二李碑篆為偏方,易圓弧而多方意,某些偏旁部首較為夸張,雖整體上用筆圓勻一致,然亦略具漢代磚瓦銅鏡上篆文簡率平直之風采。洪氏家藏漢鏡極多,并稱其“篆法工整”,他在客畢沅西安幕府時,就曾經常購求鏡銘瓦當等器物,“自此常挈以自隨,未嘗暫舍”。畢沅又嘗贈洪氏一方硯臺,此硯乃漢長樂未央瓦琢磨而成,亦其書案常置之物。此外,乾隆五十二年(1787),洪氏撰《登封縣志》,著錄或存或佚之金石近兩百種,所親見的漢篆刻石便有《太室石闕銘》《開母廟石闕銘》《少室石闕銘》等。因此,洪氏能稍作變化寫小篆,實非偶然。

      圖4 洪亮吉《篆書格言軸》(上海博物館藏)

      洪亮吉一生編方志十數種,皆別立“金石”一門。于金石學,洪氏自稱“素寡究心”,以為“昔之吉金,亦可糾近鑄之失,有裨于實學不少也”。他與孫星衍、錢坫等友人客畢沅幕府時,除著述、游宴之外,亦常以尋訪碑石、共賞吉金為樂。嘗以暇日假畢沅藏金石數百通以校史傳之闕遺,以為金石證史文,史文誤十之三,史文證金石,金石誤十之一。這種廣見吉金的經歷,使習以小篆為常洪氏也具備書寫商周銘文的可能性。在洪氏看來,吉金既可證史,也偶可作為書寫篆書之資。浙江省博物館藏《金文八言聯》(圖5),作于乾隆60 年(1795)夏,聯曰“分?金石情符蘭芷,量蘊文傳才苞古真”,為集六朝人句。字形結構趨于方整,用筆或方或圓,或藏或露,婉通而略帶澀勢,輕重提按一任自然,猶可貴者,則不以慣常書寫小篆之法為之。在乾嘉時期商周銘文書法未盛之時,洪氏不啻為書寫前秦銘文的探索者之一。

      圖5 洪亮吉《金文八言聯》(浙江省博物館藏)

      結語

      洪亮吉為詩,尚于變化,特立獨行;為書,亦不愿寫無變化的館閣體。即使寫勻一的小篆,亦欲求變,寫金文,則在取法上開辟新地,較之孫星衍如篆書創(chuàng)作的守成,這便是洪氏進步的方面。故言,同為漢學家,若學術研究的具體取向及藝術觀念不同,其篆書在用字、風格、取徑上,都不會完全一致的。不過,洪亮吉的篆書雖有變,卻變化未足,置之清代篆書史,究不算大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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